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走高棋识破险恶用心

　　周子平收到了监狱转来的一份万言申诉书，常雅君怀着屈辱和愤懑的心情为自己做了“无罪辩护”。证据是三胖交给她的郭源亲笔信和李可卿家里捆她的草绳，还有洒在胰蜡工厂的血迹。
　　周子平把何以民叫来，又认真核实了几个细节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一步引蛇出洞的险棋吧！”何以民直勾勾地看着他，知道他已经有了决定。
　　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包围了福盛居，刺耳的警笛轰动了附近几条街道，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顿时“福盛居被查封”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半个佳木斯都知道了老常家有个三青团的女学生，更知道这一天有好几个家庭被军警查抄了。
　　何以民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刘戈就疯了似的闯了进来：“何以民，你们公安局咋回事啊？太过分了吧！”
　　刘戈头一次这么全乎地称呼何以民，把他一下子就弄蒙了。他赶忙站起身来关上了房门，声音不大却表情严肃地说：“刘戈，这是工作单位。要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回家再批，不能来单位闹啊！”
　　刘戈一屁股坐到何以民的椅子上，扬着脖子嚷道：“闹什么闹？你说，常雅君的家为什么被你们给抄了？”
　　何以民一愣：“你听谁说的？”
　　“外边都快传成离奇故事了！你们调动了一车警察去搜查常家，搜到证据了吗？老何，去胰蜡工厂那天是你带的队，常雅君的情形你没看到吗？你是一名老党员了，我一直很崇拜你。这个时候你为什么就不能替常雅君说句公道话呢？我看你们就是叫那些想陷害好人的王八蛋牵着鼻子走。”
　　“刘戈，不是我不说公道话。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不是这些表象能证明的。”
　　“什么？以生命为代价都证明不了她自己的清白吗？你们还想要什么样的证明？”
　　“放心去干你的工作吧，有些事组织上会稳妥处理的。记住，不要感情用事，仔细听听群众的议论。去吧！”何以民打开门，推着刘戈的肩膀把她送到楼梯口，看着她极不情愿地下了楼。
　　何以民转身去了周子平的办公室，周子平马上站起身来，他拿过水杯给他倒了杯水：“老何，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
　　何以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伸手去脸上搓了一把：“让夫人闹的！”
　　周子平笑了：“夫人闹的？找到老牛吃嫩草的感觉了？”
　　“我说领导，你还有心情开我的玩笑，我挨闹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周子平把眼睛一眯：“啥？真是哪个庙里都有冤死的鬼呀。你也没个天理了。你媳妇闹你怎么能怪罪到我的头上呢，又不是我给她下的命令！”
　　“还不是因为搜查常雅君他们家造成的，刘戈说，咱们就是叫那些想陷害好人的王八蛋牵着鼻子走。”
　　“嗯？这么说大搜捕行动已经在社会上产生轰动了？”
　　“可不是么，沸沸扬扬了。刘戈说了，我们这些个老党员咋越来越没有原则了。我看啊，常雅君的事要是再整不出个头绪来，刘戈都得跟我决裂。”
　　“好！只要把气氛造出去，离揭开谜底的日子就不远了。”
　　文尚武又去监狱提审犯人，登记处的警察对他说：“文警官，我们监狱长让你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有情况要向你汇报。”
　　“有情况？好的，这就去。”
　　文尚武敲响了监狱长的门。
　　监狱长看到文尚武，立马迎上来握手：“老文，我这儿可有情报等着你呢！”
　　“嗯，哪方面的？”
　　“那个叫狄宝石的犯人整天飞扬跋扈，昨天放风时他又指使几个犯人对不服从他指挥的同监犯进行殴打，影响很坏。据被打的犯人揭发，最近狄宝石正在策划一个代号叫‘蝎尾’的行动计划。他利用放风传信给关押在另一监区的姚清和、张良这伙人，指示这些在押的甚至死刑犯出面作伪证，大肆诬陷政府机关的领导骨干，向人民政府和公安机关施加压力，使我们的肃反工作扩大化，进而使党和群众离心离德，造成混乱。”
