6 第十九年
作品名称:白云深处 作者:友韦 发布时间:2013-06-26 00:11:52 字数:3417
回到宿舍他惊奇地发现挂在墙上的馒头没了?再看屋里干干净净,或许被张浩打扫卫生时扔了吧。他失望地坐到床上,用胳膊碰了碰裹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的张浩,说:“身上有钱吗?借我用。”张浩哼叽一声没在说话。他用力又碰了碰张浩说同样的话。张浩皱着眉头含糊地说句话,大意是他衣服里。他拿起张浩扔在已经红漆斑驳的椅子上的棕色薄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大的旧钱包,里有一张红钞和几毛皱巴巴的零钱,想来这是他全部家当了。他犹豫一下,还是将钱塞到自己口袋,毕竟他的事比较棘手。
这时,他的肚子又鸣叫起来,但现在外面已经没有卖吃的,只好喝杯开水,烫烫脚,脱去雪化后润得湿漉漉的衣服,熄灯,然后比较兴奋地钻进被张浩捂得很暖和的被窝。外面的大雪已经停止,风又开始呜咽。
翌日,阳光很明媚,照得洁白的世界闪闪耀眼。江月起来时,张浩已经上班去了。他走到已经被白雪覆满的水龙头下灰色水泥水池前,伸出牙缸,却拧不动水龙头,被冻住了。得,连开水也没法烧了。他无奈地叹口气,收拾好洗漱用品放到塑料袋中,只好去超市员工卫生间洗漱。他寻思着早点到人会少点,不至于太难堪,于是用雪搓了搓脸,理了理头发就匆忙出发。
下午上班的时候,薛纨月见江月有些病恹恹的样子,罕见地关心问:“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勉强一笑。
“感冒了?”说着薛伸手摸了摸了他的额头。江月被她这反常动作吓了一跳,同时感觉到她的手很凉。“好像有点烧。”说着她扭头看一眼挂在超市门口的时钟,说:“到休息时间了,你收拾一下跟我来。”
薛纨月把江月带到休息室,然后到更衣室给他拿几粒白色药丸,倒杯开水放在他面前说:“吃吧,很有效的。”
他感激地看她一眼,她还是她,表情仍旧冷酷,但动作温柔了,温柔得让人很舒服。他捂着热乎的杯子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没敢问,担心问了之后遭冷脸,只好抱着杯开水坐在桌子前沉默。
他吃下药丸后忽想起还有件事,忙从口袋里掏一团钱,数出一百三十块钱,理了理递向薛纨月,“给你。”
薛纨月摇了遥头。
“可是……”
“超市有一百多台机子,每台机子允许有五块钱差额,我已经帮你摊开了。”她从他手里拿过杯子,转身又打杯开水放在他面前。
“为……为什么帮我?”他期期艾艾地问。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换个话题:“为女朋友过得这么狼狈值么?”
江月“嘿嘿”一笑,有点窘,幸福从他的脸上透出。
一丝明亮从她眼睛掠过,她轻轻一笑,说:“今天是我生日,晚上我请同事们吃烧烤去,你也一起来,不用买礼物。”然后开心地起离开。
江月安静地坐着,刚才她的莞尔一笑很漂亮,发自内心的笑很容易打动人。可她为什么要帮他呢?他懒得胡思乱想,喝完杯中开水,手在脸上搓两下,走出休息室。
晚上超市的女孩子们脱去绿色死板的工作服,换上五颜六色的羽绒服,围着今晚主角薛纨月呼朋引伴地走出超市。外面天已经黑透,不过四处霓灯闪烁,人流匆匆,路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时时刮过寒风,这便是冬天最美的味道。江月跟在人群后面走进一家生意不错的烧烤店。
因为其他人和江月不熟,薛纨月特意安排他坐自己身边。江月以前没吃过烧烤,所以只是笑,然后安静地看着别人怎么摆弄。没想到烧烤出来的东西这么好吃,由于太贪,不一会他嘴里的皮就被烫得差不多了。一群人谈笑风生、热热闹闹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出现一个男人,抱着一束花向他们走来。那个男人衣着不错,但面容憔悴,身材颀长,有些消瘦,不算威猛。他把花送给薛纨月,她接过看都没看随手放到身后。坐在薛纨月另一边的女生知趣地给他让个座,他感激一笑。
虽然那男人看起来比较文雅随和,但她就是不理他,像是在考验他的耐性,同来的人显得有些尴尬。虽然薛纨月极力想把气氛搞活,其他人也勉强地附和着笑,但这倒使气氛愈加尴尬。最后她干脆不找别人说笑,而是一个劲地把烤好的东西往江月盘中放,对他的关心是无微不至,连他嘴上不小心沾的酱汁都给仔细擦掉。江月的精神高度集中,薛纨月身边的男生随时都有被惹毛的可能,他得做好自卫的准备。其它人则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这使他想起关于薛纨月私生活不检点的话,但愿这些人别把她和他扯一块。不这样想才怪,看看眼前这些三分迷离七分肯定的眼神,特别是薛纨月身边的男人眼睛似乎能喷出血来。
他渐渐不敢吃了,乖乖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羊肉串。“啪”地一声,薛纨月身边的男人忍不住猛拍一下桌了,震得桌子上酒水食物火花乱溅,同时大声吼道:“够了!”几个胆小的女孩被吓得大叫。
“你他妈就这点能耐!”薛纨月稳稳地坐着,表情冷酷,眼光凌厉。
那男人一气之下,起身走人。
后来薛纨月喝的酩酊大醉,一会哭一会笑,搞得其他人不停安慰她,江月手足无措。走出烧烤店的时候,外面已经灯火阑珊行人寥落,寒风刮得更紧了。几个女孩扶着她站在马路旁等的士,江月站在一旁,紧了紧衣服想今晚又要走回去了。
这时,一辆的士开到她们面前,几个人刚想把薛纨月推上车,她忽然大声说:“等等!”然后步履不稳地走到江月面前,拉着他的手醉醺醺地说:“今晚又要走回去?”
