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遇塌方申梦龙殉职 闻噩耗老战友伤情
作品名称:《融雪》 作者:王晓东 发布时间:2013-09-22 23:39:56 字数:10737
申梦龙调到大通江边的三连后,主抓三连的基建和后勤工作。有在值班一分队当司务长的底子,申梦龙又有股子钻劲,工作很快就干的得心应手了。不过,生产连有些地方,还真不能跟值班分队比。出工拖拖拉拉,作风不过硬。不像值班一分队,干什么都有一股雷厉风行的劲头。为了带出一支过硬的基建队伍,申梦龙特意买了一个小喇叭。每天早晨五点钟他准时起床,洗漱完了,就到麦场上去跑步,跑出了汗,再放慢脚步溜几圈。五点半,他的小喇叭就准时响了。每隔三分钟就吹一遍。无论是基建排,还是机务排和农田排,谁也睡不成懒觉了。申梦龙还给炊事班重新规定了开饭时间,由原来的六点半开饭,改为六点开饭。吃完饭,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七点整,他准时出现在基建工地上,等着基建排长顾广仁带着人过来。时间一长,全连都跟着顺过劲来了。每天吃完早饭,农田排的磨镰刀,挫锄板。机务排的,给机车加油,检查机械各部位。基建排的,准备好基建工具。刚开始的时候,连长邢茂林和指导员于士合随然都挺支持他,但是,总觉得把生产连训练的像值班分队似的那么紧张,既没有必要,也不一定行得通。没想到,半年后,知青们就习惯了这种既紧张又有轶序的作息时间了。邢茂林和于士合这下子真有点佩服这个小个子知青了。
已经是秋末初冬季节了,广阔的田野上一派萧瑟。麦田早已经翻耕完了,几台东方红机车,正拖着犁铧在黄豆地和玉米地里翻耕,翻耕过的松软的黑土地泛着诱人的土色,季节风刮得正猛,不时的把枯干的叶子抛向天空。远处,树林子边上,尚未翻耕的田野上,有狍子在悠闲的觅食。大通江从一个小山包后边流过来,像一条缠绕在黑土地上的飘带,闪着光泽,流向远方。
邢茂林于士和和申梦龙,在江边引水渠的闸口上踱着步,研究今年冬季的工作。邢茂林看着滔滔不息的大通江,若有所思的说:“秋耕马上就结束了。每年冬季,咱们连都成立过打鱼队。可是,知青们都嫌在江上打鱼太辛苦,谁也不愿意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都供不上咱们连自己吃。”于士和说:“今年冬季,除了机务排需要正常保养机械,后勤排闲不着。农田管理排和基建排就没活干了。大多数知青都想赶在春节前这段时间,回家看看父母,过个团圆年。”申梦龙说:“连长,指导员,我来三连时间短,又没有领导经验。不过,我认为,想要调动知青的积极性,咱们应该召开知青座谈会,一是讨论怎样做好冬季的生产工作,为春耕打下基础。二是讨论怎样做好后勤生活保障。让知青们发表意见,如果知青都同意成立打鱼队,咱们就别单纯成立打鱼队,不如成立渔猎队。把连里有狩猎经验的老职工组织起来,有三四杆猎枪就可以了。让知青自愿报名,参加渔猎队。打来的鱼和猎物,即可以改善伙食,又可以节省伙食费。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从结余的伙食费里,抽出一部分资金,给渔猎队的职工,每个月补贴个五六毛钱,他们的积极性就出来了。”于士和白了他一眼说:“小申,你这样干,可是典型的物质刺激。”申梦龙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迟疑了一下,委婉的说:“指导员,看什么问题都应该一分为二。值班一分队在大兴安岭时,每个人每月还有六元钱的伙食补助,十五元钱的高寒补贴呢。冬天,在江里打渔,天寒地冻的,江面上风又大水又凉的。即使在野外打猎,也不是件轻松活,给点补贴,也算不上物质刺激吧。”邢茂林沉思着说:“我看这样,今晚咱们开个支部会,征求一下其他支委的意见,再做决定吧。”
