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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易景修贪贿赂受处分 周长富斗恶狼受表彰

作品名称:《融雪》      作者:王晓东      发布时间:2013-07-29 11:54:58      字数:11402

  都说六月天的日头,后娘的拳头,都毒着呢。这北方六月的天气,虽然没有关里那么热,可是到了中午,也三十多度,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热的鸡都张着嘴,狗都伸着舌头。
  易景修从知青办出来,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像一只大火盆扣在天上。晴空万里,连一根云彩丝也没有。他把靠在墙上的自行车车锁打开,按了按车胎,觉得气挺足的。他把车子推出来,走了几步,跨上车子,车子箭一般的冲出大门。他往下一拐,顺着小慢坡往下放,自行车像飞起来似的,带起来的风,让易景修觉得很凉爽很惬意。转过百货商店,冲过小清河上面的桥,就开始上坡了。易景修下力气往前蹬,车子在小漫坡上,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易景修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上了坡,是一段平道,易景修又把车子蹬得飞快,直接向下坡驰去。车到坡底,往右一拐,就看见自己家的三间砖瓦房了。易景修中午很少回家,都是在食堂吃饭,食堂的伙食比家里要好一些。他今天这么急着回家,是因为老婆谢小梅十点多钟给他来了个电话。告诉他家里来人了,这个人两年来多次上他家,为儿子往回办户口的事,找过他。老婆说:“这次这个人说什么也不走,非要等他回来,向他讨个说法不可。”易景修骑到家门口,下了车子,把院门打开,很小心地把车子推进去。这辆凤凰牌自行车,还是托人在商业局要的购买卷买的,易景修骑得很仔细,保养的又精心,骑了两年了,还跟新的似的。进了院子,他把自行车推到阴凉处,迈着方步进了屋。一进屋才发现,来人原来是机电科的工人周同山。这个小个不高,脸上透着精明的中年人,还真不太好对付。看易景修回来了,周同山站起来说:“易主任,又来打扰你了,真不好意思。”易景修很有修养的说:“一回生两回熟嘛,咱们可是老熟人了。你头一次来的时候,正下着小雨,你还帮我铺过院子呢。周大哥,看样子,你还是为你儿子的事。”周同山委婉的说:“易主任,从我第一次找你,算起来已经两年了,我们家的实际情况,你也了解。这么长时间,我觉得,是不是也该给我个回音了。”易景修打了个唉声说:“周大哥,不瞒你说,我当这个知青办主任,真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全矿从六七年开始,陆续下乡的知青,就有一千多人,要往回办户口的,光在我这里排上号的,就有将近二百人。每天,我办公室的门,都快挤破了。我总不能把这二百人的户口都办回来吧,我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呀。没办法,真是有极特殊的情况的,又符合政策的,我一定想办法给往回办。”周同山用精明的小眼睛盯着易景修说:“易主任,依你看,我们家的情况算不算特殊,把我儿子的户口办回来,符不符合政策。”这几句咄咄逼人的话,把易景修问愣了。他已经习惯了知青家长在他面前赔小心,说着软和话,恭恭敬敬的求他。如果碰上能说会唠的,会来事的家长,他也会和颜悦色的跟人家唠一会。碰上那些倔巴头式的家长,他就打起官腔,应付走了完事。可是像周同山这么精明,说话这么赶劲的还真不多。易景修心想,这老哥看样子,还真是个难缠的人物。易景修哈哈一笑:“周大哥,你这话说的,你们家的情况,我当然了解。