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周长富伤愈返鹰岭 逢招工乔鑫瞒桂荣
作品名称:《融雪》 作者:王晓东 发布时间:2013-08-28 22:28:39 字数:12248
大通江的夏季,真是太美丽了。柳丝垂入江水里,两岸草甸子里的野花,争奇斗艳的竞相开放。江风习习,渔船点点。
周长富出院后,连里为了照顾他,安排他到仓库当了保管员。每天,他把各种农机具和柴油、机油放完,把仓库里的材料整理好,就锁上仓库门,把一根鱼竿和一柄鱼叉,一个鱼篓绑在从连长苑士海那儿借来的自行车上。骑着车子,穿过那座给他留下深刻记忆和肉体疤痕的小山包,到大通江边去钓鱼。
六月下旬的原野,树木葱郁,麦苗青青。穿过小山包的路两边,开满了各种野花,金灿灿的黄花菜夺人眼目,野百合骄傲的把红艳艳的花冠,顶在头上,展示给大自然。紫青色的马兰花,白色和淡粉色的芍药花,把林间和原野打扮得流光溢彩的,异常迷人。
周长富每次从大通江钓鱼回来,都要采一大把花,带回连里,插在罐头瓶里,仓库里放一瓶,宿舍里放一瓶。他用碎砖头在仓库外边砌了个炉子,特意上团部买了个小铁锅,每天钓鱼回来,坐上小铁锅,把钓回来的鱼,炖到小铁锅里,就去食堂打饭,顺便上代销点买一瓶酒。鱼炖好了,就把巩金华、赵琦、于喜军、季淑芳他们几个找来,几个人,一小锅鱼,一瓶酒,喝个痛快。周长富经常说起,自己住院的那些日子,季姐,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为一个毫无瓜葛的男人端屎端尿的,就是亲姐姐,也不一定做得到。:“季姐,我这一辈了,只要我活着,谁要敢欺负你,就是天王老子,我周长福也要用鱼叉,像叉狼似的,在他身上叉出几个窟窿来。”每次周长富这么说,季淑芳总是有点不自然的说:“谁还没有个三灾两难的,能伸手帮忙就伸手帮忙,何况咱们既是同学又是战友。这份情谊,就是将来咱们人散了,咱们的心也不能散。”后来,几个同学就轮流到食堂买饭,捎带买瓶酒。时间长了,其他城市的知青,就有人到苑士海和汪志学哪儿反映说:“连长、指导员,凭什么周长富他们几个搞特殊,大家都在食堂就餐,就他们几个在仓库自己做着吃。要是我们都自己做着吃,食堂岂不就黄了。“苑士海和汪志学听了,只是说:“周长富的伤刚好,心里郁闷,找几个人喝酒,也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你们回去吧,我们会处理的。
过了几天,正好赶上星期天。早晨,周长富和巩金华、于喜君三个人,一人背了一个鱼篓子,一人一把鱼竿,又拿了两把鱼叉,带着馒头,准备上大通江钓鱼去。刚准备好,就听见一阵汽车响,团里的小吉普开到连部门口停下了,第一个从车里下来的,是团里生产股的尚股长,随后下来的竟然是卞文军。周长富他们三个从仓库出来,正好看见卞文军下车。他们放下手里的渔具,一边往连部跑一边喊:“卞哥、卞哥。”卞文军看他们几个过来了,也迎了过来,笑着说:“看你们几个这副打扮,是要去钓鱼呀,还是去叉鱼?”周长富说:“卞哥,我们就是想去大通江边散散心,顺便整点鱼吃。”卞文军高兴的说:“好事,我这几天正馋鱼呢。我先跟苑连长和汪指导员打个照面,回头咱们一起去”这些日子在学校真憋死我了,我也到江边散散心去。“说着,转身进了连部。连部里,尚股长正和苑士海汪志学研究小麦的收割和秋庄稼的田间管理问题。卞文军跟苑士海汪志学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要走。汪志学叫住了他:“卞文军,你先等一下,我跟你说点事。”卞文军站住了,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汪志学。汪志学拉过两个板凳说:“卞文军,你先坐下,我慢慢的跟你说。”两个人坐下后,卞文军坦诚的说:“指导员,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汪志学很动感情的说:“卞文军,你是个热情,又有理性的青年,也是我们十三连出去的人才。今天有件事,我这当指导员的不得不说。”卞文军说:“指导员,有事你就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尽力去做。”