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血案大白土匪是真凶

　　过了清明没几天，松花江沿岸就闹开了天气。一声巨响，江面上的冰排从上游蜂拥而下，涌起了四五丈高的冰坨子。浩浩荡荡的冰排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下游奔去，沿岸堆积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冰块，形成了极为壮观的春江景色。
　　还没等冰排跑利索，一条木帆船就从通河装了一批货物准备往佳木斯送。因为码头上找不到装船的工人，货主急得直骂娘。
　　“三秃子，你他妈地就不能去街（gāi）上抓几个苦力来？就说多给钱。快去！”
　　三秃子显得很无奈：“大当家的，我就差没掏耗子窟窿去了，哪还有人啊。这工夫冰排还没跑利索，扛脚行的都他妈猫冬呢，上哪儿找人去？再说了，这活儿也不是抓个人就能干的啊！这么着吧，我这回再走远点儿看看，再没有人就别怪我无能了。”
　　“别啰嗦，天黑之前必须得开船！”货主又压低了声音说：“船上装的啥你不知道哇？能见亮嘛！要叫工作队或公安局的码着须子1就坏事了！”
　　“我这就去。”
　　通河县城有两道十字街（gāi）儿。后街（gāi）西头有个“云来”客栈，是原来的大烟馆改的，正房里头阳面是二十多人的一铺大炕，阴面是一个个的单间。老板为了生意好，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容留一些妓女拉客，平时人气挺旺。今天却不行，这里总共才住了五个客人。两个是去肇源买马的，两个说是上山里收皮子的，就一个像个土财主的模样，没有说去哪儿，整天眯到屋里一声不吱。
　　三秃子整整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一个劳力。这小子眼珠一转突然来了坏主意，骗吧！
　　三秃子来到云来客栈，大呼小叫地问老板店里有多少客人，老板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只好如实相告。然后他说要看客人的路条，老板也不敢问他们是哪路神仙啊，就先把他带到了土财主的单间。事也凑巧，这个土财主是双城的，因为转移浮财和藏了三支短枪叫人家举报了，他偷摸跑出来要去依兰躲灾，一见查路条，当时就吓哆嗦了。
　　三秃子偏偏没问路条的事却提起了干活，还说多给工钱。土财主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立马答应跟他去。没等三秃子过去问别人，那俩买皮子的老客也主动过来打听给多少工钱。三秃子说正缺人手呢，价钱可以多给，那俩人没有争讲就说妥了。俩买马的一看，闲着也是闲着啊，也跟着去挣外快得了。
　　那俩皮货商其实是双城公安局的外勤侦察员。年轻的姓焦是领头的，年长一点儿的姓郝，他们是一路跟踪土财主下来侦察浮财和起枪的。
　　三秃子得意洋洋地领着这伙人上了码头。
　　俩侦察员一边抬箱子一边紧紧盯着土财主。眼看着码头上就剩下最后一只箱子了，正好轮到他们俩抬。大概是因为挤压的关系，那箱子有些松懈变形，他们俩调整了半天也没找好重心，眼看着别人都结账走了，俩人急忙抬着晃晃悠悠的箱子上了跳板。他们前脚刚踏上船梆，回头一看，土财主没影了。小焦心里一急脚步就乱子，一脚踩空，箱子失去平衡“咔嚓”一声跌落在船板上。箱子一散花，里边儿的长枪露了出来，惊得俩侦察员目瞪口呆。
　　三秃子一把薅住小焦的脖领子就要动手：“你们俩忙着找坟茔地去啊？”
　　“我们得跟着那个人，不能叫他……”小焦一着急差点儿把实话说出来。
　　“那是，我们俩得照看好东家。”老郝紧忙打着圆场。
　　三秃子气哼哼地：“干活咋毛毛愣愣地，这都散花了，咋给你们算账啊？”
　　小焦看看老郝，然后冲三秃子说：“对不起了啊，工钱我们不要了，我们得赶紧走。”说完起身就要下船。
　　“慢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当家的拦住了俩人。“看你们俩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到了下江卸货也得找人，你们合计合计跟我们一起走吧，价钱好商量，加一倍，咋样？”
　　小焦一看这么多枪感觉有点来头，心里想：“土财主才三支枪，这一船的箱子起码有几百条呢。还是破这个大案有分量啊。”他跟老郝咬着耳朵：“跟他们走，找机会联系我们的人，破他这个大案，豁出去了！”
　　这个大当家的就是姚清河，凭着他的阴险狡诈，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这俩个知情人走掉的。小焦和老郝被几名土匪连推带搡带到了船舱里，无可奈何地眼看着他们乘风使船了。
