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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品名称:起枪      作者:子鸿      发布时间:2013-06-23 12:26:49      字数:4667

  张良有点受宠若惊,他跟着身穿干部服的郭源进了东屋,欠着屁股落座在靠里的凳子上,其他几个也都拉过凳子一个挨一个躲在他身后坐下了。
  “去年冬天,合江省有个工作会议,明明白白地讲了什么是农村的阶级路线。要‘依靠贫、雇农,紧紧团结中农,争取富农,集中力量打击恶霸地主。’分果实也是分地主的啊。至于各个阶级的划分标准,不知道你们学习了《五四指示》没有?还有,你们知道农村当前的工作方针吗?前不久省委书记张闻天在群众工作会议上做了总结,你们知道他是怎么指示的吗?”
  “兄弟,啥方、方针圆、圆针的啊?还有指、指示?斗、斗大的字我、我都不认识一、一筐,我、我、我……”
  “哈哈!文盲啊?文盲也是很荣耀么!张主席原来不光是贫农,还是贫农里的贫农,是最下层的基本成分啊。不识字不要紧,以后我会辅导你们学习这些方针政策和指示的。”
  郭源开朗一笑并且走过去伸手拍了张磕巴的肩膀一把。这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反而使张磕巴感到很近便、很舒服。屋子里不热,张磕巴拿起帽子给自己扇着风,他那俩小舅子的秃头上也冒出了细碎的汗珠。歪脖子哥俩把拿在手里的狗皮帽子折来折去,耷拉着脑袋,似乎急着逃离这个尴尬的场面。
  张磕巴想探个究竟:“兄弟,那你是干、干啥(gàhá)的,是大、大官儿了吧?”
  郭源表情不屑地说:“张主席,这里就你官儿大啊!”
  张良用手搓了把脸,干笑了几声:“兄、兄弟,可别寒碜哥、哥哥我了。”
  看他们的气焰已经下去了,郭源趁热打铁:“那就看看我的工作证吧。”说着从胸兜里掏出一个红绸子包皮上面印着烫金字的小本儿递过去。张良没敢伸手去接,接过来他也不认识。他心想,这小子现在兴许就是大官呢,还是躲着点儿把握。
  “妈、妈呀,还是红、红、红皮儿的呢!你、你、你快坐、坐那儿说话。”
  “我就在县大队工作。这次我们下来就是要纠正土改工作当中出现的一些偏差现象,解决‘夹生饭’的问题。”
  “对,夹、夹、夹生饭。”张磕巴不懂装懂地点头重复着。
  “现在就以我家为例请你们按照有关文件规定,给我家定定成份吧。你们说这些箱子柜,还有这间房子应该怎么分,分给谁呢?”
  “那还分啥啊?你们家本来就是个贫农啊。”张磕巴的大小舅子终于抢先说了一句话,其他几人把头点得像鸡荨米似的七嘴八舌表示赞成。
  “那、那是。大水冲、冲了龙王庙,兄、兄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才是大、大官,说错了,你是、是大领导。呵呵,大、大领导。”张良腆着脸皮讪笑着站起来,领着一伙人逃跑似的溜了。
  打发走了张磕巴他们,宋氏领着两个儿子回到屋里好一顿大笑。郭山学着小磕巴的神态,唱快板似的:“兄弟兄弟兄弟呀,你是干、干、干啥(gàhá)的啊,一定是个大、大、啊大官了吧?”
  宋氏也笑出了眼泪,她抓起毛巾一个劲儿地擦眼睛,几天来的忐忑心情这下终于平定下来了。她心满意足地看着三言两语就使这个家转危为安的侄子,心里充满了欣慰:“我老儿子的书可是没有白念,几句话就把他们给镇乎住了,妈可没白疼你啊!”
  郭山问宋氏:“娘,那个歪脖子是谁呀,我咋不认识他?”
  宋氏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用手点着门外说:“噢,那两个人是哥俩,姓郑,刚搬到咱屯儿没两年。”
  郭源也说:“我说嘛,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十三,你那个小红本本是啥呀?咋这么管用?一亮出它来,小磕巴他们当时就瘪茄子1了。拿出来让我好好看看呗!”郭山凑到郭源跟前,伸手去掏郭源的工作证。
  郭源从兜里掏出工作证递给哥哥:“这些土…乌合之众。妈,没文化的人永远成不了啥大气候!”郭源的语气里透出了对农会这些人的蔑视,他想说‘这些土包子’,话到嘴边改了口。
  郭山捧着小红本宝贝似的认真端详了半天,抬起头来恳切地说:“娘,这个小红本能辟邪啊,有用!十三刚才说的那些大道理可是说到根儿上了,我愿意听。有工夫你多给我讲讲,回去我好学给我师父听,有用啊!”
  宋氏也深有感触。她不假思索地说:“十三,你那工作队上还用人手不,不行让你哥也跟你去得了。剩子,你说呢?你看你弟弟的派头,多管用!”
