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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疼痛(二)

作品名称:高中的疼痛      作者:吴昕孺      发布时间:2013-06-23 21:38:41      字数:8860

  4.
  这一向,我一直是偷偷摸摸地上澡堂,至少不跟42班的同学,尤其是不跟128寝室的同学,一起去那个地方。在澡堂里互相不认识,就不太招人注意,自己也好隐蔽一点。但我的眼睛却贼溜溜地转个不停,我想方设法,去瞅准人家的屁股,在自己还未脱下裤子之前,或者假装找熟人,或者装作选浴坑,故意钻到他们的隐私空间里。
  但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失望,我没有看见一个有尾巴的。我越是没有看到,就越是看得上瘾,以致于有人被我瞅了多次,这引起了他们的警觉。我从零零碎碎的目光里看出了敌意。我知道我不能再看下去了,一来没看过的屁股也实在不多了,二来我担心他们会一拥而上,扒掉我的裤子,那岂不适得其反!
  我在洗澡这个方面神经兮兮的表现,也引起了寝室里哥儿们的困惑。他们认为这不是我做人的风格,肯定是另有隐忧。有一天,我在澡堂里转悠的时候,冷不丁地蹦出一个郑海波。他硬要把我拖到他的那个浴坑里去一起洗,我硬是挣脱了出来。
  郑海波说:“看你平时像条汉子,一提起洗澡,怎么就阴阳人似的,一点都不爽快?”
  我只好陪上笑脸:“怕人家说我们同性恋。”
  以后,我去澡堂就更加小心了。比较好的办法是晚些去。天气热,大家都想早点洗,晚了就没什么人啦。所以,有好几天都是我一个人在澡堂里,既安全,又畅快。一个人,把自己脱光,是一件毫不难为情的事,我也不觉得那一条小尾巴是多余的。哦,我才想起,多余的是别人,是别人的目光。要是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我长出十条尾巴来也不会难为情。正是因为人多,反而不安全,人对自己的同类向来是刻薄的。我用李雁君的铁文具盒砸刘大伟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后果,就像他在寝室里一拳打到我脸上一样。我们藉此制约别人,并赢得别人的尊重,不像有的人靠的是考试分数或他们显赫的父母亲。
  但我还是受到了一次惊吓。那天我同样是最后一个在澡堂里洗澡,我感到浑身轻松自在,便哼起了小调儿,身体也在凉水的侍候下不由自主地周转着。正当我的后背和屁股对着坑口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澡堂的音响效果还真不错,谁都可以在这里当一回歌星。”
  我嘎然而止。而且马上意识自己身体的位置,连忙转过来,一看,是校长。
  “龚校长,您――好。”
  我的喉咙刚才还歌声滚滚,这一下却像被一团烂布塞住了。
  “王子凡同学呀,你这么晚才洗澡,晚自习不会迟到吗?”
  “我马上就洗完了。您也到澡堂洗澡?”
  “家里来了好多客。”
  家里来了好多客这一定要到澡堂里洗澡吗?哦,大概是家里的浴室小,每次又只能进去一个人,所以,校长自己就跑到澡堂里来了。
  我心里有些虚,不知道刚才校长看见了我的尾巴没有。看那样子,好像还是没看见。我三下五除二洗了,擦了,穿上裤子,走了出来。路过校长的坑口时,我喊道:“龚校长,我走了。”
  瞥了一眼,正好看见龚校长背对着我,把头浸在水里,在使劲地抓挠。他的尾巴还像上次那样,翘得老高。听到我打招呼,他忽地转过身来,我看见他的前面也有一条尾巴,同样翘得老高,大吃一惊。
  匆匆出了澡堂。我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龚校长前面那条尾巴,因为在水里泡里得太久,头都是懵的,半天回不过神来。走了一阵,头脑渐渐清醒,我突然明白那是什么玩意了,禁不住哈哈大笑。
  从寝室一直到教室,我都没有笑完。当我坐在位子上时,自习铃已经响了几分钟。李雁君的手打过来,问:
  “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没有理她,继续笑自己的。
  “你还笑,看黑板上。”
  我朝黑板上看去,哦,我的名字被谁写在上面了!
  前面还加了两个字:迟到。
  “迟到”的后面还有两点,一上一下,语文书把这玩意儿叫冒号。
  我问:“谁写的?”
  李雁君伸起脖子望着前面:“贾孟雄,上个学期的班长,人称贾班长。”
  “上个学期你也没在这里,你怎么知道?”
