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成人之美

　　“咦！那不是陆春霖吗？怎么又回来了？”走在前面的郁芳忽然叫道。
　　挨了张玉儿严厉的唠叨呵斥，素馨几天来心情忧郁，端着洗衣盆无精打采走在后面，一听到陆春霖回来了，心中惊喜，抬头瞧去，果然看见玉兰树荫下，一个熟悉的背影！正举头仰望满树的花儿。
　　走近了，“喂，陆春霖，看什么呢？”彼此熟络，郁芳右手把盆子顶在腰间，腾出左手在背后拍了他肩膀一下。
　　那人肩头一耸，显然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到了，他一个转身，天！这哪是陆春霖!认错人了！
　　郁芳和素馨相觑一下，郁芳吐了吐舌头，连连向那人点头致歉，一脸尴尬：“真不好意思！我们认错人了。”
　　“没事！只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江湖人的点穴。”他淡淡地礼貌一笑。
　　眼前人不是心上人，素馨虽然感觉有些失落，但被郁芳的鲁莽尴尬样逗乐了，低头抿嘴想笑。
　　“咦，谁把这么好看的锦盒丢在地上了？怪可惜的。”一低头，素馨就发现了树根下散落着几个精美的礼盒。
　　“是我的。”那人说。
　　“送人的吧？就这么放在地上，弄脏了不好。”素馨轻皱一下眉头。
　　“我要送的人都找不到，唉！干净好看又有什么用？”他瞬间收了笑容。
　　“你来这里找人？”郁芳插进来问。
　　“是的”他回答。
　　“找谁？你说说，我们可以帮你。”素馨真诚地说。
　　他叹了口气，抬手一指荣家大院：“我找的朋友叫荣淑洁，就是这荣家二小姐，她是我妹妹的同学。你们帮不了我的”
　　“呵呵，你根本用不着我们帮忙了，你自己都找到门了，还不快进去。”郁芳笑着说。
　　“没用！他们刚把我轰了出来。”
　　“不会吧？是不是荣二小姐不欢迎你？”郁芳问道。
　　“荣太太见了我，说二小姐不在，不留客。”
　　“敢情是你没拿礼物进去吧？”郁芳调侃他。
　　“姑娘，求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可能就是这礼物惹的祸，唉！我不应该那么开门见山的。”他脸上挂满懊悔。
　　“你开罪人家了？荣太太可是很通情达理的呀？”素馨十分不解。
　　“你和她家熟络？”他问。
　　“呵呵，我经常和他们往来。”素馨实话实说。
　　“哦！原来是熟人。你们知道荣二小姐去哪里了吗？”
　　“奇怪，你不去问她家里人，反倒来问我们外人？我们怎么知道，人家是千金小姐，我们是穷人家，难道她外出还需要和我们打招呼不成？”郁芳觉得这人不可理喻。
　　“她应该还在家里，只是她不想见你，你就不要强人所难吧！”素馨说，直觉得可能是那人在纠缠荣二小姐，所以被轰了出来。
　　“姑娘，你这话说的，我不明白。”他疑惑地瞪大眼睛：“我强人所难？”
　　“自古道男女授受不亲，荣二小姐快要嫁人了，她这时不见你，是不想被别人误会，以免瓜田李下之嫌，你懂不懂？”
　　“她要嫁人？不可能！绝不可能！”他突然激动起来“她要嫁给谁？”
　　
　　“官家子弟吧，和荣家结亲的，身份还会差吗？还不明白，死脑筋。”郁芳抢道。
　　他急了，压根没听见郁芳嘲讽的语气，顾不得礼仪，拉住素馨恳求：“求求你，帮我一个忙。”
　　她脸涨得通红，走不得，只好听他说一番来龙去脉。
　　此人叫左瀚，生得斯文白净，是荣淑洁在省城女子学堂的同学---左眉的哥哥。左家就坐落在女子学堂的附近。左眉和荣淑洁非常的投缘，荣二小姐经常到左家作客，认识了刚刚在报社供职的左瀚。时间一长，两个年轻人互生情愫，往来频繁。
　　有一次，大太太唐氏挂念女儿，出来探望，意外发现女儿竟然瞒着父母谈恋爱。那个年代，尽管封建王朝的历史随着民国的建立画上了句号，但封建思想依旧根深蒂固，大多数婚姻还是遵守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在母亲的追问下，荣淑洁天真地认为母亲一定会支持自己，于是坦诚了和左瀚的关系。论经济环境，左家只算是中等家庭，左家两老靠做点小生意为生，勉强可以供儿女上几年学堂。左瀚是新人，在报社的工资低微。唐氏很不满意，叮嘱女儿要保持淑女的矜持，洁身自爱，好好完成学业后再考虑婚姻大事。荣淑洁一一答应了。
　　唐氏闷闷不乐回到家，越想越不放心，和丈夫一商量，荣守昌又怒又后悔，怒的是女儿竟然瞒着父母和男人交往，悔的是不该答应她接受新式教育的请求。自己的女儿如花似玉，知书识礼，下嫁如此寒门，简直有损荣家的声誉。
