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布罗网军警歼匪徒

　　二当家的一巴掌打下去，张磕巴这下一点儿也不磕巴了。
　　“胰蜡工厂已经被公安局的军警管制起来了！”
　　二掌柜的大惊失色，赶紧跑到姚清和身后：“大当家的，可不好了，胰腊工厂出事了！”
　　姚清和“啪”的一下把玉石烟嘴摔到地上，慌忙起身说：“撤！”
　　已经来不及了，包厢的后门被一群看客挡得严严实实的。
　　“借光儿，我们过去。”二掌柜的客气地喊着让道儿，可是那些人跟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姚清和感觉大事不好，他晃开膀子往外挤去。忽然一只大手直奔他的锁子骨伸来，他急忙往旁边一闪身，顺势把身边的张磕巴推到了前面。张磕巴被人家一指头戳到前胸，一声没出就瘫倒在地。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逼近姚清和，随着一股凉风大个子的右手又到了姚清和的面前，同时伸出右膝盖击打过来。姚清和伸出左手向外一挡，抬起左腿向对方踢去。对面的大个子没有躲，他略一俯身抓住了姚清和踢过来的右脚，同时另一只手重重地向姚清和的左肋点去，姚清和闷哼了一声后仰倒地。二掌柜和几个保镖刚要掏家伙，可是人家大长苗的匣子枪已经给支到了自己的脑门子上，这才知道碰茬子上了。
　　二掌柜的问：“哪个绺子的，这么横？”
　　“公安局！”文尚武一字一板地告诉对方。
　　二掌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姚清和：“完了，全栽了！”
　　台上两位二人转演员也停止了表演，戏院里顿时喧闹起来。
　　公安局副局长周子平很坦然地出现在舞台上，他打着手势让观众都坐下：“大家不要慌，请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现在是公安局在执行剿匪任务，局面已经完全被我们控制了。”
　　观众席上惊慌失措的人们听了周子平的话，逐渐安定下来，不少人勾着脖子向后看着。
　　周子平看着二楼包厢里已经被文尚武控制的姚清河，厉声道：“姚清和，你的死期到了！我告诉你，根据你们暴动路线图的提示，不光你们这群乌合之众难逃法网，富锦的、桦南的残匪也都全军覆没了！就你们这些残兵败将还想猖獗吗？人民民主政府是不容你们作祟的！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下面你们将看见的是狄宝石、李鸾他们一伙被公审的场面。擒贼先擒王，你姚清和也算个马蹄坑里的王，你的弟兄一个都别想漏网！你们杀害了我们的战友、土改工作队员和农会干部，这一笔笔血债要好好跟你清算！谢谢我们的演员，是他们的精湛表演为我们营造了良好的氛围，使这里的土匪无一漏网。只是很抱歉，暂时耽误大家欣赏洪月娥的好梦了。把罪犯带走！”
　　张磕巴趴在地上不肯起来，文尚武上前狠踢了他一脚。他吭吭哧哧地说：“我不是土匪，我是被他们抓来的！我冤枉啊！”
　　“收起你那一套吧，装疯卖傻救不了你的命。张磕巴，你等着接受人民的审判吧！”
　　郭家亲兄弟俩为了各自的信仰而殊死相搏的事迹轰动了整个合江省，消息很快传回了北甸子。郭老八下葬时村里那几个老头的预测，这回真的应验了。可是郭家出的这个“人物”不是他们提前设定的念过大书的郭源，而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实实在在做事的郭山。
　　王山东子用手捋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胡须，咧着瘪嘟嘴轻声叨咕着：“意料之外，可也在情理之中啊！”
　　得知郭源的死讯后，宋氏始终没掉眼泪，她站在村头的路口张望了半天，眼前看到的依然是大步流星向前赶路的郭十三的背影。
　　几天的工夫宋氏老了许多，头发花白了一大半，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刚毅和悲伤都挂在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宋氏做了几样小菜，还特意煮了几个鸡蛋摆在郭老八的牌位前，旁边放上了郭源小时候背过的书包和草纸订成的写满字的小本子。
　　宋氏小声跟老八念叨着：“当家的呀，这是咋说的呢，咱们供十三念了那么多年的大书，就是想让他有个好前程啊！不能光宗耀祖，可也别造害了性命不是。这才走了几天啊，咋就成了反对政府的杀人帮凶了呢。都是自家的骨肉，从小我们可没拿他当外人养啊，吃的可着他，穿的可着他，到头来这哥俩咋就这么水火不相容了呢。到了那边你也别埋怨十三了，如果再托生一定叫他做个好人。”
　　宋氏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把米柜里放着的鸡蛋一个个捡到篮子里，跟着小丁的马车上佳木斯探视郭山去了。