  “达德中学的事,没有老娘不知道的。”
  “那小子这个学期也是班长吗?”
  “这个学期还没选,不过看那架势,非他莫属。”
  贾孟雄就坐在李雁君这一行的第二排。我冲上讲台,拿着刷子把自己的名字擦掉,我的手上沾满了由我的名字变成的粉笔灰,走到贾孟雄同学旁边时,我伸出两手,对着他的脸使劲拍了两掌,粉笔灰从我的手上迅速漫开,团团围住他的脑袋。
  贾孟雄早就把头抬起了,在看着我。但他没有想到我会来这一招,他狠狠地瞪着我。他的圆脸让人恶心,尤其是右边额角上一块方圆两厘米的红斑,特别刺眼。黑框眼镜架在鼻子上,像是一副刑具,对这样的人就是要用刑。
  我没有狠狠地去瞪他,因为我不戴眼镜,我的视力太好了,没有必要那样瞪着。我只好笑着对他说:
  “贾班长,你这样子好难看!”
  我回到座位上,李雁君双手捂着脸把头埋在书里,过一会,她把手抽开了。原来是她用手包不住自己的笑,索性捂进书里。李雁君笑的时候,脸部比较夸张,嘴角往左边拉起,不是特别好看,但是很有味。
  “王子凡,我代表组织给你颁发嘉奖令,授予你‘不畏权贵奖’。”
  “拿奖章来。”
  她随手从文具盒里拿出一块白色橡皮塞到我手里:“对不起,今天只有银质奖章。”
  我又丢到她的桌子上:“留着把你的脸擦干净吧。”
  下课铃一响,我第一个走出教室,也是第一个走进寝室。尔后,刘大伟、郑海波、童超等鱼贯而入。刘大伟摸着我的头说:
  “够劲!贾孟雄是他妈的假道学,上个学期我就涮过他一回,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郑海波一边打开被子,一边转过头奚落刘大伟:
  “你只晓得动拳头,看人家王子凡,那一招一式,简直可以入武侠小说了。”
  刘大伟上去唬住郑海波:“你怎么老是拍王子凡的马屁?你就不怕自己成为马屁精!”
  童超已经爬到床上去了,从帐子里面瓮声瓮气地发出声音:
  “马屁精有什么不好,不修炼过千把年还成不了呢。不过王子凡不像马,倒像猴。”
  我正要上床,听童超这么一说,便拨开他的帐子,按住他:
  “我要看看你那根筋出了问题,说起胡话来了。”
  童超滚到靠墙的里边,笑着说:
  “我说你是猴子抬举你了,人家孙悟空不就是猴子吗。你要做马嘛,老孙是弼马温,管着马呢。”
  刘大伟猛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下:“他猴子都做不成,没尾巴。”吓得我大惊失色,我连忙钻出童超的帐子,气势汹汹地对着刘大伟喝道:
  “你找死!”
  这一喝使整个寝室都安静下来。连我自己也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刘大伟在床上咕咕咙咙:
  “又不是老虎屁股,摸都摸不得。”
  幸而他刚才只是拍到了我屁股的左侧,没有触及到我的尾巴。否则,我要不就会杀人要不就会自杀。这时,童超也在里面说话了,他大概是想缓和一下紧张气氛:
  “本来嘛,你怎么能说人家没有尾巴呢,只不过他的尾巴长在前面。”
  郑海波说:“照你这么说,那哪个男人不是猴子?”
  童超答道:“你检查一下自己看看,你就不是。”
  “童超,我操你妈!”郑海波听出了童超话里的意思。
  寝室里哄堂大笑。
  我再也没有做声。刚才上床过快了一点,屁股撞在护栏上,尾巴隐隐地有些疼。我把手伸进裤子里,发觉尾巴好像小些了,情绪便稍微踏实。外面又有老师在喊,是别的班的,嗓门阴得像女人。
  每天早晨都要到操场去跑步。
  操场很大,跑步一圈累死人,我跟郑海波一起跑着。凌乱混杂的脚步声充斥着这个早晨,好像我家的那只旧木箱子,被我妈塞满了破布。郑海波说:“这直怕比地球围着太阳跑一圈还要累人。”
  跑着跑着,我们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走。那边立马有体育老师吹响了哨子:“喂,那边是哪个班的同学?再走,就要扣你们班上的分了!”