“文军,事情是这样的,周长富伤好回连后,我和苑士海商量了,为了照顾他,安排他到仓库当了保管员。可是,这些日子,周长富放完料,就拿着鱼竿,上大通江去钓鱼,回来把鱼炖上,就把季淑芳、巩金华、于喜军、赵琦他们四个找到一起喝酒,天天如此。连里其他城市的知青,议论纷纷,意见很大,有的知青已经到连里反映这件事。我和苑士海考虑他伤刚好,就把这事压下了,一直没找他。文军,今天你回来得正好,你出面劝阻他,比我们出面效果要好。”卞文军笑了说:“指导员,就这件事吗?你放心,没问题,一会我带他们几个去大通江钓鱼,回来,我们喝最后一次酒。从明天起,就一切按规矩办。”汪志学放心的笑了:“好,话说得痛快,我相信你,周长富他们也一定会听你的劝阻。”汪志学高兴的拍拍卞文军的肩膀,又和他握握手说:“去吧,好好的玩一天。你们可以套上二马车去。”卞文军从连部出来,对周长富说:“给我也准备一个鱼篓和一杆鱼竿,咱们几个一起去钓鱼。”四个人套上二马车,勾肩搭背的坐在车上,哼唱着《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往江边赶去。穿过小山包时,卞文军让停下车,他环顾四周说:“这片林子太美了,咱们要是有照相机,在这里照几张相,留个纪念该有多好。”周长富叹了口气说:“卞哥,这儿是美,山花烂漫绿树碧草的。可是,我就是在这里跟几只恶狼,搏斗了一个多小时,这里洒过我的鲜血,所以,这儿的花才开的这么妩媚,这么娇艳。这些日子,我每天钓鱼路过这里,都要采一大把山花带回去,我想让我的每一天,都阳光灿烂,五彩缤纷的。”卞文军搂着周长富的肩说:“长富,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们大家都理解。你同恶狼殊死搏斗时,一定是非常惨烈的。所以,在你的心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不过,这个伤口,就像你腿上的伤口一样,在大家的关爱下,很快就会愈合的。在十三连,在通江独立团,咱们都是最亲的人。长富,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今天尽情的玩一天,喝酒就喝个一醉方休,从明天开始,就别另起炉灶了,都到食堂就餐吧。”周长富很痛快的说:“我也知道,我这样做,别人会有意见,也会上连长指导员哪儿去反映,连长指导员也挺为难的,说我吧,我的伤刚好,还没法说。不说吧,还不是那回事。大概是苑连长打电话,让你回来劝我的吧?行,今天,咱们做最后一顿饭,晚上我就把炉子扒了。”卞文军摇摇头说:“长富,你真说错了,我还真不知道你这几天的事,就连你当保管员的事,我都不知道。我今天特意搭尚股长的车,回来看看大家。是汪指导员看我回来了,跟我说起你的事,我才知道。”周长富不好意思的笑了:“卞哥,对不起,是我理解错了。”四个人说说笑笑的来到大通江边。只见江水浩浩荡荡,岸边绿柳成荫,江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习习的江风,凉爽宜人。江面上不时的有白鹤和大雁掠过。四个人把长裤子脱了,一人选了一个地方,把钩甩到江水里,坐在石头上,耐心等着鱼儿咬钩。很快,周长福就钓上一条一斤多重的江鲤子。隔了一会,于喜君也钓上一条斤把重的鲤子。这时,从上游下来一条船,直冲他们划了过来。船快靠岸了,几个人才看出来,是屈城和通江生产队的两个人在打鱼。屈城他们把船靠到岸边,屈城跳下船,趟着水过来,紧紧地抓住卞文军的手说:“文军老弟,可想死我了。你们费这劲干什么?”他把卞文军拽过来,摘下他的鱼篓子,扔到船上,又把周长富他们几个的鱼篓子,全扔到船上。吩咐船上的两个人:“这几个知青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们挑最好的鱼,把他们的鱼篓子装满。”五个人坐在岸边的柳树下,看着对岸湿地上的大雁和丹顶鹤,此起彼落的,忙着捕鱼,饲喂刚孵出来的小鸟。时不时的有几只鸟落到这边的岸上,好奇的看着他们,过一会又飞走了。卞文军感慨的说:“大通江真是个好地方,这里的景色太迷人了,真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屈城也感慨的叹了口气说:“这里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宝地,是最适合人呆的地方。