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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作品名称:起枪      作者:子鸿      发布时间:2013-06-25 10:52:57      字数:4617

  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已经到了下半晌。郭山到后院牵出一匹马准备去南山根子看看范德才。刘戈好像早有准备,她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大门口。郭山会心地笑了。他把刘戈拉上马背,叫她搂住自己的后腰,俩人骑着一匹马有说有笑着向南山根子奔去。范德才家外屋依旧没人,郭山仗着熟门熟路,跟刘戈直接推门进了里间。只见范德才俩口子正坐在炕上面对面地擦着眼泪。郭山看着范德才关切地问:“这是咋的了?身子还不舒服吗?”范德才低着头似有什么心事。他媳妇也坐在一旁看着范德才一声不吱。郭山和刘戈对看了一眼静待事态的发展。过了足有小半袋烟的工夫,范德才突然挪动着不太灵便的身体出溜到地上双膝跪倒嚎啕大哭起来。范德才这么一哭,他媳妇也跟着抽泣上了。郭山和刘戈一边一个好歹才把范德才架起来扶到炕沿上坐下。郭山像哄孩子似的说:“‘范东家’,有话慢慢说,这咋又哭起来了?”“我,我不是人,我对不起政府啊!”范德才使劲儿打了自己俩嘴巴子。郭山一把拉住了范德才的手:“唉呀,别打了!心里有啥话你只管说,共产党的政策你早都知道了,还有啥不放心的?能帮你的我们一定想办法。你身子骨有毛病不能着急上火啊!”“你说,我已经是死一回的人了,还你多我少地争啥劲儿呀。要不是工作队救了我的命,那些身外之物还有啥用,早成了别人的了!”范德才媳妇也哭着说:“要是当家的没了,我这日子可咋过呀。养大了一帮孩子,到头来哪个都指不上啊!”“我咋地也没想到何队长能叫你救我啊!救命之恩我怎么报都不为过。我一定把我整出去的浮财都收回来。我还要把知道的秘密都报告工作队。我要报恩呐!”范德才说着又嚎陶大哭起来。郭山和刘戈听了范德才的话脸上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范东家,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工作队一定会替你做主的。你先躺下。我回去把何队长接来,我们一起听你说浮财的事。”
  郭山安慰了范德才几句,稳定住了他的情绪,转身把刘戈拉出了范德才家,让她在农会等着,嘱咐了她几句要当心的话,然后打马如飞返回大青岗跟何队长汇报去了。透过开着的窗户何以民看到郭山骑着马心急火燎地冲进了院门,他心里一怔,急忙从屋里迎了出来。
  “你咋回来得这么快?刘戈呢?”
  “何队长,快!范德才要交代问题。”郭山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大声地跟何以民汇报。
  何以民听了郭山的话松了一口气,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他一拍手说:“太好了,我们的局面终于打开了!”
  郭山、何以民套上了小马车,连夜向南山根子赶去。
  范德才被带到了农会,他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家底原原本本地抖落了个干干净净。一块压在心头很久的石头终于被除掉了,好像轻松了很多。
  刘戈密密麻麻地记了好几篇子,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记录得清清楚楚。
  原来,去年土改刚开始,各屯子里的中小地主就瞄准了须子。他们从来往商人的嘴里打听到了关里老解放区的做法,开始互相串联着研究对策。范德才除了让五个孩子各给他藏了一些金银首饰以外,还找到了另一个门路。他有个叔伯弟弟叫范德海,在佳木斯开了个酱园子,当时正需要资金扩大店面。他们哥俩一拍即合。范德才把手里的钱摘借给他弟弟用,对外就说是范德海自己的。把300块大洋,三根金条和一些细软都偷偷摸摸地放到佳木斯街里去了。
  跟前几个屯子的有地户也都这么干的。街里没有亲戚的就挖个地窖埋口缸或是埋个坛子把金银首饰和大洋藏了进去。
  看着眼前的范德才,何以民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喜色。这次行动终于有了突破性的收获,他的脑子里立即形成了一个初步的计划。目前首要任务是把范德才安排好,稳定住他的情绪,同时避免走漏了风声。
  “范德才,你的表现不但救了你全家,也救了你弟弟。但是你千万不能跟别人传话,包括你弟弟那里,知道吗!?”临分手,何以民又叮嘱了他一遍。
  “何队长,我不敢漏了半个字。可是,可……”范德才吱吱唔唔地,刚才那种一吐为快的感觉不见了。
  “好了,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会按政策对你宽大处理的。安心养病吧,我们回去了。”
  何以民起身带着刘戈和郭山转身向院外走去。
  范德才一脸苦相,交代完了问题后,心头依旧存着的这点儿小秘密更让他觉得难受。怎么办呢?哎呀!这秘密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不知道咋办才能把它抖落掉。
  看着何以民已经率先走了,范德才无奈地挨着郭山的身后往外送了几步。他几次想伸手拉郭山一把,手伸了一半儿又犹豫了,从哪儿说起呢,整不好就得弄自己和兄弟一身的不是!
