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听郭山说杨大鞭子临死前跟他说了很多话，张磕巴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儿，吓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他寻思杨大鞭子准是把他们祸害小纽子的丑事给捅出去了，于是咬牙切齿地骂开了杨大鞭子的八辈祖宗。骂够之后张磕巴开始寻思了，奶奶的，郑歪脖子这个狗头军师也他妈没出好道儿哇，目光太短浅了。当初要不是只图一时痛快，咋能忘了长远之计呢。让杨大鞭子瞪眼看着小纽子被祸害确实挺过瘾，可是万一他把自己干的丑事给捅出去了，主席这个位置还能保住嘛。嗨，早点儿要了他的命就好了，如今可留下后患了！
　　张磕巴把那哥几个带到农会一顿臭骂。
　　郑歪脖子卡巴了几下眼睛，又给张磕巴出了个歪点子：“那啥，老大，现在说别的都没用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就以调查事情经过为由把三愣子弄到农会来。等他一进门，咱们几个一拥而上整死他，然后就去工作队报案，就说他对抗农会被咱们镇压了。来个死无对证。咋样？”
　　张磕巴想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说：“也、也只好这、这么办了。这个狗、狗剩子留、留不得，早晚是、是个祸害。”
　　郑歪脖子应合着：“走，咱们到他家看看去！”
　　张磕巴等人又没占着便宜，还被宋氏削了满脑袋大包。
　　看到八婶子抡起擀面杖把几个坏蛋打得屁滚尿流地，小丁媳妇的心里可解气了。她一边帮着收拾屋里的桌椅板凳，一边满地寻摸着别头发用的插子，别好头发大声说：“八婶子，一会儿我就去镇上，非得找工作队好好评评这个理不可！”
　　“娘，这帮无赖真没人性！等我病好了一定回工作队跟何队长他们反映反映去。”
　　“孩子，你将来的路还长着呢，啥样的人碰不着哇。记住，只要咱们站得直行得正，就不怕歪门斜道兴风做浪！”宋氏把擀面杖放到炕梢柜子上，回手拍拍炕沿叫小丁媳妇：“侄媳妇，来，坐着。今天多亏你在这呢。有没有伤着哪儿啊？”
　　“婶子放心吧，我没事。”
　　张磕巴那伙人依然不死心，他们又凑到了郭家院门口，忽然村口土道上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到了一边。只见俩个骑白马的人身后还牵着一匹枣红马有说有笑着进了屯子，直奔西头的郭山家而来。
　　来人是叶喜凡和老梁。没用人指引，他们俩就像熟门熟路似的开门进了屋。
　　一进门，老梁看见郭山躺在炕上，赶紧凑上去看看气色：“哟！还真的病了？感觉咋样？”
　　郭山看到老梁就跟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似的。他一骨碌爬起身来红着眼圈儿说：“哎呀！梁师傅，你咋来了？叶队长，你们咋来了？”说着就要下地。
　　“呵呵，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我要是把我来的原因告诉你，你的病马上就能好。信不信？”
　　叶喜凡和老梁会意地互相看了一眼，笑呵呵地把郭山拦在炕上。
　　宋氏赶紧拿起鸡毛掸子掸炕沿边儿：“呀！是县大队的领导吧，快坐着。”
　　小丁媳妇看工作队的领导来了，即紧张又好信儿1，她赶忙去厨房拿出两个碗来，给叶喜凡和老梁倒上了水，然后靠到了北炕沿上听他们说话。
　　“大婶，我们今天是一来搬兵二问安，这第三嘛，是道喜啊！”叶喜凡很客气的跟宋氏见了个打仟儿礼。
　　“大婶，我先道个喜吧。”
　　“嗨，这喜从何来啊？”宋氏很惊讶叶喜凡那纯正的礼节，她面露惊喜地说：“哟，叶队长也是旗人？”
　　郭山赶紧打断宋氏的罗嗦：“娘！别让叶队长站着说话啊。”
　　“可不是咋地。叶队长快坐！”宋氏在老郭家是内当家，不管大事小情出面儿的都是她，已经养成了习惯。
　　“嗯，有两条喜讯。一是郭源被任命为县大队副队长。二是郭山被批准为县土改工作队正式队员。都是好事啊，恭喜您老！”
　　叶喜凡起身向宋氏伸出手去。宋氏很聪明。她虽然没跟人行过握手礼，但是她看到叶喜凡伸出了手，马上明白应该怎么跟人家握手。而且面部表情没有那种欣喜若狂的神色。叶喜凡更加敬重这位农村老太太了。
　　“你刚才说是来搬兵的，搬啥兵啊？”
　　“要说搬兵呢，还得跟您老商量。虽然也是好事，但是毕竟有一定风险，得征求您老的意见啊。”叶喜凡说完，仔细观察着宋氏的反应。
　　“你说吧，有什么风险？行军打仗吗？”
　　“哈哈，老太太真是聪明绝顶啊！跟那个差不多，是叫郭山进县公安局当侦查员。怎么样？你同意吗？”
