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肩承重任

　　话说李保权万分懊恼，要是吴勤当时挽留一下，给他一个下台阶就好了。然而没有，李保权不由得在心里暗骂：吴勤，你他妈的也太嚣张了！公然取代了老子在兄弟里的领导地位，把老子往绝路上赶！想我昨日何等受弟兄们尊敬，今天却被你害得威风扫地，颜面无存！
　　李保权乘着夜色边走边思量日后去处，渐渐离游击队的驻地越来越远，胸中囤积的怨恨也越发扩张不能自抑，他曾放言要投奔番禺市桥的旧相识——李朗鸡，这话终于由当初的信口开河转化为付诸行动。
　　李朗鸡何许人也？李朗鸡，番禺人，和李保权年纪相仿，面相精明，原是“广东堂”匪头一名，1938年冬，国民党军队在市桥成立自卫办事处。李朗鸡应办事处之邀，率200余人进驻市桥，担任市桥自卫大队长。不久，进占的日军警备队长佐田对李进行利诱，李便公开投敌，当了汉奸。上一章提到，日军的田中少将命令失职的下属——山本去召来的正是此人。
　　李朗鸡这个时候正在烦恼，因为日本人给了他很大的压力，限他短时间内必须把神出鬼没的抗日游击队消灭掉，除去心腹大患，为日本帝国全面统治中国扫清障碍，他正愁没有好的计谋，李保权这回主动投靠，提供抗日武装的情况。李朗鸡不由一扫满脸愁云，喜上眉梢，暗叫一句：“天助我也！”，当下为李保权洗尘接风，佳肴款待。
　　李保权痛痛快快地消受了一顿美食，酒足饭饱后，李朗鸡把他送进了一所装修精美的房子。李保权何曾住过这么雅致的地方？大为感叹道：“大哥，我李保权早就应该投奔大哥，把兄弟们都拉过来壮大哥声威，可惜！便宜了吴勤小人！”李朗鸡说：“贤弟，那吴勤有眼不识英雄，我可不和他一般见识，你就留下来跟着我的队伍，以后立功请赏，我保证不会亏待你。”，李保权大受感动，赶紧表忠心说：“大哥不弃，以后为大哥赴汤蹈火，小弟在所不辞！”“呵呵，你好好休息，关于为你报仇的事，明天我们从长计议。”两人惺惺相惜一番，直到李朗鸡表示要回府，李保权恭恭敬敬送出门口：“好好，大哥慢走，小弟走了一天的路，也困了，明天一定再听大哥指示教诲。”
　　李朗鸡走出房门，使了个眼色，保镖马上上前保护他安全回府。夜幕，掩不住李朗鸡脸上那一丝狡黠的笑容，他不为国难而悲，反倒暗暗欢喜时势造就了自己的官宦梦，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要是日本人打赢了这场仗，他就是将来重组政府高层的有力人选，如今的李朗鸡今非昔比，不再是市井流氓的身份，而是可以和汪精卫，陈璧君一伙做搭上关系的“文人雅士”了，陈璧君还表示赏识他呢！退一万步，要是抗战胜利，就凭他的另一个身份——番禺市桥自卫大队长，也可以为他开脱汉奸罪名。军统局广东站站长郑鹤影和他打得火热，即使是事情败露，也可以辩解成暂时屈节曲线救国，伺机做国军的内应。嘿嘿！多面逢迎万无一失，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管他什么立场不立场的，李朗鸡，你这回要光宗耀祖了！他越想越觉自己聪明绝顶，兴奋之余，回房情不自禁搂住自己冷落多时的女人上床，直呼那巫山云雨。
　　这厢李朗鸡销魂之际，那厢的李保权同样在做着美梦，他梦见自己终于扬眉吐气，活捉了吴勤，而且吴勤可怜巴巴跪在自己跟前求饶，他欣赏够了他的窘态后，得意地命令兄弟们：“吴勤，你这小人也有今天，来人，将他拉下毙了！”“大哥，我们早就盼着你回来了，大哥英明，只有大哥才配当司令，以后咱们又可以过上好日子了。”众人纷纷表示欢迎并簇拥他登上首领的位置。
　　“哈哈哈哈……”李保权梦里竟笑出声来。