　　铁路病院二病房的疗养条件是全市一流的，很多战场上的伤员都住在这里养伤。郭山的床头上摆了一盆盛开着的月季花，那紫红色的花朵娇艳欲滴，为整个病房营造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氛围。地上放了许多政府单位和不知道姓名的市民们送来的慰问品，有鸡蛋、苹果，还有毛巾、袜子一大堆东西。铁路完小和七完小的孩子们每到周末就来这里给这位轰动合江的侦察英雄演唱歌曲。
　　宋氏头一回来医院，她看到郭山没有胜利的喜悦反倒陷入了痛苦之中，心疼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她硬是咬着牙把眼泪咽了回去。
　　宋氏很刚强，她对公安局的领导说：“山子是为政府和老百姓干事的，就是失去一双腿也值！郭源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从小他哥俩形影不离。这腿是因为救郭源才落下毛病的，可到了也没能把他救回来。”
　　常雅君也偷偷哭了几场，她横下一条心，不论郭山将来怎么样，这辈子她都要守着他。每天常雅君都早早赶到医院，为郭山洗洗涮涮，没事的时候就给他讲故事、唠家常，帮他揉那两条失去知觉的腿。
　　关正莹等几位女干部代表市青妇会也来看望了侦察英雄。在广播电台和《合江日报》的报道中，关正莹已经了解了郭山郭源这段正邪之争的经过，她为郭山的正义之举而骄傲。
　　郭山的双腿蜷曲成一个弓形，伸展不开也屈不回去，没有一点知觉，躺在床上的他失去了往日的欢笑。郭山经常在梦中惊醒，嘴里喊着十三、十三。他的眼前迷迷蒙蒙地谁都认不清。
　　“郭山，看看我是谁？”关正莹半坐在病床旁边的小方凳上，手拉着郭山拘挛僵硬的手。郭山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黯淡，没有回答。
　　“狗剩子，看看我是谁啊？”关正莹提高声音，语气里渗透出浓厚的友情。郭山似乎认真地端详起来，眼里的光泽加重了。
　　“大犟种，挓挲毛，瘦了吧唧像柳条。郭山，是我，我是二丫啊！”关正莹动情地念起儿时那套只有他们才熟知的歌谣，腾出手去抚摸着郭山头上的那撮挓挲毛。
　　“二丫，关二丫！十三，二丫来了！”
　　郭山一下子高兴起来，可是他猛然想起郭源已经不在了，笑脸顿时僵住了变成了泪雨滂沱。关正莹也泪流满面，她一把把郭山的头揽进怀里，任泪滴滴落到他的脸上。
　　“郭山，快好起来吧，不是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么，你做得对。所以，天助你，地助你，人心也都助你啊。快，结结实实地好起来！”
　　一晃1948年的春天来了，铁路病院二病房的花园里樱花、杏花竞相开放。伴着湿润的空气，一股清香直浸心脾。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进病房红漆的地板后反射开来，把整个病房映得红彤彤的。
　　常雅君推开窗子，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冲淡了来苏儿的浓郁，使整洁肃静的病房里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一连几十天，郭山都把《宋春心法要诀》捧在手里，根据里面的要诀，从“诸寒收引皆属于肾”里面寻找治疗的契机。都说当大夫的“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他却给自己调整起阴平阳秘来。常雅君则每天守在药壶跟前，一剂一剂地给他煎汤熬药。
　　二十几服药下肚后，郭山忽然感觉两只脚心出奇地热了起来。
　　“雅君，快扶我下地试试，我的腿好像有知觉了。”
　　常雅君心里一阵欢喜，她赶紧过去扶起了郭山。
　　奇迹发生了，郭山的双脚竟稳稳地站到了地上。听到这个消息，医生护士都跑过来看郭山，郭山的康复是个叫他们喜出望外的消息。
　　何以民他们几个也来了。看到郭山康复如初，刑侦科的战友们高兴极了。他们围着郭山讲述起局里一个个骄人的战果，讲述起解放全中国的宏伟设想。
　　转眼进入了六月份，二病房院子里红砖铺就的甬道两旁绿草如茵，不远处的竹凉亭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
　　郭山心有疑虑地对走在身边的常雅君说：“雅君，我已经好得利利索索的了，大夫怎么还不放我出院啊？”
　　“是我……是我不要你出院的！出了院，你还能认识我啊？”常雅君的脸上飞过两朵红云。
　　郭山一愣：“怎么会不认识你啊！没有你的精心照顾我也许就完全瘫痪了，何况你还是个病人呢！”
　　常雅君把头埋在郭山的怀里，靠着他那结实的胸膛意味深长地问：“郭山，咱们俩算不算生死之交啊？”
　　郭山用手抚摸着常雅君的长发，严肃地说：“我们俩就是生死之交！”
　　“郭山，从打你给我出了药方子起，你就在我的心里生根了。我经常想，人生一世，能遇到自己心爱的人是最大的幸福。我把自己托付给你了，你能接受我吗？”常雅君泪眼迷离。
