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富贵如浮云

第五章
　　富贵如浮云（1）
　　阴谋出笼
　　本来章邯军团蜷缩在濮阳，一来在整顿军队，恢复士气，二来在等待战机，所以不断地派出间谍，搜集项梁所部的情报！
　　就在章邯对眼前的局面一筹莫展，进退两难的时候，他接到朝廷给他下达的命令：必须主动出击，消灭盗贼。
　　胡亥二世的政府，一直不愿承认跟他们做对的是集团势力，只当是些小偷小摸、拦路抢劫的草寇而已！
　　不光是老百姓中有俺耳盗铃的故事，有时候庙堂之上，也搞这一套。
　　让章邯意外的是，下达命令的负责人是赵高，掌握朝廷大事的应该是李斯啊，李丞相呢？章邯有些迷茫，他不知道：李斯大人死了。
　　李斯死于赵高的阴谋！
　　按常理来说，作为一个身体残缺的宦官，忠实且老实地伺候皇帝，为政府服务，才是正路。可赵高偏偏不走正道，这是因为，他有更大的野心！
　　怎么说我赵高名义上，也是赵国王室的传人！我又有如此的聪明才智，以我的素质，做国君才不算屈才啊！
　　赵高要扭转自己“世世卑贱”的处境，而且还要扭转得惊天地、泣鬼神！
　　烽烟四起，国家动荡，赵高觉得自己应该动手了，要扫清通向理想中的宝座的道路，李斯是个大障碍！首先就要把丞相的位置抢过来！
　　抢权阴谋从残酷的忽悠开始……
　　这天，赵高跑到李斯家里：“李丞相，这可怎么办呢！”
　　赵高一脸的忧虑和诚恳：“现在局势很不妙，天下的盗贼已多如牛毛，可我们的皇帝还不在乎，整天的吃喝玩乐，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呀！”
　　李斯也对目前的情况也很忧虑，连声的叹气！对赵高说：“你在皇帝身边，应该劝劝皇上。”
　　“我只是个服务人员，别看在皇上身边，但地位太低，说话没分量啊，还是丞相您有面儿，进谏的事还得靠您哪。”赵高谦逊得很到位。
　　李斯对于赵高的谦卑倒是很认同的：“只是皇上总在后宫搞娱乐活动，我想见都见不到，进谏的难度很大！”
　　“这不要紧，我可以帮忙！”赵高两眼放光，李斯按自己设计的套一步一步地走进来，赵高心里美起来：“等皇上方便时，我来通知您，，然后您就去规劝皇上。”
　　李斯一腔的感激！
　　之后，赵高三次派人通知李斯：可以来见皇上了！
　　但李丞相三次都没有见着！不但没有见到，皇帝胡亥还发怒了！
　　原来，赵高每次告之李斯可以觐见的时候，都是胡亥佳人在侧，美不胜收的时候。
　　李斯的觐见请求，让这位少年帝王很恼火：这李斯真能败兴！
　　赵高在掌握着火候，看到皇上对李斯越来越不满意，出击的时候到了！赵高开始操练起他的颠倒黑白的功夫！
　　在胡亥面前，赵高把李斯一通的揭发、检举。
　　“以前拥立您当皇帝，李斯本希望能混个王爷做做，现在希望落空了，耿耿于怀，跟他儿子李由要造反哪，李由可是手里有兵权！很危险啊！”
　　“这些天来，李斯执著地要见你，心里一定是打了什么鬼主意，您可要提防一点！”
　　“楚国的强盗头子陈胜，跟李斯的老家上蔡离得很近，他们也算是老乡，为什么吴广在攻打三川郡的时候，李由不去跟吴广玩命呢！”
　　“一切都已经都明了了，李斯是个叛徒，应该把他抓起起法办！”
　　赵高开始磨刀了！
　　较量
　　二世觉得赵高的揭发可信度很高，但给丞相治罪，也不能像收拾老百姓、宰一个囚犯那么随便，二世决定派人进行调查取证，并且要求把调查的重点放在李斯的儿子，李由的身上！
　　富贵如浮云（2）
　　李斯听到风声后，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被设计了！
　　李丞相毕竟不是一般旅客，意识到自己很危险了！马上要见二世，想当面把问题谈清楚了，但却见不到胡亥，为什么呢？
　　这时，胡亥正在甘泉宫看摔跤、杂技表演呢！
　　于是李斯给胡亥打报告，揭赵高贪污、腐败、弄权、误国的老底，要求胡亥对赵高进行专政。
　　对李斯的工作报告，胡亥只是粗略地看了看，非常的不以为然，对李斯发了一通感慨：赵君的为人，我是了解的，他既熟悉基层工作，又能明白我的心思，他既不因生活条件的优越而享受安逸！也不因自己身体的残缺而自暴自弃，努力地工作，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我年纪不大，你也老了，我不信任赵高，信任谁呀？
