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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疼痛(三)

作品名称:高中的疼痛      作者:吴昕孺      发布时间:2013-06-23 22:02:08      字数:5122

  6.
  好不容易在寝室里捱到11点。一伙人很嚣张地往校门口涌去,声势造得特别大,其实,人只有那么几个。郑海波的喉咙里一路发出奇异的腔调,好像那里面正在进行核试验。
  门口。刘大伟和李雁君在扯谈,童超说,是在扯淡。看刘大伟那神气活现的样子,倒真像是扯淡,而不是扯谈。
  李雁君靠在水泥门柱上,她不像平日总是穿一件T恤,不是白的,就是黄的,或者是黑的。她穿白T恤的时候,胸脯显得格外地高,而且现出两个尖顶,让人产生登高一望的欲望;穿黄T恤的时候,尖顶不见了,胸脯圆圆的,像两个车轮,好像要碾过来压你似的;穿黑T恤的时候,便平和了许多,也稳定了许多,只是目光扫过去,没得挂得住的地方。她的五官一般,额稍平,眼稍小,鼻稍宽,那一片长得最好的地方是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反正她笑起来和说话的时候,你望着那张活动着的嘴,一定是一种享受。不过,要是它一静下来,就迅速回到那个平庸的整体里面去了。
  幸好,它静的时候不多。而我常常因为只顾望着她的嘴去了,以致于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我有时也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小芹的嘴,那是我惟一亲近和感受过的嘴。我喜欢小芹口腔里那股淡淡的薄荷香味,以及她舌头的柔软。
  “喂,还没请客就开始心痛了;还是一言不发地装深沉啦?”
  李雁君捅捅我的胳膊,我才发现我们都已经走在校园外的马路上了。这条路是长平公路的一段,往东走是平江,也是我们现在所取的方向,不过我们只是去前面的一个小镇而已;往西走,20里处是我的那个五间瓦房的家,再走25里是我原来的学校,再往前走就是长沙县的县城星沙镇和湖南的省会长沙市了。
  平江、星沙和长沙我都没有去过,我想,它们也不过是这条路上的三个点罢了,好比一根绳子上的三个疙瘩。
  这是我第一次到金井这个小镇上来。虽说我们学校的通讯地址是“长沙县金井镇达德中学”,但学校与镇实际上还有近三里路的距离。就好比看地图,长沙和平江两个地方只有寸把远,那我原来学校到现在学校的五六十里路,仅仅是这一寸中的一毫米。胆大包天的王子凡在这条路上游移,不会比一个细菌更醒目。
  我对这些距离总是能产生兴趣,不记得哪个狗屁作家说过“距离产生美”,我觉得这是瞎说,我看都没看见过北京,怎么会对它有美感?做梦啊,但梦中的北京并不是现实的北京,那种美是一种欺骗,只会将人引入迷妄之中。自从我和小芹亲了那次嘴,我就感到正是距离妨碍了我对事物的认识。我以前一直以为,亲嘴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我虽然胆子大,调皮捣蛋,但还不想去犯罪。那天晚上,我并不想去和小芹亲嘴的,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东西在鼓励我们那样干。我只是知道那不是我们中学生应该干的事,可我们不知不觉地干了,然后就被抓,稀里糊涂地被开除出来。我之所以说是稀里糊涂,是因为我在和小芹亲过嘴之后,总觉得那不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更不像是罪大恶极的事。我是受不了,太激动了,女老师再不出来也不行了。我乐得被抓,可二话没说就开除,这样的学校也号称“教书育人”,真的让我嗤之以鼻,还不如我上初中时教生理卫生的那个老师,人家办法是笨一点,可多生动。想到那个老师,我就发笑。
  “你一个人笑什么,发神经呀!”李雁君走在我的旁边,我想小芹去了,竟没顾得上她。奇怪,她平时那么喜欢说,东南西北,胡天海地,巅三倒四,她可以说得滔滔不绝。今天她要随便说几句,都能把我从过去拉回来。可她没说,一直到我笑出声来。童超从那边的热闹中插过来,说:“王子凡还没来过,是不是很有新鲜感?”
  我说:“新鲜个屁,我在路口读书时,路口镇跟这个镇简直一模一样,好像也有个相思酒家什么的。”
  童超说:“路口那个相思酒家莫不是金井这个的分店呗。”
  刘大伟也被吸引过来了:“相思这玩意还有什么总店分店的,你想女孩子的时候是哪个的分店?”
  我说:“反正谁也不会做你刘大伟的分店。”
  “那为什么?”
