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走过场，细思量 第七十二章、难言的苦，谁懂

　　第七十一章、走过场，细思量
　　除夕。
　　只要出门就能够从别人的脸上看出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迎面的邻居都会说上一声“新年好”，脸上的笑容都是灿烂的。亦菲也笑着回复邻居“新年好”，脸上的笑容也是灿烂的。
　　有鞭炮声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欢乐。
　　本是美好的节日，亦菲却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患得患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胸口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天还不太黑，她借口说看看有没有人家开始放烟火，来到了阳台上。是有鞭炮声不断传来，噼噼啪啪响个不停，但是还没有烟火——天气还早。
　　昨晚上她的手机是关掉的，今天早上打开的时候，信息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妈妈看到了，对要去厨房和她一起做饭的亦菲笑道：“得，你赶快处理你这一摊子吧。”亦菲也笑，“我和妈妈做饭，吃完早饭我再处理。”梅洁群看看亦菲，说，“你别管了，等我做熟饭的时候，我看你也处理不完。白天我们还想去你大姨妈家看看呢，要不过完年又没时间了，你不是初六就要走的嘛。过了年，也是走访亲戚朋友，这么一下那么一下子，就没时间了，你大姨妈身体不好，又总是惦记你，先去看看她。”亦菲笑道，“那我赶紧弄，不耽误去看大姨妈的。”
　　短信箱里的祝福信息满满当当，亲戚的、同学的、同事的……还有好多不知道是谁的，她仔细地看，凡是亲戚的都认真回复，同学的同事的也都回复，剩下的那些不知道是别人发错了还是人家知道她她不知道人家的，就挑选好的信息转发过去，过年嘛，图了吉利，让所有人都有一个好心情。
　　亦荣举着自己的手机跑过来：“啊，我回复短信手都酸了，姐姐快帮我处理一下，都是说好话祝福的，姐姐翻一条就说句好听的回复过去算了，我实在弄不过来，太烦了。”
　　“唉唉。”亦菲一脸苦相：“我还等你帮我弄呢，你倒找我，快弄。完了帮妈妈做饭，一会儿我们还去看望大姨妈呢。”
　　亦荣举着手机走开后，亦菲的心中一阵阵发紧，她的短信箱里还有四十多条信息，她一条条逐一看去，仔细地慢慢地看，生怕有一点点遗漏。那一只下翻的按键没有离开过她的手指，她一下下接着按，1建清，2阳，3建清，4阳，建清，阳，阳，建清，建清……这两个人的信息在手机屏幕上出现消失，一个接一个，亦菲的眉头紧了起来，是的，就是这两个人，没有她寻找的那一个。心中着急，她一遍遍地翻，却始终没有她要寻找的那一个，手渐渐有点抖，脸上出现了细密的汗，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耀祖的？她的心缩成了一团。
　　耀祖，耀祖你怎么样？
　　她莫名其妙地紧张，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抬起头，她茫然地在屋里张望，却听到邻居音响里面传出冯巩和牛群的对口相声，有观众热烈的掌声和欢快的轰笑声。
　　哦，说不定他也是不方便给她发信息。她不也一样嘛，和妈妈在一起，怕吵了妈妈，晚上就关手机的。耀祖肯定也出院回家了吧，家里又有小孩子，一定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她希望他的病已经没事，是回家过年了。这样一想，心中释然。从电话簿中翻出他的电话号码，她想给他发一条祝福的信息，希望他身体健康，希望他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快乐。祝福的话写完，手指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她犹豫了，对一个人的祝福，仅仅是一句表面的话吗？何必拘泥一个形式，还是算了，就在心中祝福他，不要去打扰他了。说不定他和孩子妻子一起快快乐乐地过节呢，记不得她这个人了，看到她的信息，说不定会不开心，还是算了。只要他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亦菲把她一天的安排短信告诉了西门阳，又告诉了建清，建清今天回家，她嘱咐他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忙完这一切，走进厨房，妈妈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妈妈看到她，笑道：“还好，没有耽误吃饭。赶紧的，我们吃完饭还出去呢。”
