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婚姻（十三）

　　翠花从酒店里出来已经很晚了。尽管她多次提醒店长快到回家的时间了，但店长好像没有听见似的，继续陪客人喝酒。菊花无奈，只好等着时间慢慢地流逝。
　　下班的人群川流不息，翠花心里很烦乱，怕再次引起王行的误会，就强行对店长说，我有事得赶快回去，回晚了怕出事。店长惊讶地看了看翠花，勉强同意了。
　　翠花到家里没有看到王行不高兴的神态，相反，王行还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招呼她赶紧趁热吃。翠花这才把心稍微放平些。
　　王行一边吃一边不经意地问，又加班了？翠花随便地点了点头，王行又问，不在东城营业厅加班吧？
　　翠花老老实实地给王行说，是陪客人吃饭了，店长也在。王行闷声不响地只顾扒拉着饭，一句话也不说。过了很久，王行感叹道，人家店长过得真好，家里有饭不吃，屋里有妻不用，活神仙啊！下辈子怎么也得去当店长。
　　翠花知道王行又在讥讽自己，但她懒得和他辩解，就把碗一推，站起身子走开。蛋蛋只顾吃饭，根本不管他们俩在说啥，端起鸡蛋炒西红柿就往自己碗里扒拉。王行生气了，也把碗一推，伸手朝蛋蛋头上打去，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只知道吃好的，也不看看你的德行，别认为宠着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再胡来以后不要在家里吃饭了。王行打着蛋蛋，眼睛瞪着翠花。蛋蛋想哭，看看王行好像不是骂自己，又憋着气低着头吃了起来。
　　菊花心烦意乱，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能叫王行相信自己。她坐在床边，一筹莫展。
　　晚上熄灯时，翠花毫无睡意，她心平气和地对王行说，大丈夫男子汉不应该小心眼，胸怀宽广点，别成天隔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把人看得太龌龊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做事都是凭良心的，我不会干出见不得人的事。我一个女人家，和你生活了好几年了，我的性格你也清楚，我的为人你也明白，我的所作所为，你更是了如指掌，干嘛天天猜忌人呢？我知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但由于多种原因，你没有干成大事，别人没有把你当回事，你在家憋闷慌，有怨气，我理解你，但是，我并没有怨你，相反，我处处替你着想，为你分忧，为家庭做我应尽的职责，难道我做错了吗？
　　我上班是为了家里生活的好一点。既然上班了，就由事不由人，我是店长助理，单位里的应酬还是要有的，和店长接触多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凭良心说，我没有干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要多心，更不能猜忌。别把听来的闲话当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跟了你，我就会一心一意和你过，不会三心二意，更不会抛弃你。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王行躺在床上听着翠花的话，一言不发，他似乎觉得很窝囊，似乎觉得很委屈。凭良心说，他没有理由怀疑翠花，他更不相信别人对翠花和店长的闲言碎语，但是，只要翠花回家一迟，总是对她心存不满，总是幻想着她和店长在干见不得人的事。这成了他的心病，一直无法释怀的心病。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王行欲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很矛盾，既然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证据怀疑翠花，但为什么总是对她不放心呢？他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对翠花说说，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他痛苦地翻了翻身，不由自主地唉了一声。
　　翠花又说，你名义上是个工人，其实你连农民工也不如。你窝在家里带孩子也终究不是个事，时间长了还会憋出病来的，不如叫我妈带着蛋蛋，你也出去找点事做吧。咱们不图钱，不管挣多挣少，只要你开心就行。
　　王行早不想窝在家里了，可他又没有什么可做的，出死力气挣钱，他干不了，做生意赚钱，他没有这个头脑，更没有这个资金。当翠花说到外出干活时，他又唉了一声。
　　翠花劝道，什么事都是靠自己干来的，坐在家里，好事落不到你的头上，我说的话，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实在找不出活干，我给店长说说，要是用人，你也来卖手机吧。
　　王行干笑了两声，说，你们那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互相拆台，谁也怕别人的业绩超过自己，我可不想去那里内斗，况且，你的传闻那么多，我可不去你们那里丢人现眼。