可是,你们就像这候鸟一样,春天来了,秋天又飞走了。”他想了想又说:“不对,你们还不是候鸟,候鸟要在这里结婚生子的,等小鸟长大了,才会离开这里。可你们有几个能在这里结婚生子的,备不住,说飞就飞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几句话勾起其他几个人的心思,半天,没人说话。这时,船上的两个人,拎着鱼篓子,把鱼给他们送过来了。屈城给他们介绍说:“这个长得文静的,叫卞文军,救过我外甥女的命。这个叫周长富,听说上个月,十三连的一个知青,为了保护国家财产,跟几条恶狼搏斗,被狼咬伤了,就是他。这个高个子叫于喜军,这个胖乎乎的叫赵琦,他们几个都是我的朋友。那几个三十多岁的农民过来和卞文军他们握手,亲热的说:“常听屈大哥和方队长他们说话唠起过你们,真是年轻有为。”大家寒暄了几句,就坐下来唠嗑。周长富说:“卞哥,听说有的城市到咱们团来招工了。昨天,哈尔滨、天津、齐齐哈尔的知青,有不少都请假到团里打听消息去了。你在团部,消息能灵通一些,知道消息提前通知我们。”卞文军说:“是听说有两个城市来招工,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事跟咱们没多大关系,人家只能招本城市的知青。”屈城事前孔明的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已经开始招工了吧。别着急,来招工的时候还在后边呢,有个六七年,这里的知青就会回去一大半。”卞文军伤感的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这些人,就像被气流带到农村的一场大雪,春天来了,雪就融化了,又倒流回大江大河里去了。屈大哥,我们回连里去了,把我们这些同学聚一聚,说不定哪一天就星落云散,各奔东西了。”屈城站起来说:“小刘。小李子,咱们把船划到上游去,再打一网,也好回去吃饭了。”屈城他们上船走了,卞文军他们几个把鱼篓子装到二马车上,把车调过头来往回走。
回到仓库,周长富把炉子生着火,又到食堂借了个大点的锅,要了一些油盐酱醋,回来先用小锅炖了一锅山细鳞。小锅的鱼熟了,再把鲤子边花和鲶鱼一起炖到大锅里。卞文军打发巩金华去把季淑芳她们几个女同学找来,巩金华答应着去了。不大一会功夫,季淑芳和柴淑云,李凤珠、倪玉凤、刘君静、王秀娟,跟着巩金华过来了。六个女同学围坐在卞文军身边。柴淑云说:“卞文军当了老师,脱离了苦海,就把我们这些同学忘了。”李明珠接上说:“咱们现在跟老卞是天壤之别。”倪玉凤说:“以后,卞文军找个北京上海天津的对象,更不会理咱们了。”卞文军拱了拱手说:“请你们姐妹们嘴下留情,再寒碜我,我就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过去有句老话,家有隔夜粮,不当孩子王。”周长福和于喜君从仓库里抬出一个木匠干活用的案子来,又用木板搭在四个方凳上,十二个人围着案子坐下来。卞文军从兜里掏出十元钱,递给巩金华说:“金华,你再跑趟腿。到代销点拿四瓶酒来。”又对季淑芳说:“淑芳你去看看,今天食堂吃什么饭,如果吃大米饭,你就借个大点的盆,端一盆来。如果是馒头,就拿二十个。明珠,你也去,如果菜好的话,再买几份来。”又掏出五元钱递给季淑芳。季淑芳把他的手推回去,和李明珠上食堂去了,周长富找了四个小盆,把锅里的鱼舀到小盆里,摆到案子上,对卞文军说:“卞哥,还有四篓鱼,一会你走的时候,我找苑连长,借连里的二马车,送你回去,顺便把鱼带回去。”卞文军笑了:“我要这么多鱼干什么,拿个三条四条的回去,给他们尝尝鲜就行了。其余的,你送到连部去,让连长指导员处理多好。”周长富这才回过味来说:“可也是,这么处理多好。于喜军、赵琦,咱们几个把鱼送到连部去。”这时,巩金华和季淑芳她们几个,把饭菜和酒买了回来。大家刚围着案子坐下来,十三连的通信员过来了,老远的就喊:“周长富,有你的挂号信,还有鹰岭矿的一封函件,函件是让你转交的。”周长富赶紧过去接过挂号信和函件,他神情紧张的打开信,抽出来的是户口准迁证和一页信纸。父亲在信里告诉他,好歹把这准迁证办下来了。