　　对她来说，又是乱哄哄的一天。笑脸，问候，祝福……都是与节日有关的，都是美丽的快乐的温暖的温馨的语言。她却只是在敷衍，笑脸是表面的，语言是肤浅的，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演技拙劣的演员，无论如何都进不了角色，这让她也很丧气，怎么会是这样？暗暗地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从大姨妈家回来，她就像完成了一项国际体育比赛那样的累，可终于应付完了，又有一种虚脱般地轻松。
　　“这年过的，比平时累多了。这家那家的跑，说好话，送笑脸，我……我都受不了了。妈，快别走亲戚了，就在家里咱们三个安安稳稳的，吃好饭，看电视，聊天，乐乐呵呵的多好。”亦荣也是懒洋洋地说。
　　梅洁群笑：“过年就这样呀，平时没时间，你们姐弟都回来了，咱们去看看这些给过咱们很多帮助的亲戚，给他们拜个年问一声好，也表达一下我们的心意。唉，”说到这里她又感慨，“要是你爸爸活着，看着你们两个都这么有出息，该是多么高兴，可惜……他看不到了。”
　　亦菲不是不想爸爸，想到去世的爸爸她也伤感。只是不愿意让妈妈伤感，毕竟过去的都过去了，再苦再难都熬过来了，她不愿意让妈妈去想过去，去难过。于是笑道：“妈妈，别这样说，爸爸能够看到的，我相信爸爸一定能够看到。爸爸在天堂会保佑我们，他也只愿意让我们都高高兴兴。”
　　“是啊，其实我很高兴。看到你和亦荣都这么大了，你有了很好的工作，亦荣明年也大学毕业，我所有的心愿都完成，该满足了。接下来，我该享受天伦之乐了。”梅洁群的目光慈祥地扫过女儿和儿子，“什么时候你和亦荣都成家了，我就彻底心满意足了。”
　　“妈，明年过年的时候，最好是咱们家再来一个人，不是，是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小孩子，巴掌那样大的就很好。”亦荣在和妈妈说话，却挤眉弄眼地看着姐姐。
　　亦菲明白亦荣在说什么，一下子脸红了，连脖子都红了：“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亦荣满不在乎，嬉皮笑脸地说：“我有什么不正经了，我说的可都是正经的，替妈妈说了没有说的话。当然，我希望进这个门的人最好要和我合得来，而且知道看我的脸色，还要跟我是一个道上的。”
　　“好啊，我还希望这个巴掌大的小孩子叫我姑姑。”
　　“这个嘛，会有那么一天，不过明年还太早。我想那个小孩子该叫我舅舅才对。”
　　第七十二章、难言的苦，谁懂
　　“你！”亦菲发狠，吸了一口气却说不出话来。
　　“你……”亦荣心里偷偷地乐。
　　亦菲翻起眼皮，狠狠瞪了亦荣一眼。
　　亦荣满不在乎地翻翻眼皮。
　　看着两个孩子斗嘴，梅洁群哈哈地笑了：“会有孩子叫舅舅，也会有孩子叫姑姑。我是老了，就希望自己做奶奶做姥姥享清福。”
　　宽大的电视机里面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和着他们的说笑声在屋子里回荡。这就是家，家庭的融融之乐，看到妈妈脸上舒心的笑容，亦菲觉得完成了任务似的。她的目的就是让妈妈高兴，只有妈妈高兴她才放心。何况在这个万家欢庆的除夕，她必须要让妈妈欢喜，这样她的目的也就达到。
　　至于她，真地没有一点点高兴，就算笑逐颜开，也是一个表情。说笑归说笑，欢喜归欢喜，都是表面，心中沉闷得厉害，就像陷入了沼泽无法自拔。都只为无法割舍的爱情，没有心爱的人，再美好的日子也是缺憾。亲情永远无法代替爱情，面对至亲的妈妈，却无法排除对心爱之人的思念。
　　今天的心情，除了空落落地难过，胸腔里迸发的压抑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除了对西门阳的思念，除了对建清的歉疚，更多的是因为耀祖。她提心吊胆地害怕，没着没落地不踏实。她觉得耀祖应该给她发一条祝福短信，她知道他希望她过得好的心情，所以她肯定耀祖会在这个日子里给她祝福信息。可一个字也没有，直到现在都没有。她懂得那只是一个形式，重要的是心，她并不在乎，可她心中不安，她知道耀祖绝对不是忘了，虽然他们没有了恋情，也不会彼此遗忘的，这个她很明白。那么为什么没有他的信息？她怕……莫非他也等着她的信息吗？亦菲觉得不可能，因为他嘱咐过亦菲，在没有他的信息时，她不可以发信息给他。那么，是他不方便吗？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可能，就算在家里，只要心中有的话，去厕所的时候都可以发一条短信的，一句话，不，一个字总可以写下吧，可为什么就没有呢？是不是他的身体不好？想到这个，亦菲觉得身上发冷，她极力否定这个想法，不会，不会的……在这个日子里他会很高兴，身体也会恢复一点的，没事。她宁愿相信他是忘了。望望天空，她在心里默默念道：祝你健康！
