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桃李芬芳(我成为了一名教师、第一堂课)
作品名称:苦楝树 作者:知音 发布时间:2013-06-24 09:46:22 字数:3557
我成为了一名教师
说什么毕业分配,一般来说,除了争取到学校几个一级分配指标,如果你没有特别好的社会关系,就是说像妍一样人还在学校就有小轿车拉着她的行李开进中级人民法院的那门子关系,你就只能是又打起行李包回到生你长你的黄土地。像我,一棵贫瘠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的苦楝树,还来不及熟悉岳阳的几条大街,也未来得及用匆匆的脚步走遍它几处名胜古迹,我就要背起行囊离开这给我无限美好的憧憬与遐思的美丽的地方了。当我还在岳阳火车站回望街市的繁华时,命运之舟早已载着我的梦踟躇地回到了周家冲,回到了生我养我的这片贫瘠的土壤,回到了门前长着枝叶披拂的苦楝树屋后长满青翠的毛竹的那三间老屋。
蝉还在苦楝树的枝叶间肆无忌惮地闹着,把秋日正午的太阳躁得像一团在灶膛里缭绕的火。父亲打着赤膊坐在苦楝树下的竹凳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抿着他的那口小酒。母亲出来了,她赶着那群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小鸡崽,赶得它们扑楞着扑楞着小翅膀逃窜。
我叫一声“姆妈”。
母亲抬起头来看见我,惊喜地:“回来了。”
“嗯。”我答应了一声,折身便进了门,躲进我的那间黑黑的小屋。
说实在的,当我拿到分配单,我的心情是无法好起来的。虽然我摆脱不了命运对我的安排,但年轻的我还没有到笃信命运痴迷命运的程度,有时还幻想着金苹果幻想着许多许多的童话故事般的神奇。而现在,金苹果似乎是离我远去了,梦的破碎无疑让我会拾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碎片,这些碎片又切割着灵魂美好的痴想,没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
“分配了?”我抬起头来,母亲站在我的身边,正关切地看着我。
“嗯。”我又埋下头来。
“分回来了?”母亲永远是最懂自己孩子的。
“嗯。”
沉默了一会儿,母亲靠近我坐下来,说:“孩子,回来了就回来了,只要是教书,哪儿都不一样?”
我有点委屈,因为我的梦不在这片长满苦楝树的红土地,因为红土地上没有带着美丽的荷塘精巧的后花园的别致的房子。而此时,面对着母亲关注的眼神,我只能无力地叫一声“姆妈”,然后让委屈的泪水小河淌水般地刷刷刷地流。
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轻轻地,轻轻地,然后悠悠地说:“孩子,我哩是周家冲的儿子,当儿子是应该懂得孝顺自己的母亲,我哩就当回来孝敬自己的母亲。”母亲朴实,说句话也像冲里的苦楝树一样古朴纯正。
听了母亲的话,心里也就平静了许多,我哩就是周家冲的儿子,哪有儿子不孝顺母亲的。伤心了一个晚上,依在床头半眠半醒捱到天明,在小鸟的歌声里,我爬起来,梳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徒步到镇上的学校去,开始了我人生又一个旅程。
这是一个普通的乡村初级中学。原来建在僻静的山旮旯里,与一些黄土坡与黄土坡上胡乱长着的本地松树为伴。九十年代初期,一阵兴师重教的春风吹起,许多许多的地方政府把建一座心目中的现代化的学校作为基层干部的伟大功绩也作为许许多多地方官员营升的跳板,这所学校也就幸运地搬到并不太繁荣的镇上来。在镇上废弃的红砖厂的废墟上,高大的教学楼巍然屹立,教学楼前鲜红鲜红的五星红旗迎风飘忽,这俨然也是一种乡镇文明的象征。
学校规模在乡村中学中应该算是比较大的。前后两栋教学楼,有二十四间敞明亮的教室。操场虽不太平整,却也是正正规规的四百米的跑道围着,就像是围着一个未来的现代化学校的宏伟蓝图。学校有二十来个教学班,学生人数到达一千三四百人,教职工人数也将近八十人。
校长是一个秃顶的五十来岁的老头,也正是像金老师像父亲一样在特殊的年代在乡村的泥土中成长起来的教育战线的老兵。金老师已经离开了他热爱的事业热爱的生活安眠在黄土中,父亲也只能是躺在苦楝树下的竹摇椅上一边喝着苦苦的老白干一边听着孩子们唱着歌谣上学去,只有老校长还坐在办公室里,把他们一代人的梦像风扶着风筝一样摇啊摇摇着上青天。
当我敲响校长办公室的门,秃顶的老校长正伏在办公桌上用心地读着上级指示性文件,看到我的到来,他用洪亮的嗓音欢迎我,起身为我泡了一杯浓浓的绿茶,然后向我询问了一下的我在校的学习情况和在校表现,在表现出极大的满意后再简单地介绍了学校十年九问鼎的辉煌。之后,老校长站起身来,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说:“小伙子,好好干。”
