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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作品名称:起枪      作者:子鸿      发布时间:2013-07-16 10:58:53      字数:4589

  范德海乐呵呵地从火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个大包裹,里面是他给李鸾一家买的红肠和大列巴1,还有一套客户送给李鸾的景泰蓝酒具。还没等他打招呼,一辆大洋马拉的四轮斗子车就挤了过来。
  “这位先生,您是贵客坐好车啊,看看,看看里面多阔气,上来咱就走。”赶车的马夫是个年轻人,很勤快地帮助范德海拿起了行李。
  范德海把包裹交给了马夫,回头对跟他一起走出站台的关正莹说“关干部,上车,我送你回去。”
  关正莹指着车站对面不远处说:“不用了,我家就在铁路病院南边儿住,几步就到家了。”
  “那……明天我去哪疙瘩(gāde)找你啊?”
  “你到区委来找我吧,我们的办公室就在一楼紧东边儿2,我叫关正莹。”
  “好的好的,我一定去。”
  范德海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看看天色还不算晚,兴冲冲地奔李鸾家去了。范德海心想,兄弟看我回来了一定挺乐呵,说不定能赏我几盅好酒喝呢。
  范德海跟李鸾是有生死之交的拜把兄弟,说起来要追溯到十多年前。
  九一八事变后,南满和关内的关系日趋紧张。绥化作为北满铁路的交通枢纽,更是苏俄跟日本人频频角逐的必争之地。为了避开战乱,已经有了一点积蓄的李鸾说服了父亲,带领全家离开绥化继续北上到更加苦寒的佳木斯开辟新的生活。初来乍到,他们就遇上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差一点送了全家人的性命。
  东北话儿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1932年的腊月着实冷得瘆人。鹅毛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地下。几天下来平地上的积雪足有二尺多厚,窝风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七尺开外的汉子陷进去都能被雪窠子埋了。夜晚,西北风像野狼一样嚎叫着把西门里的几十户茅草房用雪围了个溜严。气温骤然下降,加上屋里的炉筒子不时向外倒着青烟,李鸾他爹哮喘的毛病被勾犯了。“叩叩”的咳嗽声伴着屋外西北风撕扯房顶茅草的声音,搅得全家人大半宿都没睡安生。天放亮一家人好容易眯了一觉。老爷子拉风匣似的喘气声又把李鸾惊醒了。他赶紧穿上衣服跑到爹爹的跟前一看,老爷子正用手抓着前胸大口喘着气,嘴唇憋得确紫。李鸾被吓毛了,他赶紧跑去开大门,想给屋子里换点新鲜空气。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推啊、撬啊,就是打不开门。李鸾趴到窗台往外一看,遭了,大雪连窗户带门都堵住了!屋子里空气越来越稀薄。媳妇怀里抱着的闺女也伸胳膊撂腿地大哭起来。渐渐地一家人纷纷倒了下去。
  也是巧,那天正赶上范德海给一家铺子送柴禾路过西门里。远远地他就看见一家家的房子都被大雪埋了大半截,就当乐景看了起来。只见先打开门窗的人家正在帮着邻居扒着雪窠子打开通道,几十户人家来来往往地忙得不亦乐乎。看着、看着范德海发现了问题,中间有一户人家院子里的雪都堆到房檐儿底下了,时近晌午,这家的雪非但一点没打扫,院子里也没见有人走动的痕迹。范德海心想,这屋里要是有人还不得闷死啊!他赶忙从马车上拽下一把铁锨3,从院外向房门方向扒起雪来。足足扒了一个时辰,终于扒到了房门前。范得海伸出铁锨鎚了几下门帮儿,见没有动静,他又哈腰猛干了一阵儿,房门露出了一大半。范德海用铁锨去捅门上糊着的窗户纸,一下子把窗户纸给捅了个窟窿。不多时里面传来了“梆梆”的敲门声,冷不丁把范德海吓了一跳。他知道里头的人是被大雪困住了。于是把棉袄和帽子都脱了,下力气地扒起雪来。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范德海进屋一看,离门口不远的地上趴着个人。可把范德海吓坏了,他走过去薅住那人的脖领子就往起拎,这一拎不要紧,李鸾吭哧一声缓过气来。范德海跑进屋里一看,老爷子铁青着一张脸昏死在炕上。他一会儿去开门通风,一会儿又把老爷子掫起来捶背,忙乎得满头大汗。屋里的人都有了活泛劲儿,孩子也有了哭声。可是老爷子还是干嘎巴嘴上不来气儿,脸色又青又紫,还一个劲儿地呕吐。李鸾一见他爹这个模样着实害怕了,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他哆哆嗦嗦地拿出来一把钞票塞到范德海的手里。
