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设伏兵迎击黑风行动

　　高队长刚说要打电话，赵书记就从另一个车间赶了过来。他听了何以民的情况汇报后脸都吓白了：“我的天，阶级敌人果然就在我们身边啊！幸亏公安局盯得紧，要是让他们得了手，咱们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的发电机组还不全毁了！”
　　高队长依然倔强地说：“赵书记，你能相信王师傅是特务吗？”
　　赵书记看了一眼高队长，表情很严肃地说：“这事儿啊，得从阶级斗争这个高度去看。你们这几天有没有发现他的情绪有什么不对头的？或是行为有什么异常举动没有？”
　　高队长把两手一摊：“没有哇。王师傅平时工作、学习都很积极，说他是特务，打死都没人信！”
　　“老高啊，他王兴汉是不是特务咱们还有时间继续调查。但是，如果现在不把他们控制住，万一他真是特务，我们厂的损失可就太大了！如今东北民主联军就要展开战略反攻了，我们多生产一度电都是对前线官兵的鼓舞。关键时刻绝不能掉以轻心啊！”
　　“那好吧，就按公安局同志说的办，抓人？”
　　赵书记略一沉吟，转身对何以民说：“这样吧，我先派车间主任去找找他，就说四号炉出现点技术问题，请他赶紧来车间协助处理。”
　　何以民站起来：“好，我去布置一下，最好先别打草惊蛇，秘捕。这个王兴汉，挺有来头啊！”
　　王兴汉原名王满囤，出生在佳木斯，十几岁的时候他跟着叔叔去了沈阳。先是在一所公立中学念了几年书，后来他觉得知识救国来得太慢，就弃笔从戎参加了东北军，成为张学良麾下一名连职军官。1936年西安事变时，王满囤所在的部队包围了华清池蒋介石的临时住所，期盼着能通过此次行动达成联合全国抗日力量共同抗战、打回东北去的愿望。没想到，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护送蒋介石回南京的张学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并被军事法庭判处了十年有期徒刑。东北军也被缩编调往苏、豫、皖各地。王满囤见东北军打回老家去的愿望已经无法实现了，心里更是生出了对日本侵略者的切齿之恨，于是改名王兴汉，在吴俊升之子吴泰勋的介绍下转投军统，做了一名特工。
　　国民党军事委员会统计局成立于1938年，是一个特殊的组织机构。这个组织从事的是一些高端特务活动。抗战时期，军统不论是劫取日伪情报还是暗杀日伪高层官员都做得相当出色。
　　王兴汉从临酆训练班毕业后，被派遣到北平潜伏，他属于军统的外勤人员。
　　1940年，日本天皇向驻扎在华北地区的侵华日军派出了两名“宣抚”特使，这两名特使到达北平不久，就被军统北平站第一行动小组给刺杀了，王兴汉就是这个行动小组的外围成员。案发后他逃出北平，辗转回到了沈阳，后来又被派往哈尔滨“滨江组”继续从事特务活动，东北光复后又被派到了佳木斯潜伏待命。
　　王兴汉自幼受到西方工业革命和满清末期工业救国思想的影响较大，在校时他一度刻苦钻研机械制造，对各种机械触类旁通，这一点为他潜回佳木斯发电厂提供了先决条件。王兴汉因为参与了第四台机组的修复和改造，并承担了主要技术工作，因此而得到了厂领导和工人们的一致信任和爱戴。
　　自从东北民主联军出动大批兵力，对盘踞在合江省及周边山区的土匪及国民党特务组织进行清缴起，王兴汉基本跟“佳木斯分组”以及“滨江组”失去了联系。这些日子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每天沉浸在跟喜欢的机器打交道的平静氛围里，安安稳稳地吃饭睡觉，日子过得挺惬意。。
　　王兴汉有一儿一女跟着他们的母亲生活在沈阳。佳木斯这边儿，他的父亲已经去世，只剩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娘。那天下班回到家，老娘把一个报纸卷儿递给他，说是傍晌午的时候一个小伙子给他送来的，还再三嘱咐叫他好好学习一下。王兴汉没有说话，进到屋里摊开报纸看了几眼。这是很普通的《合江日报》的副刊，竖排版刊登着小说、诗词和歌曲一类的作品，没找到什么值得特别学习的东西。王兴汉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甚至连中缝、眉角都看遍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意外。他把报纸往地上一丢，躺到炕上想起了心事。