　　见第一份报告没有奏效，李斯又呈上了他的第二份报告，这次对赵揭发更为彻底，并在报告最后，对赵高其人做了极为准确的概括：不懂道理、贪得无厌、求利不止、危险分子！
　　这次李丞相是下定决心了，要跟赵太监斗争到底，所以在打报告时还拉上了另一位总理冯去疾，和将军冯劫。同时要求二世，下马各项王室建筑工程、放回无偿奉献劳力的民工，让他们回家，跟家人团聚！恢复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
　　胡亥一看这阵势，立刻火了：我是天下的老大，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以前我老爸在世的时候，怎么什么乱子也没有？谁也不敢说个不字！怎么到我这儿了，这天下就到处都闹起贼来了！你们这些大臣，特别是你李斯，怎么就不能平息呢？这样渎职、没有用的大臣，留着还有他妈的什么用！白拿我的薪水！
　　赵高在旁边倒是没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但只是这一句，促使二世下了整治李斯的决心，赵高说了什么呢！赵太监是这样说的：李斯这是要做田常啊！
　　先前，在李斯的工作报告中，也委婉地指出：赵高财产要比上田常了，赵高的权势也超过田常了，这是很危险的！
　　李斯、赵高都提到了田常，都把对方比做田常。
　　那么，这个田常是位怎样的人物呢？首先，我们可以肯定：他是个反面典型！
　　下面就介绍一下这位田常，相信大多数人都知道：齐国的国君原是姓姜的，也就是众所周知的姜子牙，后来，姜子牙的后代们渐渐疲软，被大臣田常掌握了大权，把国君当成手里的玩具一样，随意的玩弄，想杀就杀，想立就立。
　　田常的重孙子田和，嫌再废再立太麻烦，干脆把乱臣做到极致，彻底把姜子牙的后人赶下台，自己做了。这才有了秦末田氏家族的大佬们，争夺齐王岗位的连续剧。
　　于是，“田常”成了那个年代，狼子野心、窃国夺权的代名词！
　　把这个代名词套在政治对手的头上，无疑是致命的！
　　胡亥当然知道“田常”的严重性，但他不相信赵高会玩田常那一套，说到底，赵太监带有家奴的性质，相对比较起来，宰相夺权的可能性更大！
　　二世对赵太监下达了命令：逮捕李斯，进入司法程序，还有冯去疾和冯劫，不是爱凑热闹嘛，就一起来热闹吧！
　　转眼之间，一国两位总理、一位将军沦为阶下囚！
　　政治家被阴谋家给灭火了！
　　冤狱是这样打造的
　　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也已清醒地经意识到了，他们将面临着什么。两个人愤慨地疾呼：我们是一国的大臣，不能遭受凌辱！然后毅然地选择了一条抗争到底的道路——自杀！
　　虽然大多数的史书，对这两位生前的事迹记载不多，但是很让人钦佩！他们的坚贞不屈，是对李斯的“坚韧顽强”的绝妙讽刺！
　　富贵如浮云（3）
　　当李斯被戴上刑具时，他仰天长叹，并很准确地预测了大秦王朝的未来：皇宫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动物们闲游的场所。
　　我们的李大人究竟有怎样的遭遇呢？他又是如何应对的呢？
　　在审讯李斯时，赵高没有什么可客气的了！直截了当地要李斯承认：跟儿子李由一起，图谋造反。
　　李斯不肯就范，极力为自己辩白，大声喊冤！
　　在李丞相琅琅的辩解声中，赵太监终于失去了耐心，命令差人，给李斯上刑讯手段，什么手段？非常简单的，也是非常有效的，那就是——打！
　　于是，参加讯问的工作人员轮番上阵，棒子、棍子、鞭子一起招呼！
　　对于李斯的政治才华，后世一直客观的持肯定的态度，但对于他的政治品质，始终难以让人有太高的评价，如果不是他当初跟赵高合流，阻止公子扶苏做皇帝的岗位，大秦帝国也许会是另一番景象！
　　不过，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遭受空前绝后的刑罚之苦，还真是让人心中不忍！（关于李斯的年龄，始终难以得到确切的版本，有的说那年他七十二岁，有的说是七十六岁，不论是七十几岁，总之是过了古稀之年了）
　　赵高当然没有什么恻隐之心，如果有，那就不是赵高了！
　　在遭到一千多下拷打之后，估计李斯全身已经没有像样的皮肤了，多处骨折、多处内伤，更不要说软组织挫伤了！
　　这种严刑就是年轻人也挺不住，更不要说上了年纪的李丞相，彻底挺不住了！晕死了过去！