要说起来呢,比那些家庭条件好的,算是特殊的,可是比起那些有极特殊困难的家庭,比如说父亲或母亲长期有病住院,需要人照顾的,或是父母有亡故的,你这种情况,就算不上特殊了。所以说,给子女往回办户口这事呢,也得一步一步来,不能一下子办回那么多吧。”周同山听易景修的话说得滴水不漏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脸上可没露出来。他故意长叹了一声说:“唉,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人家有根有门有靠山的,上边一个条子,户口就办回来了。经济条件好的家庭,多送点礼,户口也能办回来,就是我这样人熊货囊的松包蛋,磕头作揖的求人家,还得看人家的脸色,还得靠时间,也不知道得靠到猴年马月。”易景修听了周同山连讽刺带挖苦的的话,也不软不硬的回敬道:“周大哥,你这话跟我说没有用,礼送的再多,也送不到我的头上,我也就是收点烟酒之类的东西。人家领导的条子来了,让我把谁谁的户口办回来,我敢顶着不办吗?”周同山不动声色的站起来说:“易主任,那我周同山就拜托你了,为我儿子户口的事,多费点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说完,把火药兜子里的罐头,烟酒全拿了出来。易景修过来按住他的手,把东西又都装到兜子里。他和颜悦色的说:“周大哥,这回你送的东西,我可不能收了。有你那句话,就是最好的礼物,我慢慢的消化。你儿子户口的事,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周同山见易景修真心推辞,也就坡下驴。背起兜子往外走着说:“那我就先谢谢易主任了。我回家听你的信。”
  易景修送走周同山,回到屋里,从柜子里拿出一盒上海牌香烟,打开盒抽出一支,点着了,猛吸了几口,气哼哼的跟谢小梅说:“以后来人,你先从窗户看看,像周同山这样能搅局的人,就别给他开门了。跟他这种人打交道,迟早会栽跟头的。”谢小梅忧虑的说:“景修,赶明天,你去找找矿革委主任和书记,跟他们说说,别当这个知青办主任了,让他们给你调动调动,哪怕到井口当个书记或工会主席的,也比干这个得罪人的活强。”易景修翻了谢小梅一眼说:“你们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知青办主任,虽然只是个科级干部,可是跟其他单位比起来,却是个肥缺。虽然会得罪一些人,可是交的人也多,路子也广。到井口去,天天都得下井,出了事故,还得担责任。危险性又那么大。凡事有利必有弊,有弊必有利,无论什么人,都会选择利多弊少的事去做。现在,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当这个知青办主任,我怎么能轻易的自己就放弃这个位子。”谢小梅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易景修说:“我这心里,总是有点悬着,虽然这个工作能有点油水,可是一旦有人往上一捅咕,弄不好就摊事。咱们可不能贪恋这点东西,还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保个平安吧。”易景修很自负的说:“小梅,你就放心吧,这几年我和上边领导的关系,都搞得挺好,大不了,给我挪挪窝,你忘了,当初纪玉兰回来时,精神失常,那还是他们团领导给他办的病退,一路绿灯,到我这儿,也只不过出个手续罢了。纪玉兰现在是商店主任,咱们去买点紧俏商品,纪玉兰都挺照顾的。人哪,你知道以后谁有用。所以,还是那条原则,能办的尽量办,能不得罪的尽量不得罪。”谢小梅忧郁的说:“我总觉得老周这事有点不对劲,什么地方不对劲,我还没悟透。算了,我得做饭去了,孩子马上就要回来了。我打点卤,下挂面吃吧。”谢小梅忙着到厨房里,把菠菜洗了,切成小段,用水焯了一下,又切了点黄瓜丝,然后,用油炝了一下锅,舀上半瓢水。水开了,把鸡蛋淋到锅里,又把菠菜和黄瓜丝下到锅里,放了点盐,又舀了一小勺淀粉,用凉水搅匀了,淋到汤里用勺子搅和开。