  我闷着头丢了一句:“有本事你也来跑一圈试试。”
  不料那边的体育老师听到了:“那是哪个?”
  郑海波说:“糟了,赶快往人缝里钻,脱离原来的位置。那家伙块头大,劲比块头还大,他以前在特务连当兵,一掌能劈断八口叠着的砖头,我们就叫他‘特务连’。要是被他逮住,非劈你一掌不可。”
  “他就是特务连!”
  我们几钻几钻就到了一堆人里面。大家都拖着自己的脚,做出奇怪的姿势。我想起“跑”这个字,是足边加一个包字,包住自己的脚又怎么能跑得起呢?可我们在这个操场上,倒真像是包住了自己的脚在跑,难看得要命。郑海波低声地朗诵起诗来了:
  春眠不觉晓,
  早起炼长跑;
  若能遇美女,
  那该有多好!
  我连连称道:“好诗,好诗。还有吗?”郑海波想了一下,说,还有一首,是讲考试以后,你听呵:
  毕竟结果意料中,
  风光亦与往日同。
  接连挨骂无穷尽,
  两颊开花别样红。
  前面一个女生,也许是听到我们在念诗,回头看了一下。我推了推郑海波:“说美人,美人就到了。”她穿着白底红边运动服,是这群人中跑得最好看的一个。不过,她太瘦了,那身运动服穿在身上真不像是她的。长在后脑勺上的羊角辫则非她莫属,那一摇一摆的,与她身体的动荡十分相称。
  郑海波又推了推我的胳膊:“认得吗,41班的韩小娟,据说她老爸是个副县长什么的,牛皮得很。”
  然后,他用手弯成一个喇叭,放在嘴边,拿着腔调:“韩小娟,韩小娟同学——”
  韩小娟回过头来,羊角辫摆到后面去了。从前面看去,她那身运动服显得更肥大。那个叫胸脯的地方,郑海波把它比喻为“停机坪”并不准确,因为那坪里你看不见飞机的影子;我觉得,它仿佛很像春天里还未发芽的秧田,平得清秀而踏实,也就是说,那块地方肯定能长出东西来。它虽然平,却不是不毛之地。至于为什么一直到现在它还这样平着,是一个值得我们研究和探讨的问题。
  “你们认得我?”韩小娟脑袋一偏,这姿势是乡下那些呆头呆脑的姑娘做不出的。
  郑海波说:“这不就认识了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42班的。”
  郑海波嬉皮笑脸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是41班的。”
  “你不是知道我叫韩小娟吗?”
  “仅仅知道是不够的。”
  我看着郑海波那酸溜溜的样子,也笑了起来。韩小娟在原地跑了几步,就和我们并肩了。她看见我笑,伸出头,越过郑海波的前胸,对我说:
  “你怎么不说话?”
  郑海波抢过去:“他呀,是我们班的恶少王子凡。他善于用拳头和眼睛说话,用拳头跟男同胞说话;用眼睛和女孩子说话。厉害不?”
  我拧住郑海波的耳朵,郑海波连连告饶:“我这是吹你呀!”
  我说:“吹就对吗?你没听电视上说过,吹猪不吹牛。”
  韩小娟又跑到前面一点儿去了。看样子她在那里也碰上了熟人,她挤在两个男生中间,像墙缝里长着的一朵小花。我相信,我和郑海波都没有看清楚,韩小娟是怎样投奔到那个阵营去的。当韩小娟和我们一起跑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姿势也跟着好看一些;现在她跑到前面去了,我一下就回到了原先的姿势,别扭得很。
  越跑越没劲了,我问郑海波:“哪里有地方溜出去?”
  “这里没有明显的漏洞。不过,你看到前头那棵大樟树没有?我们可以从樟树后面偷偷绕到花坛里去,顺着围墙,从篮球场的窄门就可以到教学楼。”郑海波望了望四周,“不过现在稍微亮了,不好掩护。哎呀,特务连到那边巡视去了,赶快行动。”
  我和郑海波迅速钻到了樟树后面,在那里呆了会,见没有老师发现,连同学都惊动得很少。以为得计,便擦着围墙根往篮球场转移。
  刚爬上篮球场,双手撑地,立起身,去路就被一个厚实的影子罩住了。
  特务连恶狠狠地瞪着我们,一言不发。我听过了郑海波的介绍,心里有些发毛。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运动衫都仿佛有了脾气,对着我们张牙舞爪。那张黑脸上更是像长着手一样,按下我们的头颅。他的手却伸进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本子,里面夹着一支圆芯。
  他终于讲话了。让我想起郑海波说的,他一掌可以劈开八块砖头,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就是砖头断裂的声音。
  “班级?”
