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苦楝树>第五章失去父亲的日子(逝者如斯、失去父亲的第一夜)

第五章失去父亲的日子(逝者如斯、失去父亲的第一夜)

作品名称:苦楝树      作者:知音      发布时间:2013-06-28 17:00:56      字数:3053

  逝者如斯
  哀乐止了,父亲走了。
  那些穿着青袍的靠做白事赚几个油盐钱的假和尚们息了单调的木鱼声收拾好堂上挂着的佛像喜洋洋地走出门,三伯便三下五下地撕掉了老屋墙壁上了送逝者平安上路的阴文和门框上悼念的对联,二宝叔则和小强还有几个后生子拉扯着拆掉了灵棚,老屋前就唯留下狼藉的鞭炮的碎屑。
  三伯走到我的面前,戚戚地,用手搭在我的肩头:“你爷(yá)走了,是享福去了,好孩子,不要悲伤了。”
  “辛苦您了。”我忍着痛说,紧握住三伯的手,泪又成了断了线的珍珠。
  小强也走了过来,他只是拉了拉我的手,没有说一句话,然后别着脸儿走了过去。
  二宝叔则在远远地看着我,他不知道该来说些什么安慰我,于是干脆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亲朋好友们道一声哀,一会儿都忙忙碌碌地走了,老屋前一下子变成了可怕的死寂。
  我站在老屋前,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尽量地用目光找呀找,但一下子什么也找不到。
  儿子走了过来,攀着我的腰看着我,说:“爸爸,苦楝树没了,苦楝树陪爷爷睡觉去了。”
  哦,是苦楝树,我家门前五棵茂盛的苦楝树!苦楝树陪着父亲睡着了。是呀,这是父亲亲手栽下的五棵苦楝树下,宿命的安排,生命的轮回,它们也就陪着父亲走过生命最后的一程,只留下五个树墩,掩在散发着芬芳的泥土中。
  我俯下身子来,用手轻轻地扒开那层薄薄的新鲜泥土,那惨白惨白的伤痕中便流出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浸漫着,浸漫着。
  我觉得心口一阵钻心地痛,我感觉到这血是从我心口流出来的,这殷红殷红的鲜血,浸漫了我的心,浸漫了我的视野,一下子浸漫了我的整个世界。我赶紧站起身来,躲进我那间后屋,一个人把最深最深的痛苦深藏在潮潮的阴暗里。
  小娟走进来时,我还无法从这个失去父亲的痛苦中抬起头来。
  我根本没有想到,小娟,我这个童年的伙伴,我这个初恋的爱人,她会在我沉浸在父亲抛弃我最痛苦的时刻来到我的身边的。这些年,小娟的生活也并不是她少年梦幻般的美好。从技校毕业后,瞿遥的父亲用手中的权力把她俩安排在效益很好的电缆厂里,有了当官的父亲罩着,小俩口的生活倒还真的像花儿一样浪漫又甜蜜。可过不了几年,厂里的效益像牛市过后的股价一样疯狂地掉了又掉,终于到了不能维持正常运转的这一天。电缆厂倒闭了,小俩口也随之下岗了,小俩口下岗后已退居二线的老父亲对他俩关照也有点力不从心了,小俩口只能是动用了所有的积蓄在厂门外租了一个门面做起了服装生意,几年下来,腰包里是肥了许多但总还是摆脱不了风里来雨里去的劳累,也还要时常担心稍一松懈不留心就掉进生活的陷阱里。
  小娟是知道父亲的逝去而特地从湘潭赶回来的,不过任她多么真心地想回来见一见这个曾教过她“a、o、e”的可敬的老人还是晚了一步,她回到家里还未来得及洗把脸,这位可敬的老人已被一捧黄土送到了另一个美好的世界。
  小娟一走进后屋,禁不住俯在我的肩头就哭,一如俯在她的兄长的肩头。
  哭过之后,小娟就在床头坐下来,小娟红着眼睛硬着喉咙说:“哥,叔怎么说去就去了。”
  “是呀,说走就走了。”我喃喃地说。
  “哥……”小娟想说什么,但一句“哥”,把我的痛苦她的痛苦都渲染得如簌簌秋风。
  时光就这样把痛苦留住,直送进无边无际的夜的昏暗中。
  小娟陪我坐了好一会儿,她也要走了。她流着眼泪,说:“哥,保重身体,我走了。”
  小娟流着泪走了,于是这夜里就只留下我对父亲生命点点滴滴的零星的回忆,只留下父亲逝去留下的对生命的哀叹与彷徨,也只留下我独伴着这冷清的夜独伴着对父亲逝去永久的思念了。
  逝者啊,就如斯!人的生命,就如微弱的灯烛,在这个山影重重的世界里,闪烁着一点微弱的光而已,父亲的生命如此,我的生命也将是如此。而有了这一点点微弱的光的闪烁,世界才有了生命的色彩,才有了短暂的美丽。逝者啊,就如斯!也许我在埋怨生命的脆弱,而在埋怨之余,我更加庆幸的是上帝赐予了我生命。因为,正是因为有了生命,我也美丽过,这也许正是苦楝树的生命的奇妙之处,也正是如苦楝树一样人生的父亲、我还有更多更多的冲里人的生命的奇妙之处吧。
   
