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仲南春意外怀孕 马莲萍真心侍母
作品名称:《融雪》 作者:王晓东 发布时间:2013-07-28 11:44:10 字数:11783
已经过了小满了,关里的小麦大概已经籽粒饱满了。嫩江大平原上,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绿色地毯似的麦田。天气变得热了起来,昨天一场急雨之后,今天是晴空万里,太阳火辣辣的把热量洒向这片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蒸腾的地气,远远的望去,飘飘袅袅的,让人觉得眼晕。
云辉跟常伯晨说过好几次了,不想管代销点的事了。常伯晨也知道,云辉因为胡淑琴的牺牲,不愿意到商店进货。他跟高潮他们几个商量,高潮说:“云辉实在不愿意去进货,就让郑磊先管着吧,反正他也经常去团部拉材料,捎带脚就把货进了。”程山和胡丛义也觉得让郑磊管代销点,是挺合适的人选。胡丛义过去把云辉和郑磊叫了过来。常伯晨对云辉说:“你不想管代销点可以,但是,我得另外给你找点事干。这样吧,你把分队里的文体用品管起来,谁借走了,必须及时收回来。”又对郑磊说:“云辉不想管代销点了,其中的原因你也知道。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代销点交给你管。云辉管的时候,没出什么差错,你应该比他管的还要好。现在,你跟云辉去把代销点的钱款和物品都清点一下,做一下交接。丛义,你跟着去清点一下。”胡丛义点头答应着,又问:“分队长,指导员,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带着他们俩过去交接去了。”常伯晨放心的说:“你领他们去吧,一定要交接清楚了。”
云辉已经很长时间没到商店去了。自打胡淑琴牺牲以后,云辉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商店。一走到商店门口,琴姐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眼前,云辉就会觉得心里很痛很痛的。
这天,云辉和郑磊赶着二马车到团部拉料,而且,还要带郑磊到商店,跟商店的人认识一下,顺便再进点货。
在路上,郑磊问云辉:“云辉,你跟这个胡淑琴,到底怎么回事。自从胡淑琴牺牲以后,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你们有男女关系。”云辉沉吟了半天,有点伤感地说:“说这种话的人,就欠修理。拿这种事埋汰我,我不计较,埋汰胡淑琴,可太不应该了。其实我觉得,爱情和友情离的很近也很远。这么说吧,我和胡淑琴真的是男女之间最值得珍惜的,最纯真的友情。一个人一辈子不但要有爱情,而且,绝对不能缺少男女之间那种真挚的友情。不然的话,就活得太累了。为什么胡淑琴牺牲后,我这么伤心,以至于连商店都不愿意去。每次一走带商店门口,我的心就隐隐作痛。因为我失去的不是相爱中的恋人,是我亲姐姐一样的亲人。”郑磊幽幽的说:“依我看,一个人也不能太看重感情和友情,陷得太深的话,一旦发生变故,就会痛苦的不能自拔。”云辉深吸了一口气说:“再想交一个像胡淑琴这样的女人,赢得这样的友谊,太不容易了。”两个人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两匹马跑发了,顺着公路狂奔,公路两边的林带一闪而过。郑磊觉得马跑得太快了,大声吆喝着马,两匹马放慢了步子。路过水库时,透过林带,只见远处一片汪洋。
八点多钟,太阳还不算太耀眼。有几块白色的云团,在空中缓慢的移动着。几辆汽车从团部的方向迎面驶来,一辆汽车突然在马车旁边停了下来。司机探出头来跟他们打招呼:“王云辉,郑磊,离老远就看着像你们俩,是去团部拉料吧?”云辉和郑磊一看是王建华,云辉高兴的说:“是建华啊,你这是干什么去?”郑磊晃晃鞭子说:“建华,你是汽车司机,我是马车司机。你开车是手脚并用,我只动动嘴就行了。”王建华说:“那是不假,你那车有耳朵,我这车没耳朵,操作程序不一样。走吧,那天你们到汽车连去玩,我请客。”