  “42班。”郑海波答道。
  “姓名?”
  “郑海波。”
  “你呢?”
  我大胆地抬起头,望着特务连。他那张脸真黑,尤其皱着眉头时,那黑巴结在一起,像就要砸下来似的;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发出的简直就是射线。跟这样的人对抗,绝对是傻瓜。
  “王子凡。”
  5.
  我和郑海波的大名上了学校的黑名单。教学楼走道墙上挂了一块黑板,专门公布违纪学生名单,及班级扣分,美其名曰“黑名单”。
  一大新闻是,我破了新生进校后上黑名单的最快纪录。这个新生本来应该是指新考进来的学生,比如从初中考进高中的新生。由于上黑名单的纪录五六年了都无人能破,这次同学们大喜过望地把我这个转学“新生”也算了进去。
  当特务连用他可以劈断八口砖的手,捏着一根小小的粉笔,把我的名字写上黑板的时候,我来到这个学校仅十三天还差两个小时。刘大伟说,他是到了十五天零四十八分钟才违纪的,是达德中学历史上的第三个好成绩。他一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是怕我存心要去破纪录,让他脸上无光。
  “哎,王子凡,我算是碰上你这个克星了,没办法。我刘大伟从来没服过人,今天算是他妈的服你了。”
  童超在一边开心了:“王子凡请客,请客,到镇上相思酒家去。去年刘大伟就是在那里请的客,他还没破纪录呢。”
  我问:“那镇上有没有比相思更好的?”
  童超挤眉弄眼地说:“能有比相思的味道更好的吗?我童超还没尝过,王子凡你带我们去尝尝鲜吧。”
  我对请客这个业务不是太熟悉。在这之前,我从未请过别人的客,也很少有人请过我。我虽然调皮,但口袋里总没几个钱。这和我的家境有关系,看我爸那熊样就知道捞钱比上天摘星星还难,能供我读书已经很不错了。可惜,我不是块读书的料。我一直到现在还不明白,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人在很小的时候就要碰上读书这样的苦差事,真是不幸。我甚至怀疑那些老师自己小时候吃够了读书的苦头,如今死命地管我们,卡我们,压我们,乡下有句俗话:多年媳妇熬成婆嘛。我毕业以后,要是当老师,我肯定会天天留学生的校,天天布置一大堆的作业,天天用教鞭敲他们,天天骂他们是蠢得做猪叫……不过,这是白日做梦。要我当老师,还不如先判我几年刑。
  刘大伟和童超这几天老是提请客的事。我知道,他妈的在劫难逃了,这两个小子宁愿不背课文也要记得剐我一顿。如果这次不请客,我这几天打人、违纪都白忙乎了。我说,请就请,星期天中午去相思吧。
  郑海波说:“嗯,‘想死’是什么意思,吃你一餐饭就咒我们呀。”
  我说:“我把你们从饿牢里拉出去放一次风。你们死了谁后面请我?我才不做花不来的事。”
  我悄悄地把郑海波拉出去,问他,上次刘大伟请了多少钱。
  郑海波挠挠后脑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记得是43块8毛,喝了5瓶半啤酒,另半瓶刘大伟拿到学校里,给特务连喝了。”
  “刘大伟和特务连套什么近乎?”
  “你没来之前,刘大伟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死了特务连。其实,特务连样子吓人,他是个传奇人物,谁也没有见过他露出过真功夫,但谁又敢让他露出真功夫!”
  我的身上只有25元钱。这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而这个月才过去十多天。这个问题是有些棘手。这几天上课,我一直都在考虑。我认为任何事情都有它解决的办法,只要我们想到;如果说那件事情是不能解决的,那是因为我们没有想到,或者根本就没有去想它。
  但我想得不是时候,许多老师都发现了我在走神。上午第三节是数学课,我的课桌上还摆着化学书。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首题:
  “如果平面的一条斜线长是它在这平面上的射影长的3倍,那么这斜线与平面所成角的余弦值为多少?”