汤变得很浓很浓的,绿莹莹的,加上鸡蛋的黄色,色彩显得很鲜艳,诱人食欲。她把汤倒在一个小盆里,点上点香油。又把锅里添上水,盖上盖。这时,他们的一对儿女回来了,儿子跑在前边,姑娘在后边。一进门,看见爸爸在家里,姑娘惊奇地问:“爸,你回来了。爸,明天我也要跟你去食堂吃饭。”她拱到易景修怀里撒着娇说:“爸,你都带哥哥去食堂吃过一回饭了,你也要带我去食堂吃饭。”易景修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说:“好,爸爸明天带你们三个去食堂吃饭,光把你妈扔在家里,你妈也有意见。再说,食堂的饭,还没有你妈做的饭好吃呢。”谢小梅说:“你们爷三个去吧,我才不跟你们去凑那个热闹呢。媛媛,快帮妈把筷子碗拿进去。“媛媛起来要去拿碗,儿子小峰抢先跑出去,把筷子碗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媛媛跺着脚说:“妈妈,你看哥哥。”谢小梅嗔怪道:“这小峰,一点也不知道让着妹妹。媛媛,别和他争,帮妈把面条端进去。”媛媛心满意足的端着面条,炫耀的在哥哥面前举了举,放在桌子上,又过去拉着爸爸的胳膊说:“爸,快过来吃饭。”易景修坐下来,媛媛过来坐在易景修的腿上。小峰做着怪脸说:“真不害羞,都上学了,还让爸爸抱。我明天告诉你们老师去。”媛媛说:“告去,告去,我就让爸爸抱,气死你。”谢小梅端着卤进来说:“别吵了,快点吃饭。你们这两个小东西,吃完饭,都给我睡午觉去,下午还要上学呢。”
  吃完饭,两个孩子上西屋睡觉去了。易景修说:“小梅,给我拿个枕头,我也有点困了。”谢小梅上炕铺了一床褥子,拿了一个枕头。易景修把外衣脱了,躺到炕上,觉得这一头午,让这些知青家长吵得头昏脑胀的。谢小梅这几天感冒了,今天回来的早点。她把厨房收拾利落了,找出药来吃了,上炕又拿了一个枕头,挨着易景修躺下来。刚要迷糊着,易景修把手伸过来,从衣服底下掏进去,抚摸她。她立刻觉得身上热起来,就扭动着身子,推开他的手,抬头看看表说:“别闹了,再有半个多小时,就该把孩子叫起来了。”易景修贪馋的说:“小梅,你就让我玩十分钟就行。”谢小梅说:“今天可不行,我有点感冒了。”易景修只好作罢。两个人睡了一会,易景修爬起来穿好衣服,下地点了一支烟吸着。谢小梅也起来了,穿好衣服,把被叠起来,放到被架里,这才下地拿着木梳,站在镜子前梳头。只见镜子里自己的脸因为感冒,两腮上有两朵红晕,眼睛里波光闪动,显得很妩媚。梳完头。她含情脉脉的对易景修说:“你真不知道心疼女人,我身体不舒服,你也不知道帮我干点活。就知道坐那儿抽烟。”易景修说:“你看有几个男人下厨房的。”谢小梅不高兴的说:“我不跟你说了,净整这些邪门歪道的。我得把孩子叫起来,该上学去了。”她到西屋,把媛媛和小峰叫了起来。临走前嘱咐易景修“你走的时候,把门窗都关好了。”易景修答应着,又点了一支烟,慢慢的吸着。
  快一点半了,他才穿好衣服,把门窗都关上了,出来把门锁上,到仓房那儿推自行车时,就听有人在大门外喊他:“景修、景修。”他走到大门边,从门缝往外一看,认识,来人是自己在总务科当房管员时的伙计张德胜。他急忙把门打开“哟,老张,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来了,快进来。”张德胜进了院,易景修把门关好,拍着张德胜的肩膀说:“你老兄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好事。”张德胜笑了:“景修,你这话就不对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是拜佛烧香求菩萨来了,给老弟添点麻烦吧。”两个人进了里屋,张德胜把身上背的东西,放到地上,开门见山的说:“景修,咱们是老伙计了,你到总务科学徒时,咱们就在一起,也有四五年了吧。”易景修给张德胜倒了一杯水,又掏出烟来,递给张德胜一支,自己叼上一支,按着打火机,先给张德胜点着。两个人吸着烟,唠着嗑。易景修笑着说:“可不是咋的,那几年,你没少照顾我。