　　翠花一翻身打开灯，坐了起来，眼睛直视着王行，似乎要问他听到什么传闻了。
　　王行咽了口气，说，我是说，他们嫉妒你的业绩，编排了你和店长的故事，我知道这些都很扯淡，我不会信的，但是……
　　但是什么？翠花紧紧追问，你不就是小心眼吗？心里一直对这子虚乌有的事耿耿于怀。我说了，身正不拍影邪，你越是这样我越要叫你到店里上班，叫你亲眼看看有这回事没有！
　　说着翠花关了灯，使性地躺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蒙着头睡去。
　　王行本来被翠花说动了心，如果真要人，也想去手机店试试，但是，心里的疙瘩就是解不开，他不小心说漏了嘴，害得翠花不搭理他了，他很懊恼，又很沮丧。
　　思考了很久，决定开口和翠花赔不是，可是又觉得张不开嘴，只好慢吞吞地由那边爬到翠花的这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翠花转过身不理他，王行嬉皮笑脸地说，我不对，我听你的话，你去问问店长吧，要是用人，我就去。说着就抱着翠花的胸，使劲地揉搓……
　　城东营业厅门前热闹非凡，让利销售在这里隆重举行，各种让利广告贴满了周围临时搭建的凉棚，小喇叭不停地播放着手机信息：大屏智能机冰点价，399元得中兴U807或联想390和话费！4寸大屏、双核、双卡、安卓系统，数量有限抢完为止……
　　翠花忙碌地在和顾客讲解着各种让利手机的价格，一部又一部的手机被顾客买走，数量好像并不像喇叭里说的那样有限，店长忙着指挥店员不停地从仓库里运来货源，一片忙忙碌碌的场景在这里上演。
　　王行站在远远的地方向这里观望。蛋蛋一手攥着王行的手，一手拿着儿童食品，一边吃一边闹着要找妈妈。王行抱起蛋蛋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蛋蛋使劲地哭闹……
　　顾客稍微少了一些，店长站在翠花的跟前问销售情况，翠花喜形于色地说，要是天天这样，咱们店就该发了，店长也很高兴，真要是这样，我就再招些人，隔三差五开展些活动。
　　翠花接过话头问，招多少人？有什么要求？店长指着她笑呵呵地说，招人就那么容易吗？好像你很有把握似的。
　　翠花也笑呵呵地说，最起码我能给你招到一个名额。
　　店长收敛了笑容，郑重其事地问，这么说，你有人选了？咱店里还真缺一个打杂的人，最好是男的！你能找到？要是合适，你明天就带来。
　　翠花就把王行的情况给店长说了说，店长毫无表情地说，那我考虑考虑。
　　这应了一句古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尽管翠花还没有正式给王行找工作，但她不经意的一句话竟真的给王行解决了工作问题。
　　翠花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行，所以，一下班，翠花就拉来王行，告诉他明天去东城营业厅见店长。王行犹豫了一下，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当王行极不情愿地被翠花带到店长面前时，店长连看也不看就问王行，你做过生意吗？王行生硬地说，要是做过生意，我早独干了，还来这里吗？翠花瞅了瞅他，赶紧和店长说，他不会说话，你别见怪，店长笑呵呵地说没关系，接着就对王行说，做我们这一行的，嘴要甜蜜，脸要笑容，腿要勤快，脑子要好使，心要细致，还得要诚实，听话，受得了气！你先在店里打杂，要是能吃苦，你再干别的。说着，店长头也不抬地走了。
　　王行心里很不高兴，对翠花说，就这嘴脸还想当我领导？我可伺候不起！我宁愿在家里饿死也不来这里上班！
　　翠花沉下脸，小声地骂道，是你来求人家的，不是人家求你的，就你这态度，要是叫店长知道了，你能在这里上班才怪呢！
　　王行发火了，说，不就是看你脸面他才叫我来的吗？我才不受他施舍呢，我还没有上班，他倒是先教训我一顿，我是受气的主吗？这工作我没法子干，我可不想在别人面前低头。说着王行甩开大步走了出去。
　　翠花在后面骂了几声就站在柜台前前上班了。
　　店长没有看到王行上班，就问翠花，翠花撒个谎，说，他今天还有事，再说，你也没有叫他今天来上班，所以我叫他先走了。你说啥时候来，我再通知他吧！
　　店长笑眯眯地对翠花说，不是吧，你家男人不像是吃素的，好像他很不高兴来这里似的。要是不想干，我也不强迫。
　　翠花赶紧赔不是，说，店长你是不知道他那狗脾气，脸皮薄，脾气犟着呐，就算内心喜欢，他也不说出来。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我明天就叫他来。
　　翠花回家又是和王行生了一顿气，最后逼着王行表态，王行提出条件，说，我上班可以，但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也不能听店长唠叨，一旦他对我指手画脚指指点点，我立刻辞职！
　　翠花好一阵为难，但是为了王行，为了这个家，他给店长游说了很久，陪了很多好话，最后店长同意王行先跟着同伴跑跑业务，熟悉一下店里的运作，看看进什么样的手机好买。
　　王行在家歇惯了，工作起来还真不习惯。第一天，他就背着大包和同伴去郑州看货源，他什么也不懂，只是像个书童，跟着同伴走……
　　外面的世界就是好，王行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像三岁的顽童，同伴一直笑他，王行有点不乐意，可是嘴上又不好说什么。尽管王行比同伴的岁数都大，但是，他还得称他们为师傅，这让王行闷闷不乐。
