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三年级

1995年初三年级的第三轮模拟考试结束的那天，正逢上乡里赶集的日子，考试完毕，我们紧张的心弦得以松弛开来。我与小梅约定考完后一起去街上散心。那天交完卷，我与小梅走出校园朝街上奔去。下午时分，街上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街道地面狼籍，显得十分零乱。这里是流芳乡中心，一周一次的集市，每到这一天，小商贩们带着货物从四面八面赶来做生意，农妇村夫也聚集而来，他们在这里买到各自所需，或者卖掉自己家中多余的鸡鸭鱼鹅、大米农具等各类农副产品。
这一刻，街上的每个人都带着满意而疲倦的神态收拾着剩余的东西准备回家。太阳已经偏西，晚风卷着枯叶、碎纸、灰尘拍打在正在收摊准备回家的人们身上。腐烂被弃的橘子、糟梨等水果，过往的车辆和走道不看路的小孩们将其压踏得汁水四溅，摊在地上变成团团稀糊。偶尔，有人踩在橘皮上就像荡秋千般滑稽地趔趄着。街道上弥漫着踩碎的果香味、人身上的汗烟味和地上的灰尘味。
“看，那边好热闹！”在嘈杂的声音中，小梅指着远处的一群人对我说。
“我们去看看吧。”我挽着小梅的手，一起朝那群人走去。
人群里不时发出一阵哄笑，我们急忙走近一些，赶紧凑了进去。
“唉，手气这样不好！”一个头戴破鸭舌帽，身穿破棉袄的老汉蹲在那里叹气。他苦恼地抱着头，双手已经裂开了几道口子，很显然，他手上的那几道伤口是长期劳动造成的，整个手已经像枯树枝瘦骨嶙峋。在老汉身边的椅子上，坐着个浑身比例胖得不协调的中年男子，他一边看看周围的人，一边乐呵呵地摇着自己右手，右手指缝间夹着的一张小纸，我们仔细一看，小纸条大概有一般的电影票那么大，纸条上面写着“奖票”二字，我凝神仔细一看，纸条的一端有一排小字，上面是“四等奖”和“纯属娱乐，别陷入其中”等字样。坐在椅子上那个神气的胖子，只见他的眼睛亮而有神，不时地四处打量，胖脸白里透红，头发亮而顺滑，身上穿着白色条纹衬衫，褐色裤子，腰间系着一根黑色皮带。
人群中一些孩子和大人目不转睛地好奇地看着他。也许是他的“胖”吸引了看客吧，周围的人们似乎更乐意在此地多呆一会。胖子身下的椅子不时发出“吱吱”声，真叫人担心这个单薄的椅子会在这个胖子肥臀下“殉职”。我发现他脸上隐藏着一丝让人无法捉摸的狡黠微笑，我便厌恶地盯着他。胖子一边叫着：“四等奖，一包冰糖！”一边用他戴着锃亮手表的左手理理他原本就很光滑的头发。胖子身后的一张较大的宣传牌上写着：“一等奖，熊猫电视一台；二等奖，金鸡自行车一辆；三等奖电子表一支……”。
老汉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似乎在默默地祈祷什么。突然，只见老汉猛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两张人民币，从中拣了一张十元的使劲朝中年男人塞了过去，“接着，就算咱今年那只壮母鸡白养了！……这钱我倒是不在乎，不过——若是这次还不中，你们能不能看在我今天抽了四次奖花了四十元的份上，多给我几包冰糖？——这样，我回家也好向家里的老婆娘、孙儿交代！”
“行！”胖子立刻接过钱，胸有成竹地做了承诺，让老汉抽奖，他拿出了像他皮鞋一样崭新的“吉庆”牌硬壳烟，从中抽一支自己拿着，又递了一支给老汉。这时，他向四周睃巡着，似乎在搜寻着下一个抽奖券的人。我们都为老汉捏一把汗，许多人凑得更近了……
最终，我们只能带着为老汉惋惜的心情离开了。因为老汉的壮母鸡换来的钞票，抽到的的四等奖换回的只是五毛钱一袋的冰糖。
二、我的命运逆转
寒假前的考试结束后放假，作为要参加中考的中学生，难得的假日令我们的心里无比的畅快，我听说我们几个学校长跑队员要在假期参加集训。听到这个消息我很不愉快，但想起集训的时候至少可以不用上晚自习，心里便又有些高兴了。于是，我只在家里呆了一天，就骑上心爱的自行车马不停蹄地赶到学校。
空荡荡的学校显得那么亲切，这是流放乡最好的一所中学。我放下带来的东西就从宿舍独自来到操场。我知道不一会儿我的队友们就都会到校的。