  “范东家……”
  郭山回过头想叮嘱范德才几句,依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应当注意饮食和行动。郭山一转头,正看到范德才那张脸上堆着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难受表情。他心里挺纳闷的,一时竟忘了要交待的话。
  一回到工作队,何以民就开始筹划下一步的工作。他主张把已经派往其他村屯的人员集中起来,按范德才提供的线索各个击破。兵贵神速,他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这些窝藏浮财的地主、富农们一个措手不及。
  何以民坐在桌前三下五除二就草拟了一篇深挖计划,并附带了已经掌握在案的人员名单,并对分兵、负责等事项都做了详细部署。
  范德才的转化出乎意料地顺利,一下子打开了砍挖浮财的僵局。
  何以民满心欢喜。那张瘦长的脸上就像阳光下的向日葵一样堆满了灿烂的笑容。
  “冯二丑!”
  “到!”冯二丑答应着从外边跑了进来。
  “你马上带两名战士去土城子一带找到叶队长,让他连夜赶回队里来,有急事要跟他商量。”
  “是!”
  冯二丑转身走出了何队长的办公室消失在夜色中。
  打发走了冯二丑,回过头来,何以民笑眯眯地端详起正坐在一旁沉思的郭山,就像在欣赏一幅立功喜报一样。
  “郭山,好小子!照这么干下去全大队的工作就有了主动权。整个这盘棋就叫咱们给走活了。哈哈!好好干,我在县大队得树你个样板儿。哎,你们老郭家哥俩都挺硬棒啊!土城子送来的报告上说,郭源在那边儿干得也很好。报告上还说他们大刀阔斧、嫉恶如仇,叫剥削者望农会而丧胆。你看看,多好!”
  何以民表扬了半天,看看郭山的反应不那么强烈有点出乎意料。这个平时看似简单的小伙子今天的眼神异乎寻常地深遂,情绪异乎寻常地沉静。何以民收起了笑脸,走到郭山的跟前:“诶!郭山,想什么呢?
  “何队长……”郭山犹豫了一下,手又不自觉地伸到了头顶上。
  “咋还吞吞吐吐地,有什么话不好说?”
  “何队长,我觉得范德才没交代完,这里边还有挖头。
  “哈哈!范德才是个小地主,能有多大的脓水啊。我看他也抖落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你救了他的命,再多的钱财都成了别人的了。从奈何桥上回来的人,他能看不开?再加上咱们的政策攻心,他没有不彻底交待的道理啊。”
  “何队长,我是说范德才好像还有没交待的事!”
  “不能吧。”何以民走到桌子前,拿起刘戈的记录本又大致看了一眼。
  刘戈的字写得很漂亮,那一行行清秀的钢笔字和着详实的记录看得何以民心花怒放。
  “刘戈记录得挺细,我看没有遗漏。范德才也不是什么恶霸地主,攒下这些家底已经挺不容易了。山子,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噢。口供上的这些就够咱们大干一场的了。不要犯急躁冒进的错误噢。”何以民没有注意郭山的表情,而是十分有把握地擂了一下桌子:“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啦!”
  “何队长,我看范德才好像有不好说出口的话。”郭山的犟劲儿上来了,执意要把话说完,他头上那撮咋撒毛支楞起来老高。
  “他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啊?现在他恨不得把肠子都抖落出来,他是感恩,是争取宽大呢!”
  郭山皱着眉头,神情就像他曾经佩服的公安干警那样很冷静地分析起来:“他是有感恩心理,也想争取宽大政策。但是,他能不能有什么事不好说,怕连累别人呢?”
  “他能连累着谁啊?连累他弟弟了是真的。他把钱这么一撤回来,就等于给他弟弟的酱园子拆台了。嘿嘿!”何以民呲开大板牙笑了。
  听何队长这么一说,郭山豁然开朗:“对!何队长,范德才就是怕连累他弟弟。但是绝对不是因为撤了钱这点儿事。你想,要是跟撤钱有关系的话,他有多少金银细软都一点没留地交待了,也没看他有那么难受的表情啊?”
