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的学校

我们的田径训练很辛苦，每次训练完，教练吴老师亲自动手为我们做吃的。我很想好好地训练，但是就是觉得吃不了苦！其实，和我一起被选拔来队员还有好几个，因为吃不了训练的苦，一个个先后回到原来的学校了，有的觉得没脸回原来的学校，就打包回家了。
每天，我们在教练的带领下开始严酷的体能训。
天气好的时候就跑步，有时候在操场的跑道上跑，有时候去学校外面的柏油路上跑；天下雨也不能闲着，练爬楼梯、扛杠铃。爬五层楼，上下五次算一组每次要爬五组，每爬一次楼梯，累得我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更不要说扛杠铃了，重复的扛，两只胳膊扛得不象长自己身上了。每次累得我们腰酸背痛腿抽筋才能休息，那时候连走路都得小心翼翼、小步小步地轻挪慢移，腿如灌铅般的沉重。因此，我们最讨厌下雨天。还好，来集训的这几天，只下过两天的雨。
这一天，天气刚刚转晴，我们的心情也如此。想在晚饭后的空闲时间里好好玩玩篮球，于是，我和小梅一起去收拾碗筷，并争着洗碗。
“今天到我们男队员洗了。”剃成个小平头的国平说，“昨天是你们女队员，今天到我们了。你们玩去吧！”
我们刚想出去，看到男队的一个队员在我们中间羞涩地坐着等洗碗，而别的男队员已经早就飞奔到足球场上去踢足球了，我便提出主动帮他洗，让他去玩。小梅也很乐意地在一旁等着我。不一会儿，教练进来看见我在洗碗就问：“小雨，不到你洗吧？今天。”我说明了原因，教练笑笑说：“你今晚是最后一次帮队友洗碗了。”说完后，教练神秘地笑笑走到里屋去挂她的挎包去了。
我怎么了？我心里想。我做错了什么吗？女队队友们也很惊奇地等着教练从里屋里走出来。
“明天，我送你去少体校训练。”教练吴老师一面说一面在我们中间拉了个凳子坐下，却又不说什么了。我一边洗碗，脑海里激动兴奋却又倍感惊奇。不敢多问，许多话像是小溪里的一只只鱼儿在脑子里跳跃。
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
想了很多……
从小到大，对于跑步，之前我一直觉得很好玩，父母给了我身轻如燕的身体，在每一次体育课上，我总是能“冲锋陷阵”勇夺第一。如今，因为跑步而转入好的中学参加集训，我却还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的大型比赛。只是在学校里，人人都知道我跑步最快，他们形容我是一匹小野马儿，而能去少体校训练，这是我万没想到的。刚刚从条件差的母校转到这个有大操场、篮球场的学校才几个月，如今又要离开去少体校，我心里的激动难以形容。
记得刚刚来的时候，那一个傍晚，我跟着原来本校的老队员们做着准备活动：后蹬跑、小步跑。因为我当时留着很短的头发，许多老队员起初以为我是一个男孩，我穿着一身褐色的在阳光下会变色的衣服，那是当时唯一男女都可以穿的一种衣服。我被安排在了一个人数不多的班级，上课的是一个留着毛胡子的男老师，姓冯。初来那天，冯老师和我们教练在谈话，冯老师说让我住女生宿舍怕影响不好，那句话逗得周围的同学笑得前俯后仰。原来，冯老师也把我当成了男生。
之后，每天放学后都要训练，别人打饭的时候我们还在跑步，跑得肚子里火辣辣的除了水什么也容不下，往往到舍友们在洗碗、聊天时，集训完后的我们才拖着酸痛的身体去打饭。初来的第一天傍晚，训练结束后，我去宿舍床底下的脚盆里拿碗准备打饭，一个女孩的脚伸得长，刚好拦住了我，“请让一下！”我生气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女孩羞得跑开了。大家都在笑。打饭回来时，听到大家都在议论说真怕我是一个男孩，然而，我的长跑成绩在队里并不总是出类拔萃。每个和新、老队友们一起训练的对抗时刻，我需要咬紧牙关，拼命冲刺，最后也只是和她们不相上下。但我唯一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每次都很努力。
