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三民者，各有其妙义所在。民族主义堪称中山先生的战斗旗帜。精神就在于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要义。知道吗，这里面不仅由于满族贵族‘宰制于上’的专权帝制，还因为它已经成为洋人的朝廷。反满口号之所以具有广泛的动员意义，原因就在于此。”
　　李鸾端起酒杯，郭源很默契地跟他碰了一下，两人同时一饮而进。
　　“另外还有，避免中国被瓜分、共管的厄运，争取民族的独立和解放，又是民族主义的另一个主要内容。所谓‘先倒满洲’么。”
　　李鸾口若悬河，在他的讲解下，深奥的理论却如同柴米油盐一样通俗，郭源更加叹服李鸾释义解惑的能力。
　　“爸爸，咱们边谈边喝酒好不好啊，菜都凉了！”李可卿娇嗔着，把滑溜溜的里脊肉片夹到李鸾和郭源的碗里。
　　“你爸爸就是这个脾气，谈起了国民革命就滔滔不绝。今天又遇到知音了，还能不一吐为快。来，咱们边听边吃。”可卿的妈妈又给郭源夹了几块鸡肉。
　　“失礼失礼！我可不是轻易给人家讲这些的。过去叫日本人知道了要上大刑，现在共产党知道了也不高兴。所以，俞伯牙抚琴必须给钟子期听啊。哈哈！”
　　“叔叔，我记得您说过：‘民生主义是中山革命的纲领’，它希望解决的课题是中国的近代化。”
　　“嗯，年轻人就是记忆力非凡，民生主义就是要发展资本主义经济，使中国由贫弱至富强。举例说，就是要排斥外来资产阶级的垄断，兴旺民族资产阶级。这个才是民生主义的实质。你看看现在佳木斯，共产党主张蒲公英策略，遍地开花的都是那些小商小贩，这个地摊经济、棚厦经济，怎么会促进民族资产阶级的发展呢？这就跟孙中山的民生主义大相径庭了嘛。哈哈，多言了。”李鸾说着又把酒杯捧在手里。
　　茶几上的电话一声接一声地响着，李鸾很不情愿地走过去接了起来。管事的唧唧咕咕地说了半天，李鸾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沉思了片刻披上衣服，匆忙跟郭源客气了几句出门走了。
　　醉人先醉腿。郭源今天一场狂饮，散席的时候腿已经软得不听使唤了。他试着向前迈了两步，竟要跌倒，幸好李可卿上前扶住了他。
　　看看天色不早，而且郭源还没有找到住宿的地方，李可卿的脸上一阵尴尬。
　　李可卿的妈妈把她拉到一旁又嗔又喜地说：“卿儿，郭源真是个难得的人才，你可不能错过今天的机会啊！女人只有嫁对郎君才能一辈子衣食无忧。趁着你爸不在家，不如先来个生米做成熟饭，打消他的其他念头。嗯，切不要因小失大啊！”
　　听了妈妈的话，李可卿绯红着脸挽起郭源的臂膀把他送进了西屋客房。
　　夜渐渐深了，李可卿却说什么也睡不着。跟郭源认识了这么久，而且一向倾心于他，但是真正让她心跳不已的，竟是刚才郭源伏在她肩头的一瞬间。此刻，她不敢想象当她接触到他肌肤的一刹那会出现什么状况。她的胸口像有只小鹿在蹦跳，口干舌燥，小腹下面一阵阵痒酥酥地痉挛。她幻想着跟郭源一起投身温暖滑腻的湖泽，尽情地在清波里徜徉。她幻想着郭源把她高高地抛向空中，又轻轻地接住搂在怀里，让她热血贲张爱意奔涌。李可卿害羞地夹紧两腿，微闭上双眼。直到郭源鼾声大起，她才口中念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妇人好色受之以礼”的祖训，蹑手蹑脚地退回了自己的屋子。
　　躺在锦缎覆盖的软榻上，妈妈的话又在李可卿的耳边响起，使她的心情更加难以不静。
　　对于郭源不说，他不仅是李可卿倾心多年的选择，更是好多女同学明着、暗着追求的目标。今天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不把握住，被别人生米做成了熟饭，对李可卿以及她们家来说都将是个不小的遗憾。李可卿双手抱膝坐了起来，她两眼直钩钩地望着窗外的下弦月，脑子里却难与月亮一样静逸。
　　西屋里郭源那浑厚的男低音正在喃呢作语，好像是要水喝。李可卿急急忙忙跑了过去。迷离的灯光下，郭源把被子蹬到了一边儿，赤裸着上半身，整个人呈个大字摊在炕上。中间那生命之根隔着裤头雄赳赳地昂起老高，十分扎眼。李可卿脸烧得跟火炭儿一样，她端来一杯水，用一只胳膊掫起郭源的头，把水送到他的嘴边。郭源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水喝了下去。李可卿真希望郭源能清醒过来把自己结结实实地抱进怀里，可是他酒醉得没有一点感知，又沉沉地继续睡去了。