到了团部,郑磊把车赶到木材加工场,装了三十块板,二十根方子。车到商店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还没进商店的门,云辉的脸就变得阴郁起来。进了商店,云辉把郑磊介绍给曹玉文。曹玉文说:“虽然没见过你郑磊的面,可我早就听朱洪才说起过你。都是吉昌老乡吗,以后有事就过来找我们几个。”他又问云辉:“王云辉,你怎么想起不当这个代销员了呢?胡淑琴牺牲了,不还有我们这些同学吗。她能帮你做的事,我们也能做得到。”云辉心情黯然地说:“我只不过有点情绪不高,暂时先让郑磊管一段时间,以后再说吧。”他对郑磊说:“郑磊,你先让曹玉文他们帮你把货组织一下,我到团机关和邮电所去,回来再帮你装车。”说完,心绪不宁的出了商店。
仲南春和高潮结婚一年多了,两个人的感情始终很好。每天,两个人各忙各的,早饭和午饭基本上都是在各自的炊事班吃,只有晚饭,仲南春在家做点可口的。到了晚上,两个人谴倦缠绵,你恩我爱的相拥着睡觉。两个人结婚的当天晚上就商量好了,先不要孩子。仲南春觉得让高潮戴避孕套,高潮会不舒服,影响他的情绪。自己到师部买来避孕药,坚持服用。
这天晚上,高潮忙到很晚才回来,一进屋,看仲南春还在等他。心痛的问:“都几点了,你还不睡。以后,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先睡吧。仲南春妩媚的一笑说:“你不回来,人家一个人,怎么能睡的着。”高潮也笑了:“你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了,别人还不得说咱们。你这个当指导员的这么依恋男人,以后还怎么在外边说嘴。”
有一天早晨起来,高潮正在洗脸。仲南春忽然失惊打怪的说:“哎呀!坏了!这可怎么办?”高潮擦着脸,奇怪的问:“你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出什么事了?”仲南春神情懊丧地说:“这几天事多,忘了吃药了,这要是怀孕了怎么办?”高潮虽然也觉得意外,还是宽慰她:“一次两次的,不至于就怀上吧,即使怀上了,也没啥可怕的,生下来就是了。”仲南春跺着脚说:“看你轻描淡写的,怎么那么轻松。当初,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两年先不要孩子。咱们现在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说不定一次就怀上了呢。真烦人,都怨你,要让你带套就好了,可又怕你不舒服,这下可好。”她心烦意乱的把被叠上,放到柜子里。心里查着数,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到厨房里洗脸刷牙。洗完脸,在镜子前,把雪花膏在手心里揉匀了,细细的抹到脸上。又用粉扑,在脸上扑了点粉。穿上外衣,对高潮说:“我先吃饭去了。”
走进参场的小食堂,里面只有六七个人在吃饭。看她进来了,都跟她打招呼。她嘴里答应着,走过去,把饭票递给炊事员小刘。小刘把一碗牛奶和四根油条递给她,她接过来,端着碗,走到齐美燕的对面,把碗和盘子放到白茬子饭桌上。坐下来,一边吃一边问齐美燕:“美燕,你和荣启斌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他到参场来了。”齐美燕圆润的脸上,像挂了一层霜。她眼神黯淡地说:“谁知道他这个人怎么了,好几个月都不见人影,连个电话都不来。我给他打了两次电话,厂里人说他不在厂里,我才不信呢。当初,想跟我好的时候,成天往参场女宿舍跑,跟我黏糊。现在,刚提了副厂长没几天,就跟我不冷不热的。”仲南春看了齐美燕一眼,安慰她:“启斌大概是因为工作忙,没时间跟你联系。别担心,过几天,忙过这一阵子,就该来了。”她忽然想起自己。高潮虽然算不上美男子,可在知青里也算拔尖的男人了。而且家庭出身好,人又积极进步又快,显然各方面条件比自己优越,一旦他……她不敢想下去了。想到这里,她反倒庆幸自己这几天忘记吃药了,这要是真怀孕了的话,兴许是件好事呢。她回过神来问齐美燕:“荣启斌提没提跟你结婚的事,或者说过要扎根边疆的话?”齐美燕偏着头,两只漂亮的眼睛转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仲姐,你这句话可解开了我心里的疙瘩。”