晚上,指导员于士和主持召开了入秋以后的,第一次支委会。参加会议的七个支委是,基建排长顾广仁,机务排长刘春平,大田管理一排排长李秋生。于士和把这次支委会的议题讲了以后,第一个发言的是一排排长李秋生,这个长着一张大饼子脸的天津知青,话说得很策略:“咱们冬季的主要工作,就是为来年的农业生产做准备。再一个就是机车的冬季保养,和给牲畜准备充足的过冬饲料。如果团里有伐木任务,那也是挺艰苦的工作。成立渔猎队,团领导会不会说咱们不务正业。”罗海民揉了揉蒜头鼻子,打了个喷嚏说:“我的意见是,今年冬季打鱼队一定要搞起来,守着大通江不打鱼吃,还成天喝大头菜土豆汤,那不成了傻帽了吗。我同意申副连长的意见,参加打鱼队的同志,一定要给一部分补贴。但是,一定要有章程,每天必须打够全连吃的。”刘春平也说:“我同意申副连长的意见,成立打鱼队。”顾广仁一说话,露出两颗虎牙,显得很精神。他说:“我支持申副连长。反正我们基建排冬季也没什么活,如果成立打鱼队,我们排出四个人。”申梦龙看几个支委都表述了意见,他站起来,一边把手指关节捏得咯叭咯叭响,一边把和连长指导员商量成立渔猎队的打算,和准备从伙食费里抽出一部分资金,给每个渔猎队队员,每个月补贴十二元钱的想法向大家做了说明。几个支委听了申梦龙的办法,都显得活跃起来。李秋生说:“副连长,你早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都举双手赞成。每人每月给十二元钱的补贴,够一个月抽烟钱了,我都想去。”顾光仁说:“有这好事,谁不想去。”邢茂林说:“你们回去后,把连里的想法,向知青们传达一下。谁想去,自愿报名。最后,具体人员,由连里研究后再定。申副连长,你到农田管理二排三排,和二排长三排长沟通一下,让他们把连里支委会决定的事,向知青们传达一下。明天,召开班排长会议,把今年冬季的各项工作安排一下。”
三连的渔猎队成立了,队长是罗海民,副队长是农田管理二排排长,老职工苏福顺,是个常年玩猎枪的人。罗海民负责渔业组,渔业组有六个人,都是每年冬季参加过打鱼队的知青。
第二天,罗海民就带着渔业组的六个知青,把闲置了一年,扣在岸上的渔船,刷了一遍桐油。连里又给他们配置了两挂网。狩猎组由副队长苏福顺负责,两个知青和四个老职工,配备了四支猎枪,一只长筒火药枪。准备了两天,狩猎队就出发到大通江下游的狍子沟,狩猎去了。申梦龙不放心狩猎队的第一次出征,也跟着去了。
狍子沟是一片小丘陵地带,到处都是小矮树棵子。刚进入狍子沟的第二天,苏福顺带着申梦龙他们,来到一片洼地。刚进入洼地,苏福顺就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几个停下来。七个人都伏在一片小荆丛中。透过荆丛,往前边的一片开阔地看去,只见开阔地上,有十几只狍子,正在悠闲的啃食着干草叶子。申梦龙用眼神示意苏福顺布置狩猎。苏福顺会意的伏在一个老职工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老职工拍拍身边的另一个老职工和一个知青,三个人哈着腰,蹑手蹑脚的转移到另一丛荆丛后边。申梦龙把苏福顺的枪要过来,认真的检查了一遍,又还给了苏福顺。苏福顺和一个老职工趴在地上,向那群狍子瞄准。申梦龙向那边的几个队员挥了挥手,五支抢先后响了。