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面对旁人,我只能伪装 第十六章、你痛苦我难过,所以
作品名称:流不尽伤痕泪 作者:童颜 发布时间:2013-06-17 13:18:01 字数:4507
第十五章、面对旁人,我只能伪装
医院,永远是来苏水呛人的味道。
亦菲从冷风里猛然踏进医院,感觉到这股味道尤其难闻,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地适应。她捧着一束很漂亮的鲜花,一级一级地登上楼梯。上下楼梯的人都抬眼看她,看她手中的花。毕竟在这个季节里,鲜花是昂贵的东西。就在来医院的时候,亦菲确实为难,她不知道带点什么,但她知道必须要带点什么。普通的东西无法拿出手,太贵重的东西不适合。思忖半天,跑到花店买了一束鲜花,代表健康的鲜花。她不太懂,是卖花小姐帮她挑选的。
去看耀祖,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亦菲还是觉得忐忑不安。平时的几次见面,都是在约定的地方,都是他们两个人。说什么话,有什么表情,都只有他们两个人,当然不是说他们暧昧,而是他们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毕竟,他们有过很深的感情,为了这个两个人就都不自在,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了。这一次,是在一个大众的场合,亦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坦然。
走到耀祖说的房间跟前,亦菲停了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了按“咚咚”跳着的心,才伸手敲门。敲门的时候,她希望房间里面没有耀祖的妻子。
耀祖的妻子叶雅芝正在把保温杯里面的粥往一只小碗里面倒,听到了敲门声,她放下了保温杯,走到了门口打开门。
两个女人对望的时候,叶雅芝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亦菲一下子就知道她就是耀祖的妻子,但她不能说出自己知道她的身份,心中不由觉得不是滋味。
“小姐,你是……”雅芝首先开口,她以为是来看病人的人走错了房间。
亦菲心中难过,但是极力在脸上保持了一个温暖的笑容:“请问,杨耀祖先生是不是住在这个病房?”
“是的。”雅芝怔了一下,在亦菲说出耀祖的名字时闪身退到一边,她不知道亦菲是谁,由不得想像亦菲的身份。
“哦,我是耀祖以前的同事。他带过我,是我的师傅。”亦菲的笑容加深,“听说他住院了,我来看看他。”
从门缝里面,亦菲看到白色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看不准确,但她知道一定是耀祖。看到他那个样子,亦菲心里涌起酸涩,不管怎么说,就算还有恨,她也是希望他健健康康。没想到他成了这个样子,她除了难过还是难过,除了复杂还是复杂。隔了几年,在听说耀祖得了肝病以后,她第一次看他的时候,他说到了他的病,说:“为什么让我得了这样的病,我怀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情,受到惩罚了。”亦菲赶紧说:“怎么能够这样想?”她记得她一下子就掉下泪来。她明白耀祖面对她有忏悔的意思,他希望得到她的原谅。
听到亦菲这样说,雅芝的脸上马上荡起了笑容:“是耀祖的同事呀,快请进。”说完,又扭头冲床上的人喊了一声,“耀祖,有同事来看你。”
耀祖微微地抬了一下头,似乎是出乎预料地对走进病房的亦菲说:“是你呀,天气这么冷怎么来了,今天怎么没有上班?”实际上在听到亦菲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她了,但只能装作不知道,心中异常难过。直到亦菲走到他的面前了,才像刚刚知道的样子和亦菲打招呼。他是拼尽全力在说,说了什么,自己并不清楚。
亦菲的难过无法形容,但是在耀祖妻子的面前,她只能像一个一般同事那样简单地说:“我没有关系的,听说你住院了,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耀祖想要坐起来,但是被亦菲制止了。他仍然躺下去,伸手指了指亦菲,抬起眼睛对正在插花的妻子说:“喏,这是亦菲,肖亦菲,我以前的同事,也是我带过的徒弟。”又看着亦菲说,“这是我的妻子叶雅芝,雅芝。”
亦菲分明看到耀祖在说“我的妻子”这几个字时,很艰难,但他还是很流畅地说了出来。她不知道他是怎样想法,但她知道他一定是别扭的。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
雅芝说:“谢谢你来看他,谢谢你还记得他这个师傅。”
亦菲急忙说:“不要说谢,当初我刚刚进公司的时候,师傅教给我很多知识,我怎么会忘?我一直都感谢他的。他病了,我来看看,是应该的。”
雅芝轻轻摇摇头,微笑着把一张椅子搬到亦菲的背后,说:“快坐下休息一下。”
亦菲说了声“谢”,坐了下去,又扭头看着耀祖,说:“你怎么样,是不是好一点?”
