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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围城内外(滑冰事件、人性的污点)

作品名称:苦楝树      作者:知音      发布时间:2013-06-23 14:10:11      字数:3015

  滑冰事件
  畸生的婴儿最初的成形就是二胖在冲里建起第一个滑冰场,随后滑冰场就如雨后春笋般地建起来了。滑冰场的场主往往是村中比较富裕的角儿,搞特色农业或者是办原料加工厂赚了些钱,腆着肚皮抽着高级香烟遛着弯儿便寻思起花花肠儿,于是用磨石磨成大小不等十几几十个平方米不等的场子,用铁栏杆围起来,四周挂上一串彩灯,四不像的就办起了一个个滑冰场,美其名曰“丰富农村娱乐文化”。每当华灯初上之时,霓虹灯飞扬着五彩缤纷的光柱,招徕着爱热闹的冲里人,在夜色艨艨的宁静的小山冲里掀起个热火朝天。
  滑冰者往往就是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新时代的冲里的年轻人尤其爱新潮,穿喇叭裤非得把裤脚弄得比喇叭还要大,染红头发便把头发都染成酱肝色,脚步儿跟着新潮儿特别地紧比起城里年轻人来说真的有一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态势。如今冲里乍的兴起了这么个被称为文明的东西,作为爱新潮的年轻人咋就不去赶着潮儿凑一份热闹呢。
  在冲里,滑冰本来是个新鲜事儿,就连这些赶着潮儿凑着热闹的年轻人也只过是滑冰场上初学者。初学者穿着光溜溜的滑冰鞋在同样光溜溜的滑冰场上撞来撞去,难免就有着张三碰着李四王五挤着赵六的磕磕碰碰。年轻人气盛,加上又是闲时有劲儿没处使闲得无聊正起找些刺激闹闹,这些小小的磕磕碰碰往往就被演绎成鼓起腮帮儿斗起牛眼儿最后的结果就是把粗俗的谩骂演变成大打出手。滑冰场上打架可不讲什么江湖礼数,朋多伴多,男男女女齐上阵,好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鼻青眼肿甚至拗着胳膊断着脚儿,总的来说就是没有胜者只有败者,这让冲里人感觉到这畸形的文明的粗犷之外更多的是对这文明的迷惑不解了。
  小怡说:“今天晚上滑冰去。”
  我并不喜欢去这些自认为是鱼龙混杂的地界,但小怡坚持要去,我也无话可说,何况小怡的每次建议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它总是让我欣喜之余总是不断地去回味她所给我的内心深处的浪漫的醇香。
  那是一个很写意的晚上,一弯新生月依偎在远处香樟树的叶尖上,凉凉的风儿骚动着深秋的欢乐。我骑着自行车,小怡紧靠在我的后背,双手挽住我的腰,合着坎坷不平的山路一路颠簸,穿过了几亩散发着清香的小麦地,来到了离小镇不远处的一个小冲里的滑冰场。
  我是一个喜欢守护着平稳的日子生活的人,我也就不喜欢在滑冰场上滚爬摔打,因此,我只是依护在铁围栏上欣赏着小怡在滑冰场上自由飘逸地漫舞。小怡穿着一件长袖蝙蝠衫,她轻舒开双臂,微弯着柔韧的纤腰,像一只飞翔的小鸟,在人群中自由游弋。
  小怡惬意地滑着,不时向我抛来一个迷人的媚眼。她的每个媚眼都让我涌起一股冲动,那就是跑进场去和她手拉手就像申雪和赵宏博一样去激情演绎《胡桃夹子》。
  就在我俯在栏杆上美妙遐想间,突然间听到一声尖叫,旋而看见一个刚学滑冰的红头发的女孩子一个趔趄,前轮向前滚,后轮向后滑,来了个屁股擦地双脚朝天。红头发女孩倒地了,顺便也就殃及刚好从她身边滑过的小怡,小怡“哇”的一声,猝不及防的晃动了好几个圈圈才勉强站住。
  小怡还没有从这意外的惊恐中回过神来,一个长头发的后生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这鲁莽的年轻人显然把红头发女孩摔倒的责任全部摊在小怡的身上,抡起拳头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砸向无辜的姑娘。
  我翻过围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当小怡要受到伤害,这时候,我是不会有丝毫迟疑的。我在长头发的拳头刚要落下之前赶到了小怡的身前,拳头也正好不偏不斜地砸在我的眉头。鲜血“哗”地涌了出来,顿时我眼前撒满金花。
  小怡不依了,她冲过去抓住这无礼的年轻人要闹个明白。
  我只好拦住她。跟这些意气风发的野牛犊儿讲理,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落个自身不自在。何况我她都是教师,教师是乡村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讲体面,范不着跟这帮莽撞后生一般见识去胡搅蛮缠。体面是知识分子最起码的尊严啊,就像孔乙己一样,即使用双膝爬着来讨酒喝,也绝不脱下那件满是补丁的肮脏的长衫,去维护他最起码的穷酸。
  红头发女孩从磨石地板上爬起来了,爬起来了她马上就拉住鲁莽蛮横的长头发男友,那蛮横得有点可怜的年轻人,他还握紧着拳头在怒气冲冲地示威。
  这一边,我一手拉住无限委屈的小怡,一手捂住还在流着血的眉骨,我对着小怡说:“走吧,我们回去。”
  