有三只狍子应声倒了下来,还有一只狍子,后腿被打伤了,坐在了地上。其它的狍子,被这意外的枪声惊愣了,一起向枪响的方向张望,足有半分钟,才惊恐的狂奔起来,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七个人高兴地跳了起来,向开阔地跑去。那只受伤的狍子看有人过来,挣扎着撑起后腿,歪歪扭扭的跑了几步,又坐下了,两只温顺的眼睛,无助的看着申梦龙他们。申梦龙惋惜的对苏福顺说:“真可惜,这要是七点六二步枪就好了,怎么也能放倒五只狍子。老苏,你把这只袍子弄回家养着吧,它腿上的伤好像不重,这还是只母狍子呢。”
苏福顺他们把狍子抬回连里的时候,知青们都跑到食堂看新鲜。邢茂林和于士和也高兴的围着狍子转了好几圈。邢茂林说:“太好了,首战告捷。今天晚上咱们就可以打牙祭了。”申梦龙指指那只受伤的狍子,对邢茂林和于士和说:“连长,指导员,我已经答应让老苏把这只狍子弄回家养着,老苏会治红伤,兴许能养活呢。”邢茂林高兴的说:“太可以了,老苏,把你的狍子老伴领回去吧,好好的给它把伤治好了,就是个挺漂亮的老伴呢。”说的围观的知青都笑了起来。苏福顺说:’连长指导员,那我可真把它领走啦?”于士和说:“你的老伴,你不领走,别人谁还敢留啊。”一句话把知青们笑的前仰后合的。苏福顺抱起受伤的狍子就走了。
晚上,全连知青就吃上了红烧狍子肉。而且很便宜,三毛钱一个菜。
狩猎组打回狍子的第三天,罗海民就带着渔业组的五个人,把两只渔船翻过来推到水里。三个人一条船,把船划到江中心,把拖网甩到水里。船开始往上游划。一上午,他们每条船都收了两网,打上来的鱼不多,每条船上只有四十多斤鱼。罗海民看看表,已经十一点了,他问同船的另两个知青:“小方,小郭,十一点了,你们如果不饿的话,咱们就再拖一网。”小方说:“司务长,我们听你的。”罗海民说:“那好,那咱们就再拖一网,就上岸吃饭。”随后,他们又把网撒了出去。那条船上的三个人,看罗海民他们把网又甩到江里,他们也跟着把网甩了下去。两条船争先恐后的向上游划去。该收网了,罗海民他们往船上拖网的时候,觉得这一网挺沉的。罗海民使劲的摇拖网机,网一点一点的收上来了,拖上来的都是二三斤重的大鲤子,还有边花和胖头鱼,足有三十多斤。摘网的时候,罗海民摘下一条七八斤重的大鲶鱼,着手粘滑粘滑的。鱼舱很快就装满了。罗海民向那条船打了声口哨,两条船开始奋力的往岸边划,船还没靠岸,就看见邢茂林和申梦龙带着两个炊事员,赶着二马车,快到江边了。车还没停下来,邢茂林和申梦龙就跳下车,一边招手,一边往江堤上跑。他们跑到江边,渔船也靠岸了。看着两舱白花花的鱼,邢茂林兴奋的声音都变了调:“同志们,你们是船开得胜,网到鱼来呀。今年的渔猎队,可真是双丰收,今天晚上给你们庆功。”两个炊事员拿着麻袋过来了,船上船下十个人,很快就把一百六七十斤鱼装到麻袋里,抬到车上。罗海民这才觉得又饿又累的,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其他几个人也都东倒西歪的坐倒在地上。申梦龙一看表,都两点多了,知道这几个人饿坏了,忙过去到车上,把一大盆狍子肉芹菜馅饺子,搬到罗海民他们面前说:“海民,你们都饿坏了吧?赶紧吃点。”小方说:“刚才忙活时不觉得饿,现在是前心贴后心了,饿的两条腿都站不起来了。”六个人围着饺子盆,一口一个,狼吞虎咽的大吃大嚼起来。不到二十分钟,一大盆饺子就造光了。几个人又咕咚咕咚的喝了一气水。小郭拍拍肚子说:“这回是水足饭饱了,抻抻胳膊腿,又来劲了。”