　　看看郭源起伏的胸膛，李可卿咽了口吐沫，把手搭了上去。一刹那，她的胸膛随着郭源的呼吸剧烈地翻腾起来。此时的李可卿已经顾不得古训家法了，她轻轻脱去贴身内衣，把富有弹性的乳房按捺到郭源的胸口上摩擦着，一只发烫的手情不自禁地顺着郭源的腹部一点点向下移去。正值青春期的郭源，酒后的性兴奋已经达到极点，那根昂然挺立的男根仍在不断膨胀，李可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上半夜，郭源在被动中得到了李可卿的温情。而下半夜初识云雨的他近乎疯狂地回报了她，直到汗水带走了他们全部的醉意。
　　早晨没有听见鸡叫，郭源搂着赤裸的李可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短短的几个时辰，他们俩已经如胶似漆。虽然未经三媒六证就有了肌肤之亲是件大不光彩的事，可情到浓时心无旁鹜的二人已经无所顾忌了。
　　李鸾带着一身疲惫在旭日满庭的时候回到了家。拉开房门，他的夫人轻手轻脚地迎了上去，用手指了指客房，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李鸾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他表情严肃地走进客厅坐了下来。
　　听见门响，郭源和李可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二人脸上的潮红尚未退去，李可卿的手依然死死拉着郭源的胳膊。当他们看到李鸾很严肃的表情时，腻在一起的俩人赶紧分开，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各自感觉十分尴尬。
　　李鸾的表情很复杂，几秒钟内气愤、懊恼、庆幸、满足，就像调酒师摇晃出来的鸡尾酒一样，迅速混合到一起。郭源仰仗着一点点有恃无恐的掩护，竭力稳定着情绪，可是心里依然忐忑，还夹杂了些许惭愧：“叔叔！”
　　“吭！”李鸾轻轻咳了一声，用手指了指郭源和李可卿，不无愠怒地说：“你们……”
　　“爸爸，你不要怪他，是我、我不想再次失之交臂。要怪，你就怪我吧！”李可卿似乎害怕李鸾会伤害到郭源，她抢上前去，把郭源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李可卿的勇敢叫李鸾近乎瞠目结舌，传统礼教熏陶了二十年，竟抵挡不住爱情的片刻攻势。这会儿他才明白，这两个孩子之间发生的故事要比他想象得严重多了，他真有些恼羞成怒了。
　　“对不起，叔叔，原谅我们吧。”郭源低着头像在忏悔。
　　“不，爸爸，是我！”李可卿抢前一步。
　　“够了，你们！”李鸾几乎说不出话来。“唉！本来你们可以冠冕堂皇一些的，这样一来叫我怎么跟各界朋友引荐你们啊？唉！我也是欲速则不达啊！”李鸾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叔叔，我跟可卿谈了很多，她会支持我的选择。只要您愿意栽培我，我相信我会大有作为的。”
　　“唉，你们啊！现在是什么当口了？共产党政府方兴未艾，国民党军队马上要卷土重来，我们何去何从还举棋不定呢！各种关系都要考虑怎么建立啊。原以为你们都可以为这些大事去独当一面的，可是却、却在这里儿女情长，叫我怎么信赖你们？”
　　“叔叔，今后我会把自己溶入这个家庭，不但做您志同道合的同志，更要把您当成亲生父亲一样孝敬，无论何去何从我都会跟着您，绝无二心！”郭源举起右手斩钉截铁地表示。
　　李鸾静静地盯着郭源的脸看了许久才吐出一口长气：“唉！傻孩子，怎么还叫叔叔啊？”
　　李鸾对郭源的愠怒瞬间转为了舔犊之爱，他站起身来向前踱了两步。
　　李可卿欢跳起来，她拉着郭源的手：“快，快叫爸爸呀！”
　　“爸、爸……爸爸！”
　　郭源红着脸，生疏地捡起了闲置了几年的称谓。
　　“郭源啊，当前的形势不容乐观，考验我们认识和决断能力的时候到了。究竟是跟着共产党走还是随从国民党去，现在就要做出决择。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
　　李鸾说着话用手指了指椅子，自己先坐了下来。郭源在昨天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李可卿悄悄地站在郭源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肩膀听自己心目中两个举足轻重的男人商讨大事。