“真的吗?看来我的话还挺灵验的。”“真的,荣启斌是农大的毕业生,刚下乡的时候,他到师农研所当农业技术员。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不干了。后来,我听我的同学说,他在农研所时,和师部医院的一个女护士,处了挺长时间。那个女护士不是知青,因为工作需要,调到哈尔滨去了。他在女护士走了以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就转到咱们团来了。看样子,他这个人还挺痴情的。”仲南春诧异的说:“真没想到荣启斌还有这么一段离奇的故事,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说,他不是在故意冷落你,大概是不在厂里。”两个人正说得热闹,冯启军进来了,买了饭端着,就到她们这桌来了,放下盘子,问仲南春:“你们俩唠什么呢,唠得这么热乎?”仲南春灿然的一笑说:“我们唠女人的私房话,不方便说。哎,冯场长,你和荣启斌都是农大的毕业生,你对他这个人的印象怎么样?”冯启军的脸色严肃起来,他斟酌着说:“他这个人事业心挺强的,只不过私心重了点。不过,也没什么坏毛病。小齐子,本来你正跟荣启斌处对象,我应该替他说几句好话,可是你们将来要结婚过日子的。所以,我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心里可别犯嘀咕。”仲南春说:“冯厂长,看你这话说的,你把实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让人家心里犯嘀咕。”冯启军打着哈哈说:“这不要紧,小齐子,给你一天假,你到他们厂里去看看,心里不就有底了吗。”齐美燕高兴的说:“真的,场长,那就谢谢你了。”齐美燕掏出手绢擦擦嘴,回宿舍打扮去了。
仲南春从上次来月经开始,已经两个多月没来了,她知道自己很可能是怀孕了。她把避孕药停了,怕影响胎儿。这天晚上,她和高潮温存了一会,柔声的对高潮说:“高潮,我可能是真的怀孕了,避孕药我已经不吃了,怕胎儿受影响。”高潮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盯着仲南春的眼睛问:“真的吗?你已经感觉出来了吗?”仲南春笑了说:“瞧你那傻样,刚刚怀孕,能有什么感觉。不过,我已经两个月没来月经了。”高潮这回是真有点担心了,他忧虑的说:“南春,如果真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仲南春深情的注视着高潮,幸福地说:“这可是咱俩爱情的结晶啊,我打算把他生下来。”高潮呆呆的想了一会,委婉的说:“南春,我也希望咱们有个孩子,可是你想过没有,假如以后政策变了,咱们有返城的机会了,带着孩子,会不会影响咱们返城呢?”仲南春思考了半天,还是说:“高潮,不管将来会不会影响咱们返城,我也一定要把他生下来。即使将来有返城的机会,我带着孩子怕受影响,你就先回去。”高潮的脸色暗淡下来,一点继续温存的心情也没有了。他穿上内衣,下了地,坐在桌子旁,拿出一支烟,点着了,慢慢的吸着。他又站起来,心情烦乱地在地上踱起步来。吸完一支烟,他坐到炕沿上,用手抚摸着仲南春的发辫,轻柔的说:“南春,你看这样好不好,等胎儿三四个月的时候,我陪你去师部医院检查一下,如果胎儿发育的正常,你想生咱们就生。如果胎儿有问题,还是流了吧。”仲南春听高潮这么说,就不再坚持了。她把高潮拽进被窝里,说道:“既然这样,就等检查完再说吧。行了,还早着呢,先别考虑这事了。”两个人好像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兴致,但还是拥在一起睡了。
马莲萍和姚清玉在鹰岭矿下了车,在车站找了一辆一匹马拉的小马车,把旅行袋都放到车上,给了赶车的老板子一元钱,两个人跟在马车后边。
姚清玉的家在矿办的里边,离矿办还有二里多路的十六栋房。这十六栋房是文化大革命前,矿上盖的一批砖瓦结构的职工住宅。马莲萍的家在学校的旁边,是原来的学校的旧校舍改的家属房。