转眼间,就到了三月末,春风浩浩荡荡的,把冬天的积雪扫荡怡尽。有的地方的小草,已经探出头。马上就要到播小麦的季节了,却不知道春风从什么地方卷裹来一场大雪。这场鹅毛大雪,足足的下了一天一夜。虽然边下边化,到第二天早晨八点多钟,积雪仍然有半尺多深。大雪都把人堵到宿舍里了,什么活也干不了。
邢茂林于士和申梦龙三个人,在连部研究了一会清明前后麦播和大田送粪的事,又研究了今年全连的基建规划。看看没啥事,邢茂林先走了,随后,于士和也到食堂去帮厨去了。申梦龙闲坐着无聊,他点了一支烟,慢慢的吸着。忽然想起来,渔猎队解散后,一冬天的收支账还没算。他把记录找出来,先查狩猎组的收支数字,他把每天捕猎的数字加在一起。狩猎组一冬天,共猎获了四十四只狍子,四十只兔子,三十六只野鸡,四只狼。卖给团机关食堂十二只狍子,十只兔子,十四只野鸡。卖给招待所食堂八只狍子。卖给皮革厂食堂十只狍子,十只兔子,两只狼。卖给机修厂食堂两只狍子,十只兔子。动物皮,全部卖给了皮革厂。总共收入了一千一百一十元。渔业组,共打鱼两千一百二十斤。卖给团机关食堂一千二百斤,共收入七百五十元。合计收入,一千八百六十五元。渔猎队十二个人,按每人每月十二元计算,每个月付出补贴一百四十四元。五个月,共付出补贴七百二十元,刨去补贴,收入还余一千一百四十五元。申梦龙从小铁柜里拿出钱来点了点,一分钱也不差。他用一张报纸把钱包好了,放到柜子里,锁好柜门。伏在桌子上,列了一份渔猎队收支账目表,复印了四份,放在邢茂林和于士和的桌子上各一份,自己留了一份。那一份准备留给罗海民。
天晴了,风也停了,太阳暖融融的照在大平原上,耀眼的雪野上。雪开始融化了,能听得见雪融的声音。到了下午,整个原野都变成了一片泽国、水往低洼处宗淙的流淌着,乳白色的地气蒸腾着,向天空飘去。
过了清明,申梦龙开始带着基建排,为今年支委会上规划的四栋知青家属房备料。申梦龙安排顾广仁,带两个班,到狍子沟去采石头。自己带着三班,到大沙坑往回运沙子。大沙坑离三连十四里路,位于三连去团部的半路上。是三连,九连,十七连,三个连队基建用沙的基地。近几年,由于用沙量大,远在团部两侧的几个连队,和团部各厂场,都到大沙坑来取沙,这里已经形成一个高四五米的大沙坑。虽然三月末四月初,下了几场大雨雪,坑里积了不少水,但是沙土层渗水快,过了几天,水就干了。
申梦龙带着三班的六个男知青和五个女知青,坐着连里的胶轮大马车,四匹淘汰的军马,威风凛凛的拉着十二个人,向大沙坑进发。不到八点,车就拐进了大沙坑。今天还真巧,其他连队都没来挖沙子,沙坑的向阳面空着。大家下了车,赶车的吉昌知青高洪奎,把马车调过头来。大家操起工具,来到朝阳坡的沙壁上,开始往下剥沙子。申梦龙和两个男知青,用尖镐和尖锹往下剥沙子,五个女知青和另两个男知青,在底下传堆。太阳暖洋洋的照在沙壁上,时不时的,有沙土片下来。快十点时,已经剥下来三四吨沙子了,沙壁也被掏出一个大窝子。申梦龙打发两个男知青回去跟车卸沙子。马车走了以后,九个人休息了一会,继续在窝子里往外掏沙子,正干得顺手时,申梦龙突然发现沙壁的上面裂开了一条缝,他喊了一声:快跑!”顺手把女知青杨云霞推出去三四米远。其他几个知青敏捷地跑了出去。随后,整个一面沙壁坍塌下来,把申梦龙埋在了里面。三班长余立春惊呼了一声:“申副连长!”急忙带着几个惊魂未定的知青,拼命的用锹攉沙子。十几分钟后,申梦龙被挖了出来。他满身满脸都是沙土,眼睛紧闭着。余立春和几个男知青,把申梦龙平放在地上,用手抠出他嘴里和鼻子里的沙土。摸摸心脏,已经不跳了。几个人又蜷胳膊又蜷腿的,申梦龙却像睡着了似的,一点声息也没有。女知青杨云霞尖着嗓子哭喊了一声:“副连长!”抽泣了几声,昏了过去。几个男知青也跟着哭了起来。余立春哭着吩咐一个男知青:“小苗,你赶快回连里报信,让连长和指导员赶快过来。”这时,杨云霞苏醒过来,她跪爬到申梦龙身边,哭着用手绢把申梦龙脸上的沙土,一点一点的擦干净。