　　叶喜凡不错眼珠儿地看着宋氏，等着她的下话。郭山听到这俩消息，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宋氏的脑袋激动得微微晃动。
　　“郭山还小吧，他有啥能耐进公安局当侦察员啊？”
　　叶喜凡加快了语速说“大婶，郭山同志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办事稳重、细致，善于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善于团结同志，掌握政策。这些是我们县大队领导给他的一致评价。而且他还有一技之长，有积极的态度和必胜的事业感。”
　　老梁没等叶喜凡说完赶紧补充：“他还有跟阶级敌人斗争的本事，学会武术了！”
　　“你是他梁大叔吧？早就听郭源回来念叨你了。他们会那点儿功夫还不都是你辛辛苦苦教出来的。想当面谢谢你一直没倒出空儿呢，今天可是巧了，一会儿咱得好好喝几盅。”
　　郭山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听到的消息，他光着脚丫子一步窜到地上，拉起梁师傅的手臂摇晃着问：“梁师傅，是真的吗？”
　　老梁羡慕地拉住郭山的手用力抖了几下：“千真万确！你倒是同意不同意去县公安局工作啊？”
　　郭山猛地跳了两个高，挥着手臂大喊：“太好了！娘，我愿意去！”
　　宋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眼角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一样：“去，去！”
　　小丁媳妇也按捺不住激动心情，她凑到郭山的跟前拍了他一巴掌：“哎呀，大兄弟，你这也算灾消难满遇难呈祥了！”
　　听了小丁媳妇的话叶喜凡纳闷地问：“不知这位大嫂怎么称呼，郭山有什么灾难啊？”
　　“这位领导，我是八婶子家的邻居，我男人姓丁。”
　　叶喜凡恍然大悟，他用手指着小丁媳妇说：“噢！听何队长介绍过，你一定是小丁家的大嫂吧？”
　　小丁媳妇听叶喜凡说出了她的身世，高兴得脸都红了：“就是、就是！”
　　叶喜凡伸出手去跟小丁媳妇握了握手，小丁媳妇的脸上飞过两朵红云。
　　老梁可着急了：“婶子，北甸子发生啥事了，郭山受了啥委屈了么？”
　　“嗨，别提了。那天郭山打队上回来正赶上下暴雨，就跑到杨顺家的窝棚里避了一会儿雨。事也凑巧，正赶上杨顺咽气，俺们屯子农会的张磕巴非说人是叫郭山给整死的，要把人带到农会去审问。”
　　小丁媳妇把两手扣到一起，很气愤地说：“嗨！也不知道这农会干部是谁派的。那几头蒜没一个受村里三老四少待见的。不提还好，一提起他们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不，刚才还跟俺们娘几个交上手了，好悬没把郭山掐死！”
　　“动手了？伤到谁了没有？”梁师傅一听这里刚经过了一场战斗，赶紧挨个看了看眼前这几个人。
　　“可不是！他们要冲郭山下黑手，被八婶子打了出去。”
　　“该，我想起来了，你们说的就是前几天带人到镇里抢商户的那个小子吧？”
　　“是的，就是他。叶队长，不能让这个张磕巴继续在农会待下去了。我在逢春堂当伙计的时候就遇上过他们去药铺抓杨顺的媳妇小纽子。这帮人，把人家造害得都没人形了，现在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哪是农会干部做的事啊！”郭山给叶喜凡介绍情况。
　　“就是！平时我家小丁不在家。张磕巴动不动就深更半夜地来我家敲门扒窗户。多亏八婶子护着我，要不地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都能干出来。”
　　宋氏说：“唉，杨顺死了，也不知道小纽子现在咋样了。听张磕巴他们说她畏罪跳江淹死了。”
　　梁师傅听了这话气得脸色铁青：“哼！这种败类就应该枪毙得了！”
　　小丁媳妇说：“哼！枪毙他都不解气。”
　　“八婶子，这事儿我们工作队有责任。我先给大伙儿赔个不是。自打第二批工作队到来后，光顾着纠正那些稍大一点儿的屯子出现的偏差了，竟忽视了北甸子。农会闹成这样，你们怎么没人报告呢？回去后我们马上对北甸子农会进行清理整顿，一定要把乡亲们信得过的人选到农会来。”
　　屋里的人正说着话，张磕巴领着郑歪脖子他们几个人进了屋。
　　张磕巴点头哈腰地冲着叶喜凡和老梁鞠了一躬：“首、首长好！我、我是北甸、甸子的农会主、主、主席，我、我、我叫张、张良。”
　　叶喜凡站起了身子冲张磕巴点了下头：“噢，是你呀。有什么事吗？”