从车站到十六栋房,需要走四十多分钟。赶车的老板子是个自来熟的农村人,他牵着马,也没拿鞭子。他不时的回过头来,跟姚清玉和马莲萍唠几句。后来,就干脆和他们俩并排走在一起。老板子自我介绍道:“我姓何,叫何守志,是鹰岭公社红星大队的饲养员。我这是到鹰岭矿去拉矿上支援给红星大队的,一部分用来打农具的钢材边角料。”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显得很憨厚地说:“我这不是顺脚吗,挣个块八角的,就够我们家两个月的酱油和咸盐钱了。”他问姚清玉:“我看你们俩这么亲热,一定是两口子吧?”马莲萍红着脸说:“我们都没结婚,怎么会是两口子呢。”姚清玉听了何守志的话,也显得很不自然。老板子很灵活的把话岔开说:“看样子你们是回来探家的知青。请问,你们怎么称呼?”姚清玉说:“我叫姚清玉,她跟我是一个连的,也是同学,叫马莲萍。”老板子笑着说:“看出来了,看出来了,像你们这样的年纪,带这么多东西,一定是兵团或农场回家探亲的知青。其实,你们到兵团、农场去下乡走的,还真挺好的。那些没去下乡的学生,有一部分,都到我们公社来插队来了。这帮孩子,虽然也挺能吃苦,可是干起农活来,毕竟差多了。队里给了他们几间大坯房,他们自己做着吃,一年分那点口粮,也真够难为这些孩子的了。”
说着唠着,还没觉得累,就到十六栋房了。老何把马车磨过来,停在道边上。帮着姚清玉和马莲萍,把旅行袋抬到姚清玉的家门口。姚清玉又掏出一元钱,递给何守志。:“大哥,谢谢你了,快去办你的事去吧。”何守志接过钱来,高兴的认真叠好,连声说:“还是我谢谢你吧,你看就拉那么点东西,你就给了我两块钱。好、好、太好了。回头有时间,到红星大队串门去。”
姚清玉打开院子门,和马莲萍把旅行袋都拎到院子里,过去敲敲门。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从屋里跑出来,见着姚清玉,搂着姚清玉的胳膊,高兴得直嚷:“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姚清玉抱着弟弟转了一圈。马莲萍也进来了,男孩子撒开手,跑到马莲萍身边,拉着马莲萍的手说:“萍姐,你也回来了,太好了。”姚清玉焦急地问:“小琦,妈在医院住院呢吗?”小琦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他心神不安的回答:“咱妈都住院十多天了,爸和姐姐都在医院照顾妈,只剩下我自己在家看家。”姚清玉又问:“咱妈这回的病犯得厉害吗?”“我也不太清楚,听爸说,好像是心衰,头几天都上氧气了。”马莲萍一听这么严重,着急的催促姚清玉:“清玉,咱们别进屋了,赶快去医院吧。”两个人赶紧把旅行袋拎进厨房。姚清玉嘱咐弟弟:“小琦,好好看家,旅行袋里有糖和糕点,自己拿出来吃。”
姚清玉和马莲萍出了门,忘记了旅途的疲劳,连跑带颠的往医院赶。走到红星商店,两个人都跑出汗了。医院就在商店上边的山坡上,住院部是一栋二层小楼,住院部前边是一排平房,是医院的门诊部。两个人穿过大门,进了住院部,上了二楼,找到五号病房,轻轻地推开门,姚清玉一眼就看见爸爸姚景山和妹妹小凤,坐在靠窗户的一张病床上。床上的病人正在输液,输液瓶挂在输液架上。姚清玉轻轻的喊:“爸、妈”姚景山听见喊声,抬起头来,看见姚清玉和马莲萍进来了,忙站起来,几步抢了过来,疲倦的国字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哎呀,清玉、小萍,你们一起回来了?”床上的病人,姚清玉的母亲,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瘦削病态的脸上也露出喜色。她声音微弱地说:“清玉、小萍,快过来,让妈看看。”姚清玉和马莲萍快步走到病床边,两个人俯下身子,一个人拉住病人的一只手。马莲萍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哽咽着说:“干妈你怎么会病得这么厉害?才给清玉拍电报?”姚清玉的母亲喘了一会说:“别担心,干妈不要紧的。医生说了,我再点三个疗程的药,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你们这一回来,妈心里高兴,这病就好的快了。小萍,你回来是不是没回家,直接就到医院来了?”