　　日本侵略者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只几天的工夫，佳木斯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就纷纷挂出了各种招牌，有伪市长段宝坤和大资本家曲子明组建的“佳木斯地方治安维持会”、张人天任书记长的“中国国民党佳木斯市党部”、任子谦任主任的“东北党务专员驻佳办事处”和张绍昌任专员的“国民党合江政治特派专员工作本部”以及国民党军统特务冯守坤、孙守山建立的“佳木斯分组”、“国民党东北先遣军宣抚师”等等。这些特务组织纷纷网罗党羽，配合国民党政府在东北地区进行抢滩登陆活动。
　　1945年10月，“东北党务专员驻佳办事处”在佳木斯及周边各县招募了一百六十来人，举办了两期“党务学习班”。这些人回到地方后，纷纷发展国民党党员，几个月的工夫，经他们发展起来的国民党党员就有一千多人，这些人大部分成了国民党先遣军的主要干将，少部分人分散到市区及各县从事暗杀、爆炸等特务活动。
　　王兴汉是军统“佳木斯分组”手中的一张王牌。当各个国民党组织如树荫下的“狗尿苔”纷纷滋生时，他已经被军统“滨江组”秘密派遣回佳木斯，并在发电厂落了脚。
　　近日的新闻报道和无线电的广播都透露出国民党在南方主战场的绝对优势，而且还在准备向东北挺进，虽然进度极其缓慢，却给这些被打散了的散兵游勇们重新点燃了期望之火。王兴汉侥幸自己潜伏得比较深，并且选择了一个很有利的战略性位置。国军一旦打过来，凭借自己在发电厂的业绩，这些发电机组应该是手里的一份厚礼。如果共产党在势，自己端的是技术饭碗，也会安然无恙。想到这里他有些沾沾自喜。可是他又突然感觉有些不太满足，心里又升腾起“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怨恨。凭自己的本事和资历，为什么要这么每天夹着尾巴过日子，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太窝囊！自己曾经是老牌的军统，跟自己一起出道的伙计，最次的都已经是中校军衔了，自己差啥呢？嗨，就差在自己没有魄力，没有业绩上。但是论起在特工方面的能力，不是吹，佳木斯这边简直没有人能跟自己相提并论。只是军统一向是单线联系，其他组织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这才造成了“潜龙勿用，英雄搁浅”的局面啊。
　　王兴汉胡思乱想着，忽然心里猛地一翻个。诶！谁给自己送的报纸呢？神神秘秘的，还再三嘱咐要好好看看。这鬼鬼祟祟的举动有些像特工活动啊。如果是特工在行动，那可就是山外有山人上有高人了，难道自己已经被人家盯上了？想到这儿，王兴汉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赶紧下地把那张报纸抓在手里，掸了几下沾着的灰尘，开始用特工的角度审视起来。
　　不看便罢，一眼看来竟叫他大惊失色。单就从这种秘传信息的方式来看，就足以证明特工高手就在他身边。原来，在报纸标题黑体字的一侧，凡是需要的字，都有一个被专业打孔器穿破的大头针大小的圆孔。按照这类记号，王兴汉马上把句子整理出来。
　　“共军欲南下，速扰其后方。近日即可行动，火车站26号接头，执行来人指令。”
　　“满囤儿，该吃饭了。这黑灯瞎火的，干啥呢？”
　　“啊，娘啊，厂里派人送信儿来了，说是那台汽轮机机组修好了，要表扬我呢。”
　　“好哇！人家这么高看你，你可得好好的啊。把那几台大家伙都拾掇好了好多发电，家家户户都亮亮堂堂的，谁都得宾服我儿子有能耐呀。”
　　王兴汉的老娘知道儿子在厂里干得挺好，很为他骄傲。她最大的希望就是等到太平了，好去沈阳把媳妇和孙子接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日子。
　　王兴汉把报纸卷了个筒，拿在手心上掂了几下。军统上峰的出现，足以证明党国的势力无处不在。这似乎是在警示自己对党国的效忠不可稍有懈怠啊。
　　“娘，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嗯，这孩子，干啥事儿都这么上心，说不吃饭就不吃饭了。去吧，累了就歇会儿，别把身子骨熬坏了。”
　　王兴汉抓起报纸快步出门朝火车站的方向奔去。一边走他一边琢磨这“26号接头”是什么概念，是人的代号还是地址？如果是地址，火车站哪里会有这些号码呢？难道是火车站的小件寄存处？有这个可能！火车站现在被管制得严严实实的，站上有东北军战士站岗，车站职工还成立了自卫队，公安局在那里有派出所。但是，越是亮堂的地方越不惹眼，百密必有一疏么，对，一定是那里！
