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错打算盘李鸾悔当初

　　得到老梁被害的消息后，整个公安局都开锅了。何以民心痛得眼睛都要冒出血来，刘凯抡起拳头对准墙壁“咣咣”砸了几拳。周子平当机立断亲自指挥，调集了守备部队和公安警力二百多人，提前进入了起枪阶段。
　　刘凯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包围了李鸾家的四合院，把李可卿母女堵在了家里；文尚武带着两个班去拘捕马专员一伙五人特别行动小组；其余的人归何以民指挥，迅速包围了胰蜡工厂。
　　公安战士上前擂响了胰腊工厂的大门，里边没有反应。何以民把手一挥，大喊一声：“上墙！”
　　门上的大锁被战士们砸开了，几名战士用力推着，两扇沉重的大门被打开，全副武装的公安战士冲了进去。
　　不远处屋檐下昏迷着的常雅君首先吸引了战士们的视线。她的额头还在向外渗着血，怀里搂着的一卷图纸也被鲜血染红了一角。何以民上前仔细看了看她，似曾相识。他伸手抽出图纸打开一看：“妈的！这是敌人的‘暴动行动路线图’和‘佳木斯军事布防图’哇！看来敌人的准备已经很充分了。”
　　何以民蹲下身子把常雅君扶起来靠在墙上，轻轻推着她的胳膊：“姑娘，醒醒！姑娘，醒醒！”
　　常雅君哼了一声苏醒过来，她脸色苍白，抬手指着房后气若游丝地说：“快、快去救宋山，是郭山，他朝后院追去了，抓、抓特务。”
　　何以民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把左手往腰上一掐，右手挥动着：“封锁所有门户，在院内展开全面搜索！”
　　公安战士们对正房的各个房间进行了搜查，又通过后门进入了后院。这时候工棚里的工人们也听见了的动静，他们忙着穿好衣服跳下地来。
　　胖墩子张发友咋呼着：“不好啦，土匪来砸窑来了吧？伙计们，快抄家伙啊！”
　　“没有家伙呀，说话不是今天晚上发枪嘛！”
　　“那也得上啊，报效李老板的时候到了！”
　　工友们操起工棚里的工具往外冲，却被全副武装的公安战士包围在了门口，工人们一看这阵势都傻眼了。
　　“你们老板跟管事的跑哪儿去了？”何以民端着手枪大声喝问。
　　人群里没有一个吱声的，张发友想说话，又不知道咋说。何以民看他站在最前边，就冲着他问话：“我们是公安局的，你快说你们老板往哪里跑了，他们这些暴乱分子一个也别想跑掉。”
　　“啊？暴乱分子？李老板哪能是暴乱分子？”
　　听张发友这么一说，那些发誓要跟李鸾“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人也七嘴八舌地叨咕开了：“李老板是好人啊，是不是整错了！”
　　何以民看看他：“你们咋知道他是好人？他的所作所为你们都清楚吗？”
　　张发友有点胆怯：“他、他是我们的老板，他对我们挺好的啊。”
　　“他要组织暴动，要拿你们去挡枪子儿，你们知道吗？”
　　“那不是要成立护厂队，看家护院的么。”张发友这回敢说话了。
　　“看家护院？宋山你们都认识吧？他是我们公安局的侦察员，冒着生命危险来这儿卧底，就是要查清李老板的真实身份。现在已经查明李鸾一伙要拉你们参加反革命暴动，公然与人民为敌，你们知道吗？”
　　“啊？公安局的侦察员哪？我说他咋那么厉害呢！”张发友摸着自己的脖颈子咽了口吐沫。工友们也都消停下来。
　　这时候公安战士找到了在偏厦子里捆着的二瘸子，把他带到了何以民面前。
　　何以民问：“二瘸子，说吧，你们老板呢？沙堆底下埋着什么？”
　　“说！”押着二瘸子的公安战士用卡宾枪筒扒拉了他一下。
　　二瘸子吓得一哆嗦，他支支吾吾地说：“老板跑、跑了吧。沙堆底下到底有啥，我、我没看着。”小公安用枪筒重重地磕了他脑袋两下。“哎哟，别开枪，我说，我估摸是、是枪。”
　　“李鸾从哪儿逃跑的？”
　　“北边，北边有地道。”
　　“一排、二排把住所有出口在院子里进行严格排查，不要放过一个可疑的地方。三排跟我来！”何以民亲自带队来到北墙根，搬开草捆子顺着洞口潜身追了出去。
　　满身灰土、头发蓬乱的李鸾被郭源搀扶着挤出了暗道口。凛冽的江风一吹，他们俩顿时显得狼狈不堪而且凄苦万分。他们踉踉跄跄地靠近了江边。郭源去寻找事先预备下的小木船。李鸾却一屁股坐到沙滩上，他的神情万分沮丧，似乎有一肚子的怨气没有地方发泄。