　　话分两头，吴勤却彻夜难眠，经多方奔走，终于和曾养甫取得联系，他明天一早就要离开驻地前往广宁拜见他，接受政府授予的正规部队番号和一批给养物资。他最放心不下的，是这段时间的队伍管理问题。虽然向大伙做了交代，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军务暂时由王一帆代理。但王一帆毕竟年轻，虽沉稳多谋，作战实践经验还不够，就怕队伍里的一些战斗骨干不服，特别是李保权的旧部人马管理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他们骁勇有余自律不足，要是闹出什么乱子来就麻烦了。吴勤顾虑重重，他看了看枕边刚刚入睡的夫人，自己悄悄起来披衣下床，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司令，你咋不睡了？”两个值班警卫员迎上来，关切地问。
　　吴勤的手放到唇边：“嘘！小声点，不要防碍别人休息。”
　　“嗯嗯，我知道了，司令要上哪去？”警卫员声音降低到极限。
　　“小周，小王，我随便在院子附近走走，你们继续值班”
　　“哎呀，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要不让小周陪你走吧，我留守。”小王警卫说。
　　“不用，我转悠一会就回来，我有自卫家伙呢，呵呵，放心吧。”吴勤拍拍别在腰间的手枪说道，径自出了院门。
　　春夜的月，如含羞的思嫁少女，脸上总爱蒙上一层薄薄的轻纱，藉以掩饰自己炽热的内心，其实啊，她那迷离的醉眼，早就泄露了她爱慕人间春色的秘密。这个时候，她时而躲在云层后，时而探出头来，艳羡地瞧着地上的一对青年男女，听他们的窃窃私语。
　　三年，三年了，战火硝烟蔓延，逼得人们疲于奔命，几乎喘不过气来，许多无辜的生命深受其祸害而哀哀终结，而四季依旧在轮回。当寒意萧杀的冬天过去，春天便尾随而来，温柔的风拂过，在满目疮痍的中华大地播下了蓬勃的生机，山野阡陌间，野草纷纷由枯转荣，茵茵而生，各种色彩鲜丽的小野花也争先恐后竞相绽放，施展开各自的迷人招数。
　　吴勤慢慢在驻地周遭踱步，不曾想迎面就遇上了黄轩和郁芳。
　　“你俩怎么还没休息啊？”吴勤关切地问道，目光不经意就落到了两人还缠在一起的手。
　　郁芳一惊，立马甩开黄轩，黄轩有点不好意思，腼腆答道。“报告司令，我们不习惯早睡，只是结伴出来走走而已。”
　　“呵呵，不用解释，年轻人嘛，我理解的，理解的。”吴勤笑道：“不过，要保证不耽误明天的工作哦。”
　　“司令说的极是，我们这就回去休息了，保证做好工作，绝不会拖队伍后腿。”郁芳战战兢兢说道，在队伍里锻炼的这段时间里，虽然练就了她刚强的一面，但突然回想方才与黄轩亲密依偎着赏月私语，刚往回走就遇到了吴勤，也不知刚才一幕是否让他看见了，她一下子竟又回复小女子害羞的本性来了，脸微微有点儿发烧。
　　“是啊，司令你准备上哪去？警卫员失职啊，咋不跟上呢？”黄轩支开话题。
　　吴勤道：“我也是随便在附近走走，安全得很，用不着他。”
　　“这可不行，要不我们陪你走吧，反正回房也睡不着。”黄轩主动提出陪同吴勤。
　　“时间也不早了，我看，咱们都回去休息吧，黄轩，你记得明天的任务吧？”吴勤正色道。
　　“当然记得，明天一早随司令去拜见曾养甫，申请文本方面，我已经准备好了。”黄轩认真回答。吴勤满意点头，赞许道：“好，我完全相信你的能力。”
　　他们正准备往宿舍走，才走几步，静夜里，忽然听见背后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人回身，朦胧月影下，只见一条黑影正朝驻地飞奔而来，三人迅速躬身隐入路边的冬青丛，注视着，同时拔出腰间手枪，“咔咔”上膛，以防万一。
　　近了，看清楚原来是前面哨卡的小胡，吴勤舒了一口气，三人嗖的闪出来，“小胡，跑哪去？前面什么情况？”黄轩一把抓住他问。岗哨员小胡气喘吁吁，定睛一看，认得吴勤和黄轩，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函递给吴勤，报告道：“报告司令，有军情，是陈村的兄弟带过来的。”
　　吴勤连忙接过，展开一看，眉宇间即刻喜忧参半，他神情严肃地命令黄轩：“马上通知各分队队长集合开会。”