　　郭源趋身到李鸾的面前说：“叔叔……哦，爸爸！共产党的人气基础不过是那些目不识丁的社会底层罢了。他们人数虽然众多，毕竟没有多少见识，也形成不了多大的局面，我看他们难成大器。跟他们走既没有胜算，你我也都不会心甘情愿。至于国民党，虽然有些丑闻昭彰，但是毕竟是三民主义的信徒，他们还有机会拨乱反正励精图治。再说，现在中国的大部分领土都在国民党的手里，政权在握，只要较上劲儿，胜负之势立见分晓。眼下不过在北满这里，国民党统治失控了。一旦国军挥师北上，天下还应该是国民党的天下，不是这样吗？”
　　李鸾眉头紧锁，显然他的信心还是不足。
　　“嗯，贤契言之有理。现在北满的形势也算不上失控，只是一直以来政府还没有把收复满州放到日程来考虑罢了。如今国民党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从共产党手里夺回东北。所以他们才会派人来敦促这里的地方武装做策应呢！”
　　李鸾的眼前又出现了昨晚的一幕。
　　昨晚国民党中央军北满特别工作组的代表马天骥跟他这个佳木斯地下先遣军武装的主要负责人、国民党合江省秘书长碰了头。
　　马天骥穿了身银灰色的中山装，给人留下个油头粉面的印象。
　　“马专员刚才说，四平之战克日成功，国军不日北上，不知何时驾临啊？”李鸾试探着问。
　　“四平之战国军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至于何时北上抵达贵地，有个全局性的考虑。这个……不是我们可以预知的。我们听上峰的意旨吧，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马专员高深莫测地敷衍着，粉白的手指敲打着桌面。
　　“此言差矣!国军收复失地顺理成章，正宜趁破竹之势大举北上，缘何缩手袖间坐失良机呢？”
　　“李兄，蒋总裁语云，穷寇勿追。这些区区小事还必须有劳中央军吗？如果地方武装实在无能、哦，无能为力的话，我们可以考虑迎请总裁派遣军旅来收复靖绥边陲的。”
　　“共产党的磅礴之势绝非‘区区’之谈，如不能达成上下一致之精诚，很难达到目的。还请特派员上复总栽，周密安排。”
　　“当然，此举并非儿戏，有我马某在，李兄无需过虑。有道是杀鸡何用宰牛刀，届时还请李兄大显身手，为党国利益披肝沥胆呢！”
　　听了李鸾的消息，郭源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特别胸有成竹地说：“爸爸，在北满这一片儿，佳木斯的得失举足轻重，如果真的策应成功，定会影响整个北满大局的！”
　　“既然这样，我们只能全力以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们来的人要求尽快举事。可是……我们不能不顾身家性命啊，毕竟是胜败未卜呢。”
　　听了李鸾的话，郭源有些冲动：“爸爸，还犹豫什么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遇事切不可优柔寡断啊！”
　　郭源异常的狂热，连李鸾都被他感染了，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光彩。
　　李可卿的心里一阵紧张，她慌忙拍着郭源的肩膀：“源，这可不是小事啊，还是叫爸爸冷静考虑考虑吧！”
　　“考虑什么，为三民主义赴汤蹈火的时候到了！”
　　“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决策人，只是我得到指令，又有一批枪械即刻运到佳木斯，一律是德国造的，足够武装一个团的火力了。再加上我们以前的储备，解决佳木斯的驻军武器配备基本没有问题。”
　　“太好了！”郭源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好像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几个方面的兵力就在本月末即可集结，只要枪人合一，收复佳木斯势如掸浮尘啊。”
　　“爸，让我参与这次行动的引导、集结和指挥吧。我要在风口浪尖儿上好好锻炼锻炼！”
　　李可卿真急了，她拉住郭源的胳膊摇晃着：“源，你不能去，刀兵相见的事哪是你一介书生能干的呀！”
　　郭源抬起右手把李可卿拍着自己肩膀的手臂按住，用柔情安抚着惊慌失措的她。
　　“放心，我保证会毫发无损地回来见你。”
　　李鸾也摇了摇头：“郭源，你首要的任务是按共产党的指示去培训班接受教育。一是观察动静待机而动。二是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们还有退路。”
　　“退路？”郭源一脸茫然。
　　“达识务者为英豪，小不忍则乱大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