  没有父亲的第一夜
  一家人坐在屋子里,开始习惯没有父亲的日子了。
  入夜,父亲从苦楝树下把他的那把竹摇椅搬进堂屋来,就对着母亲说:“他妈,我的酒杯呢?”父亲人虽老了,但酒还是不能少。好在父亲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是经不住酒精的极度侵蚀的,父亲也就不再像过去一样一起早就喝喝得不知太阳是红是白还是黑。老了的父亲喝酒,就在他把他的竹摇椅搬进堂屋里来的时候。此时,母亲便从还是她出嫁时陪嫁的那只旧箱子上拿来父亲固定的那只酒杯,酒杯里总有父亲喝不完的半杯子酒。父亲于是就端着这一半杯子酒,又在昏黄的白炽光的弥漫的灯光里摇啊摇,直把人世间最缓慢的时光摇成乡村的黑夜里一种独特的风景。
  父亲去了,酒杯还在,那半杯子酒也还在。母亲便站在那旧嫁妆前,端起那半杯子酒,呆呆地出神。是的,父亲走了,一时间母亲还不知道要端着这半杯子酒送到谁的手里,她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扰得不知所措,除了呆呆地出神,她还真不知这时候应该干点儿什么。
  忠走了过去,从母亲的手里接过杯子,忠说:“妈,您歇着吧。”
  忠接过杯子把它放到茶橱上,然后又拿起藏到母亲看不到的橱柜的里层,母亲一时间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她从她的旧嫁妆前走开,在屋子里转了几转,却不知道一下子该走到哪里去。
  儿子在几天热闹之后,好像一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来应付父亲逝后的冷清。他便走了过来,摇着母亲的手,撒着娇,央告着母亲,“奶奶,你给我讲一个故事吧,爷爷走了,就该你给我讲故事了。”
  母亲就摸着儿子的头,轻轻地,目光依然呆滞,就只是反复地摸着他的头。
  忠赶紧走过来,做着样子呵斥一声儿子:“去去去,八点钟了,去睡觉。”
  儿子看着他母亲的严厉样子,害怕了。孩子害怕了唯一的自我保护措施是放声地哭。儿子哭开了,一边哭还一边喊着:“我要爷爷,我要爷爷给我讲故事。”
  爷爷?爷爷在堂屋正中只剩下了一个画像,他静静地呆在画像里,带着微微的笑,平静而慈祥。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是从这复制的平静和慈祥中看着他可爱的孙儿了。
  儿子这一闹,让母亲一时又不知所措了。她在堂屋里转悠着、转悠着,最后走到父亲的画像前,默默地注视着,不说话,也面无表情的。是呀,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什么晃眼间说去就去了呢。母亲似乎还搞不懂这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或者说走过人生大半辈子的母亲在心里还没有准备接受这个自然规律。确实这自然规律对于有着无限大的智商的自然界的灵长——人来说,似乎是太过于残酷了。
  父亲灵位前的香燃完了,母亲于是为他又点燃三根香,双手紧握着郑重地插在香炉里,那袅袅的香烟飘飘拂拂地,就像随着父亲远去的灵魂弥留一缕缕梦一样的云丝。
  母亲在想呀,这袅袅的云丝呀,是不是真的就是父亲上路的离歌,是不是就陪伴着父亲眷恋不舍的最后的一次回眸。
  妹妹走过来了,看着母亲,她又能红了眼睛。她伤心地叫了一声:“妈。”
  母亲回过头来,苦苦地一笑。
  “妈,爸已经去了,他是含着微笑走的,您就放心吧,他老人家一路走得好呢。”
  母亲看了看女儿,看着女儿紧绷着的嘴唇里强忍的那份痛苦,她便抚摸着她的头,说:“我知道,但他怎么忘记带他的酒杯了,他还有半杯子酒没有喝完呢。我怎么就找不到他了呢。”
  妹妹扶住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母亲就把她的头抱在怀里,用她满是裂纹的枯枝般的手摩娑着她的头发,说:“傻丫头,不要哭,爸爸会回来的,他从来没有在外面呆着不回来的呢。”
  忠把儿子哄着睡了,出来看着这娘俩,只能是抬起头来看着结满蛛丝的楼板,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没有了父亲的第一夜,依然是一首用眼泪写就的一首离歌,它的旋律是一个个沉痛的音符编织成的花环。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