　　借着夕阳的余晖，王兴汉急匆匆地向前赶着，七八里地的路程，他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赶到了。
　　火车站小件寄存处灯火辉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王兴汉若无其事地凑了过去，他上下左右地瞅了一圈儿，很快就找到了26号寄存箱。箱子的门紧锁着，一尺见方的小门，一看就知道里边是细长的空间，王兴汉估摸着那里连一个小型的柳条包都容不下，会藏着什么呢？他站在26号箱子跟前，上上下下仔细地巡视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秘密，一把不大的锁头锁在门上，没有钥匙也没办法打开箱子。王兴汉无可奈何地转身往门外走，顺便仔细瞄了小件寄存处的管理员几眼。小件寄存处的管理员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动作缓慢地向前来寄存的乘客收着寄存费，然后把箱子的钥匙发给他们。不管王兴汉怎么提示他都没理会，王兴汉无可奈何只好出了寄存处的门。
　　站前广场很空旷，它身后的城市被镀上了朦胧的夜色。王兴汉信步向广场走去。还没走上两步，小件寄存处的门里忽然传出一个小伙子的喊声：“这位同志，你的钥匙掉了，接着！”
　　这声喊使王兴汉的后背一紧，还没等他转过身去，小伙子接着说道：“这东西可得拿好喽，要不然箱门打不开，里边的东西就没办法取走了！”说着他把挂着26号牌子的钥匙扔出了一道抛物线，钥匙不偏不斜正好落到了王兴汉的脚下。没容王兴汉看清对方的面容，小伙子已经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中。
　　打开26号箱子，王兴汉的心里有些失望，箱子里竟是空空的，他不死心地伸手在箱子里面摸了一把，摸出了一册薄薄的小人儿书。小人儿书里画的是“白门楼三英战吕布”的故事，纸张的质量极其低劣，又黑又厚又脆，印刷也很粗糙，把关羽的七绺美髯印得一塌糊涂，简直跟张飞的连鬓胡子差不多了。王兴汉没有心情多逗留，他把小人书和钥匙揣到怀里迅速离开了小件寄存处。
　　回到家里，王兴汉借着灯光把小人书掏出来仔细察看着，翻到书的中间，里边掉出两张二指宽的黄表纸裁成的纸条。这两张纸条就像看书人代用的书签似的，上面连个墨点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字了。可是对具有多年特工经验的王兴汉来说，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用秘写方式传送的密码。他很兴奋地端来一盆清水，然后把黄表纸慢慢浸入水盆，很快就有清晰的字迹显示出来。
　　“黑风行动26日实施，务致合江省水电彻底停供，借职场之便方案自拟，储炸药（持26号钥匙到音达木河河口鱼亮子①取）以备万不得已用之，成仁取义，慎独。”看罢指令，王兴汉的兴奋劲儿下去了一大半儿。
　　黑风行动即属于蝎尾行动之一。目的是利用爆破、暗杀、诬陷等手段造成共产党的后方混乱，给其政权施加压力，以致牵制大军南下，破坏佳木斯这个大后方根据地的巩固性。
　　王兴汉对蝎尾行动没有异议，可是要他亲手损毁关系到工矿生产百姓生活的发电厂，他实在不敢苟同。因为一旦电厂停摆，鹤岗、双鸭山等地众多矿井里作业的井下工人将面临着无一生还的可能。火车也将会出现不能正常运行甚至相撞的事故。因为紧急断电，还将有许多无辜的人会受到牵累。这种灭绝人性的行动落到他的头上，别说是被护厂队、公安局逮着得千刀万剐呀，就是这个十恶不赦的千古骂名叫他也无法承受啊。再说，留得电厂在，他还能在国军到来之际把它作为自己的砝码来提升身价呢！可是，王兴汉更清楚后果，军统既然出面了，他王兴汉不去完成这个任务是绝不会被轻易放过的，包括他的家人。想到这里，他不禁毛骨悚然。现在自己已经是一枚过河的卒子，绝对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咏言工作室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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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鱼亮子：小河上截鱼的设施，一般由柳条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