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办的,一定办,咱哥们用不着见外。”张德胜小声说:“我们家那大小子,六八年下乡,去了三河农场,今年已经四年了。一直想找你帮个忙,把我们家大小子的户口办回来,可又怕你事太多,顾不上我,才没来求你。”易景修说:“六八年,我还没上知青办,六九年春天才调过来。你家大小子叫什么名?”我家大小子叫张文成,今年都二十三了,要是能把户口办回来,下两年井,攒几个钱,就该结婚了。”易景修看了张德胜一眼,闷着头吸了一口烟,抬起头来说:“老伙计,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你到我办公室,先填张表,然后,我把你的情况和咱俩的关系,跟矿领导打个招呼,能办我尽全力给你办。”张德胜站起来感激地说:“景修,那我先替孩子谢谢你了。”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打十元的人民币,放到桌子上,又把大兜子里的烟酒拿出来说:“景修,东西太少,拿不出手,就是那么点意思吧。等文成回来,我们爷俩再好好的谢谢你。”易景修把钱拿起来,塞到张德胜的上衣兜里说:“老张,你这是干什么,我收别人的,就是不能收你的,这要让人知道了,我还怎么见人。”张德胜又把钱掏出来,放到桌子上说:“景修,你看不起我,还是嫌少,要是嫌少,我拿起来掉头就走,也没脸求你办事了。”易景修无可奈何的说:’唉,真拿你们这些人没办法。不收你们的吧,好像不真心给你们办事似的,收你们的吧,还不是那么回事。行,这次我就留下,下不为例。
  送走了张德成,易景修点了点那打钱,整整二百元。他自言自语的说:“这老张,真能整,这二百元钱加上那些礼品,得花他们两口子两个月的工资。唉!真没办法。”他把东西收起来,把钱揣到兜里,锁好门,骑上自行车就往班上赶。到了知青办,已经两点半了,推开办公室的门,有八九个人在屋里等着他,知青办干事小崔看易景修来了,忙站起来说:“易主任,你可来了,这些人都是来找你的,我刚打发走一拨。”那几个人一看易景修来了,都围了过来。易景修从容的说:“对不起,有点事来晚了。你们有什么事,请到我办公室来吧。”他出来掏出鈅匙打开主任办公室的门,把几个人让到屋里,耐心的听他们述说自己的苦衷,和急切要办的事。听完以后,他有条不紊的跟他们讲什么事,应该去找那个领导,什么事,应该等上边的文件。总算把这些人打发走了,才舒了一口气。他冲办公室喊:“小崔,你过来一下。”小崔答应着,过来问:“主任,什么事?”易景修沉吟了一下说:“是这样,明天,有一个叫张德胜的过来找我,如果我不在,你就让他把这张表格填一下。然后,这件事,你就去跑一跑,尽快把他这件事给办了。”小崔接过表格说:“放心吧,主任,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妥。”
  世上有些事还真就那么巧,这张得胜的老婆,竟然是周同山的远房表妹,两家走动的还挺勤的。这天,张德胜从易景修那儿拿到儿子户口的准迁证,对易景修千恩万谢的说:“景修,你可帮了哥哥的大忙了,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易景修说:“咱们俩,谁跟谁,别跟我这么客气。准迁证你抓紧时间给侄子寄去。对了,给文成办户口的事,千万别跟别人说。”张德胜答应着出来,骑上自己的大国防自行车,蹬得像飞似的往家赶。回到家里,把准迁证拿给老婆看,两口子高兴的一宿都没睡好觉。
  第二天,张德胜就把准迁证给儿子寄到三河农场去了。晚上,张德胜老婆到表哥家串门,唠起孩子来,张德胜老婆炫耀地说:“表哥,表嫂,你看我们家老张,平常不哼不哈的,到办正事的时候,可有主意了。这不,最近,他要给文成往回办户口,你妹夫非要给知青办那个姓易的主任拿二百元钱。我不想让他拿,怕这钱打了水漂。他坚持着要拿。你看,拿对了吧。这钱是人挣的,得用到正地方,我们家老张真把钱用到正地方了,文成的准迁证,今天就给文成寄去了。”周同山听得瞪大了小眼睛,惊讶的问:“真的吗?,你们两口子是双职工,你们家二小子去年也在矿上挂上号了。就这种条件,文成的户口都能办回来,还这么快就办下来了。我都往易景修家跑了四五趟了,他也没给我个准信,这可真是钱能通神啊!”张德胜老婆都笑岔气了“表哥,你真是太笨了,在这种事情上,你的精神头哪儿去了。”