小苗疯了似的,撒丫子往连里飞跑。十四里地,小苗连口气都没喘,也不知道怎么跑回来的,到了连部,邢茂林和于士和都不在。文书杨德水正伏在桌子上写什么。小苗嘴唇哆嗦着问杨德水:“连长、和、和、指导、指导员、员呢?”杨德水看小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话结结巴巴的,脸色通红,脸上还有泪痕。心里吃了一惊:“小苗,你快说,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副样子?”小苗喘着粗气结结巴巴的说:“文书,不、不、不好了,副连长被埋在沙子里。挖、挖出来,没、没气了。”杨德水惊得差点跳起来:“什么?副连长他……快走,找连长去。”杨德水急慌慌的带着小苗,在机务排找到了连长邢茂林。小苗话还没说完,就瘫软在地上。杨德水把小苗的话重复了一遍。邢茂林惊得脸都变了色,他悲声吩咐道:“文书,你马上去三十垧,把指导员喊回来,我现在就去大沙坑。”邢茂林心急火燎的跑到马棚,牵出一匹马骑上,把马打的嘶溜溜的叫着,像飞一样的向大沙坑飞奔而去。杨德水随后也牵了一匹马,打马如飞的,放开蹄子向三十垧地疾驰。
小苗醒过来,赶紧跑到基建工地。他看高洪喜正在给马饮水,他大叫着跑过去:“洪喜,快走,副连长不行了。”他跳上车,拿起鞭子,给了辕马一鞭子,辕马往前一窜,把饮水的桶踢翻了。高洪喜跳上车,夺过鞭子,不高兴的说:“小苗,你他妈的疯啦?”他忽然“咦”了一声,奇怪的问:“你坐什么车回来的,副连长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小苗放开声哭了起来:“申副连长被塌方的沙子埋里边了,等我们把他挖出来,人已经没气了。十四里地,我一口气跑了回来。连长已经骑马去了。”高洪喜急的眼珠子都鼓出来了,骂了一句,真是他妈的一帮笨蛋。“他狠狠地抽了辕马一鞭子,四匹马玩命似的跑起来。车被颠动的哐啷哐啷直响,小苗吓的把着车帮,伏在车厢上。两个跟车的知青,看马车如飞似的跑了,跟在车后边撵着喊:“洪喜,把车停下来,等我们一会。”车却越跑越快,一会就没影了。两个知青莫名其妙的回工地去了。
高洪喜和小苗赶回大沙坑的时候,邢茂林和于士和已经和余立春他们,把申梦龙抬到沙坑边上。几个女知青正在用手绢蘸着水,给申梦龙擦拭着脸和手。高洪喜吆喝住马,跳下车,扑到申梦龙身边,泪流满面的哭道:“副连长,你怎么离开的这么突然。”他这一哭,几个女知青又忍不住抽泣起来。邢茂林和于士和眼睛里也溢满了泪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邢茂林悲沧的吩咐:“来,咱们把申副连长抬到车上。”大家围过来,把申梦龙轻轻的抬起来,平放在马车上。邢茂林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申梦龙的脸上。杨云霞上了车,把申梦龙的头放在自己腿上。高洪喜用手拉着马缰绳,慢慢的往回走,好像怕惊醒了申梦龙。邢茂林对于士和说:“老于,你们慢慢走,我先赶回去,给马团长和林政委去个电话,把事故经过向他们汇报一下。再让团首长给申梦龙的家属拍份加急电报。再打发司务长罗海民去一趟木材加工场,联系一下,给申副连长做一副好棺材。”于是和悲沧的说:“老邢,你快回去安排吧。最好请团首长向师里,为申副连长,申请个英雄称号。”邢茂林说:“这事你就放心吧,团首长会考虑的。”说完,打马飞奔而去。