信函是鹰岭矿知青办给团里的,商量办理周长富户口迁移的事。周长富看了信和准迁证,高兴的一蹦老高的喊:“弟兄们,我要回家啦!我要回家啦!。”其他的人都被这意外的惊喜镇住了,半天,第一个回过味来的事柴淑云,她走到周长富身边要过准迁证,像着了魔似的,翻过来看,掉过去看,看完,把准迁证塞回周长富手里,捂着脸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看你们男同学,把户口办回去多容易。王国栋回去了,周长富也要走了,说不定将来你们男同学都走了,只剩下我们女同学在这儿苦挨时光。”她这么一哭,季淑芳她们几个女同学都伤感起来,一个个泪光盈盈,像带雨的梨花。卞文军站起来声音凝重的说:“兄弟姊妹们,今天,咱们聚在一起,本是件高兴的事,周长富接到准迁证,更是人生的一件大喜事。说句心里话,周长富接到准迁证,我从心里为他高兴,又为我们这些人难过,本来以为,咱们能在一起像兄弟姐妹一样,相处一辈子。现在看来,这都是幻想,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分手是必然的,大家不要太伤感。《三国演义》里有一句话,叫做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咱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分手大概就在眼前。我觉得,不管将来咱们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我们还会再相聚的。来,为咱们的愉快分手,为咱们将来真情的相聚,干杯。”他举起酒瓶子,掫了一大口,把瓶子递给坐在身边的季淑芳。季淑芳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赶紧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压压酒气。虽然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可是酒还是喝得挺尽兴的。到下午两点多钟,四瓶酒都喝出来了。每个人又吃了一碗饭。卞文军看看表,对周长富说:“正好,咱俩一起到团部去,你去马棚让小张把车套上,我找连长指导员去说说你的事。今晚上你就住在我那儿,明天直接把户口的事办了。”周长富从接到准迁证的那一刻起,就处在高度的兴奋之中,听卞文军这么说,他站起来,手里举着准迁证,嘴里哼着歌,上马棚套车去了。巩金华看卞文军和周长富出去了,觉得心里很惆怅,他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先别走,我再去买两瓶酒,咱们接着喝。”说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上代销点去了。季淑芳和柴淑云李凤珠她们六个女同学,一个个泪眼婆裟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从心里往外的冷。虽然夏天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她们身上,虽然酒精在体内燃烧着,可是她们却觉得很冷。
骄阳似火的夏天,热浪在大平原上蔓延,玉米的大叶子,都热得耷拉下来了。一丝风也没有,云彩也不知道都躲到哪儿去了。
团机关和招待所,比天气还要热。天津、哈尔滨、齐齐哈尔,三个城市的知青,这几天就没断过流,每天都有人过来打听招工的事。其实,招工的人员,还都在师部,跟师首长和有关部门磋商招工的事宜。不知道知青们的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一天时间,几乎全团各个连队的知青,都知道信了。
乔鑫在天津造船厂招工人员到达师部的第二天,就知道消息了。到底是开小车的司机,有许多方便条件,知道消息的第二天,他就找关成新“关队长,我有个同学在师部医院住院,我想过去看看。”关成新很痛快的说:“那你就去嘛,谁还没有个亲朋好友的。但是,车在什么地方,你必须给我来个电话,有事好能找到你。”乔鑫想了想说:“关队长,队里有事的话,就往师部招待所打电话,那里的门卫我特熟,他会通知我的。”关成新看看乔鑫,放心的说:“那好吧,早点回来。”