  我没有看见大家都在埋头做题,我的眼睛望着桌上的文具盒发呆,那文具盒里躺着一支钢笔、一支铅笔、一支圆珠笔和一枚5分的硬币。数学老师突然喊我的名字,指着黑板上的题问我算出的答案。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43块8毛。”
  哄堂大笑。李雁君将一张纸举向我,上面写着斗大的“1/3”。我连忙改口。老师要我坐下后,问道:“43块8毛的答案是如何得出的?”
  我说:“家里穷,暑假我拿了一筐鸡蛋到集市上去卖,得到43块8毛,所以心里一直记得。”
  数学老师走下讲台,来到我的桌边,用他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脑袋,喃喃自语:“可怜的孩子。”然后,他又俯下身来,我的耳朵能亲密地接触到它嘴里喷出的热气:
  “下次带点鸡蛋给我好吗?”
  我点点头:“回去我记得跟鸡婆说一声。”
  但老师看见了我桌上的化学课本。他愣愣地望着那本书,再拿起它翻了几下。
  “你的数学课本呢?”
  “我借了。”李雁君把她的数学书递过来,我接着,交给老师。老师又翻了几下,似乎是想验证这究竟是不是一本数学书。他把书放在我的课桌上,想了想,转过身问李雁君:
  “那你的数学课本呢?”
  “我忘在寝室里了。”
  “课本要带到寝室去干什么?”
  “我特别喜欢数学,每天睡觉前都要翻上两页。”
  “好,好!下次要记得带到教室来。”
  老师走到讲台上去了。
  我感激地望了李雁君一眼。我觉得这个姑娘就是专门来帮我的,我在原来那个学校就是因为没人帮,所以尽捅漏子。像我这样的人,眼神又硬又直,很难做出感激的样子来,但这一次,我想我是自然而然,要感激一个人。
  我从抽屉里扒出数学书,又让李雁君的课本偷渡回去。数学老师继续讲课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在和我小声交谈时并不明显,现在站在讲台上,放开喉咙,那沙哑就像一座磨盘在艰难地碾着米,那碎碎的米就是我们的营养。西方人吃面包,喝牛奶,而我们却拾老师的牙慧,正像一首歌里唱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那还要听话的好学生,像王子凡、刘大伟这类人物,学得会之乎者也那样的酸腔烂调么?做好事!
  李雁君对我的走神颇感兴趣。她一直在看着我,她一点也不遮掩,看你的时候就是直勾勾的。我想,要是她把这样集中的注意力放到学习上,肯定是尖子。但,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她把我的脸当成了黑板,我也只好投桃报李,把神走到她那里去了。
  “喂,星期天中午,我请客。”
  “请谁?”
  “你多次为我排忧解难,组织上总要考虑对你的奖励嘛。”
  “太好了,太好了!我最喜欢有人请客了!”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呵,要反悔呀?”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能反悔呢!可是,我没那么多钱。”
  “没钱请个屁客呀,只想占便宜。哎,请我一个人,不花好多钱的,我随吃点什么都行。”
  “不行,刘大伟、郑海波、童超他们都要去。”
  “哦,原来主要是请他们,我是便带的。那我不干!”
  “你弄错了,主要是请你,他们是便带的。”
  “那还差不多。这样吧,看在我们是同一个组织的份上,理应帮你一把,我出钱,算你请客,行了吧?”