  范德海根本没想要钱,他只是想把屋里的人扒出来尽份仁义。李鸾这一给钱,反倒使他不好意思了。可钱到了手里,而且还不是小数,对范德海这个只靠着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的人来说太有诱惑力了。他急忙把钱揣到怀里咧开大嘴乐了。范德海又操起铁锨要去撮院子里的雪,李鸾又感激又着急,只好拉着他的手求他去找大夫给老爷子抓点药回来。范德海一看就知道李鸾是个敞亮人4。他钻出屋子飞跑着去近处的药房抓回了几副药,点上炉子帮着熬了起来。范德海简直就把李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里里外外地忙活着一直到日头偏西,感动得李老爷子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谢他。就这样李鸾和范德海成了生死之交的好兄弟。
  山西人都会做买卖,更何况李鸾还是个有文化的人呢。但是李鸾做生意跟其他的买卖人不一样。他的身上没有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而是十分善于花钱用人。
  这人啊,还是喜欢小恩小惠的居多,往往得一点儿小利就心存感激,使足力气帮人家干活。就这样,李鸾不但巧用着人还落个大方仗义的好名声,买卖很快就做大了。
  山西人喜欢吃醋,对怎么做醋也很有研究。李鸾从做醋开始,分等分类的竟做到十二个品种。
  东北人不太喜欢吃醋。可日本人来到东北以后喜欢用醋佐餐和养生,用醋的麯子治疗皮肤病和浮肿。于是用醋的风气渐渐在这里时兴起来。
  李鸾开始招工人、雇劳金,跟一些大户交朋友,包括日本人。
  范德海一直给李鸾帮忙,李鸾给他的佣金总是最高的,而且按照老爷子的嘱咐,把做酱、醋,腐乳、臭豆腐,尤其是“包瓜膜茄”的绝招都传给了他。慢慢地,范德海不仅有了经济上的积累,更有了做买卖的经验。
  范德海有了几个闲钱以后就喜欢逛街,看见什么稀罕物件就想买。有一回他在北市场的旧货摊儿上看好了一个铁壳的无线电匣子,卖旧货的人看他喜欢就一个劲儿地动员他买下来。范德海打开一听,嗯,这个电匣子的声音确实清晰,不像其他匣子总有杂音。范德海就把它捧回了家。邻居们都没见过声音这么清爽的无线电,没事儿就烀他们家去听,每天只要一开门,左邻右舍的大人孩子都往他们家钻。
  有一天,范德海刚一打开电匣子,打外面呼啦啦闯进来五、六个日本宪兵。他们二话没说,一个人抄起5电匣子,俩人掐住他的胳膊,把他架出去扔到汽车上,直接拉到宪兵队,带到了地下室。
  从来没见过这阵势的范德海,当时就吓得尿了裤子。日本子把他架到老虎凳前稀里糊涂地就给抬了上去。范德海听人讲过老虎凳的刑法,就是把人双腿绑到长条的马凳上,往脚跟底下填砖。等填到四块砖的时候,这个人基本就死了。他想问问因为啥抓他,换来的是一顿“三摈地给”。有一个懂得中国话的日本人问范德海电匣子是哪儿来的,他说是旧货摊儿买来的。懂中国话的日本子叫人往他的脚底下加了一块砖,范德海的腿好像折断了一样,疼得他嗷嗷叫。又问他,用这个电台跟谁联系了?范德海没听明白,下意识地摇摇头。脚底下又被填了一块砖,这时候他的脑袋嗡嗡直响,眼睛发花,大汗淋漓,鼻涕眼泪自己就往外淌,气息都要断了。那个问话的日本子又问了一句什么,他根本就听不见了,脑袋耷拉到了胸前。日本兵拎来一桶凉水,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一阵清爽后范德海苏醒过来,他想喊饶命,可是嘴唇哆嗦得不听使唤,眼珠子瞪得老大却说不出话来。会中国话的日本子又过来问话,叫他交待谁是他的同伙和领头人。范德海想自己上哪里找个同伙来啊,有条狗他都愿意交待出来啊。他眼睁睁看见日本兵又抄起一块砖,一阵急火攻心,肚子里像翻江倒海一样往上猛冲,一张大嘴,“哗……”一股又酸又臭的脏水像消防队的水枪一样喷了问话的日本子一身。站在旁边的寇兵扑上来一顿暴打,范德海当时就没气了。