“小伙子,好好干。”这是一样老前辈对我的叮嘱,也是我驶出人生的港湾扯起的一面永远向前的风帆。在老校长的叮嘱声中,我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我真正地开始了人生旅途的征服,就像是一棵长大的苦楝树一样去撑起一片浓浓的绿荫。
第一堂课
自从命运把我交给了教育事业,我是决定了要做一个优秀的教师的。虽然当时我还根本不知道一名优秀教师的标准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当好一名优秀教师。
第一堂课,走进教室,孩子们正在翘首以待他们的新老师。我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环视了教室一眼。孩子们带着新奇笑容可掬地看着我,期待着他们的新老师的第一句发言。
这是一群刚进入初中的孩子。他们相对我来说更不熟悉这个校园这间教室,他们还带着进入初中成为一名初中生的自豪也带着他们的纯朴走入一个新的世界。可以说一切对于他们的来说都是新的。
我不敢辜负孩子们的期望,我便走到黑板前,用粉笔正正规规地写下了两个字:成长。
孩子们还在奇怪着老师写下这两个字的含义,因为他们打开的课本上根本就找不到这个课题。他们便更是睁大眼睛,想着老师给他们的讲的第一课——成长到底是一堂怎么样的政治课。
“在我家门前有一棵苦楝树,这是一棵枝叶披散张开着臂膀迎接着阳光的长大了的苦楝树。同学们,今天,我就给大家讲一讲这一棵苦楝树。”我对着紧紧注视着我的孩子们说开了。
这棵苦楝树原本是一棵生长在岭背后山上一棵瘦弱的幼苗,我的父亲掮着一把锄头把它找到时,它伶仃的弱不禁风的躯干正淋着还带着初春的寒气的冷冷的雨。父亲小心翼翼地用锄头把它贫瘠的红土壤里连根刨起,再移栽到我家三间老屋前。从此,这棵弱小的苦楝树幼苗在我家门前扎下了根。
这许年来,苦楝树长大了。虽然没有人经常给它浇水,也没人经常给它施肥,它沐浴着风雨吸收着阳光慢慢地长大了;虽然阳光曾用烈火烤糊了它零乱的枝叶,虽然冰霜曾用利剑划破它粗糙的皮肤,它还是顽强地长大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次。那时苦楝树还只有我家老屋屋檐那么高,苦楝树的树干也只有饭碗那么粗。一夜的北风,把小冲灰色的世界刮得七零八落,让小冲里的人一大早起来就忙着收拾吹倒的稻草堆忙着拾捡从屋檐飘落下来的零碎的瓦片。
我冲出屋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门前的这棵苦楝树。可怜的苦楝树!它已经歪斜在地坪的那一边,有一半身子斜躺在屋前的流水沟上。苦楝树的叶子吹落了一地,有几根枝干被刮断,白白的伤口在灰黑色的早晨分外醒目。苦楝树的有许多的根须都露出了地面,唯剩下一条主根还深深地扎在地下,倔强地支撑着它失重的身躯。
我来到苦楝树的身边,抬住它的躯干,猛一用力,想扶着它站起。苦楝树的枝叶痛苦地沙沙地摇晃了几下,然后又躺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了。
父亲过来了,看了看苦楝树,又看了看我,然后和我一起扶起枝干,父亲说:“用力!”
“嗨”地一声,苦楝树陡地站了起来,然而随着我的手臂一酸又“轰隆”一声地轰然倒下。
路过的大伯说:“算了吧,就是扶起它站起来怕是也活不了,还是砍下来也许还能做一根好椽子的。”
“不!”我倔强地也带着十分的坚决地说,“我要它活下来。”
说完,我仍然使劲地去扶起它,虽然我知道这是徒劳。
父亲知道我的骨子里倔,也更懂得儿子倔强的心。父亲知道我不仅仅是要救活这棵苦楝树,而是儿子在珍惜生命的可贵,在证实生命力的顽强。父亲便招呼好大伯,同时又邀来了好几个人,硬是把苦楝树扶正,还用一根很直很扎实的杉木支住。
我站在在好容易站起来的病怏怏的苦楝树的面前,合着掌像一个虔诚的教徒一样地默默地祈祷了好一阵,然后特地提来一大桶水,浇灌在苦楝树根部新扶起来的新鲜泥土上。看着这新鲜的泥土欢快地吸收着水分,我似乎感觉到苦楝树生命燃起的熊熊火焰。
过了几天,苦楝树在我的期盼中终于倔强地站直了腰杆,它的枝叶舒展开来,它又张开长长的手臂迎着阳光在风中欢快地欢笑。苦楝树又焕发了勃勃的生机。
一棵苦楝树的成长是要经过无数次这样的磨难,在这样的磨难中,并不是我与父亲对它的呵护才让长渐渐地长大,而是它挺直腰杆与命运的抗争才让它快乐地成长。它安于在贫瘠的土壤里扎下深根,它伸展着臂膀迎接着风雨的摇撼,它有过倒下而又倔强地站直腰杆,这就是它平凡的生命中蕴藏的无穷的力量。
其实在我们的小冲里生长无数棵这样的苦楝树,其实我们就是这样一棵江南丘陵的小冲里生长的苦楝树,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然后就不惧风雨快乐地成长。
孩子们静静地听我讲述着故事,这个故事离他们这么近也这么远,他们感觉到这就是他家屋门前的那棵苦楝树的故事而又在记忆中搜寻不到那风雨飘摇的神奇日子。我的第一课,真的是那么真诚也真有那么晦涩,我不知道孩子们是否听得懂,但我觉得是我是用心来上好我的第一课的,这是我事业的开始,是我这棵苦楝树经历风雨的又一个生命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