　　天变得密密麻麻，灯光次第亮了起来。迷蒙中所有的景物似乎都飘远了，遥远得让她惶惑，无法捕捉的感觉。耀祖的身体肯定好了，说不定这会儿正在逗着自己的孩子玩呢。他笑起来的时候剑眉飞扬入鬓，嘴角的弧度柔和。想到他的笑容属于另一个女人，属于他的家，亦菲心中还是有一点点酸楚，说到底那是她的初恋，无法轻易忘记。眼前若隐若现着他的影子，她深深叹口气，怀念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他身体好，过得幸福。想到他一切都好，她也不再担心。是的，只要他健康幸福，忘了她她也愿意。当然，她还是希望得到他的消息，手心中寂静的手机让她心底的挂念无法平复，由不得担心他的身体……不是，她马上否定自己的这个念头，说不定他是好了，这样一想，又有一些释然。
　　没防备，手中捏着的手机突然响了，冷不丁吓了她一跳，耀祖？脑海中的第一印象是他，哦，终于有他的消息了。慌忙看去的时候，眉宇间却有一点点的失落，原来不是。
　　“亦菲，在干什么？”
　　西门阳的声音在空旷的昏暗中有一点点的失真，带着心中真切的思念，从无形的地方通过这一个小小的机器传进她的耳鼓。她明了他的意思，突然就流下了眼泪。害怕妈妈和弟弟看到，她走下阳台，顺着楼梯下楼：“没干什么，等着看烟火。”
　　“哦。”他表示明白的回答一落地，口气马上就变了，“丫头，怎么回事，我觉得你不开心呢。”
　　她的泪在他的这一句话中更加汹涌：“没有。”
　　他沉声：“亦菲，过节呢，必须要高高兴兴的，让阿姨看着欢喜才行。平时的时候你又不在家，每年也就这么一次陪妈妈过节，一定要让老人心中高兴。你应该知道，老人也都敏感着呢，她能够从你的脸上看出你是不是高兴，你高兴她才能够彻底高兴，懂吗？或许我们不开心，但是不能让老人不开心。”
　　“你还男人呢，心思怎么这样细？”亦菲说。她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无法克制自己。
　　“我跟你说过嘛，我妈妈身体不好，也就更难伺候。我如果有什么事情不高兴露在脸上的话，她就打破沙锅问到底，还跟着我满脸忧郁。绕来绕去不管用，还白白让我更烦。我经过的多了，在这个上面比你明白。老人老了，全部心事也都在我们身上，我们能够做的，就只有让他们开心。”他说的是自己的情况，也在开导亦菲。
　　“嗯，我懂。我尽量做好。”亦菲柔顺地回答。
　　他却说：“他们开心了，我们搞一点小动作才没事。”
　　“啊？”亦菲不屑，“我还因为你是真孝顺呢，原来哄过了老人是为了你方便，白白让我对你高看一眼。”
　　她哪里知道他的难？
　　就他出来打这个电话，也是把妈妈哄好了才出来的。素洁走了，她不满意，唠唠叨叨埋怨他，说他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说他怎么不娶一个媳妇给她添一个孙子，这样家里才热闹。他只好赔笑说，那他马上结婚，明年春节的时候管叫她抱上孙子。听了他的话，她又不满意地说不行，从她眼里过不去的女孩子甭想进家门。接着盘问西门阳是不是真地有了女朋友。眼睛盯着他紧张得不行，生怕他真地有了。西门阳只好说没有女朋友，没有妈妈同意，不谈女朋友。妈妈这才笑了，说还是素洁好，要不就素洁吧，她给她的哥哥说说这个事一定成。西门阳当时就吓坏了，万一妈妈这样和舅舅说就真地完了，他只好连哄带骗说他找人算过一卦，素洁和他不合婚，结婚了两个人也过不到头。妈妈比较迷信，还真地被唬住了，当时就说这怎么可能？他急忙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妈妈只好说明年她找人好好算算。西门阳忙说，素洁最好是找一个比他好的人出嫁，不然会对不起素洁的。再说了，现在法律规定不能近亲结婚，他们是不能的。对于这一点，妈妈不以为然，表妹嫁表哥，古来就有，谁说不能了？西门阳费尽口舌把妈妈让他和素洁结婚的念头打消。他也知道，这只是暂时不让妈妈提，谁知道什么时候她又要提出来？妈妈有点糊涂，他实在没办法。
　　“不是……”他知道她不明白他的情况，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于是收住了这个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他惦记着她，无法在网上看到真正的她，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感觉，“你怎么样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有点酸涩，妈妈这个样子，怎么才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生活？
　　“我很好，就是有点累。平时不回家，趁这个机会，走了很多亲戚，也烦。”亦菲说，“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