　　在顺德陈村，存在着另一支民间抗日武装队伍，只不过规模要比吴勤领导的队伍小。这支队伍的负责人姓欧名钟全，生得五大三粗，原来也是个地痞头子，他的队伍彼此称兄道弟，只讲江湖义气，没有严格的管理，因此人马素质，战斗力远远比不上吴勤领导的队伍。欧钟全拉起这支队伍，竖起抗日旗帜的目的其实并不全是爱国思想使然，在他的观念里，还是做团伙头目，坐第一把交椅更为重要，因此他迟迟不肯接受吴勤提出的两队合一，统一指挥的建议。这个欧钟全，才能不咋的，却满肚子都在打利用别人为自己服务的主意，曾经先后两次取得和吴勤队伍的合作行动机会，在铁路线上劫取日军的粮食，枪支用以补给自己的队伍，他的大佬位置也越坐越稳当。
　　这回，欧钟全打探到日军有一批运输物资要经过南海路段，时间大约在后天傍晚时分，他请求和吴勤合作行动，共同打击日军。吴勤因为明天一早便要启程赴广宁拜见曾养甫，到底要不要支援欧钟全？吴勤颇感为难。从民族大义上来讲，应该与他合作。但吴勤明天一早必须成行，争取政府军方的认可和物资补给是队伍发展壮大不可缺失的条件。他一走，军中无帅，这场战斗谁来坐阵指挥？
　　吴勤一声召唤，各分队负责人连夜集合商议，最后经过举手表决，决定与欧钟全合作。吴勤展开地图，和王一帆等人一道分析地理位置，圈出打击日军运输线的切入口，各分队的作战任务一一暂定下来，并连夜把合作计划火速传递给欧钟全。
　　“大家知道，我明天一定要到广宁商议领取部队番号的事情，军中不可无帅，现在必须有个人站出来挑起临阵指挥的大梁，请问，各位有自荐的吗？”吴勤炯炯的目光在围坐成一桌的各分队队长身上扫视了一圈，满怀期待的征询道。
　　与会众人刚才还各抒己见，听吴勤这么一说，屋子顿时都静了下来。
　　“我推荐张队长。”有人终于开腔，推荐了李保权的旧部。
　　那张队长连连摆手推辞：“不行不行，我可不行，我书念得少，难当重任，我执行命令还可以。”
　　众人随后虽相互举荐，却都无法一时把这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人物定下来。吴勤沉吟良久，目光最终在王一帆身上落定，直截了当说：“我表个态，我希望由一帆来担起这个重任，同意的请举手，有异议的话，现在就当面提出来。”
　　吴勤突如其来的任命，让王一帆稍稍一怔。虽然什么时候他都是自信的，不过他个性谦逊好学，一向对队伍中的战斗骨干，年长的前辈抱着敬重学习的态度，论资排辈，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他，吴勤却提议由他来当指挥，这，合适吗？王一帆内心思虑着。
　　想不到众人竟齐刷刷举了手，一致通过。“呵呵，一帆，看来你不能推辞了，我们大家就应该这样，不妒忌贤能，各施所长，才能保证队伍走得更远。”吴勤高兴地说。
　　王一帆看了看吴勤，只见他眼里充满了鼓励和期待，他不忍辜负。王一帆终于面带微笑站起来：“既然大家信任我，为了让司令安心，我就不推辞了，谢谢你们支持！”
　　吴勤宣布散会，让大伙回房歇息，养精蓄锐为后天的战斗做好准备。
　　
　　黄轩和王一帆同住一处，黄轩因为明天一早要走，王一帆便催促他先睡，自己却坐在简陋的床上，挨着墙壁翻看一个本子，想找找自己以前记录的地理资料。蓦地，夹在本子里的一张照片掉下来，飘然落在腿上，他信手拈起来。照片上，谢小薇笑意盈盈，那完美的轮廓，清丽脱俗的神态不禁令他再一次怦然心动。记不清什么时候他把随身带的这张照片夹在了本子里，很久没有翻阅。战争是那么的残酷，它毁掉的东西太多，太多……
　　王一帆慢慢把照片撕碎，国难当前，重任在肩，根本不允许有过多的杂念，他掐灭回忆的思绪，静下心来捧起本子，掏笔开始对作战计划做出更细致的部署。
　　如何保证战斗取得胜利和尽可能避免队员伤亡，此刻的王一帆深深感到肩上担子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