　　监狱长说着递给文尚武一份笔录，文尚武飞速地看了几眼，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据同监犯人交代，狄宝石这两天借放风的机会向同伙炫耀他自鸣得意的“蠍尾计划”说，别看他现在被关在监狱里，只要他动动心计，死诸葛照样能杀了活的司马懿。狄宝石说，任何立足未稳的政党或个人，都会有多疑的心理。他沾沾自喜着自己曾有过安排手下暗杀政府干部，然后成功嫁祸他人的经历，并且还点名供述了一批曾经的学生是自己发展的三青团员，造成了公安局错抓乱捕的实际后果。这些都是心理战的又一种方式。这种后发制人、含沙射影的伎俩就像蝎子的尾巴一样毒辣，足以在不费一枪一弹的情况下瓦解共产党的群众基础，迫使他们退出历史舞台。
　　“蝎尾计划？”
　　“是啊。据调查，该计划还包括启动潜伏在公安局内部的国民党特务以及没有被我们掌握的反动派的残渣余孽从事破坏活动，做丧心病狂的垂死挣扎。”
　　“这个狄宝石简直是个疯子！”
　　“可不，简直丧心病狂了。”
　　“监狱长，这份口供可以提醒我们采取一系列措施粉碎敌人的阴谋。这样，包括常雅君的案子在内，一大批疑案就可以明确了。我代表特别行动小组的全体同志向你们表示感谢！”文尚武说着一个立正，“咔”给监狱长敬了个军礼。
　　“嗨，嗨！这个常雅君是什么人啊？至于你这么隆重吗？”
　　“你不知道啊？她就是我们那个侦察英雄的未婚妻！”
　　“真的？哟嗬，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些混蛋血口喷人的奸计真够阴损的！”
　　“好在我们早有防备。我现在赶紧回去向领导汇报！”
　　周子平放下材料，坐到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好，这剂鱼饵没有白投，我们可以开始‘斩尾行动’了。昨天郭山那边的起枪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已经命令他秘密潜回佳木斯，咱们明暗两路，顺藤摸瓜，把潜藏在我们内部的和逍遥法外的反动势力一网打尽。”
　　“好啊，这回那些受了冤枉的人可要扬眉吐气了。”何以民高兴了。
　　“前几天我们特意委托县大队派人去了一趟北甸子，对张良检举郭山、郭源利用土改工作队员的身份改变自家成分一事进行了调查，证明了张良的检举纯属诬陷，郭家的成分按政策本来就应该定为贫农。况且那时候郭山还不是工作队员呢。”
　　文尚武摩拳擦掌地问：“局长，咱们什么时候行动？狠狠敲他们一家伙！”
　　“哈哈，用郭山的话说，‘是疖子总会鼓出头儿的’。这些反动分子已经迫不及待地为自己敲响丧钟了。据可靠情报，敌人将在26号前后启动黑风行动方案，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当然是及时、干净、彻底地消灭他们了！哈哈。”何以民龇着大牙笑得爽朗。
　　“不要急，不出三天，郭山那边儿就会传来准确消息。不仅要干净、彻底消灭他们，还要稳、准、狠，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落花流水。”
　　文尚武一拍大腿，“哈哈，这下狄宝石的蝎子尾巴可就变成了兔子尾巴，他们机关算尽却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嗯，这边儿要把已经查证的冤案立即平反，彻底粉碎他们的阴谋。对了，明天就派人去把小常同志接回来，我得当面谢谢她喽。”
　　“局长，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我去接她吧！”
　　“不，你有更艰巨的任务！根据斩尾行动的深入调查，我们已经掌握了潜伏在佳木斯几大要害部门的敌特名单。等郭山他们那几路人马把口袋阵布置好后，你和刘凯、文尚武分别带领一队人马前往发电厂、康复医院和自来水厂，一定要在敌人实施断电、断水、纵火、投毒前把他们缉拿归案。接常雅君的任务还是交给你媳妇吧，人家俩人可是同学啊。哈哈！”
　　佳木斯发电厂是合江地区唯一的一家电厂，为整个合江省工矿生产、民间生活提供着电力资源，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发电厂的厂址就座落在佳木斯市东，距离市中心足有十多里的郊区。厂区很大，大门朝南。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路南稍远是散乱的住宅区，北面是紧贴着松花江的高高堤坝，西大墙下面是宽阔的音达木河。
　　郭山用了两天两夜把发电厂周边的环境仔细查了一遍，整个厂区就如同军火库一样，被厂保卫处、护厂队控制得严严实实的。到了夜晚，四角的探照灯来来回回地巡视着厂区的各个角落。在郭山看来，破坏分子如果想潜入发电厂，只是从西大墙进去这一点儿可能。因为那里河两岸的蒿草长势很猛，绿油油地就像竖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而且，他发现在十几米宽的草丛带的深处，隐约可见被踩踏过的痕迹。于是，他带着另一名战士，假扮成钓鱼的，连夜蹲守在音达木河口，严密监视着西大墙和北边江面的动静。