我的家很贫穷。收入不多，家里的生活来源都是依靠父亲。父亲是村里的木匠，村里哪家要做门窗的都会找父亲，尽管如此，做一天木匠才得到五元钱的报酬。父亲还会土工，就是帮别人在田里做建房子用的土坯。一个土坯从最开始划线、切割和平整地堆放起来大概要半个月的时间，可是每个土坯才五分钱，算下来一天也就挣到两三块钱。家里的弟弟也在上中学，每年要上交农业税、还要向政府交纳公粮，加上我们姐弟俩的生活费、学杂费、书费等，日子过得很拮据。我被人误认为是男孩的原因之一就是我穿的那件很便宜的衣服。因为家里担子重，我几乎一年就那么一套衣服。而那件衣服因为男女都可以穿，有一次，我给了弟弟。他便很喜欢，穿着那件衣服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见他这样开心，我的心里也跟着乐滋滋的。可是，后来我跟弟弟吵架了，我提起了那件衣服。我当时完全为了一解心头之气而拿衣服的事来要挟他。谁知弟弟真的就脱下那件衣服，我装作没看见。当弟弟宁愿迎着凛冽的北风去上学也不愿意穿上那衣服的时候，我后悔万分！我多想对弟弟说：穿上它吧！可是我话到嘴边又咽下。但那个时候，我也同时明白了：我们姐弟在贫穷面前有着被遗传的同样的自尊！这份自尊有时候也令我很脆弱。
　有一次，那是刚刚来新学校不久后的一个晚自习。要考试了，大家都在进行着紧张的复习，没有老师的晚自习，教室里的声音总是很乱，和我一同转学来的小梅被两男孩子打的事弄得我心情很不好。后桌的两个女生因为一直嫉妒着我的体育成绩，就在我耳边说我的坏话，“有什么了不起！体育好又不能当饭吃！”、“拽什么拽？”“太狂了！有什么稀奇的！”……这些忽高忽低的话语拉住我的耳朵一点点往里塞，我想，这明明就是挑衅！她又开口了：“太无……”
“啪！”我按耐不住内心的愤怒和不满，一掌拍在桌子上，同桌的男生被吓了一跳，后面的她便住了口。教室里的喧闹声也停了下来。大家随着响声看过来，我表面淡定地坐在座位上，像个巨人，心却咚咚咚地跳得厉害！
“臭小子！你拍得吓了我一跳！”前桌的小兰等我平静下来转身责备我。我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见后桌的两位女生散开不再讲什么了，其中一个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去了，我分明觉得满足，而且想胜利地笑。
过了很久，那两个女生承认她们是说我，我没有跟她们再去计较，这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因为自尊，总是关心会不会有人看不起自己，然而，看不起自己的往往是自己。两个女生在我身后说我坏话，是因为有人挑拨说我说了她们的坏话。后来有事实证实是她们误会我了，那两个女生也就成了我的好朋友。其实处理矛盾最好的方法是主动去解释而不是用拍桌子的方式解决。
当我在学校运动会上第一次崭露头角，并取得好成绩为班级争了光的时候，也深切地感受着同学之间、朋友之间的美好情谊，我像是被大家围着的天使一样。那一刻，我才明白：奋斗后成功的感觉最美好的！一个人要想赢得别人的爱戴，首先要懂得付出，并有所成就；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首先要尊重别人，同时也要懂得自尊。人不能靠运气，不能靠物质财富，而是靠自己掌握的本事。我要凭着这份对美好未来的执着信念勇敢地走下去。
想到这些，我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这大概是十五岁的我第一次思考人生、思考未来，大概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失眠吧！我对明天不再害怕、更多的是期待它的早点到来。
第二天，教练让我自己去少体校。
“自己去？”我疑惑地看着教练。我不懂教练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她昨晚都说要送我去的嘛。我急得差点就要掉眼泪了。
“没事。”吴教练笑着抚着我的头说，“我今天正好有点事走不了，你那么大的姑娘家，怕什么！我跟少体校的张教练联系好了，你去了他们会接待的。”
我只好无条件答应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我从来没有去过县城，小时候父亲带我去县城看病，那会儿自己还小，父亲上厕所，怕把我弄丢，带我进了男厕所。我的身上被那些男人们撒的尿溅湿了脚都不敢挪动一下，生怕转眼找不到父亲！现在想想自己又怎么能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