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婚姻（四）

　　老迷糊自从离开家和马妮在一起后，他在县城一个较偏僻的地方租了间房子。在这里，他屏蔽了所有的信息，彻底和家里人断绝了信息往来，就连手机号都换了，准备人不知鬼不觉地逃避那个使他伤心的家。生活上尽管拮据，但是和自己心动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情感上还是比较快乐的。他现在是铁了心要和老婆离婚，然后就和马妮过后半辈，不管能过几天，也算没有白活，就是死在她的怀里，别人指着他的脸，骂他老不正经也无所谓了。活着的时候还不说脸面呢，何况死了呢？其他的更不去管他了。脸面算什么？名声算什么？都扯淡！痛快一天算一天。他想着，他虽然老了，但是观念比年轻人还新，他看透了，活在世上不能苦了自己，追求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能看别人的脸色，自己花心一辈子了，也没有干出点什么，倒亏了自己“花心”这个名声了。
　　老迷糊骑着电动车带着马妮在城里来回闲逛，赏心悦目的风景和热闹非凡的街市让他心花怒放。年轻时的心跳在快将入土的年龄时再次出现，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一种快感。他憧憬这样的生活，向往着永远生活在女人堆里，说句荤话，打情骂俏，动手动脚，半推半就，永远是他思考的主题。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了，而且还是比自己小很多的外地女人，那种刺激是说不出来的豪迈。他不能不对自己的这种艳遇自豪，同时也对自己的手腕感到满意。想到这里，他略抬起屁股对坐在后座的女人撅了厥，回头对女人淫笑了一番。马妮看着老迷糊不怀好意的笑，在他的屁股上掐了一把，小声地说：“老不要脸，就不怕用杀猪刀捅个窟窿？”路边的人都望着他们，老迷糊更人来疯了，嘴里唱着豫剧《倒霉大叔的婚事》里的一句唱词：“月光下，我看她羞答答……”
　　正在得意忘形的老迷糊一不留神，电动车就奔人群冲去，大家慌了神，急忙躲车。但是，还是有个妇女没有躲过，电动车还是毫不客气地撞上了她。
　　看着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妇女，老迷糊慌了神，马妮更是吓破了胆，浑身颤抖。
　　人们一下子围了过来，躲过车的几个男人很不客气地咒骂老迷糊他们俩，还有几个连忙掏出电话打110，多数人则在一起议论。
　　老迷糊和外地女人都想把躺在地上的女人搀扶起来，但那女人就是不起来，手上流着血，衣服上全是灰，她哭了起来。旁边的人说，看看撞坏了腿没有，走几步看看碍事不碍事，那女人听到这里更是不起来，哭声更大了。
　　看这架势伤得不重，但是她死活不起来，老迷糊知道那女人赖上他了，他没主意了，马妮一个劲地埋怨老迷糊。身边的人出主意，趁交警没来，出五百快钱赶紧私了算了，老迷糊头皮发麻，心里发愁，头上的汗滴了下来。
　　躺在地上的女人用手按了按腿，哭着说：“要是腿断了，这可怎么过啊，呜呜……”
　　身边的人同情弱者，说，不管是真是假，出了事就得去医院拍个片，要是没事什么都好商量，要是有事，就赶紧住院看病。
　　老迷糊想着自己倒了大霉了，明知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还真不能说出口，他还真希望交警来了给他处理，这样还可以少花钱。
　　这时，一个人走进人群，拉着老迷糊的手悄悄地说：“老迷糊叔，怎么弄成这样了，赶紧私了吧，磨叽对你没好处。”
　　老迷糊一看王行来了，算是有个商量的人了，马妮也操着外地口音劝老迷糊赶快私了，老迷糊对那女人说：“走吧，到医院检查检查。”那女人说什么也不去，老迷糊又说：“你要是不和我一起去，我给你300块钱，你一个人去检查吧！”那女人停止了哭声，坐了起来一动不动，王行着急了，对那女人说：“再给你100行了吧！”
　　那女人总算答应了，在交警来之前，她拿着400元钞票，一瘸一拐地走了，没走多远，就像躲狼似的跑了。
　　人渐渐地散了，老迷糊瞪着眼睛骂道：“我不要脸，还有比我更不要脸的！”马妮瞅了他一眼，撅了撅嘴。
　　王行故意没听见似的看着路边商店里的人，之后，王行说还有事先走了，老迷糊推着车，没精打采地和马妮泡在街上，一句话也不说了。