　　刚开江，松花江里水挺大，这段江面的冰排也跑得差不多了。顺风顺水货船天刚一擦黑就到了依兰。姚清河不叫停靠，趁月黑风高急速赶往佳木斯。
　　“你说你们俩是收皮子的，你们的东家咋说是去海拉尔啊？”姚清河用一个粗大的玉石烟嘴抽着香烟，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话。
　　小焦反应很快，“是、是，海拉尔的皮货成色好，我们就上那去上货。”
　　“总去吗？逛个庙啥地没有？”姚清河若无其事地问。
　　“一年去个三回两回地，有时候也上庙去凑个热闹。”小焦敷衍着。
　　姚清河好像突然来了兴致，“哎！那个蒙古老和尚算卦可是挺准的哈。”
　　小焦是个学生出身，他没有意识到这是姚清河在探底，竟有意把话说得圆满些：“啊，是。去年我还叫他算了呢，挺准的。”
　　姚清河听了，长长地“哦！”了一声，使劲地吸了几口烟。他说的是海拉尔的甘珠尔庙，庙里的喇嘛因为追随日本关东军做了许多坏事，光复以后，全部被遣散了。小焦说的喇嘛算卦，明摆着是在撒谎，姚清河也看出来他们不是江湖上的人，于是就开始盘算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处置他们俩了。
　　很快船就要到大青岗了，按原计划三秃子要带几条枪靠岸奔西山去。姚清河把三秃子叫到跟前，很阴险地把自己的计划详详细细地布置给他。三秃子侧过脸看了一眼这俩“扛脚行”的，摸摸腰里的短刀，点了点头。
　　等帆船停稳了，三秃子面色冷淡地对小焦说：“抬一个箱子上岸，送到地方你们就算账、回家！”说完叫上两个手下，先头带路。
　　小焦和老郝一看，只有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他俩抬起箱子大步流星地跟在三秃子他们后面，心想一旦得把就抢先下手。
　　刚上了岸，三秃子蹲下身来把松歪的鞋帮拉紧穿好，站起来的时候，已经落在了后边。他看俩喽啰站在前面摆好了阵势，用力拍了一下小焦的肩膀：“行了，你们俩就到这儿吧。”
　　小焦和老郝明白一场恶战就要开始了。不容多想，小焦抽出扁担跟三秃子对打起来。三秃子人高马大，又有一身功夫，两个照面就把小焦的头发揪住，一刀刺中咽喉。老郝也被前面俩人围住了，他从腰里拉下来一根绳子运起了绳鞭的功夫，只三两下就把俩土匪的气势压了下去。老郝看见小焦已经惨遭毒手，心里想着赶紧夺路而逃报案抓人。他看准机会跳到大路上转身就跑，三秃子把手里的短刀甩了过去正中他的后心。
　　三秃子跑过来踢了一脚半跪在地上的老郝：“说！你们俩到底是干啥（gàhá）的，老子不杀无名鬼。”
　　“我劝你们放老实点儿，我们是双城公安局的！”
　　“妈的，杀的就是公安局的！把他俩的头割下来带走，尸首扔到西门外，让工作队来收尸吧！”
　　柯岩看完审讯记录从屋里走了出来：“老叶，把闫瘸子押送县公安局做进一步审理吧。西门外的血案终于有了眉目，这不仅是对死难烈士的一个交代，我想也会对寻找枪械的案件有所帮助。”
　　“对！还要提醒那边，张磕巴已经去佳木斯了，如果抓到他一定押回大青岗，我们要为小安徽报仇！”叶喜凡叮嘱老梁。
　　“好。就让老梁亲自押送吧，我也跟他们一起回去。这些天收获不小。你写的材料我带上，这里的成功经验得赶紧向省委汇报。省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啊。老叶，这里是闻天同志亲自抓的试点，同志们做了很多卓有成效的工作，省委可是等着争取早日推广出去呐。继续把握好成果，还有好多的经验需要你总结啊。”
　　叶喜凡说：“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把工作做好，把经验总结好，争取将来当上全国的土改工作模范县。”
　　柯岩伸手和叶喜凡握了握手：“现在整个形势还不容大意，趁天色还早，马上出发！”
　　小丁说：“柯主任秋后再来啊，看看我们的胜利果实。”
　　“好！我相信，不久我还会四上大青岗的。”
　　…………
　　郭源终于去合江省委报了到，参加了为期一周的土改工作干部培训学习。
　　学习班开学的第五天，省委组织部决定带领学员到发电厂进行现场调研。发电厂的工人们在省委的领导下发扬了不怕苦不怕累的主人翁精神，为了多发电、发好电，支援各行业的生产建设，工人们加班加点进行革新改造，硬是靠土办法把日本鬼子撤离时拆除了主要零部件的第三台发电机组修复好并投入了生产运行，为东北解放区创造了财富。
　　看到工厂轰轰烈烈的生产场面，所有前来调研的学员都很受鼓舞。午休的时候他们和工人一起围坐在车间里，看文工团的慰问演出。唱《兄妹开荒》的女演员引起了郭源的注意。
　　“呦，这个女生长得咋那么像关二丫啊！”
　　郭源目不转睛地盯着女演员看，越看越觉得没有错，他的心里又漾开了一片柔情，并产生了一丝丝的无奈。演出结束后，郭源急急忙忙跑到调度室的门口等着换衣服出来的关二丫。