马莲萍苦笑了一下说:“干妈,我心里着急,就先过来看看你,明天我再回家。我从小就在你身边,是你把我带大的,我爸也不亲我。”“快别这么说,你爸这一辈子也不容易。你三岁,你弟弟一岁,你妈就去世了。你爸爸续弦,也是迫不得已。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是太难了。我跟你妈像亲姐妹似的,所以,才把你带在身边。那时候,我还没有你小凤妹妹呢。别抱怨你爸,就是你继母,也还是不错的,把你弟弟拉扯大了,也不比自己的孩子差。”这时,小凤早已亲热地坐在马莲萍身边,撒娇的靠在她的身上。马莲萍用手抚摸着小凤厚厚的短发问:“想姐姐了么?明天,你还是上学去吧,我和你哥过来侍候妈。”小凤惬意地笑着说:“姐,我天天都想你和我哥,做梦都想。”晚上,马莲萍拿出在哈尔滨买的绿豆糕,侍候着干妈吃了几块,又喝了一小碗小米粥,清玉的母亲好多了。马莲萍把她后背垫上被和枕头,扶她起来半躺半坐着。她那没有血色的脸上,挂满了幸福和满足的笑意。看着姚清玉和马莲萍,心满意足的说:“你们俩坐了两天车,挺累的,回去做点热乎饭吃,好好歇歇。小萍,你晚上吃过饭,回去看看你爸爸和你继母,让你干爸和小凤晚上在医院照顾我就行了。明天,你们再过来。”马莲萍真心实意的说:“干妈,我干爸和小凤劳累了十几天了,还是让他们回去歇歇。今晚,我和清玉照顾你。”姚景山说:“没事的,还是我和小风在这吧。你们俩回去好好休息一宿,从明天开始,就得劳累你们两个了。我得上班去了,小凤也不能总耽误学习。”马莲萍和姚清玉答应着,站起来,两个人也真觉得有点累了。临出门,马莲萍对姚景山说:“干爸,你也注意休息。干妈,我们俩先回去了。”
马莲萍和姚清玉回到姚清玉家,小琦听见门响,从屋里跑出来说:“哥、萍姐,你们才回来?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我都把饭热上了,就差做菜了。”马莲萍拍拍小琦的头,夸赞道:“好样的,都学会做饭了。菜不用你做了,一会姐做。”她揭开锅一看,锅里热了几个馒头,还有几个玉米面饼子。案子上的小盆里,有洗好的菠菜和韭菜,还有几个土豆。马莲萍洗洗手,把菜都改好刀,先用鸡蛋炒了一盘韭菜,又炒了一盘土豆丝。然后,把菠菜焯了一下,做了一小盆鸡蛋菠菜汤。小琦早已经把桌子放到炕上了,看马莲萍把菜做好了,就一一的端到桌子上。马莲萍赞许的夸奖道:“小琦真的懂事了。”小琦脸红了,不好意思的说:“妈总有病,爸爸上班,二姐自己做饭,忙不过来,我就帮着她。”
吃过晚饭,姚清玉拎起马莲萍装白面的旅行袋,对马莲萍说:“莲萍,走,我送你回家,顺便看看马叔马婶。”马莲萍背上自己的包,跟在姚清玉的后边。两个人出了十六栋房,穿过公路,往右拐了个弯,就到了向阳小学旁边的,旧校舍改造的家属房。来到马莲萍家门口,姚清玉个子高,伸出右手,把门上的插拨拉开,进了院子,顺窗户往里一看,只见灯光下,马莲萍的父亲马成贵正坐在凳子上吸烟。马莲萍的继母,坐在炕上,好像在缝衣服。姚清玉轻轻地敲了敲门,马莲萍从窗户里看见爸爸站了起来,到外屋来开门来了。门开了,马成贵看见是姚清玉和女儿莲萍,楞了一下。“是你们俩?怎么这么晚才到家?快进来。”马莲萍毫不掩饰地说:“爸,我们俩下午就回来了,先到医院看我干妈去了。在清玉家吃完饭,耽误到现在。爸,你身体还好吧?”马成贵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淡淡的说:“我还好,先看你干妈是应该的,她把你带大也不容易。”进了里屋,马莲萍的继母急忙下地给他们俩搬凳子。马莲萍礼节性的问:“妈,你身体还好吧?”马莲萍继母的脸上挂着笑,露出发黄的牙齿说:“我挺好的,你们俩快坐。”姚清玉把旅行袋放到地上。马莲萍说:“爸、妈,这是我从兵团带回来的白面。”这时,听见他们说话,从西屋过来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大一些的男孩,是马莲萍一奶同胞的弟弟,小点的男孩和女孩,是马莲萍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妹妹。见到快两年未见面的姐姐,几个孩子显得很亲热,都围在马莲萍身边。马莲萍摘下身上的挎包,从里边拿出两包糕点,放在桌子上。又把兜子里的糖,全倒在桌子上。