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人生转折

　　“吭吭吭，吭吭吭……”漫步户外的谢小薇，弱质纤纤经不住初秋傍晚凉风的挑衅，一连串的咳嗽起来。王一帆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我看，还是回室内温暖些，你身子太弱，不适宜在这个时候出来。”他劝道。她止住咳嗽，转脸看着他，眼神里渴望陪伴，语气却显得有些固执：“我还是想走走，你不愿意陪我吗？”
　　拒绝的语言，无论你说得有多委婉，都有可能会刺伤眼前的她。劫后的谢小薇，失去了清澈的眼神和烂漫的笑容，变得多疑，固执。王一帆只好淡淡一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不愿意陪你走呢，不过你得答应我，天黑以前一定要回屋里去，不然一阵风把你卷走了，我到哪里去找老婆呢？呵呵，你想想，我讲得有道理吧？”他像哄孩子那样哄着她，语气里充满关爱，心却在滴血。
　　王一帆的话催开了她脸上的一朵花，“咯咯咯……相公真好！”她笑着迈开步子，王一帆紧跟在后。
　　“相公，我唱支曲子给你听好不好？”她说。
　　他一喜，来到这里，谢小薇还是第一次提起戏曲，她的记忆，她的神智，到底恢复到一个什么程度？王一帆赶紧应道：“好啊！就怕你唱不来，你还记得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王一帆的问话，背着他，提起黄莺儿一般动听的嗓子，径自唱着《柳毅传书》中洞房片段的一段曲词，“感君爱恋，夫妻恩情重，永不移，感你，待奴心一片，夫妇情长，酬唱乐无边……”唱到兴之所至，她扯下自己身上的王一帆的外套套在手上，当作戏曲的水袖舞起来，她踩着戏曲的舞蹈步子，绕着他舞动，但觉她身段，腰肢还是那么柔软，基本功还在！王一帆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她，看着她表演独角戏，他心绪万千，他恨死战争了，它残酷地伤害了谢小薇的精神，肉体，毁了一个声色艺俱佳的演员。
　　她在他面前，表演完毕，王一帆不忘拍手鼓掌：“好！演得好！”
　　她走近，盯着他好一会，神智出乎意料的清醒，“我是不是很疯癫？”她忽然发问。
　　王一帆马上安慰她：“没有啊！别多虑，谁敢取笑我老婆，我揍他！”
　　她把衣服还给王一帆，他正要替她重新披上，她轻轻推开，“我不冷。”
　　“你怎么啦？又生气了？”王一帆轻声关切地问道。
　　“一帆，我们都不要再演戏了，好吗？”谢小薇的话让王一帆懵了，昨天她还把他当做叶磊，今天发生什么了？谢小薇没有理会他，继续说：“其实，你不是叶磊，我也不是什么疯婆子，我知道你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才演的戏，但是你扪心自问，如果我告诉你，我好了，我恢复记忆了，我不再疯癫了，可我需要你，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吗？你会爱我吗？”谢小薇低下头，缓缓说出了一番让王一帆既喜又惊的话来，喜的是她终于恢复神智，惊的是她的追问让自己无言以对，听得出来，谢小薇已经陷入对他的依恋当中，这该如何是好？是啊！扪心自问，他还爱她吗？岁月的洗礼，王一帆对她已没有了最初那种心旌摇动的感觉。但他不忍拒绝，他生怕这个饱受折磨的柔弱女人经受不住再次打击，可是，素馨呢？从此要把素馨的音容笑貌从他的心房里剥离出来，就王一帆而言，有别人看不见的鲜血淋漓。
　　“天黑了，我们回去吧。”他支开话题。
　　谢小薇惨淡一笑，内心沉重，表面却故作轻松：“哈哈，和你开玩笑而已，别当真，我还是喜欢我的叶磊，以后咱们要划清界限，不许你再用老婆这个称谓来叫我。”
　　王一帆点点头，算是答应，尽管谢小薇百般掩饰，可是她的眼睛不会说谎，失落，惆怅，心酸，化作泪潮在眼眶里悄然涨退。这个过程，没能瞒过细致的王一帆。两个人默然无语慢慢往回走。
　　素馨手里搭着一件秋衣，匆匆忙忙出了院子门口，就撞上了两人。
　　“哎呀，你们终于回来了，傍晚风凉，我正打算送件衣服给小薇姐。”素馨说着一边给谢小薇披上秋衣，一边用责备的语气埋怨王一帆：“小薇姐身子弱，易着凉，你和她出去散步，也不懂得照顾她。”
　　王一帆一时语塞，谢小薇连忙替他解围：“素馨，怪不得一帆，是我不要披他的外套。”
　　素馨一愣，指着王一帆问谢小薇：“小薇姐你叫他什么来着？”
　　“他是王一帆呀，素馨，你以为我不认识他吗？”谢小薇回答。
　　“可是，昨天你还叫他叶磊。”素馨难以置信，谢小薇竟然恢复了清醒的神智。
　　“我早就好了，看见你们演技太差，不过想戏弄一下。”谢小薇接下来充满感慨地说，“这段日子太难过了，真是不知怎么感谢你们对我的呵护照顾，才让我恢复平静。”
　　素馨满脸惊喜，一把抱住谢小薇，激动得连连感谢苍天：“上天保佑，太好了，太好了。”
　　郁芳和黄轩回来，听说谢小薇精神康复，高兴万分。三个女人聚在屋子里有说有笑，完全把黄轩和王一帆冷落一边，两个男人对望一笑，“走吧，没我们的戏。”王一帆说，黄轩领会，随他一起回自己的宿舍。
　　待到上床躺下，黄轩问：“表哥，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嘿嘿，关心一下你而已，如《诗经》里开头提到的……”黄轩故意打住。
　　王一帆瞧了一眼黄轩，发现他脸上有一丝坏坏的神情，顿时猜到了几分。