　　郭源的心情很不平静，他想起了和关二丫私订终身的一幕，不知道关二丫会不会骂他是陈世美。他的脑海里不停地穿梭着李可卿和关二丫的身影，这些影子最后重叠成李鸾的面孔和即将到来的暴动胜利场面。
　　走出临时更衣室的关正莹一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郭源，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定地站在那儿痴痴地看着他。
　　十三长高长壮了，帅气的脸庞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棕红色散发出成熟的气息。一丝笑容挂在脸上，像黑夜里的一盏明灯散发着诱人心魄的光芒。关正莹的眼中渐渐湮出两泓秋波，脸颊上忽地浮过两朵红云，嘴里发出惊喜万分的呼叫：“十三！”
　　这声喊如当头棒喝把郭源定格在那里，他的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愣愣地看着关正莹，半天才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郭源讷讷地说：“二丫，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这些年你跑哪儿去了，生活得好吗？”
　　“十三，你怎么在这里？噢！你一定参加了土改工作队吧？我听说今天来发电厂参观的都是各县土改工作队的积极分子呢！”
　　“嗨！什么积极分子啊，我在接受改造呢！”郭源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消极情绪，随后松开了握着关正莹的手。
　　关正莹捕捉到了郭源眼中一闪即逝的阴影，她的心为之一动，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了心头。面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竟有了一丝陌生感。
　　“二丫，你在文工团工作吗？”郭源的语气中带着气短的喘息。
　　“不，我在区妇联工作。你忘了？蹦蹦跳跳是我从小就喜欢做的游戏。所以，一有空儿我就来参加文工团的慰问演出。”
　　“你刚才的秧歌扭得真棒，一下子把我带回了童年。”
　　关正莹盯着郭源看了几秒钟，她迫切想知道曾经跟她缘定三生的人还是不是那个郭十三了。
　　“十三，噢，郭源，你住在哪儿？下班后我找你好好聊聊！”
　　“我……”
　　郭源突然像烫着了一样，赶紧向后退了一大步。
　　“关主任，走吧。你下午不是还要参加一个会议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前面传来了秧歌剧中“哥哥”的喊声。
　　关正莹没有马上动身，她用一双热辣辣的眼睛盯着郭源，似乎在期待着他的冲动。郭源继续向后稍着，眼神恍忽地转向了别处。
　　半天关正莹才高声答到：“来了！”转身向厂门外走去。
　　关正莹真想听到郭源在身后向她喊出当年的约定，可是身后却是死一般的宁静，静得让她感觉刚才的邂逅只是一场梦。失望的情绪在关正莹的心底一点点湮开，她咬住嘴唇，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生生地咽了回去。
　　郭源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心里惶惶着似乎要虚脱。关主任！看来关二丫已经从一只“小母鸡”变成了金凤凰了。唉！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土包子2都开花了！郭山、关二丫这些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都成了政府的香饽饽3，而自己这位大才子却失去了用武之地，什么世道！他转身回到了学习班的队伍里。
　　学习班结束后，省委组织部的刘干事找到了郭源：“土改工作全面铺开在即，省里准备组织你们几个骨干到佳木斯这片久巡回演讲，如果没有别的情况，就去组织科报个到吧。”
　　“恐怕要耽误两天。我后天结婚，办完事马上就去报到。可以吗？”郭源很诚恳地说。
　　咏言工作室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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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码着须子：找到了线索。
　　2、土包子：没有文化、没有见识的人。
　　3、香饽饽：好吃的。形容很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