  “难受的表情?什么表情?”何以民感觉到郭山说的情况有些严重,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郭山的对面,很严肃地看着他。
  郭山的目光也很坚定:“你想想,我们临回来的时候,他是不是好像还想说什么?”
  “嗯!他欲言又止,我认为他是对我们的政策不放心,想让我们进一步向他交实底。”
  “不是!往外走的时候,他跟在我们身后,恰巧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当时他那个脸啊,抽搐得跟核桃皮似的,干张嘴没出声。我感觉这里准有问题,可是寻思这一道儿也没有寻思出个所以然来。刚才你一说怕连累他弟弟,我忽然开窍了。对呀,他就是怕连累他弟弟。说明那边肯定还有别的事,而且不会比窝藏几根金条的事儿小。”郭山兴奋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哦?能是这样吗?我可能是被即将到手的浮财弄花眼了,没有细想。山子,依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何以民对眼前的郭山又高看了几分,他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征询着郭山的意见。
  “应该趁热打铁,不给他缓把的机会。”
  “现在?嗯,杀他个回马枪?”
  郭山兴奋得一抡拳头:“嗯哪,杀个回马枪!”
  套上马车,何以民他们一行三人趁着夜深人静向南山根子赶去。
  夜晚的天气有点儿凉,何以民他们三人静静地随着马蹄的踢踏声想着各自的心事。何以民在考虑着如何把这里的经验迅速整理出来,带动全局;郭山在仔细分析着可能出现在审问中的几种意想不到的问题;刘戈在回味着参加工作以来的各种趣事和有意义的收获。
  敲开农会的门,张大窝棚用手揉着睡意惺忪的双眼,哑着嗓子问:“是何队长啊,你们咋又回来了?”
  “张主席,你跟郭山去把范德才叫来,我们要掌灯连夜突审。”
  张大窝棚嘴里“啊啊”答应着,领着郭山向外就走。
  看到工作队的人连夜返了回来,范德才的心里直突突。他慌里慌张地走进屋来,险些被门坎子绊倒。范德才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哆哆嗦嗦地坐到郭山递过来的板凳上。一会儿的工夫,黄豆粒儿大的汗珠子就顺着他的脑门子淌了下来。
  何以民说:“老范,你别紧张。我们突然想起有点事儿没问清楚,所以又连夜赶了回来。”
  范德才不停地点着头,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何以民单刀直入地说:“我问你,去佳木斯挖你的浮财,你弟弟不会反抗吧?”
  范德才赶紧说:“不会、不会!我都捎信告诉他了。隐藏浮财是我的主意,跟我兄弟没有关系,他不会反对。”
  “你弟弟还替谁隐藏什么了?”何以民声音不大,却很严厉。
  一听这话,范德才急了,他几乎大声叫喊起来:“没有哇,没有!”
  “我提醒你吧,你弟弟窝藏浮财没有大罪,我们起出来就得了。要是有别的行为事先又没有坦白,我们要是起出来了,你弟弟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没有、没有啊!我兄弟没有给他们窝藏,往外推还推不出去呢,谁还找这个麻烦去啊!”范德才脸上的汗珠子顺着鬓角和鼻窝淌了下来。
  郭山这个时候插话问了一句:“最近佳木斯那疙瘩(gāde)1发生的事儿你都知道吧?”
  “知道。不、不知道多少。”范德才摸不准郭山的意思,躲躲闪闪地回避着。
  何以民接过话题,故意绕弯子说:“这么大的事儿谁不知道啊?就你不知道?起码你知道是谁干的吧!”
  1946年1月16日,佳木斯副市长孙西林组织召开了市政工作会议,研究火磨和几家工厂如何恢复生产,以及解决市民口粮等问题。会议刚刚开始,混在工商户代表里进入会场的国民党暗杀团特务邬捷飞突然开枪,孙西林副市长不幸中弹身亡。市公安局副局长高云杰闻讯率队赶到现场擒敌,不料被暗中隐藏的特务冷枪击中也不幸牺牲。一时间,敌匪气焰十分嚣张。虽然合江省委派出了多支肃反队伍,很快把反动气焰镇压下去,但是,反动派的活动真跟五月的苍蝇一样,你不打死它,它就捣乱。弄得老百姓人心惶惶。
  
  咏言工作室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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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疙瘩:东北土语,指某个特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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