耀祖摇摇头,苦笑一声:“好不了了。”
“胡说什么,怎么叫‘好不了了’?不许胡说!”亦菲神经质地反驳,她的话干脆利落,她太着急,竟然忘了身边还有他的妻子。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掩饰,“不要那样说,千万不能那样说,你——会好起来的。”
雅芝也说:“总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疯话,干什么呀?好好养,终会好的。”她的脸上明显有了难过。
亦菲理解雅芝的心情,心中越发难过。一个妻子守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人世的丈夫,会是什么感觉啊。看到雅芝的脸苍白,整个人消瘦得也像一张纸,看起来是那样憔悴,她的心更加疼痛,给雅芝投去一个安慰的目光,又扭头对耀祖说:“怎么能这样想?你会好起来的,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耀祖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雅芝给亦菲倒了水,递给亦菲的时候,说:“他总是胡说什么自己好不了了,我最反感他这句话。有了病固然痛苦,但是也需要有一个积极的心态才能够好得更快。总是说自己好不了,首先在精神上就把自己打垮了,这个怎么可以?”
亦菲接过雅芝递过来的杯子说了声“谢”,又对耀祖说:“雅芝姐说得对,你应该听。你的病不是那样严重的,好好治疗总有一天会好,但是你本人不积极的话,医药是无能为力的。想想吧,有多少人在关心你,期盼你早一点好起来?你——总该明白你还有别人,你要给别人活。”
她的话是意味深长的。
“对呀对呀,耀祖,你要知道,你必须好起来。”雅芝不知道亦菲和耀祖曾经有过恋情,她对亦菲投去感激的一瞥,“你听听亦菲的话,说的多好,你要给别人活,不为自己也要为别人。”
耀祖理解亦菲的意思,只能苦笑。
雅芝端起小碗里面的粥,侧身坐到了耀祖的病床上,说:“喝了吧,要不就凉了。”
耀祖勉强坐起来,抬眼看亦菲的时候,看到亦菲正在看他,于是给了亦菲一个艰难的笑容。
第十六章、你痛苦我难过,所以不敢停留
亦菲看到耀祖起身时困难的样子,以及脸上艰难的笑容,心就像被揪住一样痛。她知道,他一定是没有力气,一定是在全力支撑。他曾经是那样强壮,浑身洋溢着充沛精力,那时看到他,亦菲总会想起一幅画:掷铁饼者。但是现在……软弱的他让她心中凄凉。
亦菲记得那是一个夏季,天气很热,他只穿着短裤和背心,和她在夕阳下散步。那个时候的他们是无比快乐,徜徉在斑斑点点的树荫下,耀祖走在前面,亦菲看着他健美的四肢,不由说了一句“掷铁饼者!”耀祖莫名其妙,旋即恍然大悟,他笑了,“你是指我的身材吗?我的身材真地有那么好?”说着还兴奋地伸伸胳膊踢踢腿,然后看着亦菲。亦菲说:“是的。”在她的心里,耀祖的身材和那尊希腊的雕塑是何等相像——健美。可是,现在把“形容枯槁”几个字用在他的身上恰如其分。亦菲看着消瘦得不成样子的耀祖,心中说不出地难过。那个时候的他那样年轻,那样英俊,那样洒脱,现在的他这样苍老,这样难看,这样委顿,还不到四十岁的年龄仿佛六十岁了。亦菲想哭,但不敢把这些情绪带在脸上,只能是笑,微笑着安慰他。
她轻轻地点头,说:“喝吧。”眼神是鼓励的。
雅芝想要喂给耀祖喝,但耀祖摇头说:“不。”他伸手接过雅芝手里的小勺,慢慢地从小碗里舀起粥来送到嘴边。
亦菲看着,她看到耀祖的手有一点点地抖,就好像那把小勺重似千斤,他拿不动。这让她恨不能替他拿住那把勺子,但她知道,在雅芝的面前,她连一点点悲戚都不能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不敢眨眼,害怕眼里有泪会掉下来,也不敢再看耀祖的动作,只好扭头侧过脸,装作打量房间。
一声轻轻地响,是那把小勺碰到碗的声音,随即传来耀祖的声音:“不喝了。”
亦菲听到耀祖说话,扭回头来。
雅芝的眼神带着恳求:“再喝一点点,少喝一点点好吗?”就像哄劝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耀祖轻轻地摇头,推开了雅芝喂给他的手。
亦菲看到耀祖脸上有细密的汗珠,心里越发难过,也只好说:“只喝了一点点,再喝一点吧。”
耀祖仍然摇摇头,说:“喝不下去。”说完躺了下去,似乎没有一点点力气,再也无法支撑。