  “李雁君,你真够朋友。”
  “谁叫我们是同志加朋友呢。”
  星期天来得好慢,好像前面几天故意拖延时间似的。星期四晚上,刘大伟又提到了请客一事,他的喉咙里早就伸出好几只手了。我告诉刘大伟,你的手都他妈的伸到我的腰包里来了。童超本来已经躺下了,突然被请客这样的事情所激发,又忽喇一下爬起来,撩开帐子,对上面的我说,我看见刘大伟在掏你的钱啦。刘大伟说,我只要吃东西,我要钱干吗?我拿了钱还要自己去买,别人把东西送到我的嘴皮底下多好。
  请客是一个巨大的兴奋点。虽然是我做东,但自从李雁君伸出援手之后,我的心情相当放松,我同样也在期待着星期天的到来。
  星期天是那个早晨七点钟来到达德中学的。我和刘大伟、郑海波、童超起得很早,就像平时要上课一样。他们都不去食堂吃早饭,一直在寝室里悉悉摸摸,恨不得把时间一段段往嘴里塞。
  他们也不像平日吵得吆喝喧天,而是很安静地,只有郑海波在装摸作样地修着他那只不知修过多少次的木箱,那里面躺着一窝被郑海波的臭脚蹂躏过的袜子。也许是袜子的气味太过浓重,将他的木箱子冲出许多裂缝。郑海波每次都找一块砖头去敲,将一条缝敲紧,马上就看到在不远处又出现另一条缝,两条缝经常一模一样,好像孪生兄弟似的。
  早几天,郑海波又在敲的时候,冷不丁从缝里窜出一只蟑螂,爬到郑海波的手上,吓得郑海波大叫一声。曾在上次排污战斗中被爬虫捉弄过的童超说:“郑海波真是牛皮,被一只蟑螂吓丢了魂。”郑海波毫不留情地回道:“寝室长大人,老子以为是只褐子,原来他妈的只不过是一条小小爬虫。”
  后来,郑海波学聪明了,到学校木工房找一些木条往缝里塞,效果不错。箱子四周老木与新木黑白相间,刘大伟打出一个绝妙的比喻,说是现在流行的老夫少妻。
  刘大伟这时候像只无头苍蝇,老看见他在门口晃动,不是出去,就是进来。童超躺在床上看一本数学题解,不耐烦地说,刘大伟你在拍电影啊,晃来晃去的,比刘晓庆还骚。刘大伟说,我拍电影关你屁事,老子还要当脱星呢。刘晓庆算老几,你听说过麦当娜没有?屁股可以扭成麻花。说着,刘大伟就在寝室中央扭将起来,他的屁股不像麻花,倒像是一台破风车,车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童超说,你别恶心了,弄得我中午都不想吃了。刘大伟笑道,好呀,那就是伟大胜利。他又狠扭了几下,童超只好用数学题解遮住眼睛。
  我走上去帮他把帐子放下了,一只硕大的长脚蚊趁机溜了进去。我找了一只木夹子将帐口夹紧,有一种把新郎新娘关进洞房的快感。不一会,就听到童超在帐子里面把手掌拍得啪啦啪啦响,他的手打在自己脸上、腿上等不同部位,都听得一清二楚。
  刘大伟问,你是不是自虐狂呵?童超咕咙道,他妈的一只好大的蚊子,咬了我好多口,就是打不到,比刘大伟还机灵,差不多有王子凡那个水平了。哎哟,咬到我屁股上去了,真混蛋,老子这下不长出一条尾巴才怪。
  我听了心里一惊。脸上不动声色地掠过几种表情,才定格了一张笑脸,说,今天我不仅要请客,还要给你们一个惊喜。郑海波一听,把箱子往床脚下一塞,弹地跳起来,是不是还配了三陪?
  “去你的三陪。你是什么角色?你那根嫩黄瓜经得起别人几陪?”童超要不是为了报复刚才郑海波对他的奚落;要不是被蚊子偷袭得火冒三丈了,把气全泄在郑海波身上。
  郑海波过去把帐子扯开。“我来看看你那根黄瓜是嫩的,还是老的,摘下来正好今天中午可以下酒。”
  童超一阵嚎叫:“郑海波!你敢动老子一下,老子叫你满门抄斩!”
  郑海波也没有真动,他嬉皮笑脸地又钻出来了,钻出来之后还在那里手舞足蹈,仿佛那条黄瓜没摘下来,不解气似的。
  刘大伟的两条浓眉和鼻尖同时向中间靠拢,这是他得意时的经典表情。这时,他的一张阔嘴显得格外突出,有点类似北京猿人。“只有我知道王子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郑海波正好来个转移。你也别卖关子了,讲给哥儿们听听。
  你交点信息费吧。
  我没有。这样吧,明天我帮你打饭,卖点苦力算了。
  看你还比较孝顺,就告诉你吧。不过,只告诉你一个人,来,拿耳朵来。
  郑海波把耳朵凑上去。刘大伟朝他的耳朵里吐了两个字,就把郑海波笑得弯不起腰。他夸张地倒在刘大伟的床上笑个不停。刘大伟喝道,你的脚注意点,别把我的床搞脏了。
  我对刘大伟说:“派你一个好差吧,去一趟女生宿舍,要李雁君11点正在校门口等我们。”
  刘大伟的眉毛和鼻尖又往中间一挤,戴着一片神秘兮兮的笑,而后出去了。
  我问郑海波,刚才刘大伟跟你说了什么。郑海波本来没笑了,我这一问好像搔了他的痒一样,他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并含含混混地说出两个字。我听了三次,才听清,原来刘大伟讲的是“春药”!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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