　　吃饭的时候，王行自己掏腰包，同行制止了他，说，公事公办。随后在开出的发票上，把一百多元的钱写成了二百多元，王行很惊讶，忙说，写错了，老板很稀奇地看了看他，说，写成三百吗？同伴鄙夷地和王行说，不能太贪了，这就行了。老板微微地笑了笑。同伴对王行说，初次来办公事，以后就慢慢知道了。说着就递给王行二十元钱，王行不知道给他钱是什么意思，问了很多次，同伴就是不说，弄得王行很尴尬。
　　王行出差回来，店长问他什么手机比较适合在店里卖，王行说不出个所以然，店长很失望，对他说，你不适合跑市场，还是干别的吧，当即叫王行去打扫大厅里的卫生。王行满心不高兴，拿起拖布，干了一会就放下了。
　　翠花看着王行的脸色不好，知道他不情愿干低三下四的活了，就暗暗地给他使眼色，王行径直来到她跟前，说，我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活干吧，我一个大老爷们来一堆妇女面前搞卫生，我丢不起这人。说着就把拖布一扔走了。
　　王行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他认为店长是故意拿他取乐，一想到店里的那些大闺女小媳妇看他的眼神，王行心里就有气。他真后悔不该听翠花的话来店里出丑，尤其是不该叫店长那个王八蛋涮自己，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他发誓非要争口气，在店长那小子面前炫耀一下不可。
　　可是凭自己的本事挣到大钱谈何容易。王行一路走一路想，真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听说幸福河边在修公园，王行决定到那里看看，王行一边行走一边散心，远远的他就看到大型挖掘机在劳作，平平展展的土地被挖成大坑，王行不知道挖坑要干什么，快步走过去忙问干活的人，别人对他说，看来你不是附近的人吧，县里决定在这里修滨河公园，挖坑放水就成湖了，以后这里会热闹的。
　　王行真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己就住在这里，怎么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呢？都怪自己，啥事也不打听，就是自己家变成汪洋大海被淹死，也死得不明不白。难怪翠花骂自己什么也不关心。
　　王行走走转转，询问了很多，最后他问工头，招工吗？工头指了指墙上的招工广告，用外地口音说，你不认识字？上面写的很清楚，你要是愿意干，你就好好看看。王行这才发现了那张已经发白的红纸上面的招工信息：急需小工十名，工资面议。
　　王行问了问工头，小工都干什么，一月给多少钱，工头大致说了说情况，最后说，看你也很强壮，能干活，你就和他们一样，一天9个小时，一月1500元，中午管顿饭，要是愿意，明天就来干。王行当即表示愿意干。
　　翠花回到家里一脸的不高兴，她不愿搭理王行，王行想想自己做得事，觉得很不对，就哼哼哈哈地去翠花跟前套近乎，好话说了一箩筐，并说，我也想去挣个钱，但我不是干打扫卫生的料，也不想在你眼皮底下给你丢脸，你放心，我自己找到了工作，虽然比较辛苦，但是我愿意干，接着就把自己在滨河公园遇到的事给菊花说了，王行说，一月1500，我明天就去干，多多少少给你减轻点负担。翠花没有多说，看来还在生王行的气。王行赶紧去做饭，算是给翠花赔礼了。翠花把他赶出厨房，说，只要你不再发牛脾气，不当犟驴，不再猜忌别人，你什么也不用做，还是我来做饭吧。
　　……
　　王行来到工地，包工头叫他他做小工，一会搬砖，一会活灰，一会拉车，反正王行没有闲着，累得王行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揩汗。中午的饭菜是蒸馍配菜，一碗小米粥，王行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工头看到他那馋相，呵呵地笑了，问他怎么样？王行如实说道，饿了吃糠甜似蜜，饱了吃肉也不香。我实在是饿坏了，只要是能吃的，我都觉得好吃。
　　一群工友哄堂大笑。包工头爱怜地看着他，问，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干这活的，以前没有干过吧？王行说道，我在县化肥厂上班，现在厂里基本处于停产状态，没有活干，我就赋闲在家，成天溜达，哪干过这活，原想我能干了，今天一试，才知道干这活累得够呛。不过，慢慢我就会适应的，领导放心，我不会偷懒耍滑，不会耽误大工的工作。
　　其实，包工头和王行的年龄差不上十岁，是外地来的，听说王行就住在附近，就有意和他套近乎。王行也觉得包工头没有架子，就和他神侃一气，俩人就像多年熟识的老朋友一样。下午干活时，包工头有意和大工说了，不要为难王行，也不要叫他干太多的活，大工们以为王行是包工头的自己人，就心领神会了。
　　下午干活，王行不觉得怎么累，他和工友们有说有笑，感到非常快乐。
　　傍晚回家的时候正好碰到翠花下班，他喜形于色地告诉翠花，今天已经挣到50元钱了，可比在家强多了，他说，自己怎么不早点来外面干活呀，窝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翠花高兴地对他说，只要你快乐就好了，我就去给你做饭，可别把我们家的顶梁柱给累垮了。
　　蛋蛋睁大眼睛看着王行，好久憋了一句话：爸爸也会干活挣钱？王行干瞪眼没有话说，在蛋蛋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骂道，小子你长能耐了，学会骂人不带脏字了！说得翠花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