　　这时，赵太监没有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叫人用凉水往李斯脸上喷，在拔凉拔凉的冷水刺激下，李大人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李斯，出人意料地表现出了极强的生命力和求生欲！表现的方式也悲哀：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
　　后世被刑讯、被上手段的诸君们，无论你们被伺候得如何“舒坦”、无论你有什么挥之不去的感慨，想想李斯丞相，跟他比较比较，无疑你们是幸运的！整治你们的办案人员也是仁慈的！
　　生命存在，就有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大人是这么想的，只要活下去，凭自己从前工作成绩，也许会获得二世的宽大处理，重新享受人生也是有可能的！
　　在监狱里，李斯艰难地提起了笔，又向二世打报告：一一坦白自己的“罪行”，总共归纳了七条，而这些所谓的“罪行”，实际是李斯为秦王朝所做的贡献！
　　把贡献反说成罪行，不过是李斯的一种独到的行文方式。凭着超强的文字能力，如果这份报告能让二世看到，能够自救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大！
　　李大人委托看守把报告交给皇帝！
　　可就在信还没有递上去的时候，就被赵高知道了！
　　“一个犯罪嫌疑人，还能给皇上写信吗？真是笑话”！赵高从看守那里要出李大人的手笔，不屑地撕成碎片，轻轻的丢在风里……
　　回天无力
　　秦代的司法制度已经走向了成熟，审判、监督等程序都很完备了！李斯招供了谋反的“罪行”，这还是不够的！
　　赵太监还要做很多工作，这样，才能使他的计划得以完全的实现。
　　政治斗争，称高层火并更为准确。因为这种争斗，大都源于高层的好恶，跟他们的政治举措、取向没什么关系，而是和地位、利益挂钩。你威胁到我了，对不起，铲除你。如果给你判个流放、充军、或是开除公职，算你幸运。对对手仁慈？这种可能性太小，不是你的错误太轻微，而是你的惨状，能给对手以心灵快慰！我听过这样一句话：杀人见血那多恶心，吃人吐骨头那多残忍。我想这是对政治斗争的最好诠释吧。如果是两个农民，你盖房子，挡住了我的道，我就偷砸你家玻璃，不过发生在农民身上就叫邻里不和！
　　富贵如浮云（4）
　　只有李斯的彻底消失，赵太监才会放心大胆的进行更大的阴谋活动，在李斯被羁押的日子里，赵高加紧了他的计划，要把李斯“谋反”办成铁案。
　　赵高派出心腹人员，冒充皇帝派来的御史（负责案件复核官员），询问李斯，招供的是不是实情，有没有被刑讯逼供等等。
　　以为是出现了救命稻草，李斯没做什么犹豫，马上实话实说：自己对大秦王朝忠心不二，没有任何谋反的行为，之所以招供，是因为被打得挺不住了！
　　换来的结果是什么呢？当然是一通乱打，旧伤还没好，新伤又来了！
　　李大人被这样关怀了好几次。
　　直到赵高的手下再来：李大人，我们是皇上派来的，来核实一下，你所招供的情况，是不是真实的？
　　“是真的！我的确做了这些坏事，我有罪！”李斯不敢再翻供了。
　　赵高笑了，放心了。
　　不久，二世派来了货真价实的御史，核查李斯的案件。
　　李大人自始至终也不知道：先前一拨又一拨来核查案件的，都是赵高的马仔！也不知道最后来审核的才是二世派来的！
　　他只掌握了一条规律，那就是：说实话就要挨揍；承认罪行，就没有皮肉之苦！
　　面对御史们的询问，李大人坚持说自己伙同儿子谋反，想取代胡亥做皇帝。
　　这时的李斯，精神彻底的崩溃了，感到求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求眼下不挨打了！
　　辩解的机会在诡计中丧失了！
　　询问结果很快反馈到二世那里，自己朝中堂堂的宰相，要谋反，这件可悲而又可怕的事儿，摆在二世面前时，他的心情并不复杂，让人意外地高兴，对旁边的人说：这事多亏了赵君，要不然，我就被李斯这家伙出卖了！
　　正赶上去三川郡，调查李由怠工、不跟吴广交火等事项的人员也回来了，不过，调查人员是空手而回，没有什么结果。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这时的李由，已经被刘邦、项羽的部队给吃掉了！
　　人死没有对证，又给了赵高机会，又是一番捏造，又经过一番加工，李家爷俩儿谋反成为铁定事实。
