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英雄含恨

　　天色，渐暗。
王一帆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脸焦急的神情。昨晚上连夜就派出去的三名侦察员还没有回来。打击日军的行动就定在明天傍晚，为了保证行动万无一失，必须提前摸清铁路周边地区的情况。日军在水路，铁路的物资运输线曾遭受游击队打击，按理一定会提高警戒，加强防御。较之于日军的装备，游击队的武器还是相对落后，必须巧取，而且要速战速决。此时，王一帆心里还存在着一个疑问，日军这次会不会是故意抛出诱饵，诱游击队上钩，然后一举歼灭？欧钟全的那些蹩脚探子他总觉得不太可靠。
“报告王副司令，我们回来了！”
王一帆正背对门口，看墙上的地图，闻言一震，立马转身，看见三名队员风尘仆仆安然归队，顿觉卸下心头悬石，他连忙招呼他们：“都快坐下歇歇，你们辛苦了！都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再说。”
警卫员很快送上稀粥，小武，小钟，小肖三人赶了一天的路，又渴又饿又累，捧了碗，三下五除二就喝完，抹抹嘴角，马上向王一帆汇报打探到的情况。
王一帆仔细听着，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有没有和老周取得联系？”王一帆问道。老周约六十多岁，是当地的向导。
“没有!我们发现有伪军在村口频繁活动，不敢靠近。估计日本人已经占领那里。老周下落不明。”

“司令，我们准备突破的入口地带有危险。”小武回报。
“什么情况？快说！”
“日本鬼子在那里偷偷埋了地雷！”小钟接着说。
王一帆暗暗一惊：“你们怎么知道？”
小武继续汇报：“我们往回走的时候，在乱草里发现一个当地人，受了很重的枪伤。”
“人呢？”王一帆问。
三人顿时神色黯然，小肖眼睛湿润：“死了！伤口感染没有处理，我们刚把他背到小艇上，就不行了，之前他却拼尽力气告诉我们，日本鬼偷埋地雷的秘密，很多来不及逃离的村民被抓去为日本鬼子干这事，听说完工了都遭到枪杀，他在日军准备再次残杀苦力工的前夜逃出来的，不过却遭到追捕，背部受了枪伤，他跳进河里闷气潜行，躲过日军，上了对岸。可惜，还是挺不过来……”
王一帆倒抽一口冷气，果然不出所料，这次行动危机重重！“马上通知各分队队长集合开会！”他号召。
大伙集合分析情况，铁路毗邻乡村已发现日伪军进驻，游击队若孤军深入，无疑陷入瓮中，前去是地雷区，后退则有敌军包抄。这是个死局！结合分析欧钟全的消息来源，确定是日本人诱杀的伎俩，目的不言而喻。
“马上通知欧钟全，取消行动！提高警戒，做好备战工作。”王一帆果断下令。

欧钟全接到快报，轻蔑冷冷一笑：“哼！什么王副司令，分明是个贪生怕死的缩头乌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完全可以改变计划，绕道避开雷区的嘛，吴勤也太没眼光了，找这样的文弱书生当副手，如何能成大事？”
欧钟全这么一说，部下都应声附和，这伙人最后决定自己队伍独立行动，围成一桌商议袭击日军大计，欧钟全没有料到，他正在一步步把兄弟们引向死亡之路……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总是那么不尽人意，吴勤的队伍虽然名正言顺的取得抗日国军的番号，但政府给养的物资总是迟迟不到位，队伍取得的正规军名堂更像是形式上的。队员的生活越来越艰苦，有些队员思想不免有些动摇，违规的现象似乎有死灰复燃的苗头。吴勤早年曾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中共党组织秘密发动广州起义，后来起义失败，他曾远走南洋，落脚新加坡，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他思前想后，百般辗转，终于联系上了中共党组织，毅然将队伍转型，成为中共领导下的“抗日游击支队”，吴勤仍然担任该队领导，改称队长，王一帆任参谋，上级还派来了几个同志协助指挥抗战工作。队伍从此连续在打击日军的行动中取得胜利，声威日壮，令日军闻风丧胆。

又过数月，陈村竟传来书函，欧钟全表示自己上回因中了日军诡计，兄弟死伤惨重，如今势单力薄，难成气候，他愿意率领部属加入吴勤的队伍，听从统一指挥。信末，请吴勤由水路过去视察他的余部，他在码头迎接保护吴勤安全。
“队长，我认为，欧钟全既然有心入伍，为何自己不过来，反要您亲自过去他的地头，我担心其中有诈，队长的安全谁来保障？”王一帆第一个提出异议，队长们纷纷表达各自的意见。
吴勤却显得很淡定地说：“他们刚刚吃了败仗，既然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我们应该表示一下热情，我决定过去，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再说，都是同胞兄弟，欧钟全曾经与咱们共同进退，相信在他们的地头，我不会有危险的，一帆你多虑了。”司令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然而，王一帆的忧虑不幸言中，当吴勤和妻子，两个警卫员乘小船刚刚靠岸，果然看见欧钟全和他的几个部属亲自在码头迎接，吴勤一边朝他们挥手致意，一边抬脚正要踏岸，突然，两挺机枪从欧钟全他们身后冒出，“哒哒哒，哒哒哒哒……”不由分说朝这位抗日英雄的方向一轮扫射，掌舵的吓得立马跳入水中逃命。
小船承载着爱国英雄，他的妻子，他的警卫员，他的满腔爱国热忱和未竟之志，慢慢地，慢慢地沉入河中……
可恨这个欧钟全，早已因为上一役被日军俘虏，经过李朗鸡，李保全等人的点化，经不住利诱，终于变节投敌。日军利用这些汉奸，让中国人自相残杀。
李保全献计，隐瞒欧钟全被俘虏的真相，二几十个伪军充当他的部属，一方面监视欧钟全的举动，另一方面让他假借归顺之名引吴勤上钩，将吴勤杀害。李保全口口声声擒贼先擒王，表面上似乎在表忠心，实际上还是狭隘阴险的心肠在作祟，这一招叫借刀杀人。