  “好啊,我正想说呢,我也去工作队吧,还能跟老梁师傅学学武把操儿。”
  宋氏看了郭山一眼,挺纳闷地问:“老梁师傅?你咋认识人家呢?”
  “我哪认识啊。是回来的道儿上十三告诉我的。”
  “妈,现在土改的形势还不稳定,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反攻倒算的事情。共产党的队伍里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就比如说小磕巴这一伙吧,都是一些好吃懒做的二流子。靠他们共产党能站住脚吗?以后到底会怎么样现在还估计不好。不过,让我哥参加土改工作队也行,我们哥俩在一起还有个照应。起码家里不受气。至于以后遇到什么世故变化再见机行事吧。”
  “小磕巴他们是一条泥鳅搅了一锅腥。咱们可不能把一碗水看到底呀。往远了看吧,我约摸2共产党的这个势头垮不了台。咋说呢?他们给穷人办事啊。谁给老百姓办事,老百姓就拥护谁呗。”宋氏话说得是干脆利索。
  郭源停顿了一下,阴郁地说:“看咋说呗,谁敢那么确定啊!”
  宋氏不识字,甚至连个大名都没有。可是她看什么事都很有主见。她站起身来用手掸了掸裤脚儿上的灰,跟郭源说:“远近屯子那些没地户多多少少都分了一点儿土地,谁还能不念共产党个好啊。头些年的胡子闹得多凶,谁都治不了,结果还不是都被共产党镇压了。共产党行啊!”
  郭源心有芥蒂:“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们也接收了不少伙胡子团儿呢。”
  “那不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接收的那些胡子也都是杀富济贫的好汉呐。”
  “是胡子就没有几个好东西!当年要不是胡子进屯子来抢东西,我爹也不能死那么惨。我也、我也不能连亲妈的模样都不记着了!”
  “你这孩子咋也钻上牛角尖儿了?梁山一百单八将不都是落草为寇的主嘛,那是被世道逼的。好模好样的谁不想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哇。说正事!狗剩子,你愿意参加工作队不?跟你弟弟出去闯荡闯荡开开眼界咋样?”
  “娘,当然好了!到工作队里能学到很多本事呢。”郭山说完这话忽然想到了什么,有点为难地抬手去脑瓜顶上挠扯了几把。
  “妈,以后别叫我哥小名儿。都是大人了,一天狗剩子、狗剩子地叫着,多难听!”
  “好,不叫小名儿叫大号,你们都是大人了!”宋氏不好意思的笑着答应,心里多少还有些不情愿。
  郭山听着宋氏和郭源的对话摸着后脑勺“嘿嘿”乐了:“都叫二十来年了,习惯了。”
  “剩子,啊,郭山,再把火引着,烧水秃噜小鸡儿。一会儿咱娘仨也喝上几口儿,今儿个非得乐呵乐呵不可。”宋氏高高兴兴起身去厨房准备去了。
  水烧开了,郭山拿起葫芦瓢盛了满满两大瓢开水浇到铜盆里的小鸡儿身上。他一边褪毛一边跟郭源天南地北地唠着:“十三,你刚才说的‘三民主义’到底是管啥的?能干啥(gàhá)使唤啊?
  “哥,没事儿你得学学文化了。三民主义都没听说过?不过那个是国家大事,你知道了也用不上,你还是学点眼前有用的吧。以后的世界是电气化、机械化的时代,种地也得有文化呢。”郭源往灶坑里扒拉着柴禾头,看着郭山在熟练地给小鸡拔毛、开膛。
  “行!没事我也看书。我师父除了每天让我背药性赋外还经常教我学论语、史记啥的呢,有时候也讲讲阿非利加、欧罗巴给我听。”
  郭源很不以为然地打断了郭山的话:“你师父看个小病还凑和,要说文化水平他哪有啊?”
  郭山直起腰看了弟弟一眼争辩到:“呃?你可不知道,我师父他知书达礼地,学问可大了,是个文化人。”
  “你啊!就跟那井里的蛤蟆似的只见过碗口大的天儿。你见过真有文化的人吗?他宋胖子还能算上文化人?他知道什么是勾股定理、什么是托拉斯?”
  郭源一句话把郭山给问卡壳儿3了。什么勾股定理,什么托拉斯,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估计师父也不能知道。郭山憋得满脸通红才想起一句话来:“反正万变不离其宗,脱、脱啥也得遵守天地之道吧。”
  “道可道,非常道。所以说你要学习的东西很多,是不是?”
  “那是。我师父说过人要活到老学到老。学无止境么。”
  郭源很不喜欢郭山总把宋胖子拿出来显摆。他神情有些不悦地说:“一天除了你师父就是你师父。你啊,老抱着宋胖子那套不撒口,还想不想出息了!”