乔鑫高兴的开着车,出了团部,就给上了全速。他心里想,今天这一路上,无论碰上谁,我也不能停车,不管是同学还是朋友,决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去找招工人员的事。救护车像箭打的似的,一路烟尘的往前飞奔。也巧,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刚出了团部不远,在去十一连的岔道口,两个女知青站在路口等车。乔鑫仔细一看,心里说:“糟了”等车的正是自己的两个同学,一个叫张丽娜,一个叫姜玉容。而且,那个张丽娜还是自己小时候的玩伴。这可怎么办?张丽娜和姜玉容看见是乔鑫开的救护车,不停的向他招手。乔鑫把脸扭向右边,一踩油门,救护车从张丽娜和姜玉容面前“噌”的一声窜了过去。乔鑫在反光镜里看见张丽娜和姜玉容指着他的车,直跺脚。他心想,等我回来再跟她们解释吧。
到了师部,乔鑫把车停在医院的旁边,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他步行来到招待所。别说,这招待所的门卫朱殿臣,还真跟乔鑫挺熟,他从收发室的窗户看见乔鑫过来了,就从收发室迎了出来,截住乔鑫问:“乔鑫,你咋来了,怎么没开车来。”乔鑫站住了,和朱殿臣握握手,从兜里掏出一盒红旗牌香烟,递给朱殿臣一支。朱殿臣打着火,先给乔鑫点着。两个人吸着烟,乔鑫神秘地说:“我把车停在医院了。”他放低声音问:“殿臣,是不是天津来招工的人都住在招待所。”朱殿臣也放低声音说:“都住在三楼,是天津造船厂的,来了十多个呢。还有齐齐哈尔车辆厂的和哈尔滨轴承厂的,来的人都不少。估计下个星期,就可能到各个团去。”乔鑫又问:“天津来招工的,都住在哪个房间?没出去么?”朱殿臣猛吸了一口烟说:“三楼,一上楼梯,左边,三零二、三零四、三零六、三零八,四个房间,每个房间住四个人。他们刚吃完饭,还都没出去呢。”乔鑫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灭了,对朱殿臣说:“我上去看看,如果我们团卫生队来电话找我,你就上三楼喊我一声。”朱殿臣说:“你就放心的上去吧,有事我叫你。”乔鑫蹑手蹑脚的来到三楼,往左边一拐,果然,挨着的四个门是三零二、三零四、三零六和三零八,乔鑫心里琢磨,他们领导住在哪个房间呢?想了一会,一拍脑袋,暗说,真笨,肯定是住在最里边的三零八房间。他来到三零八房间门口,轻轻地敲敲门,里边有人说:“请进来吧。”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只见屋里的四个人,正坐在一起商量事呢。其中一个四十多岁,长着两只金鱼眼的中年男人问:“同志,你有事吗?”乔鑫看了看这四个人,猜不准谁说了算,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找负责招工的领导。”那个金鱼眼仔细打量着乔鑫说:“我就是,你有什么事?”乔鑫很快就恢复了他那自来熟的性格,很自然的走到他们那身边,自我介绍道:“我是通江独立团卫生队的司机,开救护车的,我就是天津下乡的知青。”金鱼眼笑了笑说:“你一说话,我就知道你是天津来的知青,一口狗不理包子味。看样子,你混得还不错嘛,都开上车了。是来打听招工的事吧,说说看,有什么想法?”乔鑫见了家乡的人,本来就有一种亲近感,再加上金鱼眼又挺随和,他就更随便了。他站在金鱼眼身边,手扶着金鱼眼的椅子靠背说:“各位叔叔,你们是来自家乡的亲人,是来救我们来了。”他对金鱼眼说:“叔叔,我叫乔鑫,我想回到家乡,为家乡的建设出力。再说,我还会开车,大车小车都会开。”听了乔鑫的话,金鱼眼的两只突出的眼睛一亮,他沉吟了一会,亲切的对乔鑫说:“我姓辛,是造船厂劳资处的副处长,你就叫我辛叔叔好了。”他又给乔鑫介绍一个国字脸的“这位是杨叔叔,这位瘦高个的是李叔叔,这位长得秀气的是宁叔叔。”乔鑫特会来事,挨个问了好,又央求辛处长“辛叔叔,我今天特意从通江独立团赶来,就是想找你们要一张招工表。”金鱼眼思考了一会说:“可以嘛。小杨,你给乔鑫拿一张招工表,让他填好。”又对乔鑫说:“乔鑫,你把车开来没有,如果开来了,就带我们几个先到通江独立团,了解一下情况,怎么样?”乔鑫兴奋异常的填好招工表,又在登记册上签上自己的名,同时回答金鱼眼的问话:“辛叔叔,我的车停在医院那儿,我马上过去把车开过来。”金鱼眼谨慎的说:“你不要把车开过来,你把车牌号告诉我,然后,把车开到火车站的东侧,我们几个溜达过去。我怕不跟师里打招呼,直接到团里去不好。”乔鑫把救护车的车牌号告诉了他们,就上医院开车去了。临出招待所,他到收发室给卫生队打了个电话,说自己马上回去。