　　音达木河入江口的水流很急，转向东流的时候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漩涡，鱼群很厚。几个打鱼的在这里架起来“扳蹬子”专门捞小白鱼。郭山他们俩把鱼竿支起来就在一边看人家下网起网。他们可是连后脑勺都长出一双眼睛来，紧盯着厂区的西墙和北墙。
　　何以民终于接到命令，他带了一个班的公安战士登上一辆中吉普迅速驶向发电厂。
　　发电厂的大喇叭里传出了嘹亮的歌声：“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夜工作忙……”这歌声伴随着厂房里机器的轰鸣声，协奏成一篇很壮观的乐章，和耸立的大烟囱上喷射出来的黑色浓烟、白色蒸汽较着劲儿似的向高空中飘去，唤醒了工人们当家作主的自豪感和责任感。
　　在厂大门外，何以民他们停下车来，向护厂队的门卫亮出身份证，获准进入了工厂。
　　发电厂的厂区里更是一派大生产的繁忙景象。厂房身后的火车专用线上停靠着一列十来节车厢编组的运煤车，透过厂房之间的空当可以看到装卸队的几十名工人正在从火车皮上往下卸煤。他们分成两伙儿，换班儿抡着大板锹，专运线旁已经堆满了乌黑油亮的原煤；马车队的十几辆小马车在车老板儿的高声吆喝下，你追我赶地在专运线和储煤场之间往返着；小山一样的储煤堆上，二三十人的“扁担队”正挑着硕大的土篮把燃煤送到上料的平台上去粉碎筛选；平台下面的输送带哗哗地转着，把筛选好的煤粉提升到锅炉进料的煤斗子里；四台大型锅炉轰轰隆隆地运行着，它们把燃煤变成熊熊火焰，再把冒着热气的灰渣用铁溜子送到宽大的灰池子里；两搂多粗的输气管道，把这些高压蒸汽送进汽轮机车间，在这里，巨大的热能随着这浓烟的飘动被转化成电能，输送到了各家各户、工厂矿山。
　　四组汽轮机在高大的厂房里威猛地轰鸣着，那低沉浑厚的隆隆声震耳欲聋。何以民他们在车间里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半天，车间主任才弄明白了他们要找谁，他把他们带到了车间门外的护厂队办公室里，并派了一名工人去叫高队长。
　　等了一会儿，高队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没有什么寒暄，何以民单刀直入，简单介绍了案情，请求护厂队配合。
　　高队长一听何以民介绍的情况，当时就把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似的，脖子上的青筋也跳得老高：“何科长，我约摸着你们肯定是搞错了，王师傅这个人是我们厂的技术大拿①，他对发电厂的那些个贡献和那份心思可是有个眼睛就能看见的。这些发电机组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他能破坏它去？打死我也不信！再者说，我们护厂队每天都搁眼睛盯着呢，也没发现谁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啊。你们说抓人就抓人那哪行啊？我得为工人们的情绪负责，为厂里的生产负责。”
　　何以民赶紧伸手制止：“你关心工厂的安全这个没有错，可更得关心整个社会的局面呐。现在，敌特的行动是秘密进行的，我们不能被假象迷住眼睛啊，是不是，工人老大哥？”
　　“说谁是特务我都信，说王师傅是特务我不信！谁没看见，为了把四号机修理好，他没黑天没白天地忙活了十来天，经常把吃饭都忘了。他要是国民党特务能给咱这么卖命啊？这个咱不说，就说现在这发电量吧，能提高这么多，全是王师傅的功劳，咱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呐！”高队长说起王兴汉的功劳显得很激动。
　　“高队长，你是咱们厂的老工人了，说得不假。王兴汉为了第四台机组废寝忘食也是实情儿。可是这就能为他不是国民党特务做开脱吗？他能修好第四台机组，也能让它们全都停止运转，对不对？一旦那样的事情发生了，整座发电厂都将葬送在他的手里，这样的损失，你能承担得起吗？”何以民的情绪也激动了。
　　“这样吧，等厂领导来了再做决定。我得请示一下。”
　　咏言工作室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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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大拿：权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