  表妹走了以后,周同山老婆埋怨周同山说:“我早就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让你给人家送点钱,你就是舍不得。你没听人说吗,冒烟不管事,冒气管一一阵。”周同山阴沉着脸说:“你说得轻巧,你整天像个药罐子似的,几个孩子还在上学,我哪有那个闲钱送人情,表妹两口子是双职工,二小子也上班了,拿个三头五百的不当回事。要不怎么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呢。”周同山老婆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失望的表情。
  隔了两天,周同山又去找易景修。到知青办一看,主任办公室锁着门,到隔壁办公室问崔干事,小崔说:“易主任开会去了,有事,你后天再来。”周同山心急火燎的赶到易景修的家,叫了半天门,也没人出来。周同山垂头丧气的往回走,走到矿机关门口,他停了下来,在门前转过来转过去的,徘徊了半天。心里琢磨着,去不去找党委书记呢。又转了一会,才把心一横,大步地走进了矿机关的大门,门卫拦住他问:“同志,你有什么事?”周同山闷声闷气的说:“我找焦书记,反映点事。”门卫把登记簿递给他。他抓起圆珠笔,在登记簿上填上时间,事由,签上自己的名字。门卫看了他填的一栏后,告诉他“书记办公室在三楼,右边,第一个门就是。”
  周同山上了三楼,果然,右边第一个门上,挂着书记室的牌子。他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地敲了敲门。里边有人说:“进来吧。”周同山推开门。党委书记焦云鹏坐在大写字台后边,正在写什么。看周同山进来了,焦云鹏抬起头来问:“同志,你找我有事?坐下说吧。”周同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稳定了一下心神。他还是第一次和党委书记这么大的干部,坐在一个屋子里,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他不敢看焦云鹏,低着头说:“焦书记,我叫周同山,是机电科的工人。我来是想向你反映一件事情。”焦云鹏放下手里的笔,两只眼睛专注的看着周同山。看周同山低着头,紧张不安的摆弄着自己的手,就温和的说:“老周同志,你别紧张,有什么事,你尽管大胆的说,我能解决的,绝不会往外推。”受到焦云鹏的鼓励,周同山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直视着焦云鹏的脸,那是一张非常真诚而熟悉的脸。他想起六七年斗走资派的时候,焦云鹏胸前挂着大牌子,戴着高帽,坐在解放车的鼻子上,被游斗的情景,去年,焦云鹏才被解放出来,恢复了工作。在他的领导下,鹰岭矿全面恢复了生产。周同山不紧张了,他口齿伶俐的讲述了,自己的老婆有什么病,大儿子下乡去了九三。他想把大儿子的户口办回来,挂号到矿上当个工人,缓解一下家里经济上的困难。可是,他到知青办找了几次易景修,他总是推来推去的。他曾经三次到易景修家,每次都带了烟酒和罐头。东西,易景修收了,却连个回音都没有。又讲了,谁家的孩子的户口办回来了,给易景修送了多少钱。还有易景修给哪个领导的亲属的孩子,把户口办回来了。说了很多,他说的越来越流利。焦云鹏越听脸色越凝重。听完周同山的叙述,焦云鹏站起来,在屋里踱开了步,踱了一会,站在周同山面前问:“老周同志,你说的都是真的?”周同山也站起来,斩钉截铁的说:“焦书记,我也是党员,怎么能跟组织说假话呢。我反映的都是真实情况,如果有一句假话,你开除我的党籍。”焦云鹏用手按住周同山的肩膀,动情的说:“周同山同志,我感谢你能说出自己的真话实话。知青办主任易景修本来是个挺不错的同志,没想到竟然在知青返迁户口的问题上,搞不正之风,走后门,收礼受贿。老周同志,你先回去,这个问题一经查实,我们矿领导,一定会严肃处理的,请你相信我。”