乔鑫没想到招工的事,办的这么顺利。他把金鱼眼他们送到团招待所后,已经是中午了。机灵的乔鑫怕露陷,见了熟人,他就说是几个同学的家长,来探亲的。他领着金鱼眼他们四个,来到招待所食堂,找了个角落,安排金鱼眼他们坐下来。然后到售饭窗口,要了四个菜,拿了一瓶酒,对金鱼眼他们说:“辛叔叔,团里招待所,不能跟师部招待所比,条件差点,咱们就将就吧。”金鱼眼笑了:“你这小伙子,办事挺周到的嘛。在这地方能吃上鱼,还有猪肉,就是好生活了嘛。”乔鑫殷勤地说:“辛叔叔、杨叔叔、宁叔叔、李叔叔,我们大通江的鱼,味道可好了,你们尝尝。你们要是能多呆几天,我送你们到大通江边的十三连去,保证天天让你们换着样吃鱼”金鱼眼他们四个一起下筷子,吃了几口。金鱼眼夸赞道:“这鱼真不错,很鲜嫩爽口的。来,咱们一起吃。”他把乔鑫拉到身边坐下。
吃过饭,把金鱼眼他们送到房间,乔鑫回到卫生队,一进门就碰上谢桂荣。谢桂荣一脸不高兴的问:“乔鑫,一上午你跑哪儿去了,人家找你好几趟,也没见你的人影,这阵子又鬼鬼祟祟的可哪儿钻什么?”乔鑫忙分辩道:“桂荣,我早晨跟关队长请假了,到师部医院看同学去了,顺便把几个知青家长,送到团部招待所。我怎么又鬼鬼祟祟了?”闻着乔鑫嘴里呼出来的酒气,谢桂荣反感的把脸扭到一边。看谢桂荣真生气了,乔鑫赶紧哄她:“桂荣,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其实,你生气的样子很美,很迷人。所以,我特想惹你生气。快别生气了,晚上,咱俩上机关食堂吃去,我昨天在哪儿买的饭票。”其实,乔鑫是怕上招待所食堂吃饭,碰上金鱼眼他们,露出马脚来。
从卫生队出来,乔鑫又去了招待所,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介绍给金鱼眼他们。他把天津知青在通江独立团的人数,分布在那些连队和厂场,是农工还是技术人员,说了个大概。辛处长听完后,列了个表,他对乔鑫说:“你把天津知青中,从事汽车司机,拖拉机司机,收割机司机,机械厂,机修厂的工人,学校的教师和医院的医护人员,都了解清楚,按照我列的这个表,列个名单给我。”乔鑫心中暗喜,这可是想睡觉,有人给送了枕头来。他回到宿舍后,根据自己知道的情况,谁在几连,驾驶什么机车,谁在机修厂,谁在机械厂,谁在学校,谁在卫生队,很详细的列了一份名单。当写到修春花时,忽然灵机一动,把谢桂荣的名字,也列到了名单上。接着,又把几个自己的同学写上了,其中就有张丽娜和姜玉容。整理好名单后,一看表,已经四点半了。他急忙把名单揣到兜里,赶到女宿舍来找谢桂荣。他轻轻地推开女宿舍的门,宿舍里只有谢桂荣一个人,正在洗头。谢桂荣没穿外衣,只穿了件紧身,露出白皙圆润的胳膊,和被紧身包裹着的上身,显得轮廓分明。他悄悄地站在门口,欣赏着娇小玲珑的谢桂荣。谢桂荣刚洗完的长发,黑油油的闪着光泽,像黑缎子似的披在肩上,被水浸润过的蛋型脸上,粉嫩细腻,好像能掐出水来似的。相处半年多了,乔鑫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景下,见到谢桂荣,眼前的情景,只看得他眼热心动。他蹑手蹑脚的挪到谢桂荣身后,猛地抱住谢桂荣,两只手正搂在谢桂荣的乳房上,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温软滑腻,从掌心传过来。正在擦脸的谢桂荣,吃了一惊,刚要喊叫,转过脸一看,是乔鑫。她变了脸色说:“缺德鬼,你吓死我了,松开手,真讨厌。”乔鑫笑嘻嘻的说:“桂荣,你身上真软和。”他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谢桂荣扔了木梳,用两只手去掰乔鑫的手,见乔鑫还不撒手,她大声说:“你再不松手,我喊人啦。”乔鑫看谢桂荣真急眼了,忙松开手,陪着笑脸说:“桂荣,我是太喜欢你了,才跟你亲热的,原谅我的冲动。”谢桂荣绷着脸,好看的杏仁眼瞪视着乔鑫,气啉啉地说:“你怎么这么下流,这要是让别人看见,我还怎么见人。”乔鑫听谢桂荣说话带着哭音,忙小心地说:“桂荣,是我错了,原谅我,下不为例。今天一天净惹你生气了,消消气吧,咱们好该吃饭去了。”谢桂荣看乔鑫一个劲的陪着小心,说着小话,她的心软了下来。她穿好衣服,又往脸上匀了点雪花膏,再把头发梳成两根麻花辫,才破涕为笑的说:“走吧,臭流氓。”