  “因为你开的是黑店。”
  李雁君笑得捂住了肚子。我只是出了刘大伟在寝室里说我卖“春药”的那一口恶气。童超自然很开心,他对李雁君说:“莫把崽子笑下来了。”李雁君直起腰,举起拳头就朝童超的背上捶去。
  我们沿着长平公路穿镇而过。这个小镇子就巴结在长平公路的两侧,由三四层楼不等的居民房组成,第一层大多是铺面,没见到有多少顾客,但这些店子开得都蛮热乎,有的货摆到了外面坪里,小孩子把它们当作屏障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有一个约摸六岁的男孩,可能是因为老做老鼠当不了猫,就站在一堆鞭炮旁边掩面而哭;其他五六个孩子都比他大一点,就集中在另一堆鞭炮后面,用手指刮着脸羞羞他。这个小男孩哭得越发伤心。有两个大人,不知道是这几个孩子中谁的父母,坐在门口磕瓜子,瓜子壳四处飞溅,有少量的壳溅到了哭着的小男孩的脚边。
  相思酒家在金井镇的西端,三层楼,故意做得古里古气。屋檐向上翘起,好像刚下了蛋的母鸡屁股;全身漆得通红,放在这一排铺面中,就它显得特别吵,确实客人也最多,虽然还是坐不满。刘大伟最先窜进去,他很熟似的和各色人打招呼,最后看到楼梯间下来一位高而胖的中年妇女,满面红光,也像是漆得这个样子的。刘大伟喊道:“胡大姐!”
  那妇女看了一眼,连忙回应:“哎哟哟,是老顾客哒,快请坐,楼上雅座请。”其实,一楼也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吃面吃粉的。童超说:“懒得上楼,就在一楼吧。”李雁君说:“一楼环境不好,太吵。”刘大伟说:“那我们上二楼吵去吧。”
  二楼与一楼相比,桌子上多了一块塑料桌布,仅此而已。我们选了靠窗户的那张圆桌,将它团团围住。刘大伟首先就将菜谱抓在手里,他点了“芷江鸭”,郑海波点的“牙签排骨”,童超点的“麻辣子鸡”。我拿过菜谱一看,倒抽一口凉气,这三个菜就超过了五十元!
  他妈的,这下可难为我了,我要点便宜的呢,他们会笑死;我要点贵的,不知道李雁君身上到底带了多少钱,我可只有二十五元,对不起。
  我不自觉地望了李雁君一眼,李雁君笑了笑。我一下捉摸不透,这笑是让我放心呢,还是拿我开心?我拿着菜谱翻了好一阵,终于决定点一个“芦笋炒肉”。我把菜谱向李雁君那里转移,她看也不看,随口说道:“来个汤送饭吧,我要三鲜汤。”
  刘大伟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先上三瓶啤酒。”
  李雁君说:“酒还是不喝吧,要是学校知道了,我们都要上黑名单的。”
  刘大伟手一挥:“没事,啤酒喝三十瓶都没事。”
  后来又加了两瓶。那个夸口“喝三十瓶都没事”的刘大伟有些醉了,他老往桌子底下钻,坐在他旁边的郑海波拖都拖不住,他动手去揭李雁君的裙子,吓得李雁君站起来大叫。他厚着脸皮说:“李雁君,你不要怕,我只是想看你长尾巴没有。”李雁君斥道:“我长尾巴关你什么事呵?你看了,眼睛会瞎掉去的。”刘大伟的嘴里流出了口水:“只要看一下,我宁愿眼睛瞎掉。”
  我起身,把刘大伟从桌子底下逮出来,举起桌上的茶水壶往他脑壳上浇去。刘大伟一惊:“你这是干什么,要淹死我呀。”我说:“别丢人现眼啦,你这副丑态会遗臭万年的。”
  刘大伟猛地站直了,揪住我的衣领:“你要保李雁君是不是,好,那我就要看看你的尾巴,看你的尾巴究竟长在前面,还是长在后面。”说着,他就来拉扯我的裤子了。听了他的话,我觉得我的尾巴也在后面动,好像要钻出来让大家看似的。情急之下,我伸出手,狠狠地劈了刘大伟一个耳光。
  楼下的胡大姐听到响声,嘭嘭咚咚地跑上楼,一看,她哈哈大笑地说:“我以为你们摔坏了我的盘子呢,原来是在练习摔跤哦,你们继续吧,继续吧。”她又嘭嘭咚咚地跑下楼去,仔细一听,好像是一只木桶滚下去了。
  刘大伟挨了耳光之后,坐在地上靠着墙,不做声了。郑海波和童超把他扶到椅子上,他还处于一种幻觉状态,嘴巴在那里喃喃自语:“他妈的,就王子凡可以打老子,其他人都不敢打,有种的上来试试。”
  我将桌上郑海波、童超、刘大伟杯子里剩下的啤酒统统一扫而光,李雁君赶忙将她自己的杯子拿起:“你这是怎么啦,也想一醉方休呵?”
  我说:“我不会醉,我是怕他们醉,他们醉了闹事。我不会醉的。”
  “你们都是牛皮,醉了总说自己没醉。”李雁君三五两口就将杯子里的啤酒喝尽了,“要不大家比试比试,再来两瓶,醉了的就没得喝了,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比就比!”