  下午,焦云鹏召集矿党委委员,召开了一次党委会议,在会上,他把了解到的情况和问题,向全体党委委员作了通报。然后,让大家讨论,,关于知青办主任易景修同志所犯错误和工作上存在的问题,应该怎么处理。矿党委副书记,矿革委主任江崇海说:“易景修同志虽然在知青户口返迁的问题上搞不正之风,走后门收礼,犯了一定的错误。但是,我觉得易景修在工作上一直是勤勤恳恳的,也作出了一定的成绩。我们应该本着毛主席一贯倡导的,教育从严,处理从宽,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政策。我想,还是先给易景修同志党内警告的处分。同时,由矿党委对他进行为人民服务和党的宗旨教育。职务嘛,我看还是先别动了,把崔先运同志提拔为知青办副主任,这个同志忠诚老实,提拔起来可以监督牵制易景修。”大多数委员都同意江崇海的意见。焦云鹏知道易景修为江崇海办了几件事情,江崇海是有意袒护易景修。但是,江崇海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而且大多数委员也都同意江崇海的意见,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他眼睛里含着深意,看了江崇海一眼,严肃的说:“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应该召开一次全矿副科级以上干部大会,通报这件事情。同时,召开全矿党员大会,让易景修在党员大会上作深刻检查。必须煞一煞这种拉关系走后门,送礼收礼的不良风气,以达到教育干部的目的。”
  易景修被叫到矿党委。他惶恐不安的坐在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秦河的办公桌前,等着秦河对他进行党性和党的宗旨教育。昨天晚上,他被矿革委主任江崇海叫到家里训斥了一顿,告诫他不要把手伸的太长。他也知道,是江崇海保全了他,要依着焦云鹏书记的意思,他这个科级干部就掉道了。他在秦河面前痛哭流涕的说:“秦书记,我背离了党的宗旨,给党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请组织给我更严厉的处分吧。”秦河严肃地说:“易景修同志,给你处分,是为了挽救你,而不是惩罚你。希望你能接受这次教训,改正错误,努力工作。你要做好准备,在党员大会上作出深刻的检查,以求得全体党员的谅解。”
  六月的大通江,水势浩荡。从南方飞回来的丹顶鹤和大雁,在大通江对岸的湿地上筑巢产卵。鸟群在大通江上空翱翔,不时的钻入江水中,捕捉江中的鱼。丹顶鹤在湿地上扇动着翅膀,两条长腿跳来跳去的,姿势很优美。屈城对跟他学打鱼的巩金华和周长富说:“这公丹顶鹤是在跳舞,向母丹顶鹤求偶,他们要交配啦。这时候,千万不要去打搅它们,更不能去湿地上捡鸟蛋,否则,过年它们就不来了。反正大通江里有的是鱼,养的起这些鸟。”巩金华看着翩翩起舞的丹顶鹤,不由的想起谢桂荣来,心里升起一丝惆怅。屈城带着他们拖了两网,都很重。第一网打上四十多斤,鱼在舱里直蹦,特别是江鲤子,能蹦一尺多高,第二网打上来六十多斤,舱里已经冒尖了。劲大的鱼,有时能蹦回江里。三个人,屈城用撑子撑,巩金华和周长富用浆划,船很快就靠岸了。屈城跳下船,把缆绳系在岸边的柳树上。巩金华上地窨子里,拿出几条麻袋,三个人把鱼都捡到麻袋里,抬到马车上,周长富赶着马车往连里送。屈城留下十几条一斤七八两重的鱼,和巩金华拎到地窨子里。两个人出来,坐在江岸的石头上,看丹顶鹤和大雁在江对岸的湿地上起起落落的,微风在江面上拂过,江水波光闪动,景色煞是迷人。