　　一个星期后，在南京民国政府任职的妻弟唐智生前来探望。闲聊中，唐智生得知荣守昌的烦恼，笑着说：“巧了，我是专门给淑洁做媒来的，我们上司的公子，风流倜傥，论人才，论钱财，都是一流的人选，和咱们淑洁，简直是绝配，肥水不流别人田，我和他打了招呼，这次他父子俩顺道到广州来玩，过两天就到这里拜会，到时你看着满意，就定下来。”
　　荣守昌见过那公子，非常满意。但唐智生上司提出要见见荣淑洁本人。于是，荣二小姐被父亲病倒的谎言骗了，紧随报信的下人回到了家。临走前，她和左瀚约定，一个星期就回来。但他足足等了三个星期，无比的思念与焦虑让他坐不住了，亲自找上了门，第一次荣太太还很客气的接待了他，礼物收下，告知荣淑洁外出了，第二次他见到了荣守昌，很诚恳地向他提出娶荣淑洁的意愿，没想到被指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直接就被轰了出来。
　　“我明白了，荣二小姐是被锁住了。”素馨听完，喃喃地说。
　　“告诉我，她在哪里？”左瀚着急不已。
　　“你听我说……”素馨把那天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左瀚。
　　“这么说，淑洁是想回去的，但被他父母限制了，他们为她安排了婚姻。”
　　“可能吧，我只是猜测。”
　　“根本不用猜测，肯定是这样!哼，他们把女儿当做自己的私有财产，真是悲哀！”
　　“你打算怎么样？”她问。
　　“我决不让淑洁离开我，我要带她走，离开这个可怕的家，我要给她幸福。”
　　他越发急了，突然，“扑通”一声他跪在她面前，把素馨和郁芳吓了一跳。
　　“哎呀，你这是干嘛？让人看见了，要闹误会的，快起来，快起来。”素馨连忙说。
　　“求求你帮我一件事。”
　　“你起来再说，别吓人。”郁芳说
　　他目光投向素馨，恳求她想办法把他亲手写的一张字条带给荣淑洁，随后把素馨拉到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能行吗？我怎么进去呢？”素馨面有难色。
　　“你不是说和他们经常往来吗？”他说。
　　“不好，惹事了！”素馨懊悔不迭，暗骂自己：“该死！干嘛刚才说出这话来。让他抓住话柄。现在要拒绝他也不好找理由。”
　　“我，我，”素馨说话忽然变得结巴了“我恐怕帮不了你的忙，对不起，我要走了。”她感觉害怕，财大势大的荣家可不是好惹的，让凶巴巴的二婶知道了，可能要挨打的，她忘不了小时候因为做不好针线活、做糊了饭，被二婶狠狠地捏遍身上的肌肤，那些淤紫的痕迹好几天才散去，好疼好疼。至今记忆犹新。长大了，二婶不再施暴，但改不了骂人的习惯，她心里埋下了惧怕张玉儿的阴影。
　　她想走，他还不肯放手，弄得她挣脱也不是，叫也不敢叫，左右为难。
　　“你这人真是厚脸皮，还不放手，我真要叫人了。”郁芳赶紧上前呵斥他，为素馨解围。
　　“我和淑洁是真心相爱的，求求你，求求你了……”他泪水溢出了眼眶，不知怎的，一下子就软化了她的心。是啊!怎忍心看着一对有情人被拆散呢？和心上人分离的滋味如何？她感同身受，尽管她情况有所不同。“想不到荣太太会棒打鸳鸯这么狠心”她心里说。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去见二小姐。”她声音有些虚，也许是感觉一诺千钧重，有点力不从心所致。
　　郁芳瞪大了眼睛：“素馨，你疯了？”
　　“拜托了，我下午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来，你一定要来。”他千叮万嘱。
　　“素馨，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不然你又要挨骂了！”郁芳在那边大声提醒她。她这才回过神来，哎呀！不知不觉在这里停留了好久，糟了，这顿骂是肯定免不了了。
　　“不说了，我走了。”她焦急地边说边迈开了脚步。
　　“记住，下午，我等你。”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唠叨，他的心乱极了，幸好头脑还清醒，不致于语无伦次。
　　素馨回首微微点头，回家的脚步何其匆匆，几乎要跑起来了。
　　“等等我，素馨！素馨！”郁芳叫着，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