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迷雾重重

　　话说陆春霖正在怄气的时候，梅素馨却热情地把王一帆迎到屋子里，把他的身份名字一一和张玉儿，郁芳介绍了，大家坐下详谈。“要不是这位一帆哥哥，我早就饿死街头了。”提及往事，素馨仍然心存感激。张玉儿听罢不禁脸露愧色不敢开腔，郁芳在一旁静静听着素馨的经历，不时偷偷打量王一帆，感叹素馨虽是命运多舛，却不乏贵人扶助，这个有情有义气度不俗的王一帆，比起陆春霖来，更值得她托付终身。
　　因为局势变化，王一帆北上中途行程受阻，听得日本人已经占据南京，民国政府临时迁到了重庆，他毅然改变了往重庆的计划，决定折回广州。战局打乱了当时的交通秩序，几经辗转，他最终由水路返回，刚上码头，就碰到了前去意欲为那留在大院避祸的男子寻找离开广州船只的素馨，匆匆返家丢下行李，两人回到大院。
　　“想不到小薇会离开广州，我回来迟了。”王一帆有些黯然。
　　“别难过，有缘的话，相信你和小薇姐一定会再见的。”素馨看他蹙起了眉，很是心疼，连忙安慰他。
　　“嗯，但愿如此吧。”王一帆谈起对周锦荣的看法：“周锦荣这人，虽然看似正直，但我总觉得不是十分可靠。”，素馨只听着陷入沉思，也不发表意见。
　　“对了，你说有要紧的事叫我来，到底什么事？”他想起素馨的话，马上放下自己的情绪，询问她。
　　“是这样的……”素馨一五一十把那天发生的事告诉了王一帆，完了禁不住有些彷徨：“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凭直觉，我应该帮他一把。”，王一帆着实吃了一惊，焦急的说：“阿梅，你真够大胆的，但有些事不能凭直觉判断的，知道吗？那人在哪？快带我去见见。”
　　正说着，房门“呀”一声被推开，“不用劳你大驾，我自己来了，表哥，难道你也想拿我归案吗？”，一个男子不请自到。房内几个人一看，哎呀，这人不老老实实呆在平房里，竟自己跑出来了，其实，那人已经在窗户边偷听了他们说话多时。
　　王一帆一看那人，顿时哭笑不得，站起来，等他走近了，握右拳头只使了两分力朝黄轩肩头擂过去：“我的天，黄轩，你就是那个通缉犯？你不好好写文章，跑来这里干嘛？”“表哥，一言难尽啊!”那人进屋，郁芳搬来凳子让他坐下。
　　黄轩，二十二岁，家在惠阳，是王一帆姨妈的儿子，和王一帆十分要好。他在广州读书毕业后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筹钱办起了报刊，这些爱国的热血青年，初生牛犊不畏虎，常常在报刊上发一些揭露当局黑幕的文章，针砭时弊，言辞犀利，试图激浊扬清。不料才创刊不久，连篇的报道让当局恼羞成怒，派人封了报馆，抓捕一干人等。
　　“你们最近到底写了些什么？”王一帆问。
　　黄轩苦笑：“国难当前，他们不但贪污海外华侨的救国款，而且在统一战线一致对外的口号下，表里不一，还在剿共，令人气愤！还有这篇稿没来得及发”，黄轩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张稿子递给王一帆，他接过去展开，素馨一旁问：“写的什么新闻？”
　　“血溅义庄---二百七十麻风病人归云义庄遭枪杀”王一帆先念标题，副标题接着念正文，越往下念，只见张玉儿，郁芳，素馨三个人的脸色渐渐煞白，稿子写的是前不久二百七十个麻风病人在归云义庄被当局军队枪杀的惨剧。
　　“你这新闻哪来的？这类稿子不能乱写，会弄得人心惶乱，社会不安的。”王一帆握着稿子严肃地说。黄轩也是一本正经道：“表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有人证的。“人证现在在哪？”郁芳抢道，她早已心如火焚，急切想知道父亲郁郎中是否也不幸在那批惨死的人当中。“他是我们惠阳老乡，是个孤家寡人，在义庄干了大半辈子，年纪大了，早前回乡养老去了，临走前找到我们，爆出这秘密。”黄轩说。王一帆追问：“这新闻你有没有经过证实？”“表哥，从死人堆里被救出来的幸存病人算不算是有力的人证？”黄轩反问，王一帆点头肯定。“有幸存者？在哪？”素馨赶紧问，她眼里放出一丝希望之光，，她多么希望那个人就是苦苦寻找的郁郎中，为求答案，大家的目光都一致投向了黄轩。
　　黄轩继续说：“军队执行枪决任务后拉队走了，后续的埋葬工作交给了义庄，当时那个惨烈场面，仵作老人自己都难以形容，献血喷涌尸横遍地啊！老人动手拉尸体的时候发现死人堆里竟然有个还活着，眼里向他投来求生的目光，这人很幸运，子弹没有伤到要害处，他趁势倒下装死。仵作老人很善良，见世面多了，，也不怕传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就把他拉到义庄的隐蔽处”，几个人听得心惊肉跳的，几乎不约而同问：“那人是男是女？后来怎么样？”“是个中年男人，活下来了，但听说弹片还留在体内没有取出来，那人好像懂点医术，吃了好些草药，保住了性命，不过身体落下了残疾，手脚变形，走路不太稳当。”“黄轩，你带我去见见这人行不？”郁芳急得不行，当听到那幸存者懂点医术时，她坐不住了，自己的爹不就是懂草医的吗？可是黄轩接下来的话让她倍感失望，“因为害怕被抓，那人一直在义庄藏着不敢出来，生活上就靠仵作老人接济，前不久仵作老人回惠阳，他也不便留在义庄，随行去了。”