  周长富赶着二马车,要路过一个小山包,山包上是一大片杂木林子,一条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小路,正从林子中间穿过。二马车刚走到杂木林子中间,突然,从林子里窜出三只大灰狼,一只青背老狼跑在前边,两只灰狼跟在后边,直奔二马车扑来。两匹马惊得,先是扬起前蹄,接着就浑身发抖,站住了,不敢往前走。周长富扔了鞭子,操起车上的鱼叉,跳下车,冲过去照着青背老狼就是一鱼叉。青背老狼敏捷的一跳,闪开了。周长富背靠马车,与三只狼对峙着。青背老狼突然仰天长嚎了几声,那两只灰狼一起向周长富扑来。周长富仗着身体强壮,动作灵巧。他挥动鱼叉,与三只狼搏斗。一只灰狼被周长富的鱼叉,扎中了腰,这只狼嚎叫着退了出去。老人们都说,狼是铜头铁背麻杆腰,真是一点也不错。周长富虽然扎伤了一只狼,却被青背老狼在腿上掏了一口,鲜血顺着裤腿流了下来。周长富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只眼睛都红了。他骂道:“他妈的,我今天跟你们这几个狼崽子拼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他忍着痛,鱼叉挥舞得又快又狠,又扎伤了另一只狼。青背老狼也急红了眼,拼死的往上扑,又在周长富的腿上掏了一口。周长富疼得大叫了一声“哎呀,我的妈呀,疼死我了。”他瞅了个空子,咬着牙,运足气,跳上马车,一边挥舞鱼叉抵挡青背老狼的进攻,一边吆喝马“驾、架。”两匹马也急了,撩开蹄子往前跑。三只狼不甘心的在后边追,眼看着青背老狼就要扑上车来,周长富灵机一动,扯开一条麻袋,抓起两条鱼,向青背老狼砸去。青背老狼看车上飞下来两个活东西,楞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两条鱼掉到了地上,还在乱蹦。青背老狼过去闻了闻,叼起一只,又扔到地上,还是紧追不舍。周长富不断的把鱼扔出去,不大一会功夫,就把半麻袋鱼扔了出去。三只狼蹲了下来,看着越跑越远的马车,不追了。周长富心有余悸的拿起鞭子,照马屁股抽了一鞭子,两匹马跑得更快了,很快就钻出了杂木林子。这时,周长富才感觉出腿上的两处伤口,钻心地疼痛。他挽起裤腿一看,腿肚子上,被狼撕开了花,大腿上被咬出四个眼,两处伤口都血肉模糊,碰都不敢碰。他咬紧牙关,又抽了马两鞭子,两匹马都跑疯了,口吐白沫,浑身是汗。已经能远远的看见连里的红瓦房,掩映在绿树丛中。周长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浑身瘫软了下来。他斜躺在车上,头枕着麻袋,脑袋昏昏沉沉的。马车穿过麦田间的小路,终于回到了十三连。周长富挣扎着坐了起来,把马车赶到连部门口,颤抖着声音喊起来:“连长,连长,你快出来呀。”苑士海和汪志学正在屋里商量事,听见外边车响声,接着就听见周长富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两个人吃了一惊,赶快冲出门来,只见周长富坐在车上,两匹马累得通身是汗,耷拉着耳朵。周长富脸色苍白,左腿从大腿往下,裤腿都被血浸透了。两个人都大吃了一惊。汪志学惊讶的问:“周长富,你这是怎么搞的。”周长富见了连长和指导员,像见了久别的亲人似的,放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颤着声音说:“连长、指导员,我让狼给掏了。”汪志学一跃,跳上了马车,仔细地察看了伤口,一哈腰抱起周长富,递给车下的苑士海,苑士海接过来就往卫生所跑,进了卫生所就喊:“小陈,快点给周长富处理一下伤口。”卫生员陈慧珍急忙把纱布药棉和酒精全拿了过来,一看周长福的伤口,就“哎呀”了一声“这是什么咬的,这么严重。”她嘴里吸着气,用药棉蘸着酒精,刚往伤口上一触,周长富就“嗷”的一声疼的脸都变形了。汪志学把着周长富,命令陈慧珍“小陈,赶紧消毒,这是让狼给掏的,很容易感染。”听汪志学说周长富是让狼掏的,陈慧珍吓得一哆嗦。她用酒精棉轻轻的在周长富的伤口上,来回擦拭着。