　　“唉！世事难料，真是世事难料啊！没想到我李鸾一生谨慎，却在顺风顺水时翻了船。这辈子我什么人没见过，土匪、日本子、老毛子；什么事儿没经过，劫道的、绑票的、暗杀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天命啊这是！”
　　痛定思痛，李鸾一边儿喘息一边儿反省着这个跟头是怎么栽的：“王八蛋的狄宝石，吃我的、喝我的、花我的，最后给我指了这么一条道儿，当时就感觉他是个华而不实的家伙，可还是被他用几张一文不值的‘委任状’骗上了贼船。我一世英名，一世英名就这样完了啊，啊啊！”
　　李鸾懊悔极了，他想大骂狄宝石一顿，可是别说狄宝石没有在跟前，就是在这里，一顿臭骂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啊！悔不该在这个大是大非的关键时刻草率地赞同了郭源的见解，以至于酿成遗恨终生的大错。他懊恼地看着郭源。
　　“李会长！”
　　不远处的杂草后边突然钻出了狄宝石，他的身后还跟着个胖子和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女人，还有三个倒提着手枪的黑衣人。李鸾愣愣地看着他们，以为是自己急火攻心产生了幻觉，使劲儿晃了晃脑袋。
　　“李会长怎么这般落魄呀？出了什么事了？我们的大队人马马上就要进城了。来，认识一下这几位大员吧。这位是国民党合江省党部派来指导暴动的负责人金凯利，这位是秘书高慧君，这三位是特别行动组的爆破英雄。”
　　狄宝石兴冲冲地把身后的人一一介绍给李鸾，李鸾却坐在地上没动。“省党部的？我怎么不认识？也是临阵受命的吧！”
　　金凯利挪动着臃肿的身躯，好像在安慰李鸾：“再坚持几小时，等到天黑，我们就可以把这些枪支发下去，武装起我们的队伍来了。”
　　秘书高慧君媚声媚气地说：“是啊，奖赏已经向我们招手了，让咱们一起去迎接胜利的曙光吧！”
　　“哼！你们别发高烧说胡话了。狄宝石，要不是你把姚清和那个笨蛋介绍给我，我能输得这么惨吗？再看看你们那个阴阳怪气的特派员吧，哼！还能有多少成功的希望。”
　　金凯利说：“诶！马特派员身先士卒，他已经在东线地区联络到了几千人的队伍。只要坚持到天黑把各路人马集结起来，我们的行动就一定能成功！”
　　“哼！没有一套严密的行动计划，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部署，光靠网罗一些头脑简单的地痞流氓、残渣余孽就能成事？”
　　正在草丛里向外拉船的郭源听到身后有动静，他跑过来惊讶地问：“狄主任，您怎么会在这里？你们这是从哪儿来的？”
　　“呵呵，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不来谁主持这场给各路英雄授枪的仪式啊？这里即将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我们要改写中华民国的历史了！”
　　狄宝石手舞足蹈着活像一个跳梁小丑。这一幕更像舞台上正在上演的活报剧。郭源愣愣地瞅着他们。
　　李鸾“呼”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指着胰蜡工厂的方向气急败坏说：“公安局已经抢占了胰腊工厂，所有枪械都被他们控制了。再不跑命都没了。你还改写历史呢，我看你是要改写你自己的命运史吧！”
　　狄宝石大吃一惊：“公安局占领了胰腊工厂？怎么搞的，不是叫你们等待时机一起动手嘛！”
　　李鸾的气更大了，他挥动着双手声嘶力竭地叫喊着：“都是你们这些乌合之众配合不利！还问什么？去找你的特派员，问问你的姚清和去吧！”
　　金凯利故作镇静：“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们，没有我们出手，姚清和跑得了吗？这个地道的情况也完全在我们掌握之中。我们已经在里边埋上了炸药。一旦失手，我们可以把这些武器全部炸毁，同样会形成不可估价的影响。”
　　“你们这是在利用我，这一群尔虞我诈的东西！”李鸾有种被蒙蔽的感觉，他愤愤不平地骂起来。
　　“郭源，你跟他们几个去把住洞口，宁可把暗道引爆也不能让他们追过来，更不能叫他们得到这批武器！”狄宝石也有些慌乱。