护送申梦龙遗体的队伍,回到连里的时候,麦场上已经搭好了庄严肃穆的灵棚。灵棚的上方,白纸黑字写着【救人英雄申梦龙烈士永垂不朽】左右两边各摆放了四个花圈。
看见运送烈士遗体的马车回来了,刚从团里赶来的林政委和邹铁汉参谋长,在邢茂林的陪同下,向申梦龙的遗体敬了军礼。林政委和邹铁汉亲自抬着申梦龙的遗体,向灵棚里的灵床走去,把申梦龙的遗体小心翼翼的放到灵床上。邹铁汉伏在林政委的耳边小声说:“政委,是不是应该把烈士的遗体擦洗一遍,从里到外的换一套衣服。”林政委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申梦龙同志毕竟是值班分队的战士。你马上给严主任打个电话,让他准备一套新军装,再到商店卖一套衬衣衬裤,用车火速送到三连。”他又回头吩咐邢茂林:“邢茂林同志,你马上安排人,把申梦龙烈士的遗体,擦洗干净。”邢茂林答应着,过去安排高洪喜他们几个知青,给申梦龙擦洗遗体。被申梦龙救下来的北京女知青杨云霞,听连长说要给申梦龙擦洗遗体,就跟邢茂林要求说:“连长,申梦龙大哥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他就是我的亲哥哥。不用别人给申大哥擦,只用两个人给我帮忙,我要亲自为哥哥擦洗。”邢茂林感佩的看了看这个勇敢的北京女孩子,答应了她的请求。他吩咐高洪喜和余立春帮杨云霞给申梦龙换衣服翻身。三个人配合着,把申梦龙的衣服脱下来。罗海民从食堂挑来两桶热水,倒在一个大盆里。杨云霞用一条新毛巾沾湿了,很认真的把申梦龙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擦洗得干干净净。这时候,团卫生队的救护车拉着严主任赶来了。严主任捧着一套新军装和内衣,还有一面党旗,放在灵床上。杨云霞在高洪喜和余立春的配合下,给申梦龙换好了衣服,再把党旗盖在申梦龙身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条带着少女体温的红色纱巾,围在申梦龙的脖子上,又掏出雪花膏、粉和口红来,均匀地抹在申梦龙的脸上,在嘴唇和腮上淡淡的抹了点口红。她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给申梦龙磕了三个头,才退了出去。
中午吃完饭,常伯晨回到分队部,想躺下休息一会。他抽了一支烟,然后,仰脸躺在炕上。刚闭上眼睛,电话铃就急促的响了起来。他跳下地,抓起话筒,话筒里传来邹铁汉沉重的声音:“老常,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原值班一分队的司务长,申梦龙同志,今天上午在大沙坑,为了抢救女知青,不幸以身殉职,于今天上午九时二十分不幸去世。”常伯晨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眼泪溢出了眼角。邹铁汉又说:“你马上通知在家的排以上干部,火速赶到三连来。你顺便通知一下调到其他连队的,原值班一分队的干部,让他们马上赶到三连来参加追悼会。”放下电话,常伯晨的心急速的跳了半天。他点了一支烟,猛的吸了几口,平静了一下心情。才又拿起电话,要通了总机,分别拨通了十一连,十三连,机修厂和六连,庄重的通知了于发智、汪志学、翟胡鲁和荣启斌,让他们马上赶到三连,参加值班一分队原司务长申梦龙同志的追悼会。放下话筒,他高声喊道:“王云辉、郑磊。”两个人听见常伯晨变了调的喊声:“惊诧的从外边跑进来,急慌慌的问:“分队长,什么事?”常伯晨一脸戚容的吩咐:“郑磊,你去通知陈东阳和云殿祥,还有基建排和女排排长,马上到分队部开会。