对弟弟妹妹说:“糖块,你们自己分去,糕点是给爸爸妈妈吃的。”看女儿拿回这么多东西,马成贵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略显亲热的说:“小萍,今晚在家住吧,让你妈把小屋收拾一下。”马莲萍歉意的笑了笑说:“爸、妈,我先不在家住了。今晚上,我还要到医院去护理干妈。明天我再回来。”马成贵不愉快地说:“那也好,那也好。”马莲萍的继母说:“坐了好几天火车,歇几天再去吧。”马莲萍客气的说:“谢谢妈,我真的不累。”又唠了一会嗑,马莲萍就和姚清玉告辞了出来。马莲萍的父亲和继母,把他们送到大门外,就回去了。马莲萍和姚清玉手牵着手,高高兴兴的往十六栋房走。刚拐过道口,几个骑自行车的男孩子,从他们后面过来。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从自行车上伸手过来,把姚清玉头上戴的军帽抢走了。姚清玉惊诧的“咦”了一声,刚想去追。几个男孩子把自行车蹬得像飞似的,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姚清玉摸了摸头,哭笑不得的自嘲道:“这算怎么回事,在自己家门口,让几个小崽子扒了皮了。”马莲萍笑了:“算了,就一个军帽呗。”姚清玉沮丧地说:“这军帽带着友情呢,是我们分队第一任文书当兵后,给我们寄来的。唉,真他妈的点背。”
两个人回到姚清玉家,小琦已经把厨房收拾利索了,正坐在西屋写作业呢。看哥哥和马莲萍回来了,关心的问:“哥,萍姐今天在咱家住吗?”姚清玉没吱声。马莲萍说:“是的,姐今天在这住。你先睡吧,呆一会,我和你哥还要上医院呢。”小琦听马莲萍这么说,就回到西屋,把作业写完了,闭了灯就睡了。
姚清玉把东屋门关上,两个人唠了半个多小时嗑,觉得有点困了。姚清玉上炕,从被架里拿出两床被来铺上,对马莲萍说:“莲萍,咱们也睡吧。”马莲萍把外衣脱了,上炕钻进被窝里。姚清玉也把衣服脱了,把灯闭了,躺下了。
姚清玉母亲在医院又住了十几天,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就跟大夫说:“许大夫,我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想出院回家养着。”许大夫委婉的说:“其实,像你这么严重的心脏病,还应该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巩固一下。”姚清玉和马莲萍也劝她多住几天。姚清玉母亲说:“妈都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了,也想出去活动活动了。再说,在医院躺着,不如在家躺着舒服。”许大夫说:“既然这样,那就先出院吧。不过,回家以后,一定要注意休息。切忌大喜大悲和过分激动,活动量不能太大,一定要按时服药。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到医院来滴注肌酐和能量合剂。”姚清玉和马莲萍答应着,又跟许大夫到医生办公室,填写了医嘱,开了处方。办完了出院手续,到收费处交了款,又到药局取了药。两个人这才回到病房,把姚清玉母亲扶了出来。
出了医院大门,姚清玉怕母亲累着,蹲下身子,把母亲背了起来。正是六月中旬的天气,九点多钟,天气已经很热了。太阳高高的挂在天幕上,把热能覆盖下来。从医院到十六栋房这段路,除了一小段公路比较平,剩下的都是小慢坡。在这种天气里,空着手走,都要冒汗的。刚走了一里多路,姚清玉就出了一身汗,衣服都贴在身上了。马莲萍看姚清玉顺着脸淌汗,就说:“清玉,你把妈放下来,我背一段路,你歇一会。”姚清玉母亲看儿子出了一身汗,心疼的说:“清玉,快把妈放下来,妈自己能走。”姚清玉把母亲放下来,马莲萍忙用手绢把姚清玉脸上脖子上的汗擦干净,然后,把手里的网兜递给姚清玉。自己蹲下身子,把姚清玉母亲背了起来。也不知道她身上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竟然背起和她体重差不多的姚清玉的母亲。路上的行人都指指点点的说:“看人家这两个孩子,多孝顺。”听见行人夸自己,马莲萍更来劲了,背着姚清玉的母亲,一气走到十六栋房下边,才喘着粗气把干妈放了下来。