　　像特务似的回到隐蔽偏僻的小家后，老迷糊才把刚才在街上发生的倒霉事忘掉，不用任何人开导，他永远想得开，不就是400块吗？花钱免灾，说不定还是好事呢！他还略懂点塞翁失马的故事，他幻想着这免灾的400块钱能给他带来最大的利益，最起码能让他安安心心地和马妮过后半生。但是一想到遇见王行，心里就有一丝不祥感，王行会不会知道他的行踪呢？不过，再想想王行那匆匆而走的身影，和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行，他判断是不会的，即使他怀疑自己在城里藏起来了，他也找不到在哪里。
　　马妮把做好的炸酱面端到他的面前说：“那讹咱的女人也不会好到哪里，说不准走到半路上再次遇车祸！先吃点压压惊！别在想那事了。”
　　老迷糊闻到酱肉的香气，听到这安慰的话，心里甜滋滋的，心想，家里那个黄脸婆怎么就不会说这样的话呢？那木头疙瘩，打一百棒也放不出一个响屁来啊！
　　老迷糊又一次把自己的老婆和外地女人做了对比，他越看心越痒，吃了一口面，坏笑地对她说：“手艺有进步了，香味浓了，口感好了，就像你一样合我的胃口！嘿嘿”
　　“尽说流氓话，400块钱飞了也不心疼啊？早知道你这德行，就不做你爱吃的面了，省得你满嘴屙屎，臭了全屋！嘻嘻……”
　　“来吧，臭婆娘，坐我腿上喂你吃，让你也拉拉稀！”
　　“不坐，还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臭流氓，老不正经，热饭烧不了你的屁股嘴，嘎股话就是多，不上你的当！”
　　“哈哈哈哈，你不也是老不正经吗？我们是一对老流氓，一条绳上的蚂蚱，过来吧，老蚂蚱。”说着老迷糊就伸出干枯的手去拽马妮。
　　马妮单薄轻便的身子一躲就让老迷糊扑了个空。
　　“小样！”老迷糊说着时髦话，“我就不信弄不到你啦！”
　　老迷糊站起身，迈开老腿满屋子撵她，在不大的房间里，嘻嘻哈哈地追逐着，嬉笑着，马妮尽情地展示着风骚，逗着老迷糊开心，在墙角，马妮故意露了个破绽，身子往后一仰，让气喘吁吁的老迷糊双手抱在怀里。
　　老迷糊确实年龄大了，他再也没有当年的力量了，此时，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步伐凌乱，眼睛金星闪烁，脸上虚汗点点，他再也没力气了，一头枕在外地女人的怀里不动了。
　　“哎，哎，看你的德性，真耍流氓啊？”马妮喘着气说。
　　“这回可真的不是耍流氓，真没气了，想躺你身上睡会觉。”
　　外地女人一把推开老迷糊：“回家找你老婆睡去！就这样躲躲闪闪的见不得人，你想过这种日子，我还不想过呢！”
　　“这样不挺好吗？”老迷糊支撑着身子坐下来说。
　　“好什么？像做贼似的，我可不想让人指指戳戳，明天我就回老家，反正你也回不了家，名声也臭了，你要想和我过，就离了婚跟我回老家。如果不离婚，咱们各走各的。”
　　老迷糊骂道：“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离婚要等时间，再说了那黄脸婆不快入土了吗？你急什么？等着和我结婚生胖小子呢？你还有这个功能吗？”
　　别看老迷糊挺喜欢这个女人，但她养成了骂女人的习惯，再爱的女人他也敢骂，他一贯的作风就是在气焰上压倒一切女人，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气管炎”式的男人，为了博得女人的欢心，唯唯诺诺洋相百出，像夹尾巴狗似的！
　　马妮习惯了逆来顺受，一听老迷糊骂她，她就不吭了，阴沉着脸躺在床上生气去了。
　　老迷糊升腾在心中的激情火焰，在一盆冷水的浇灌下，渐渐地泯灭了，想和女人亲热的劲头没有了。他离开家时间不短了，尽管他不想回去家里，但是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啊，能这样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吗？尽管这里偏僻隐蔽，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总有露馅的一天，那天到来的时候，还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的话，他怎么生活下去？