王云辉,你去通知程山和胡丛义,还有一排长二排长和机务排长,立即赶回分队部,有急事。”王云辉和郑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分队长才这么凝重。两个人急忙跑步去传达分队长的命令。二十分钟后,胡丛义程山和一排长二排长喘着气跑进了分队部。接着平丽娟和陈东阳,陈富和云殿祥都赶了回来。常伯晨满脸伤痛的表情,站在分队部门口,对赶回分队部的几个人说:“咱们的老战友,老司务长申梦龙同志,今天到大沙坑采沙子,为救女知青,不幸以身殉职。”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胡丛义惶急的说:“分队长,这是真的吗?我不相信。”常伯晨的眼泪顺着腮边淌了下来,他悲声说道:“邹参谋长刚才来的电话,让咱们马上赶到三连,去参加追悼会。丛义、程山,你们看,让谁留下来主持工作,我的心已经乱了。”三个人商量了一下,程山含着眼泪对常伯晨说:“分队长,你看这样行不行,让平丽娟暂时留在分队主持工作,她跟申梦龙不熟悉。其他的几个排长和文书班的人,都去三连。炊事班留下四个人照常工作,其余的也到三连去。”常伯晨心情抑郁的说:“那就这样吧。陈富,你和田京安骑马去一趟二连,跟牛连长借他们的大尤特用两天,你亲自开回来。”陈富和田京安答应着,到马棚骑马去了。这时候,各排听到消息的知青,都赶到分队部,围着常伯晨询问消息。尤其是原来四排的知青,都是跟申梦龙从一个连抽到值班一分队的,他们一起吵着要去参加申梦龙的追悼会。常伯晨抹去眼角的泪水,瞪起眼珠子说:“胡闹,都走了,工作不干了。各排排长,把你们的人都组织好。”几个排长,把自己的队伍都整理好了。常伯晨大声喊起了口令:“全体立正,向左转,脱帽,向申梦龙烈士致哀三分钟。”知青们笔直的站着,摘下帽子,默默的垂下头。三分钟后,常伯晨说:“战友们,你们的心情我理解,我们几个去参加追悼会,也会把你们的心意带给申梦龙烈士的。这两天,暂时由女排排长平丽娟同志主持分队的工作,你们必须服从平丽娟同志的指挥。平丽娟同志,现在开始行使你的权力。”平丽娟站到常伯晨身边,大声的命令:“全体都有了,立正。各班班长,马上把你们的人带回宿舍。下午,把今天早晨安排的工作完成好。”班长们带着人走了。这时,远处传来大尤特的声音。常伯晨领着十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对平丽娟说:“你马上往十一连挂个电话,让于发智到道口等二连的大尤特,跟我们一起去三连。”平丽娟答应着,返身回分队部打电话去了。常伯晨他们快走到公路时,看见陈富已经把大尤特停在道口了。等常伯晨他们上了车,陈富对坐在身边的常伯晨说:“分队长,牛连长和田京安,已经骑马去三连了。”常伯晨吩咐道:“陈富,挂满档,大点油门。到十一连道口停一下,于发智在那儿等车。”陈富让车往前行驶了一段,挂上四档,加大了油门,大尤特一路冒着黑烟,飞奔起来。到了十一连道口,于发智果然焦急的在道口来回走动着。车停下了,于发智抓住车厢,翻上了车。大尤特全速往三连飞奔,路过团部的时候,车都没减速,直穿了过去。大尤特赶到三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常伯晨他们下了车,来到灵床前,向申梦龙的遗体鞠了三个躬。然后和林政委邹参谋长严主任邢茂林于士和他们默默的握了握手。转过身来才发现,汪志学翟胡鲁荣启斌,。和其他连队及厂点的连长指导员都到了,大家脸色凝重的互相握手。汪志学翟胡鲁荣启斌于发智,都站在值班一分队的队列里,等待着去接申梦龙父母的马团长赶回来。常伯晨汪志学邢茂林他们在前边,程山胡丛义他们十几个人在后边跟着,围着申梦龙的灵床绕了一圈。于发智云殿祥曹新江他们几个已经泣不成声。