周长富疼得满头大汗,不断发出“嗷嗷”的叫声。足足擦拭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把伤口清理干净了。陈慧珍把纱条塞进肉洞里,用纱布包起来。处理完了,又拿出一条新毛巾,给周长富擦着脸上的汗。苑士海对汪志学说:‘老汪,这样可不行,应该赶快送到团卫生队去。我给卫生队打个电话,让他们马上派救护车来,把周长富接到团卫生队去治疗。“汪志学焦急的说:“老苑,你快去打电话吧,这伤可耽误不得。”苑士海回连部打电话去了。在汪志学的追问下,周长富断断续续的,把自己怎么在小山包的杂树林子里,遭遇三只狼的袭击,怎样跟狼搏斗,怎么用鱼叉扎伤了两只狼,却被青背老狼掏了两口的过程,简单的诉说了一遍。汪志学夸奖道:“小伙子,真是好样的,孤身跟三只狼搏斗,还能把马车赶回来,真不简单。”苑士海打完电话回来时,正听见周长富忍着伤痛,讲述与狼搏斗的经过。听完了,他思考了一会说:”老汪,早就知道小山包那一带有几只狼在活动,咱们始终也没放在心上,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应该组织连里的老职工,到小山包去清剿一下,把这几只狼干掉。不然的话,小山包离咱们连这么近,以后人畜的安全都没有保障。”汪志学点头说:“是得除掉这几个祸害。可是,咱们连没有快抢,恐怕弄不好再伤了人。你看这样行不行,等一会救护车来了,我和小陈护送周长富去团卫生队,我顺便去找马团长和邹参谋长请示一下,最好从值班一分队调一个排,到小山包去清剿,咱们出人配合一下。彻底根除这个隐患。”苑士海赞同的说:“就这么办,等他们来了,咱们多做几样鱼招待他们。”两个人正商量着,听见外面汽车喇叭响,知道是卫生队的救护车到了。苑士海几步跨了出去,看乔鑫已经把救护车的后门打开了。便返身进屋和汪志学半抬半抱的,把周长富弄进救护车,放在救护床上。又冲卫生所里喊:“小陈,快点出来。”小陈答应着,穿戴好了,急匆匆的上了救护车。苑士海和汪志学把车上的枕头和褥子摞起来,让周长富靠着。他下了车,嘱咐陈慧珍“小陈,你要照顾好周长富。”乔鑫把车后门关上,钻进舵楼里,把车发动起来,挂上档,拐上公路。
  车到卫生队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卫生队的人都下班了,只有值班的刘医生和值班护士谢桂荣。救护车停在卫生队院子里,乔鑫帮汪志学把周长富抬进急诊室。刘医生和谢桂荣急忙赶了过来,谢桂荣一看是汪志学和陈慧珍,着急地问:“指导员,慧珍姐,咱们连谁病了?”陈慧珍有点后怕的说:“是你们老乡周长富,让狼把腿肚子掏开了,大腿上咬了四个对通的眼。当时那伤口都翻着,简直吓死人了。”听陈慧珍这么一说,谢桂荣急忙过去一看,真是周长富,他疼得脸都变得煞白。她和刘医生把周长福的裤子脱下来,刘医生认真的检查了一遍伤口,回头对陈慧珍说:“这么大的伤口,你这纱条用的太少了。”他吩咐谢桂荣:“小谢,你马上给他肌肉注射两只安痛定,然后做青霉素过敏试验。”谢桂荣答应着准备去了。刘医生用镊子把伤口里的纱条抽出来,又重新用酒精把伤口里外清洗了一遍,周长富疼的像杀猪似的叫起来。谢桂荣进来给周长富注射了安痛定,又做了青霉素过敏试验。隔了一会,周长富才安静下来。刘医生开玩笑说:“小伙子,你还叫唤,大腿上边那一口,要是再往上一点,你这辈子就只能当太监,别想娶媳妇了。”谢桂荣和陈慧珍听了,不由的脸都红了。二十多分钟后谢桂荣把周长富安置到病房里,给他点上了青霉素。汪志学看周长富情绪稳定了下来,就去团部找马团长和邹参谋长去了。谢桂荣对陈慧珍说:“慧珍姐,你先在这陪我一会,等周长富输完液,我送你上我的宿舍休息去。”
  岁月也许会把我们所经历的忘掉了,我们印在这片黑土地上的烙印,会长出更加旺盛的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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