辛处长一行,回了一趟师部,跟师首长商量好了,把十几个人分开,派往各团,正式开始招工。自己和杨调配员,宁调配员,又赶回通江独立团。拿着打印好的被召人员名单,来跟马团长和林政委商量,迁调被招人员的户口,和其它事宜。马团长和林政委看了名单,互相看了看,林政委稳重的说:“辛处长,招工的事,我们准备召开专门会议研究一下,统一统一思想。这次来招工的不只是你们天津造船厂,还有哈尔滨轴承厂和齐齐哈尔车辆厂。你们先把名单留下,我们要综合全团的情况考虑。”
通江独立团副连职以上干部会议,整整开了一上午。马团长在会上说:“你们也都知道了,三个城市到咱们团招工来了。你们这些连职干部里,就有不少知青,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也许你们每个人都想走,都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自己的城市去。不过,团党委开会研究后,给你们立个规矩,原则上,排长以上干部一个不动。技术人员,可以少量的走一部分,但是不能超过百分之三十。男女知青必须搭配,招两个男知青,必须招一个女知青,不能因为招工,使连队和我们团男女知青比例失调。各连队和各厂场,把你们三个城市被招知青名单报上一份来。我们团里将根据你们提供的名单,和招工人员提供的名单进行对照以后,综合起来考虑。”林政委牛肚子脸绷得紧紧的,一点表情也没有,可他浓眉下的豹子眼,却灼灼的闪光。他沉稳的说:“看样子,天津造船厂来的那个辛处长,把我们团的底都摸清楚了。他要招的这些知青,都是我们团各条战线上的技术人员和骨干,这些技术人员和骨干,可不是三天两早上就能培养出来的。”马团长严肃的说:“我跟你们强调两点,第一、一定要做好知青的思想工作,稳定知青的情绪。让被招工走的知青,高高兴兴地走,留下的知青,安心的工作。第二、不要因为招工这件事,影响我们团的正常工作。特别是现在大田的管理正在关键时刻,要组织好人力,保证大田的正常铲蹚,才能保证大秋作物的丰收。”
刚开完会,辛伟民跟杨调配员又来了。林政委心平气和的说:“辛处长,你名单上的这些知青,都是我们团培养出来的技术骨干。六十九人,在我们这个有六千多人的团来说,不算多,可那是半个连的生力军啊!辛处长,你看这样行不行,按照你的名单,我给你砍去三十人,再给你添上三十个农工,怎么样。就这样,我们也是伤筋动骨了。”马团长接上说:“这事,我觉得林政委的话一点不假。假如各城市的企业都来招工,并且,专挑我们的技术人员招的话,我们团岂不就瘫痪了。要以我的意见,应该砍去四十人,既然林政委都这么说了,那就砍去三十人吧。不过,只能给你们补二十个农工。”辛伟民眨动着金鱼眼,很爽快的说:“既然马团长和林政委都这么说了,那就照你们的意见办吧。”他接过马团长递过来的名单,勾掉三十人,其中就有值班一分队的章秀琪和魏成安。马团长拿过勾完的名单,看了一遍,又递给林政委,林政委也看了一遍,交给人事股刘股长,交代道:“你马上按现在的名单,再添上二十个农工,打印十份,。明天,你带五份到师里,送给师首长,请师首长审批。审批完,你把这五份,送给各有关单位。然后,把他们的户口迁移办妥,交给辛伟民处长。”辛处长满脸堆笑的说:“那就太感谢马团长和林政委了。还有一件事,就是体检的事,是不是让贵团卫生队协助一下。体检费用,我们按照每人三十元,付给卫生队。”马团长站起来说:“这事好办。”他随手写了个条子,递给辛伟民:“辛处长,你拿这个条子,到卫生队找关队长,他自然会协助你。”