  胡大姐屁颠屁颠地又拿了两瓶上来,脸上笑得像涂满了啤酒泡沫。除了刘大伟之外,我将我们四个人的杯子都倒满。四个人都端起了,干掉。干完第二轮,郑海波和童超都下去了。我不知道李雁君这样能喝,我曾在路口镇上喝过两三次啤酒,四瓶问题不大。
  李雁君又叫了两瓶。看胡大姐的那张笑脸,都恨不得变成酿酒厂了。而李雁君喝了一点酒,竟显得很漂亮,脸红红的,几绺刘海胡乱地拂在前额,眼波流荡,酒气之中喷发出一股妖气。
  又是两瓶。我对李雁君说:“我……我只有二……二十五块钱,你带够……钱了吗?”李雁君说:“你好好喝吧,莫操闲心。”
  我就喝了。喝了。喝了。
  我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点像我的家,小老头一样的山,一条会撒谎的河,许多推推搡搡的田,只有天上的白云值得一看,可它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乌云……不,这不是我的家,没见到我家那五间瓦房,村里人一个都找不着,我的父亲母亲呢?倒是有几头牛几只羊在那里吃着草。课本上总是说“牛马不如”,显得牛马这样的畜牲好贱的;其实,人哪里比得上牛马羊猪鸡鸭狗,甚至连只苍蝇都不如。苍蝇敢叮人,人敢叮苍蝇吗?狗敢吃屎,人敢吃吗?你看这群牛羊,不要穿衣服,不要起早床,不要背课文,不要参加考试,不要排名次……像牛一样,通通都是作田,你书读得再好也是当农民,多公平。人就是活得不耐烦,搞出好多条条框框,缚得自己动都动不了,一动就是犯规、违纪、犯法,哎,便宜了那些不好动的,把一本书啃得稀巴烂,然后考出令人咋舌的分数,乌拉,就飞上天了。我真佩服他们,可以一动也不动,上课听讲坐得那么直,像一棵没有风吹的树。但我是喜欢风的,风吹了舒服,太舒服了……
  我突然感到非常舒服,是一股风在慰问我。我感到有一只手在越过我的身体去拉开窗户,那是一只白白胖胖的手,仿佛受到一种光的刺激,我的眼睛眨开了。李雁君坐在我的旁边,而我侧身躺在了一张床上。李雁君刚才拉开窗户的那只手现在搁在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身后。天啦,我的心猛然蹦到了喉咙口,她的手在抚摸我的尾巴!
  我诧异地望着她。她也望着我,脸上还是红红的。我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我作出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斥责她竟敢擅自摸我的尾巴,那是我最大的隐私啊;而是小声地问她:“他们呢?”
  “隔壁。”她回答得很简单。
  “都是你把他们扶上来的?”
  “你的感觉真不错,这是三楼,做旅社用的,不过没住几个人。有谁会到这里来住?”
  “多亏你了。”
  “没什么,我没醉。胡大姐,还有两个伙计帮我的忙。你睡在这里享福,这可是要付钱的!”
  我一听急了,“我身上……”
  “嘘——”李雁君用手指压住撮起的嘴巴。她的嘴巴撮起来特别有味,“我已经买过单了,我怕当着他们的面,他们会笑你。”
  “谢谢。”我真的不好意思了。这不是我的风格,我很少这样。
  “王子凡,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复杂的混合体。你在农村里长大,所以你像农民一样粗鲁、霸蛮,很讨厌的;你又像你父亲,除了聪明之外,骨子里还有一些文雅,很可爱的;可能是经历比较曲折丰富吧,你学会了油滑,脸皮也磨得像马路一样厚了。你就是这样,叫人又爱又恨。”
  “你把我看得很透呀。”
  “那也不见得。但你引起了我的关注,我是一个好奇的人。有一件事我很抱歉,从我第一次看见你的尾巴起,我就想摸摸它。刚才我扶你进来以后,一直坐在你身边,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的,但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我原来打算只摸一下就放进去,哪晓得我一摸就喜欢上了它,我不想放下它。而且,我以为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我不想骗你,我已经摸过你的尾巴了而你却不知道,这才是对你自尊心的伤害。你说呢?所以,我就一直摸到你醒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我苦笑着摇摇头,“难得有一个人喜欢,我都烦死它了,害得我好苦。”
  李雁君笑了,“王子凡,你听我一句话,要是说得不对你也别怨我,就当我没说。”
  “你说呗。”
  “给你长个尾巴,是上帝怜恤你。你是个既孤傲又嚣张的人,憋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个尾巴的作用就是牵制你,在你气冲牛斗的时候,可以使你冷静下来。讲白了吧,就是让你夹起尾巴做人。你要不让别人看见,就不能老是翘起它。懂吗?”
  我更加惊诧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孩,我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李雁君。这和与我平日一起讲小话做小动作一起开玩笑一起幸灾乐祸一起懵里懵懂的那个李雁君不像是同一个人呀!
  李雁君同学,我对你肃然起敬。
  我正要这样调侃李雁君,隔壁有些动静。李雁君飘然而去,她那么大的身体,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运作的。不一会,就传来了她在外面的喊声:“王子凡,刘大伟,郑海波,童超,你们再不起来,我就不管你们回学校了!”
  “起来啦,起来啦,都什么时候了?”郑海波在那里问。
  “四点四十,要赶上学校晚饭,否则你们又要上黑名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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