操场上静悄悄的，操场很宽，是一块足球场。足球场周围是一圈300米的跑道，跑道的东边是一片小树林，我们平时跑步结束总喜欢去小树林里呼吸清新的空气。那里的小树林虽说不是很浓密，但是那些小树跟我们一样高，像是我们的朋友。夏天，小树林里的小草里有时候还会生出一些蘑菇来。操场的西边是我们的三层教学楼，我们初三班在三楼。每天休息的时候，我们站在教学楼上听着着操场边的小树林里的鸟叫并看着它们忽飞忽落，感觉好极了。操场的南边是几块篮球场，北边是几块菜地。菜地里的菜这会正好绿油油的，似乎飘来来阵阵植物特有的清香！我坐在操场的正中央，傍晚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我，我感觉舒服极了，干脆躺在软绵绵的草坪上，睡成个“大”字，我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前。
一年前我就读于另一所条件很差的中学，学校没有操场，平时上体育课是在学校里的一块小空地上完成，那块小空地都没有现在学校的篮球场一半大。平时我们跑步是在公路上跑，那公路也不是很平整，坑坑洼洼的。老师怕我们学生崴到脚一般不让我们跑步，我那时候还没有见过篮球，篮球场自然是没有的。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在上下午的第三节课——物理课。物理老师不紧不慢地讲课，我总爱在课堂上瞌睡。物理老师的课程是我的催眠剂，说也奇怪，像我一样经常在课堂上瞌睡的人不多。我睡得正香，忽然听到老师叫我名字，我以为是叫我回答问题，原来不是，是教室外有人找我。谁会找我呢？我正在纳闷。“去吧！”老师用不耐烦的目光看着我说。我走出教室，二楼的教学楼走道上的风吹走了我从教室里带来的疲倦，我的头脑顿时清醒多了。找我的人在楼下，我朝楼下一看，不大的操场上站着一些大人，除了有两人是教过我体育的老师外，其他都是陌生面孔。
我跑下楼，他们让我去换鞋子，我低头一看，自己的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已经破旧得差点不能穿的凉鞋。我不知道刚刚是怎样穿着它走出教室跑到操场的！我便飞一般地跑到宿舍楼，冲向宿舍。当我跑到宿舍才想起：我根本就没有好一点的鞋子，早上换下的一双球鞋也脏得不成样子，怎么好意思穿出去呢？幸好，一好友的鞋子洗好晒在外面的矮墙上大概已经干了。我来不及多想，暂时借用一下吧！我换上了那鞋子飞奔下楼。
我听着大人们的指令，在小操场上，机械地围着他们跑，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是要慢跑呢还是要快跑。这时候放学的铃声响了，不多时，楼道上、栏杆边聚满了学生，有的已经朝我们这里跑来了！我正在纳闷，年近花甲的体育老师严肃地朝我这边命令着：“跑快点！”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的样子，箭一般地冲向前方！
“你愿意去训练体育吗？”一个留着像书上的卓别林一样小胡子的大个子问我，眼神慈祥，但不失严厉，我紧张得打了个寒颤。操场上有些看热闹的人，我看见人群中站着的小我两岁也低我一个年级的弟弟，他这会儿可怜兮兮地看着我，眼睛里似乎在期待我说出“愿意”两个字。当我回答他们“愿意”的时候，那些大人们已经在讲着其他什么事了。大概小孩子的意见对他们的决定来说无足轻重吧！但我分明见到我那小弟弟脸上露出的微笑。我因为太紧张，几乎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接着，一位高高的漂亮的女教师带我到了宿舍。她让我脱了外衣，闻了闻我的腋窝，看了看我的膝盖，说：“没什么？很好！”之后她让我听候吩咐。我便知道该期待点什么了！
果然，不久后的一天，我接到学校的命令，让我转到乡里最好的中学去读书，主要是为了方便参加每天的长跑训练。
现在看着宽阔的操场，想着这些往事，我的心潮澎湃！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篮球，第一次认识什么叫田径场，也真正地结识了那位为我体检的体育教师。她姓吴，二十八九岁，高高瘦瘦的个子，很有轮廓的脸和眉目。她笑起来脸上有很深的酒窝，严肃起来又让我极为害怕，和气的时候象母亲一样温柔。如今，她是我们男女田径队的教练，也是我们班的体育老师。要不是长跑训练的机会，我家里根本出不起那些昂贵的转学费，念不起条件这么好的学校。想到这里，我暗暗下决心要好好训练，好好读书，才对得起那些给我机会的人。
这时候，我的队友小梅在叫我了。我们手挽着手回到宿舍，队友都来了，大家都感到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