晚上刚吃完饭,回到房间,团人事股刘股长,拿着招工人员名单,来找辛伟民。两个人客气了几句,刘股长开门见山的说:“辛处长,名单上的这个叫谢桂荣的女知青,根本不是你们天津知青,是本省吉昌市来的知青。”辛伟民惊讶的拿过名单,果然,谢桂荣一栏里记载着:谢桂荣*性别*女*年龄*十九周岁*原籍*天津*现工作单位*通江独立团卫生队。辛伟民看完了,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个谢桂荣,跟乔鑫肯定有什么关系,说不定两个人正在搞对象。他心想,乔鑫在招工这件事上,帮了自己这么大忙,自己也应该帮帮他。想到这里,他轻松的一笑说:“刘股长,这件事是事前有人求我,这个叫谢桂荣的女孩子的姑姑,是我们厂工会的干部。我们临出发前,她央求我,想把她这个侄女招到我们厂去。所以,我来了以后,找到这个谢桂荣,了解了一下,的确有这么回事,就把她给填上了。刘股长,这事就算你帮我的忙吧,把小谢的户口和这四十八个天津知青的户口,一起迁出来,我会感谢你的。”刘股长一想,现在社会上,走后门已经是普遍现象,也就顺水推舟的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就办办看吧,能办出来的话,我一定尽力。”
第二天,被通知体检的天津知青,全部都到了团卫生队,还有不少听着信的,没接到体检通知的天津知青,也集聚在卫生队院里,嘁嘁喳喳议论着。辛伟民一看这种情况,迫不得已,只好把这部分知青重新登记,也参加了体检。又从名单上勾去五个,添上体检不合格。把后登记的知青,加进去五个。然后,打发杨调配员拿着新名单,和后加上的五个知青的简历,赶到师部,去找刘股长,重新调出被招知青的户口迁移证。
谢桂荣这两天正在护士长的指导下,忙着做体检前的准备工作。她默默的做着工作,心里却显得既沉郁又忐忑不安。昨天,乔鑫告诉她,天津造船厂来招工,他已经填了招工表,后天就参加体检。听了这个消息,她心里就觉得往下一沉,她用忧郁的眼神看着乔鑫说:“这下子,你如愿以偿了,终于可以回到家乡,重返大城市了,咱们的关系也到此为止吧。幸亏我守身如玉,要不然,我岂不要后悔一辈子。”乔鑫笑了起来。谢桂荣气恼的说:“人家都烦死了,你还笑得出来,是不是觉的就要跟我分手,你心里特高兴。”乔鑫连忙解释道:“桂荣,我这么爱你,喜欢你,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我走的话,一定要带着你一起走,绝不会放弃你的。”谢桂荣听他这么说,心里挺感动。她仰起脸,眼睛里闪着泪花说:“那我的户口怎么办,没有户口,我到天津当盲流子,你父母能接受我这个偏僻小城镇的女孩子吗?”乔鑫脸上闪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从兜里掏出一份招工表,递给谢桂荣。谢桂荣疑惑的接过来问:“这是什么?”乔鑫得意的说:“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但是,可不许冲动。”谢桂荣小心翼翼的看了封面一眼,心里扑咚扑咚的急跳了几下。表的封面上是【天津造船厂招收全民固定工人登记表】十几个黑体字。翻开一看,在姓名一栏里,赫然写着谢桂荣三个字。她只觉得脑袋里轰然一声,两条腿好像都软了。她扑过去,抓住乔鑫的胳膊颤着声音问:“乔鑫,这是真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津来招工,怎么会招我这外地的知青呢?”乔鑫满脸得意洋洋的神情说:“那两天,你说我鬼鬼祟祟的。其实,我就是跑咱俩的事去了。招工的到师部的第二天,我就跟关队长请假,说是到师部医院去看同学,实际上我是去师部招待所,找招工的拉关系去了。在招工这件事上,我帮了天津造船厂劳资处辛处长不少的忙,才给你弄了一张招工表。现在被招人员,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明天就可以参加体检了。”谢桂荣用拳头雨点似的击打着乔鑫的双肩,高兴的擦着眼泪说:“你这么坏,为什么才告诉我?”乔鑫受宠若惊的搂住谢桂荣说:“我能先告诉你么,先和你说了,事情办不成,你岂不伤心死了。这样多好,给你一个惊喜。明天检查完身体,你就赶紧写信告诉家里。”谢桂荣撒娇的伏在乔鑫的胸前说:“你坏你坏,你就是坏。”乔鑫低下头,吻着谢桂荣的头发说:“我坏,我坏死了,坏到要把一个关外的女孩,带到天津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