　　“如果那人真的是我爹，为什么不来寻我们呢？爹，你到底在哪里？你要是不在了，我该怎么办？”郁芳自言自语，急出泪来了。素馨连忙安慰她：“郁芳，你别难过，说不定你爹根本就不在那批人当中。”郁芳却提出疑问“可是，周班主明明打听到我爹就是被关在归云义庄的呀。”，大家一下子都意识到郁郎中极有可能已经遇难，顿时哑然失语，心情沉重起来。
　　王一帆打破沉默：“还是先说说关键的吧，黄轩，如今你闯了祸，长期藏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早点离开广州为妙。”“我想回惠阳去。”黄轩说。“嗯，我去替你安排，刚才进来的时候，在巷口还看见军警走动，得想个办法出去。”王一凡说。
　　“放心吧，我有办法，一帆哥哥你先去安排好交通工具，回头再说。”素馨突然胸有成竹地说。
　　“你有什么办法让黄轩安全走出去”王一帆略带疑问。素馨已经盯着黄轩的脸好一会，直看得他有些不自然了，她说：“你们看，黄轩脸蛋多俊秀呀，身材又苗条，施了脂粉反串起旦角来，你猜效果会怎么样？”，王一帆这才注意观察黄轩的眉目身形，忍不住微微一笑说“呵呵，素馨，真有你的。”。大家商定好了帮助黄轩的计划，王一帆告辞回家，知道收留黄轩这一步没有走错，素馨心里总算安稳一些。
　　这夜，唯独郁芳辗转难眠，总觉得黄轩所说的那个幸存人就是自己的爹，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前不久的一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郁郎中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她们面前，说自己要去很远的地方，叮嘱家人好好保重，郁芳正要拉住父亲问个究竟，郁郎中却突然消失了。郁芳猜测着，是不是父亲因病手脚残废，不想拖累张玉儿，所以选择了避开家人远走。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情景涌上心头，父亲艰难行走的姿势让她非常难受，恨不能搀扶一把。望着天花板呆了半夜，她萌生了一个迫切的念头---跟随黄轩到惠阳去，见见那个也许就是父亲的人。
　　第二天，大家聚在一张桌子上吃完早饭，素馨听郁芳说要跟黄轩去惠阳的想法，不禁看看郁芳，又看看黄轩，诧异道：“你一个女孩子，想跟他去惠阳？”郁芳此刻只想找到可怜的父亲，可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点点头：“我相信那个幸存的人就是我爹，我一定要去看看。”说着目光转向黄轩说话，给他以无形的压力：“黄轩，除非你不想帮我这个忙。”，郁芳前番对他有救护之恩，黄轩哪敢回绝，只好说：“你一定要去的话，我巴不得有个伴同行，不过，现在战火蔓延，估计会祸及惠阳，你怕不怕？”“黄轩，你也太小看我了。”郁芳不服气回答，听说黄轩愿意帮助自己，她拧着的眉心这才舒开一些，眼里闪出希冀。在场的人意欲劝她别冒险却又不忍开口，郁郎中到底还在不在人世间，大家都想知道答案，或许郁芳此行是值得的。就连素馨，听着听着也生出了陪她走一遭的念头，但考虑到张玉儿身体不好，小宝年少，经不起颠簸，自己必须留下来照顾他们，分身无术，倍感无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放下周家大院的情况不说，且说那边的王一帆，刚刚对父亲说明了黄轩的情况，就遭到了王啸天的一顿长篇大论呵斥教训：“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不懂珍惜前程，像你，不愿跟我出来做生意，偏偏去写什么剧本，那是什么玩意？能养家糊口吗？整天和那些下九流戏子混在一起，简直有辱身份，你好好看看自己，哪点还像文化人？再看看别人家出去留学的，回国后谁不混得像模像样的？你净给我丢脸！黄轩更离谱了，搞报刊倒无可厚非，可却不懂得圆滑处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家世，尽写那些乱七八糟的诽谤文章，军部的人是你惹得起的吗？这回别指望我帮忙，搞不好我这家都败在你们手上……”，好不容易等父亲骂完消气了，王一帆内心虽然不同意王啸天的观点，但却不好在这时说出违逆他的话来，王啸天经营海味杂货批发生意多年，人面交际广阔，这回帮助黄轩少不了父亲出马，想到此他还是给王啸天倒了杯茶，摆出诚恳认错的态度说：“父亲说得极有道理，我们已经知错了，你就帮帮黄轩吧，再说姨妈那边，你也说不过去。”王一帆切中了王啸天的软肋，大姨子曾经在他们家经济困难时鼎力相助，王啸天是个懂得感恩的汉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一帆，你要答应我，以后就跟我出来做生意，不许再见那些戏子。”王啸天竟提出附加条件，王一帆只好答应。
　　过了两天，王啸天约了一个相熟要好的货船主，他的船专门往返于泛珠三角。酒楼上推杯换盏之间，那人很爽快就答应顺路搭载黄轩回惠阳。
　　一切筹备工作似乎都很顺利，黄轩就盼望着早日回到家乡，除了拜见父母以外，这个热血青年，胸中还藏着一个宏愿，他暗暗下决心投笔从戎，要找机会加入抗日队伍，上前线痛痛快快迎击鬼子，尽舒胸中郁闷，一展书生抱负，此处不容人，自有容人处。郁芳呢，恨不得船主马上通知起程，好与父亲团聚，了却心愿。可当两人真正到了码头，却又经历了惊险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