　　“雅君，我娘可稀罕①你了！”
　　常雅君心旌摇动，她贴在郭山的耳边悄悄地问：“等你出了院，我们结婚吧，我给你生个宝宝，跟你一模一样，将来也当个英雄，行吗？”
　　“嗯，我们明天就出院。我要带你去给我师父上坟，再去看看师娘和如翡姐姐。让师父看看，过不了多久，他老人家就会有孙子了！”
　　宋氏又来看郭山了。她经常望着窗外发愣，好像有心事，那两鬓的白发更加晶莹透亮。常雅君怕宋氏的心事跟自己有关，有她在场不好开口。她看了郭山一眼，端起床下的脸盆把郭山换下的一双并不脏的袜子放进盆里，向走廊尽头的水房走去。
　　郭山走到宋氏的身边，搂住她的脖子，脸贴脸地问：“娘，你有心事啊？”
　　宋氏抬手拍了拍郭山的脸，把他拉到身前站好：“山子，娘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娘，有啥事你就说吧。”
　　“那个李可卿真是十三的媳妇？”
　　“娘，你听谁说的？”
　　“医院里的人都说那丫头因为十三疯了！”
　　郭山半天没有出声。
　　宋氏急了：“看你这孩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啥不好说的！”
　　“娘，听雅君说郭源跟李可卿已经在一起了。我也亲耳听到郭源一口一个‘爸爸’地叫着李鸾。经历这么多事，李可卿的精神好像有问题了，有人说她整天站在江边，风雨不误，谁问话也不说，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想去江边看看她，行吗？”
　　郭山坐在床头上，看着母亲的眼神认真地说：“娘，她是李鸾的闺女，你不怕受牵连吗？”
　　“牵连？你学过行医，你说说，作为一个大夫，你能见死不救吗？她还是个孩子啊！现在没爹没妈又有了几个月的身孕，我们不管她让谁管她！”
　　“好吧！娘，我和雅君陪你去。”
　　郭山和常雅君一左一右陪着宋氏，顺着通江街往北江沿走去，仨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一路上谁都没有说一句话。郭山心想，妈妈也许在回忆郭源和他小时候的事吧。
　　堤坝下的江岸很肃静，只在远处有几个男孩子在网鱼。就在郭源和李鸾下水的地方，一个女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岸边。她的衣衫还算整洁，上身穿了一件肥大的男衬衫，遮挡着已经突起的肚子，下身穿条蓝裤子，一头长发用一根白色毛线绳绑在脑后，额前的刘海被江风吹得飘起很高。女子的脚上穿着一双拉带黑皮鞋，鞋前尖儿已经被随风涌上的江水打湿了。
　　宋氏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她抬起衣襟擦了一把脸，顺着缓坡向李可卿走去，常雅君紧赶几步扶住了她的一只胳膊。站在岸上的郭山眼前又浮现出了郭源沉入水中的一幕，他心里一阵绞痛，似乎又听到了郭源在喊：“哥，救救我啊！”
　　宋氏和常雅君来到了李可卿的身边，常雅君小声叫着：“可卿，你还认识我吗？”
　　李可卿没有反应。一双大大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神采。原本是胖乎乎的娃娃脸，现在已经瘦成了一条儿，似乎额前还有几根白发在随风飘动。从侧面看李可卿的肚子向前凸起，像是要生产了。
　　“儿呀，你真是造孽呀！你要是不走那条道儿，你们是多好的一对儿呀！就因为你的一步之差，毁了自己个儿也毁了人家。你去了不要紧，你让这活着的人可咋活呀！李鸾，你个挨千刀的！你不但害了郭源，你也害了自个的亲生闺女，你才真是十恶不赦啊！”
　　宋氏看着江面，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号啕大哭。
　　李可卿的眼睛突然转动了，她悄声细语地嘟囔着：“郭源，水凉了，你快上岸吧，你咋还不回家啊？”
　　李可卿迈步向江水中走去。
　　宋氏抢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丫头，你快醒醒吧，郭源已经走远了，你追不上他了！来，妈带你回家，咱们回家等十三去。”
　　李可卿看了看她，竟然听话地跟着宋氏上了岸，给宋氏拉着手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咏言工作室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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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稀罕：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