“你怎么知道?”江月奇怪地问。
“呵呵,我昨夜在楼上,看到你顶着雪走回去的。”说着她拉着他就往车里塞。
“可是……”
“可是什么!”她提高音量,而后“嘿嘿”一笑,转脸,手向后指着江月对人群说:“他是我弟弟,我对他好应该的,你们说对不对!”她身后的人忙说她喝醉了。
“我没醉!”她挣脱想要来扶她的人的手,大喊一声,接着乐呵呵地哈着雾气问江月:“弟,你告诉她们我是不是你姐姐!”江月心中一股暖流涌上,有种想哭的冲动,微微点一下头。
薛纨月从身上掏出五十块钱,扔给坐在前面的司机,然后将江月推进车子重重关上门,眯着眼露出一副很开心很满足的样子,摇摇晃晃地冲坐在里面的江月挥挥手。车子慢慢开走。
后面的雪与灯火、醉醺醺的人群逐渐远去。寒风仍旧喧嚣,江月安静地车里,不看车窗外的风景,不看摇晃在风中的行人,眼眶湿润了。
自那次烧烤之后,薛纨月毫不忌讳地当着别人面叫江月弟弟,有了她的帮助,江月的日子好过多了,再也没有上晚班加班的事。这样他每次晚班回来都可以到许红家楼下伫立一会,虽然不和她见面,但一样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和温柔。
随着时间推移,他身上的钱一再逐渐减少,尽管他一天只吃两顿,什么都省着用,身上的钱仍毫不留情地日趋变小变少。同时,年越来越近了。
大年三十那天,超市下班很早。江月回来之后没急于回宿舍,而是来电话亭前,花了一块钱给家人报声平安,说自己在这一切都好,让他们不要担心,并且得知姐姐一天前刚生个男孩,现在一家人正在医院忙活。高兴之余他想起了许红,这么多天一直没给她打电话,她一定很生气。他怀着内疚拨通了她的手机。
“为什么打你手机一直打不通!你也不联系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许红很生气很着急,声音里透出委屈,似乎有想哭的感觉。
“对不起,我的手机摔坏了。姐姐这几天忙着生……”他不想再编谎,心情波动的很厉害,声音变得沙哑,“我好想你,每天晚上都特别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想得心疼。”
许红那面沉默很久,而后传来轻轻地啜泣声。
江月心中积攒了太多的话,他想一次说完,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多,许红逐渐破涕为笑。不知聊了多久,最后他诚恳地对她说:“以后可能打电话机会不多,希望你能体谅。”虽然想问为什么,但她体贴地嗯了一声。
挂上电话,江月问多少钱,电话亭里的老人算一下时间,说:“十块零四毛。”
“什么。”他有些吃惊,又看老人如此面善,绝没有诓他的样子,便将身上最后一点钱掏出来,说:“我身只剩十块钱了?”
“没事。”老人脸上露出笑容,接过钱,露出急于早点关门的样子,想必儿女们都在等他回家吃团圆饭。
回到宿舍,张浩还没回来,江月傻傻地躺在床上,肚子咕咕直叫唤。外面天渐渐暗淡,烟花爆竹在城市天空四处响起,不远处高高矗立的电视塔点亮塔身所有霓灯,显得格外漂亮。
没过多久,张浩提着两瓶啤酒两袋花生米两根火腿肠回来了。“我爱死你了!”江月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就知道你还没吃。”张浩笑着将东西放到桌子上,用嘴将两瓶啤酒咬开。
酒不多,他们得慢慢喝。城市上空绽开的烟花越来越多,爆炸声带着喜悦响彻每个旮旯。喝完酒他们爬到阁楼上,看着绚丽的城市,壮丽的电视塔高高伫立直指天空,企图把美丽和喜悦送到仙界。
“喝酒客人留下的。”张浩掏出半包烟,递给江月一支,他俩都不抽烟,却毫不犹豫将烟点着叼在嘴里。
“现在人应该都在家看联欢晚会了。”张浩叹口气,深吸一口烟,呛出了眼泪。
江月没说话,安静地仰望着暗红色的天空。霓灯,烟花,热闹,欢笑,温馨,伤感,孤独,寒风,残雪,疏星,冷夜,这就是他即将来到的第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