  “你是不知道,我师父的人缘可好了!老百姓都宾服4他。”
  宋氏打西屋端着半盆苞米面走了过来:“哥俩到一块堆儿就有说不完的话。说起你大舅来了?十三没在家不知道,咱们家大事小情你大舅都跟着操份心。这个大善人,十里八村没有不赞成他的。”
  宋氏的一番话发自内心,可郭源听来却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反感。他看着灶坑里渐渐灭去的火星,没好气儿地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柴禾头扔了进去。
  一会儿工夫,热气伴着炖小鸡儿的香味弥散到了每个角落,郭源深深地吸了口气:“啊,真香啊!妈,我就愿意吃你做的饭菜。赶明儿个我要是娶了媳妇,妈可一定跟我过噢。”
  “好,就跟我老儿子过。”
  宋氏先端上来了煎鸡蛋和咸鹅蛋,还有一小碗大酱和两根大葱。小鸡炖蘑菇还得炖一会儿,锅边上贴的大饼子也得个一时半会儿才能熟。
  “来吧,先喝着。”
  郭山一看好菜上来了伸出筷子就夹,被宋氏一把打开:“等会儿!就你猴急。说句话再动筷子。”宋氏用期待的眼光看着郭源。
  “妈,养育之恩没齿难忘,没有妈妈您的辛苦就没有我的今天。妈,你老儿子出头之日,就是咱们郭家光宗耀祖之时。我敬我妈这杯酒,祝妈妈健康长寿,等着跟老儿子享福吧。干!”郭源端起酒盅,干了。
  郭山不想喝酒,端了碗凉水跟着比划了一下。
  宋氏抢过郭山的碗把水泼到地上:“你也喝点儿,以后在外边闯荡要见的世面多着呢,不会喝几口哪行啊。”
  “喝了就困,有啥意思啊!”
  喝了两盅酒,郭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把筷子放到桌子上,很认真地问:“妈,我关大爷家搬走了,二丫临走之前没给我留什么话吗?”
  “没有哇。咋地,心里还惦记着关二丫呢?”
  “妈,她临走没来咱家打听我的消息?”
  “打听了。二丫是个怪懂事的孩子。你们哥俩不在家,她见天儿5过来陪我。娶媳妇嫁闺女的嗑儿没少唠。还问你在学校好不好,钱够不够花,一个劲儿夸你爱学习,将来一定能有出息。对了,还问我想给你说房啥样的媳妇儿呢。”
  郭源伸出筷子忘了夹菜,急切地问:“妈,你咋说地?”
  “我说啊,‘俺家十三可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将来呀,说不上出息成啥样呢!他要说的媳妇可得是一位能拿上台面的闺女。不能像俺们这些睁眼瞎大字不识一筐,帮不上他啥忙。’她听了咔吧、咔吧眼睛没吱声。”
  郭源收回筷子担到饭碗上:“哎呀,妈!你怎么那么说人家啊?你忘了小时候她像小大人儿似的领着俺哥俩玩儿哦!”郭源似乎在回忆儿时的幸福往事。
  “哟!老儿子,小时晚儿过家家的事儿你还当真事儿了啊?是,二丫倒是个百伶百俐的孩子。老关家也说过要夹(gā)个娃娃亲。那不是说说就过去了么,咱也没答应啊。”
  “娘,杨大鞭子咋样了?他家现在住哪儿呢?”
  郭山突然插来一杠子,把宋氏问得一愣:“咋还想起他家来了?咱北甸子就他们家置房子置地还拴车,你说能不挨斗吗?”
  “他家现在过得怎么样啊?”郭源也好奇地问。
  “嗨呀!能咋样呀。让人过了两回堂打得屁滚尿流的,现在八成下不去地了。房子地都分光了,闹得无家可归了。行了,你们小孩子别管这些个事儿,吃饭!小鸡儿差不多炖好了,我去盛菜。”宋氏不希望那些悲剧冲淡他们的团圆气氛。
  郭山眨眨眼睛,用牙叼着筷子尖儿心里寻思着,小纽子的身子是因为(yōnghù)啥被张磕巴那些人弄伤的呢,拿啥打的?
  宋氏捡上来一盘玉米面锅贴,又盛来一小盆热气腾腾的小鸡炖蘑菇:“你俩先吃着,我给小丁家那俩孩子送一碗鸡肉去。”
  喝了酒的郭山又开始打哈欠,眼皮有些发沉,一付昏昏欲睡的样子。宋氏把桌子收拾下去,从炕琴里拽出来两床褥子铺在炕头,娘仨偎在热乎乎的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闲嗑。
  “娘,我跟你说点儿事儿呗。”
  【咏言工作室创作】
  注释:
  1、 瘪茄子:没有精神,打蔫了。
  2、 约摸:估计、琢磨。
  3、 卡壳儿:打奔儿,截断了。
  4、 宾服:佩服。
  5、 见天儿: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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