　　老迷糊的老婆，一个木讷的女人，此时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骨瘦如柴，眼睛塌陷，她已经病入膏肓了，无力的眼神看着四周的儿女们，她在捕捉一个和她生活几十年的人，一圈又一圈，始终找不到，但是，她不甘心，嘴张了几次，才发出断断续续的询问声：“你……爸爸……哪去了？”
　　儿女们似乎不想回答她的话，都低垂着眼，又相互看看，又都摇摇头，大儿子低声地说：“妈，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回来我们告诉他。”
　　然而，老迷糊的老婆却瞪着期盼的眼神不说话。
　　女儿眼泪汪汪地说：“妈，想说什么就说吧，爸爸不在，可能是去原单位了，这不，看病要花钱，是去借钱了，你安心养病，很快就好了。”
　　老迷糊的老婆把脸扭过一边，微闭着眼睛，她感觉到老迷糊正对她说话，那温情脉脉的眼神，那嘘寒问暖的话语，那风流倜傥的身影，不正是一辈子梦寐以求的向往吗？他捧着她的脸，眼里流着泪花，说，你赶快好吧，我们开始新的生活，我以后就待在家里，一心和你过，再也不去外边找女人了。你不就是盼望我守在你的身边吗？我来了，再也不走了，好好待你，好好养活家里人。当她想伸手摸他的脸时，他又突然变了，他淫笑着，那狰狞的脸上显得阴险毒辣，就好像是魔鬼的化身，那血盆般的嘴巴，那长长的獠牙，正在吞噬着她，她躲也躲不过去，她干脆不动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反抗简直就是徒劳，那充满仇恨的眼光，不就是盼她早点死吗？可是，她不能死，她死了，孩子谁养活？那生龙活虎的孩子不能没有娘，娘再丑也是亲娘，他要是再娶来个后娘，那孩子还不受罪？等着他的虐待吧，她受了气，孩子就可以不受后娘的虐待……
　　老迷糊的老婆此时在过去的岁月里，品味着生活的煎熬，她微微感觉到，她期盼见到的人，此时不知道到哪里鬼混去了，他是有意不见她。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个花蝴蝶又不知道在哪朵花上采蜜呢。算了，不见他更好，见了他又能怎么样？一辈子了，不就是在没有他的状态中过来的吗？她现在在等他，不如说在等一个希望，但她不知道这个渺茫的希望是什么，孩子都成家立业了，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儿孙满堂不正是她一辈子忍受煎熬挺过来看到的一线曙光吗？希望似乎就是这个，但又似乎不是这个，到底是什么呢？
　　老迷糊的老婆在弥留之际想，自己是不是就是个贱女人？忍受他的折磨还不够吗？怎么老出现他的身影？
　　儿女们此时慌了神，赶紧又叫本家兄弟出去寻找老迷糊了。
　　二女儿恨恨地说：“他不回来就算了，有他没他都行，回来还给我们添乱呢！”
　　大儿子瞪了她一眼说：“少说一句吧，看在妈的面上，也不能对爸这样，妈都快咽气了，没有爸，她怎么能安心走？”
　　二女儿哭红着脸出去了，王行此时在屋里考虑了良久，拉着老迷糊大儿子到一边说：“哥，不知道这话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就说吧，咱们又不是外人，别吞吞吐吐了。”
　　“前几天，我在县城见到叔叔了……”
　　王行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老迷糊大儿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无可奈何地说：“兄弟啊，隔着真人不说假话，你也知道俺爹的德性，我就猜到他们会在一起，县城虽然不大，可是找找也不容易，你当时怎么就不问问他在哪住呢？现在你有什么好办法能找到他吗？”
　　王行为难地说：“我会有什么好办法？咱们就在县城边，人多眼杂，或许别人见过，多问问就是了。”
　　“只好如此了，现在也不说脸面了，能找到他就算是对得起你婶子了！你现在就去问吧，别的不要多说……”
　　屋里进来很多邻居，他们看到这个可怜的女人，想哭又哭不出来，一个个眼睛憋得像个桃子一样。看不到老迷糊的身影，却又慎重地安慰老迷糊的家人，只怕哪句话流露出幸灾乐祸的味道。老邻居们就这样来看望他们日夕相处的临死之人。
　　老迷糊老婆气息微弱，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她临终的希望彻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