惊闻欧钟全投敌，吴勤被伪军杀害，并且尸体被他们打捞起来，暴晒在广场的烈日下，用这一招震慑敌占区的群众，王一帆等人悲愤不已。一些分队长纷纷要求前往陈村抢回吴勤等四人尸体，找欧钟全报仇。
“这个时候，大家要冷静，我们最大的敌人主要是日军，欧钟全之所以做出这般丧尽天良，残杀同胞的事情，背后一定有日本人在指使，这个狗汉奸,人人得而诛之！但我们不能意气用事，贸然出击就正中敌人下怀。司令不在了，我们更要化悲痛为力量，团结一致稳定军心，当务之急是防备日军扫荡，保持队伍实力，保护好百姓安全。”王一帆说。
欧钟全上一役孤注一掷错误指挥，陷入日军的圈套，葬送了整支队伍，从侧面印证了王一帆的领导才能，大家心中自有评价。“一切听从王参谋的指挥。”张队长如是说，各分队队长立即响应。
大伙又在一起分析当前形势，然后散会离去，已是下午三点。王一帆独自留在会议室，靠在椅子上，头痛欲裂。他低头，脱掉眼镜，右手顺势弯曲横放胸前托住左肘，左手则伸在眉骨处揉捏按压着，此刻，他脑海里不断浮现起吴勤如父亲般慈爱的眼神，念及三年来吴勤对自己的有意栽培，他再也难掩怀念与悲伤，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他的手掌顺着眼帘往下移，轻轻抹去……
黄轩和郁芳也是心情沉重，走出门外不久，不约而同又走回会议室。王一帆警觉抬头，问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表哥，我们下一步怎么办？难道吴叔的躯体就任由他们侮辱吗？我，我简直难受死了！”黄轩说着，冒出泪来。
郁芳细心，早已从王一帆眼角闪烁的泪光窥察到他内心巨大的悲痛，吴勤牺牲了，队伍暂时以他为首，王一帆的压力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就拿欧钟全来说，走错一步棋，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如今竟落得为保性命去做了汉奸，臭名昭著。她想了想，忍不住在旁轻轻拉了一下黄轩的衣角道：“黄轩，我们不要扰乱他的思绪吧。”
王一帆看了看他们，努力收住泪，戴上眼镜，招呼两人：“既然来了，就坐下，有什么建议，咱们好好谈谈。”
回忆吴勤生平，三人都怀着万分的敬仰。提到如何早日让英雄入土为安，王一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李朗鸡是伪军的头头，贪财出了名，我们联系番禺商界的朋友，由他们出面暗中贿赂他，就地将遗体安葬。”
“表哥，还是你想得周全，黄轩我真心佩服！”
“自己人，吹捧就免了吧，其实，是吴叔一直在启发教导，我才学会处事谨慎处变不惊，黄轩，吴叔生前对你也挺看好的，你也可以做到。”王一帆感慨道。
郁芳的眼神在两个优秀的男人之间游移，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时，值班警卫报告：“报告，上级领导来了。”
吴勤的不幸牺牲，让队伍失去了一个出色的领军人物，王一帆正期待中央早日下达指示，鼓舞士气，这个消息让他为之一振，“哦，快请”王一帆说着连忙出门迎接。
来者正是中央任命的新政委林铿云，一个精神奕奕的中年汉子，他连夜集合各分队召开了会议。
会议室里，响起林政委发言的声音：“众所周知，去年年底，在毫无征兆之下，港督杨慕琦突然向日军投降，香港沦陷导致港民滞留被困，日军在那里烧杀奸淫掳掠，百姓苦不堪言。我国的一些民主党派精英人士，如何香凝女士，柳亚子先生等等，曾经因为支持我党的立场被国名党当局排斥而被迫旅居香港，此次也被困在其中，根据周恩来同志指示，我们支队联合惠阳地区的东江支队，选派一些战斗骨干，潜入香港，配合当地党组织开展营救，把他们安全转移到后方。”
林铿云的讲话，不由得让女兵营的负责人郁芳想起好朋友梅素馨，如果素馨当初去了香港，那该有多危险!她庆幸。目光不经意触到了对面的王一帆，只见他眉头轻微一皱，此刻，没有人觉察得到他内心的波澜。
谢小薇，那个远走香港的柔媚女子，是否能够免遭日军的摧残，避过此劫？他恨不得马上飞赴香港寻遍角落去保护他心爱的人，可是，可是，他肩负着参谋的职责，一切听从上级的安排，又岂能为了儿女私情，把拯救民族的大事置之不顾呢？
王一帆的心越收越紧，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