  不消一刻,几个宪兵抬着奄奄一息的范德海向狗圈走去,打算把他扔进圈里让狼狗享受一顿“支那人肉餐”。
  也是范得海命不该绝,这工夫正赶上宪兵队的厨子来狗圈旁边倒折箩5。寇兵队的厨子是个中国人,每次有寇兵拿死人喂狗时他都要挤到跟前儿看上几眼,在心里默念几句阿弥陀佛为死难的同胞超度亡灵。今天厨子看了这一眼不要紧,一下子就认出了昏死过去的范德海。唤哟,这不是酱园子常来常往的伙计嘛,他怎么惹到日本人头上了?不行,我得想办法救救他。
  厨子向前凑了两步,用生硬的日本话加杂着汉语手势跟两个宪兵说:“‘靠衣茨哇’酱园子里头苦力的是,气的还有呢,我的认识,‘伊玛’喂狗的不要。”意思是说,这小子是酱园子里的伙计,我认识他,现在还没死呢,先不要喂狗。
  几个宪兵知道范德海不是什么政治犯,乐得送厨子个人情,就把范德海扔到狗圈外边的墙根儿上晾了起来。厨子急急忙忙跑到李鸾那里报了信。
  李鸾听说范德海被日本人抓去了大吃一惊。他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回家从书柜里取出一幅宋朝书法家米芾的字画拿着直奔大东亚洋行而去。李鸾是佳木斯的商会会长,跟大东亚洋行老板菊地光一交往甚厚。菊地光一早就看好了李鸾手里的这幅米芾字画,一直不好意思开口。今天他看到李鸾主动把字画送了过来,心里着实高兴。菊地光一了解了范德海的情况后,带着李鸾直接找到了宪兵队长。宪兵队长一看菊地光一亲自上门,也知道范德海不是什么间谍,就顺水推舟赚了个人情。
  原来,范德海买的无线电匣子是苏俄侨民的遗弃物,具有发报功能,只要一打开就有高频的电波发出,宪兵队跟特高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了电台的位置。经审讯发现范德海根本不是什么苏联间谍。但是既然抓来了,也不能轻易再放回去,更何况他还吐了宪兵小队长一身脏水,结果就给打死了。
  宪兵队长同意让李鸾把“尸首”拉回去处理。李鸾又给宪兵队送了两桶上好的陈醋和一桶原料麯子作为谢礼,才把范德海拉回了家。范德海一直将息了小半年儿才能下地干活了。
  光复以后,酱园子的生意一天天萧条了,光大东亚洋行的倒闭就使他减少了六成收入,加上盐业的开放,更是让它雪上加霜。李鸾懂化学,很早就想办个化学工厂生产日用的洋胰子、洋蜡这些农村销量大的紧俏货。于是他把酱园子交给范德海,自己只是留了一点股份,腾出身子打理胰蜡工厂和佳木斯的新商会。
  范德海没花一分钱,干得噜儿6地接手了一大半酱园子,字号虽然还是“老和兴”,但是他明白东家是他了,自然是美滋滋地。他一心想烧上三把火,轰轰烈烈地干一场,筹款要扩大店面。范德海手里那仨瓜俩枣的小钱儿对他的宏伟大业显然是杯水车薪,于是他找李鸾商量,再支个千八儿的现大洋连进货带扩建,遭到了李鸾的反对。李鸾认为酱园子生意不好,扩大了会更加亏损,不如就这样维持着。再说自己正在筹建胰蜡厂,哪有闲钱给他填无底洞啊。范德海一脑子的宏伟计划被李鸾兜头一盆凉水给浇灭了,只好扫兴地让这个发大财的梦想偃旗息鼓。
  事也凑巧,没几天的功夫,大青岗的叔伯哥哥范德才捎信来说有一些浮财要寄放他这儿来,问他行不行。对他来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他满口答应还说如果还有谁想寄放个金银珠宝现大洋啥的都可以送来,亲戚里道的,谁还求不着谁呀。其实范德海心里却盘算着,这些浮财放到他这儿也不要利息,不用白不用。先用着,到时候赚了钱还怕还不上?
  范得海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李鸾,没想到遭到了李鸾的强烈反对。李鸾气急败坏地说:“你以为就是临时挪用俩钱儿那么简单点事儿吗?你这是帮助他人隐匿浮财,破坏农村土地改革,弄不好脑袋就得搬家!”
  范德海表面听了李鸾的话,实际是觉得他在小题大做,根本就把他的话当了耳旁风。他背着李鸾扩大了地盘,进了砖瓦木料,就等着范德才的钱到了好开工了。
  咏言工作室创作
  ………………
  注释:
  1、大列巴:俄式面包。
  2、紧东边儿:最东边儿。
  3、铁锨:大板锹。
  4、敞亮人:很大方或很讲义气的人。
  5、折箩:混合在一起的剩饭菜。
  6、干得噜儿:指水份少;成色好。在这里指不用本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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