雅芝的脸色在耀祖躺下去的时候,变得难看,眼神中是悲哀和难过。
看到这一切,亦菲站了起来,对耀祖说:“那你先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又对转身去放碗的雅芝说,“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耀祖,你……多辛苦吧。”她不知道对雅芝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话是不是合适,她也找不出更多的话来说。
耀祖闻言,急忙抬起头来:“我还有话没和你说呢,怎么刚刚来就走?你……你的工作怎么样了?我还不知道呢。”他的话很快,目光是复杂的,无奈的,还有一点点祈求,他想要亦菲留下来陪他一会儿。
雅芝也说:“耀祖有话和你说,你再坐一会儿吧。”
亦菲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知道自己留下来不合适,也没有用。她摇摇头,对雅芝说:“最近公司太忙了,我也是抽了一点时间请假出来的。”又对耀祖说,“等我忙完了再来看你,我会再来的,你——好好养病。”
耀祖的目光黯淡下去:“亦菲,等你再来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着。”
亦菲一怔,她知道耀祖是不愿意让她走,说实话她也想再陪他一会儿,但是面对雅芝她浑身不自在,留下来更多的也是难过,只能走。她也害怕自己无法克制情绪露出破绽让雅芝猜疑,说实话,她真想伸手握握耀祖枯枝一般的手,给他一点安慰和力量,但她不能,在雅芝的面前她连流一滴眼泪都不敢,只能难受,难受得无法忍耐。深深地看了耀祖一眼,亦菲转身往外边走。
“亦菲。”耀祖突然喊道。
亦菲感到他的声音有些异样,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耀祖。
“你……真地那么忙吗?我不行了,可是我觉得在推销这个行业我还是有很多经验的,想要告诉你,想让你明白。我……知道你是一个明白人,我一说你就能够懂,所以我想教给你。”耀祖在这几句话上加重了语气,他知道亦菲明白这几句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够明白的话是什么意思。顿了顿又说,“我不行了,想把那些经验告诉你,让你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够顺利一些。什么时候有空的话,你来一下,我给你讲讲,也算我做为你的师傅,再给你一点帮助。我……等你来。”
亦菲感到浑身僵硬,她知道他是想找一个让她再来的借口,他想和她在一起说说话。她明白他的意思懂他的心,但是在他的妻子面前,亦菲只能像一个一般同事那样和他说话,甚至要更冷淡一点:“好的,等我忙完这几天,就来聆听师傅的教诲。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哦,我公司的老总又让我接了一个地区的业务,我还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呢。现在你累了,好好休息。等你好一些,我也有时间了,我再来,好吗?”
听了亦菲的话,耀祖很高兴:“是吗?既然老板看得起,你一定要好好做,等你下次来的时候,告诉我具体情况,我看看是不是能够帮得上你。”
“好的,谢谢你。我走了,你……好好养病。”说完,亦菲往外走,她感觉到脖子僵硬,浑身僵硬,难过像潮水一般扑来,她怕她会哭出来,赶紧走。
雅芝送亦菲出门,到了楼梯处,亦菲站住,对雅芝说:“没想到耀祖挺虚弱的,……真的……难为你了。”这个时候,亦菲完全压制了想要哭出来的冲动,离开了耀祖,也感觉到了一丝放松,只是悲戚流露在脸上,无法抹去。
雅芝看着亦菲,亦菲看着雅芝。两个女人在对视,都是悲戚的面容。
“亦菲——”雅芝的声音喑哑,她定定地看着亦菲,“我看出来耀祖挺重视你的,也很在乎你的。”
她的话让亦菲心中一凛,莫非雅芝看出什么来了吗?亦菲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有些惊恐地看着雅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