　　“首、首长，你们到、到了北甸、甸子，咋不到、到我们农会待、待一会儿，我正、正有案、案情要、要、要向你们秉、秉报呢。”
　　听着张磕巴的话，叶喜凡急得直咽唾沫。老梁一看果然是他在大青岗上收拾过的人，就坐在炕沿上斜着眼睛瞪着他看。张磕巴一眼看见了老梁，浑身直打哆嗦，连连朝他点头哈腰。老梁却咬紧了槽牙，两手攥得咯咯响。
　　“我们是来接郭山同志回工作队的。他现在已经被调到县公安局去当侦察员了。”
　　郑歪脖子一听急了，他急忙用手指着郭山说：“妈呀，侦察员？他现在是杀人嫌疑犯。他自己的事还没抖落清楚呢，还能侦察啥呀！”
　　“是、是啊，他、他是嫌疑犯，得接、接、接受调查。”张磕巴像疯狗一样，想狠狠咬郭山一口。
　　“郭山是不是嫌疑犯不能听你们一面之词。调查案件是公安局的职责。”老梁很严厉。
　　“你们反映完情况就可以了，下面的事留给相关部门处理吧。”叶喜凡有些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
　　张磕巴看到梁师傅的目光心里一阵紧张，声音也抖了起来：“首、首、首长把他带、带走可、可以，但是，不能轻易放、放过他，别、别看这小子外表憨、憨厚，内心很、很阴险。”
　　“郭山的情况我们了解。北甸子农会、尤其是你张良的情况我们也了解不少。你回去好好反思一下吧，我们很快就会对北甸子农会进行整顿，希望你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好做个交待。”
　　听了叶喜凡的话，张磕巴的脸色变得煞白，他吱唔了几句，领着那伙人夹着尾巴溜了。
　　“小丁家的，快帮忙烧火，留俩位领导吃了饭再走。”
　　“八婶子你快别忙活了。我们得赶紧回工作队去，还有好多工作等着处理呢。”
　　“娘，还没到吃饭的时辰呢，快让俺们回大青岗吧，看完同志们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师父去。”
　　“这孩子！说急就一时半刻都不想在家待了。你不吃饭也得让俩位领导吃了再走哇。好不容易来一回，哪能连口水都不喝就走呢。”
　　“大婶，等忙完这阵子我再来看您。好好在这热炕头儿上陪婶子唠一天。”
　　“那可好了。家里有现成的鱼干、鸡蛋啥地，我备好酒菜等着你们。”
　　“好！我们一定来它个不醉不归。”
　　宋氏拉过郭山，十分爱惜地注视着他：“郭山啊，这一去你可就是队伍上的人了。侦察员可不是谁都能干好的差事，记住了，凡事多动脑筋，不能莽撞行事。你不干出个样儿来可对不起北甸子的父老。记住了没有！”
　　“娘，我记住了！”
　　宋氏和小丁家的执意送到村口。
　　郭山飞身上马，回头向宋氏招了招手，三匹马互相一叫号，四蹄撒开，追风似的飞奔而去。
　　宋氏一直望到儿子的身影消失在卷起的尘土中才放下挥动的手。她暗暗祈祷着：“郭山，好儿子，你一定会马到成功！”
　　跑了有三里来地，郭山收住了马缰绳，大声问落在身后的叶喜凡：“叶队长，我什么时候去县公安局？”
　　“回去后就出发，你跟何队长一起去县公安局报到。”
　　郭山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问“哦？何队长也去？”
　　“怎么？跟何队长一起工作不好吗？”
　　郭山按了一下乍撒毛，红着脸说：“好啊，跟何队长一起，当然好！”
　　老梁骑在马上，用手指着郭山说：“你这小子，平时看你直了巴腾地以为你挺粗心呢，原来还挺小心眼儿地。”
　　“没有啊！”
　　“刘戈跟我说了，她对你确实很有好感。但是，她也很敬佩何队长啊，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建立在革命事业基础之上的。现在组织上已经同意何以民同志的请示，批准他们结婚了。你在县大队这么久了，应该能想明白，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是！坚决服从命令。”郭山坐在马上挺胸敬礼。三匹马又加快速度向大青岗驰去。
　　张磕巴那几个人老远看着郭山被高头大马接走了，心里那个气呀！“这小子还他妈挺有命儿的，就差一点儿就整死他了，又来了救星，真有神灵佑着还是咋地？”
　　咏言工作室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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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好信儿：好奇，喜欢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