　　郭山贴着洞壁向洞口慢慢移动着，他已经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对话。炸弹！郭山的心里一阵狂跳，赶紧四下寻找炸弹的线索。果然，一条导火索顺着墙边的土缝若影若现地伸向地道的深处。
　　郭山心里一阵紧张。他冲着洞口沙哑着嗓子高喊：“十三，郭源，你不能再跟他们一起执迷不悟了，赶紧回来，咱娘在家等你呢！”
　　听到郭山的喊话，狄宝石等人一起举枪瞄准洞口。郭源声嘶力竭地喊着：“别、别开枪，他是我哥！”
　　李鸾狠狠瞪了郭源一眼，凶狠地说：“什么你哥，他是公安局的卧底！”
　　狄宝石他们一伙的手枪一连射出了十几发子弹。洞里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哥啊！你们……你们。”郭源以为他们打死了郭山，痛心地就地转着圈。
　　李鸾指着远处江湾惊慌失措地喊：“完了，完了，公安局的撵上来了！”
　　狄宝石说：“妈的，就差一步了。快，把导火索点着！”
　　“郭源，听他们的，点火！”李鸾狗急跳墙了。
　　郭源拿起火柴一下子扑到导火索的跟前，当他把火柴伸向导火索的一刹那，眼前出现了血肉横飞的郭山和宋氏撕心裂肺哭喊着的画面。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导火索点着。
　　李鸾急得眼冒金星，他跑过去一把夺过火柴：“没用的东西，关键时刻还这么婆婆妈妈，能成什么大气候！”
　　点燃了的导火索“哧哧”叫着，像吐着芯子的毒蛇扭动着身体，一眨眼已经窜到了洞口。郭源用双手捂住了眼睛，焦急地喊：“郭山，你快跑吧，地道就要爆炸了。你快点儿跑啊！”
　　躲在暗处的郭山听着郭源的叫喊心里更难过了，他没有替自己的安危着急，而是为郭源这样彻底的背离而痛苦。他知道不可挽回的生离死别就在眼前。
　　远远传来了由疏渐密的枪声，郭山心里一阵激动，他知道自己的队伍到了。
　　眼前最要紧的是切断导火线，摆脱外面的控制。郭山搜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可以割断导火线的工具。怎么办？郭山的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太阳穴“嘣嘣”跳得两眼直冒金星。情急之下，他抬起手枪对准越烧越快的导火线一连打了几枪。
　　听到洞里的枪声，洞外的几位国民党大员顿时紧张了起来。他们以为共产党的大部队通过地道追过来了，把手里的武器一齐对准洞口“乒乒乓乓”一阵射击。直打得洞内硝烟弥漫，火药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郭山已经顾不得个人安危了。他看到导火索虽然被子弹炸断了，可是弹药的火花又把导火索里面的火药引着了。眼瞅着点燃的火花又顺着导火线飞快地向洞内蛇行，一瞬间就着到了郭山的跟前。
　　郭山只觉得大脑发炸，两眼发花，心跳得好像戏台上助威的鼓点一样急促。他来不及多想，向里跑了两步，扑到洞底抓起导火线送到嘴里用牙嗑了起来。牙齿被咯得钻心地疼，嘴角也勒出了大股的鲜血。就在蔓延的火花爬到他嘴边儿的一刹那，导火索终于像被切断脖颈的死蛇停止了扭动。郭山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微笑，他抬手擦了一把顺着脸颊淌下来的冷汗和血水，贴着洞壁猫腰向洞口摸去。
　　狄宝石心中设想着惊天动地的连环爆炸声，李鸾的胰腊工厂和眼前这条暗道将同那些枪械一起随着爆炸变成齑粉。他的脸上露出了可怖的笑容：“土八路们，别以为你们拉拢了一群泥腿子就能稳坐天下。有我们这些党国的精英在，势必跟你们较量到底。等待地道里的枪支弹药随着炸药一起爆炸吧，等着我们把半个佳木斯都送上西天吧！”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一行人伸长脖子期待着的那声巨响始终没有传来。
　　狄宝石发狂地挥舞着拳头，把话剧台词一样的慷慨又变成了狰狞的号叫：“爆炸，爆炸！”
　　胰腊工厂的方向依然一片安静，初升的朝阳散发着祥和的光芒。
　　远处的江湾涌来了越来越多的公安战士，打头的何以民挥着臂膀带领战士包抄过来。
　　“撤！”三名爆炸专家也慌了手脚，跟着狄宝石护着金凯利和高慧君，顺着江边飞快地往东头猛跑下去。
　　咏言工作室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