姚清玉母亲心疼的从网兜里拿出毛巾,一边给马莲萍擦汗一边说:“瞧你这孩子,这么热的天,背着妈走那么远,妈要下来,你还不让。这要把萍儿累坏了,妈该多心疼。”她把马莲萍头上的汗擦干了,又把手伸进马莲萍的衣服里擦马莲萍的后背。马莲萍突然“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扭动着身子说:“妈,你别擦人家后背,痒痒死人家了。”姚清玉看马莲萍时,只见马莲萍的脸红扑扑的,鲜艳的像含苞待放的玫瑰花。眼含秋水,眉目如画,漂亮极了。他不禁看呆了。马莲萍止住笑,娇嗔的说:“清玉,你这么直眉楞眼的盯着人家看什么?当着妈的面,路上又这么多行人,让人家多难为情。”姚清玉母亲看看姚清玉,又看看马莲萍,高兴地笑起来说:“莲萍是越长越漂亮了,谁见了,不想多看几眼。”“妈。你看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姚清玉俯下身子,把母亲背起来说:“行了,我不看行了吧,省得你害臊,回家有的是时间看。”
姚清玉母亲回家后,看着四个孩子,都在身边侍候着。莲萍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是比亲生女儿还尽心。她心情愉快,病也逐渐的好了起来。姚清玉看母亲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跟父母商量:“爸,妈,我和莲萍回来快一个月了。你们也知道,我的工作是一个罗卜顶一个坑,离开时间长了不行。我和莲萍打算后天就回兵团。”听清玉说准备回去,姚景山说:“清玉说得对,你妈也快好利落了,你们回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既然工作离不开,那就回去吧。”姚清玉母亲半天没吱声,寻思了一会才说:“你们说的也是,那你们就把东西收拾一下。莲萍今晚就回家住两宿吧,陪陪你爸。我总霸着你,也不是那么回事。”姚清玉看母亲精神挺好的,就说:“莲萍,那你就回家去住吧。明天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咱们就走。”马莲萍答应着,穿好衣服跟姚清玉出来。出了院门,姚清玉在马莲萍脸上亲了一口说:“后天,你还到我们家来聚齐,咱们一起走。”
马莲萍回到家里,马连萍的父亲挺高兴的问:“莲萍,你干妈的病好利落了吗?明天,我和你妈过去看看她。”马莲萍看父亲的情绪挺好,心里也挺高兴的说:“我干妈这几天精神挺好的,也能做点轻微的家务活了,现在正给我织毛裤呢。”马莲萍的继母说:“莲萍,你带回来的那袋白面,真比在粮店领的白面好吃。蒸馒头包饺子,都挺筋道的。”马莲萍笑着说:“我们团面粉厂生产的面粉,都调到外地去了。咱们吉昌知青回家探亲,都带白面。下回我回来,再带一袋白面回来。”“那敢情好。咱们这里每人一个月给三斤白面,真不敢吃,几乎天天都是玉米面饼子和大馇子。你拿回这袋白面,就得留过年吃了。”她又对马成贵说:“都说养姑娘不得济,这不还是占了姑娘的光了。”
第二天晚上,吃过晚饭,姚清玉把该拿的东西都装好了,陪着母亲唠到晚上八点多。姚清玉母亲对儿子说:“清玉,你快去睡觉去吧,明天还要走那么远的路,还要坐两天的火车。”姚清玉答应着,又对母亲说:“妈,你也早点睡吧,别太劳神了。”这才恋恋不舍得上西屋睡觉去了。
清玉脱了衣服躺下,却半天没睡着,想着明天就要走了,放心不下体弱多病的母亲。翻来覆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到后半夜,姚清玉醒了,下地去解小便,突然听见父亲惶急的声音:“桂琴,你怎么了?”姚清玉顾不上解手了,急忙来到东屋。只见母亲大口喘着气,脸色蜡黄。他伏在母亲耳边问:“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脏病又犯了?”姚清玉母亲气息微弱地说:“我就觉得心里发闷,心慌气短,憋得慌。”姚清玉把母亲的手放在枕头上,给母亲号了号脉,觉得母亲脉息很微弱,跳的又急又滑。他对父亲说:“爸,得赶快送我妈上医院。”父亲穿好衣服,姚清玉也回西屋穿上衣服过来。他把母亲扶起来,穿上衣服和鞋。这时,小凤和小琦也都起来了,他们看母亲又犯病了,一个个眼泪汪汪的。姚清玉把母亲背起来,边往外走边对小凤和小琦说:“小凤、小琦,你们俩好好看家,我和咱爸送咱妈去医院。早晨早点起来,别耽误上学。”