　　“你小子可别问我感情问题，我可给不了你意见，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王一帆有意绕开。
　　黄轩说：“我是说表哥你呀，我看，谢小薇和梅素馨都对你有意思，你到底喜欢那个？”
　　“黄轩，你也够八卦的，这话你可别跟郁芳说，她要是跟她的姐妹一泄密，小心梅素馨揍你，哈哈，就像在广州时你们初次见面那样。”王一帆和他开玩笑。
　　黄轩笑笑，从被子里伸出手臂做了个屈伸：“嘿嘿，你看看，我还是那个文弱书生吗？她要来，正好证明我的武艺在她之上，不过，她要是我表嫂，我就让着她吧。言归正传，表哥，你到底喜欢那个？”
　　被黄轩缠问不休，王一帆只得回答：“都不喜欢，得了吧？”
　　“嗨，现在又没有别人听见，你就坦白了吧，不然我没法向郁芳交代，是她让我问你的。”
　　王一帆哭笑不得：“你们俩咋那么爱管闲事呢？”
　　黄轩实话实说：“我们只是关心你而已，我和郁芳都希望你选择素馨，素馨漂亮，独立，懂得照顾人，谢小薇虽然也不错，只可惜好好的一块白玉，被日本兵玷污了，总觉得她脾气有些怪怪的。”
　　王一帆有些不高兴，他止住黄轩的话：“黄轩，你别说了，以后不许再提那件事，小薇绝对值得我们敬重，她也是为国家作过贡献的人，如果不是参加那场救国义演，她就不会遭遇那一劫，很多男人都未必能做到如此爱国，在我心里，她永远是纯洁的。”
　　王一帆心烦意乱，催促黄轩道：“非常时期，我不想谈儿女私情，睡吧，明天要开会呢。”“嗯嗯，她也是挺可怜的，你自己拿主意吧。”黄轩知趣，也不再追问，两人各自睡去。
　　翌日下午，队伍的例会才开到一半，情报员带回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就在这天上午9时，国民党陆军总司令何应钦在南京主持中国战区日本投降签字仪式。日本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代表日军大本营在投降书上签字。
　　1945年5月法西斯德国战败投降后，盟国在波茨坦会议期间发表了中、英、美三国敦促日本投降之《波茨坦公告》，但日本的军国主义仍抱着幻想，铃木首相没有清晰的正面回应。
　　在世界反法西斯力量的联合打击下，日军节节败退，一蹶不振。8月6日、9日，美军先后在广岛、长崎投掷原子弹，两市被夷为平地，伤亡人数高达十几万。8月8日，苏军对日宣战，9日晨发动进攻，迅速歼灭了侵占我国东北14年的日本关东军。与此同时，已经和日本侵略军苦战8年的中国军队开始全线反攻，解放被侵占的国土。面对这样的多重打击，丧魂落魄的日本军国主义者终于丧失了顽抗的意志。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所有人欢呼雀跃，喜极而泣：“不用打仗啦！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队伍这回破例允许喝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是唐代诗人王翰的诗句，是中国古代军人沙场豪饮的心情写照，诗风豪放，旷达。以前队员们因为遵守纪律不能沙场豪饮，而今战争全面胜利了，效仿古人释放一下豪情无可厚非，他们兴高采烈地干杯，痛饮！
　　是啊！多少年，多少人离乡背井，艰苦抗战，甚至为国捐躯，希冀的，等待的，望眼欲穿的，不就是这一天吗？亲历国家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和目睹战争的残酷，他们深深体会到：还有什么比天下太平，一家团圆更值得庆幸！
　　抗战结束了，昔日的战士大多复员回乡，这支队伍解散了！尽管上级希望王一帆等一些骨干人物能正式加入党组织，继续为党的事业效力。
　　“一帆，我真是很舍不得你和黄轩，我希望你们入党，我和你们能够继续战斗在同一阵线上。”林政委说。
　　回首岁月，王一帆感慨万分，他摇头婉拒道：“不了，一帆本来是个没有远大志向的人，我根本就讨厌打打杀杀，我痛恨战争，它夺走了我至亲的家人，走上这条道路也是迫不得已。屈指算来，我已经有七个年头没有去拜祭他们，我曾经答应过我的父亲，要把家族生意发扬光大，所以我想兑现诺言，做个生意人，回广州娶妻生子，然后过平淡的，与世无争的凡夫俗子的生活。”
　　
　　“一帆，人各有志，我就不勉强你了。”林政委拍拍他肩膀，充满期待地说，“但愿我们后会有期。”
　　大家依依惜别，郁芳寻找父亲的心愿未了，随黄轩启程回惠阳。王一帆和梅素馨，谢小薇，张玉儿母子，还有一些老乡结伴回广州。
　　两广民间流传着这么一个有趣的说法——当日本侵略军野心扩张，入侵我国广西地区的时候，冥冥中就注定了即将走向末日。为啥呢？这与“大将犯地名”的风水地理学说还有些关联，如三国时刘备的军师——绰号“凤雏”的庞统死于“落凤坡”；隋唐的裴元庆丧命“庆坠山”，李密死于“断密涧”；北宋杨家将兵败“两狼山”（谐音：两狼擒一羊)；国民党军统特务头子戴笠（字：雨农）坠机死于“困雨沟”等等；日本侵略军进入广西后注定全面落败则应了“日落西山”的定律。呵呵，这是民间戏言，也是本文的赘言，全无科学根据，姑且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言归正传，第二次世界大战最终以侵略者的失败而收场，而人们的生活仍在继续。前路是荆棘？是坦途？等待着王一帆他们的未来环境，人生际遇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