晚上七点多钟,马团长的吉普车驶进了三连的追悼会会场。严主任过来打开车门,申梦龙的父亲先下了车,严主任上前搀扶着他。接着马团长也下了车,把申梦龙的母亲扶下了车。申梦龙的姐姐姐夫,随后也下来了。夫妻俩从两边扶着悲痛欲绝的申母,向灵棚走去。来到灵床前,马团长摘下军帽,恭恭敬敬的给申梦龙行了三个鞠躬礼。申梦龙的父母掀开蒙在申梦龙脸上的党旗,只见儿子申梦龙的脸色安详的像睡着了似的。申梦龙的母亲长号了一声:“我的儿啊!小龙,你醒醒,看看妈妈,看看妈妈呀!”大哭起来。申梦龙的姐姐也泪如雨下的哭喊着:“小弟,你怎么这么狠心,扔下爸妈就走了。”哭的在场的人心里都酸酸的,女知青更是哭得泪流满面的。杨云霞来到申梦龙父母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哭着说:“伯父伯母,申大哥是为了救我,才牺牲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今后,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就是你们的女儿。申梦龙的母亲搂住杨云霞,又大哭起来。严主任带来的政治部的两个女干事,上前把申梦龙的父母搀扶起来,一个女干事伏在杨云霞的耳边说了句什么。杨云霞站了起来,和两个女干事分别扶着申梦龙的父母和姐姐,来到连部,给他们倒了茶水,不断的安慰着他们。
邹铁汉主持了追悼会,林政委致悼词。他沉痛的说:‘申梦龙同志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是知青的优秀代表;是舍己救人的英雄。申梦龙同志一九六八年七月,响应党和毛主席的号召,来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师通江独立团下乡,六九年九月被调入值班一分队担任司务长。申梦龙同志参加了大兴安岭的国防工程建设,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把后勤保障工作做得很出色。一九七一年三月,申梦龙同志调任三连副连长,为生产连的军事化建设做出了很大成绩,摸索出一套成功的经验。今天上午,在大沙坑取沙场采沙时,由于沙壁突然坍塌,危及身边四个知青战友的生命的关键时刻,申梦龙同志在喊出快跑的同时,把惊呆了的杨云霞推了出去,自己却被坍塌下来的沙土埋在里面。当申梦龙同志被现场的知青战友挖出来时,已经停止了呼吸,申梦龙同志为了战友的生命安全,把生的希望留给战友,自己却光荣的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申梦龙同志是毛泽东时代,王杰刘英俊式的好青年好战士,是兵团战士的优秀榜样。我们全团的干部战士,都要学习他的这种可贵的精神,做好我们的工作。”林政委致完悼词,邹铁汉宣布:“全体立正,脱帽,向申梦龙同志的遗体,默哀三分钟。”
第二天,在征得申梦龙父母的同意后。申梦龙被安葬在大通江边一个小山包的树林中。这里风景优美,树木环绕。常伯晨程山胡丛义于发智云殿祥和王云辉,在申梦龙的墓前默立了很久。许多往事,在他们的脑海里。像电影似的一幕一幕的闪现出来。
你是那颗驱除我心中阴黧的太阳,你是那个把我拯救出来的圣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