后半夜挺凉快的,姚清玉背着母亲在前边,父亲跟在后边,一口气赶到医院。敲开值班医生的门,把母亲放在床上。值班医生检查了一遍说:“赶紧送到五号病房,还住在原来的床位上,我马上让护士过去输液,上氧气。”
姚清玉又把母亲背了起来,匆匆的送到五号病房,轻轻的放到床上,把被子铺开,让母亲平卧在床上。这时,值班医生和护士,拿着氧气袋和输液瓶过来了。病房里的几个病人都醒了,披着衣服坐了起来。护士把输液瓶挂到输液架上,在姚清玉母亲的手背上找到静脉血管,用胶管把手腕扎上,用手拍了拍姚清玉母亲的手背,把针头扎进静脉血管,解开胶管,调整好滴速,又把氧气给姚清玉母亲吸上,再从盘子里拿出两包药,递给姚清玉,嘱咐道:“四小时一次,一次一样两片。”
早晨七点多钟,心血管内科主任医师许天河大夫,一到医院,听了值班医生的汇报,就急匆匆的来到五号病房。他认真地检查了姚清玉母亲的心率和脉搏,又让护士推来活动床,把姚清玉母亲推到心电室做心电。做完心电,许大夫正在看心电图,马莲萍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进来了,她看医生正在看心电图,就轻声问姚清玉:“清玉,干妈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咱俩要回去,这几天心里又上火了,才犯的病?”姚清玉皱着眉头说:“看样子,咱们一时半会的走不了了,可我必须赶回去。”马莲萍把姚清玉拉到门外说:“清玉,你看这样行不行?等妈的病好转了,你先回去,我留下来照顾妈。你回去以后找尚玉华,让她跟牛连长商量,多给我续两个月假。她是你表姨,咱妈的病和咱家的情况她也清楚。等妈彻底好起来,我再回去。”姚清玉沉吟了一会说:“这样也好,有你照顾妈,我回去就放心了。不过,这几天是走不了,再过几天看看吧。”
姚清玉母亲看自己病倒了,把姚清玉和马莲萍急得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的,心里很过意不去。她把自己的心情放松了,按照医生的嘱咐,按时打针吃药,积极配合治疗。一个星期后,又可以下地活动了。她催姚清玉和马莲萍:“妈已经好了,你们俩还是回去吧,别耽误时间太长了。”马莲萍说:“干妈,我和清玉商量好了,让清玉先回去,我留下来照顾你。等你好利落了,我再回去。”姚清玉母亲高兴的说:“莲萍,你能留下来,多陪干妈几天,比清玉在家可心。清玉,那你就放放心的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把姚清玉送上火车,马莲萍回到医院,看干妈在医院的院里溜达。她忙跑过去,挽着姚清玉母亲的胳膊说:“干妈,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溜达,你还没好利落呢。”姚清玉母亲心情愉快的说:“没事的,干妈嫌在屋里闷得慌,出来活动活动。”马莲萍陪着走了两圈说:“干妈,咱们回病房吧,别太累了。”她扶着姚清玉母亲回到病房,把她掫到床上,用枕头靠在她背后。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山楂罐头,打开盖,用小勺一勺一勺的喂到姚清玉母亲的嘴里。
在马莲萍的精心侍候下,姚清玉母亲的病恢复得很快,半个多月后就出院了。
回到家里,姚清玉的信也到了。他在信里问了母亲的病情。告诉马莲萍,我已经找尚玉华给你续假了,让她在家里安心侍候干妈。马莲萍把信读给姚清玉的爸妈听。姚清玉母亲高兴的说:“这样最好,干妈还真不舍得让你走。”马莲萍给姚清玉回了信,详细的把干妈的病情和现在的状况写上了。她让姚清玉放心,她一定把干妈侍候好了再回去。
马莲萍在姚清玉家住了下来,真心实意的侍候着姚清玉的母亲。隔几天,也回家看看父亲和继母。
为什么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为什么寒冷的空气在这里盘旋着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