　　二世没什么可犹豫的了！高兴转为愤怒，下达了处决命令！
　　咸阳市中
　　公元前208年七月，李斯被判处“具五刑”，并押赴咸阳的闹市区执行！
　　被押赴刑场的队伍中有李斯的家人、仆人，还有家族中的其他成员（父族），以及李斯母亲那边的亲属（母族），还有妻子这边的亲属（妻族），这种大规模的处决，被称为“夷三族”！
　　在那个时代的法典里，“诛九族”应该是最为厉害刑罚，适用于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所有跟罪犯有瓜葛的人，只要是八竿子能碰上，你就没跑，都要被处决，可能二世考虑了人力成本，只判李斯诛三族，这样可以少派一些刽子手！
　　尊崇无比的李氏家族，富贵走到了的尽头！
　　临刑前，李斯对着二儿子说：我多想再带着你，牵着猎狗，去咱们的老家打猎啊，那已经不可能了！
　　这只能是做梦了！马上梦都没得做了！
　　然后，父子两人一起痛哭失声……
　　行刑人员并没有因李斯的痛哭而踌躇不前，他们开始动手了：刑场上人头纷纷滚落，惨不忍睹！
　　而最惨的还是李丞相，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先是被脸上刺字，然后割掉鼻子，之后砍去双脚，然后乱棍打死割下脑袋，最后，将摧残成为了肉泥的李大人，抛弃在咸阳市的许多角落里……
　　这就是秦王朝所沿用了战国以来的肉刑“具五刑”。
　　在中国的法制史上，只要提到“具五刑”，总会把李斯捎带上，就因为李斯是与“具五刑”零距离接触的高层政要！
　　李斯一生中作为很大，不可否认，可是几乎没人赞赏他的品性，如此难看的下场，总让人跟“罪有应得”联系起来！
　　最初，李斯抛弃了他的祖国—楚国，出生在楚国上蔡（今河南省上蔡县）的李斯，在走向社会时，只在楚国的地方政府部门，做一般的工作人员。
　　一次偶然的发现，李斯从一种动物身上，悟出了人生的真谛！这种动物我们都熟悉，就是它一过街，人人喊打的！对，就是老鼠！李斯看到老鼠的生存环境不同，生活状况也有天地之别：在厕所里的老鼠畏畏缩缩、瘦骨嶙峋；而粮仓里的老鼠大摇大摆、身肥体壮。于是，青年的李斯决定做粮仓里的老鼠。
　　先是毅然辞掉了政府部门的工作，自己摔了铁饭碗，跟大学者荀子学习治理国家的学问，在他三十三岁时，李斯学成了，他没有留在楚国，参加祖国的建设，而是选择了秦国。
　　那时候的秦国，经过了商鞅变法，又有数代国君的励精图治，综合国力已经相当强大，并且广招职业经理人，已经成为了一个移民众多的诸侯国。
　　在秦国，李斯的才智真的得到了发挥，他的人生理想得以实现，在统一货币，统一度量标准，建立交通守则等等政治规范，以及军事吞并工作中，李斯的起到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
　　李斯不仅是位出色的政治家，文学家，还是位书法家，他的篆书作品“泰山石刻”，精妙无比，被书界誉为“巅峰之作”，后世难望项背，想学？太难了！只能看着叹气！
　　然而，出色的才能与正直的品质之间不一定划等号。
　　对于阻碍自己向上爬的人，李斯也从不手软，就因为嫉妒秦王重视韩非子的治国理论，李斯害死了这位亲师兄，老同学！
　　对于富贵，李斯同志的向往非常之强烈，有多强烈呢？听听他在告别老师荀子时说的话，就知道了。
　　李斯是这么说的：地位低下，不去想着去争取富贵，就不是人！
　　好不容易到手的富贵，李斯从未想过要放手，所以他伙同赵高害公子扶苏，拥立不具备帝王资质的胡亥做了皇帝！
　　如果李斯有坚毅的政治人格，也许秦帝国的大厦不会那么快的崩塌，也许中国的历史将会被改写，也许老百姓不会遭到那么沉重的伤痛！
　　但这一切，也只是也许！
　　坐在权力最顶尖的李斯丞相，也不是没有过“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早在他的大儿子李由从三川郡回家度假时，借着看李由的机会，来李家趋炎附势，溜须拍马的大大小小的官们，数量巨多，简直门槛都踩平了！
　　李斯望着门外的一千多辆座车，感叹说：物极必反，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我的归宿在哪里呢！
　　李斯的归宿，是他自己一步一步寻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