  人性的弱点
  回来了,小怡端来一盆热水,给我洗尽一脸污血,洗红一盆的清水。又换了一盆热水,小怡把毛巾浸在水里面,一阵后,从水盆里捞出来,拧干,再小心翼翼地敷在我眉骨的破裂处。
  看着我舒服地轻轻松松地吁了一口气,小怡坐到床沿上。她噙着泪,撅着嘴儿一声也不响。
  “算了,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只能安慰她。
  “我就是有气。”小怡不看我,嘟嘟地闷了一句。
  “这种人,你范不着与他们生气。”我护着热毛巾,继续劝慰她。我根本没有理会她这时是冲着我来的。
  “我是气你。”小怡瞪了我一眼,又狠狠地嘟隆了一句,“窝囊。”
  我陡然一阵心悸,眉骨似一根针刺了进去,钻心地痛。
  我低头无语。
  窝囊,是的,这是一直我在理想与现实的抗争中无法解开的心绪。窝囊,我总是这样地责怪自己,因为我没有找到那别致的房子那精巧的花园和那美丽的荷塘,我也没有像冲里人想像的那样变成一棵高大的馥郁的香樟,我仍然是生长在小冲贫瘠的红土壤里的一棵苦楝树。而我总觉得我不应该这样窝囊,在理想世界我应该乘着梦的翅膀飞翔在蓝天,在现实生活中我应该像一个勇敢的斗士一样驶起昂扬的风帆乘风破浪。而我——
  被这种灰色的情愫左右着,让我一直卑怯地抬不起头来,这是一个让人无法自拔的泥潭。直到小怡走进我的生活,我才觉得上天对我不薄,在平淡的生活里给予我一米明媚的阳光,在枯燥乏味中给予我一丝浪漫,在循规蹈矩中给予我一缕叛逆。我,终于从数着分针秒针过日子的平凡生活的阴霾中抬起头来,潜意识尘封的可贵的叛逆也在晨雾冥冥中渐渐地苏醒。
  而根本不会想到,是她,小怡,这个我灵魂的拯救者,她居然冲着我嘟囔了一句“窝囊”。窝囊是叛逆者最大的心痛,小怡居然不屑地斥我窝囊,这何尝不是对我刚树立起来的人生的自信最大的打击,何尝不是对我叛逆的灵魂无情地讽刺。我是一棵苦楝树呀,我还在神奇的幻想曲中想像成我会像一棵香樟一样芳醇像一棵白杨一样挺拔。
  小怡很快明白了这句无意的话对我的伤害,她走了过来,伸手把我的头揽入她的怀中,呜咽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我对小怡说,更像是对自己说,“真的没什么。”
  眉心还在隐隐地作痛,我用手紧紧地按住那渐渐冷却了的毛巾,这根本不起什么作用。是呀,任我在如铅似铁的沉闷时间里如何挣扎,我终于没有从窝囊中透过气来。
  时间指向九点,正是月亮躲进茶岭上那棵古松背后的时候,我对小怡说:“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小怡挽留我,“再坐坐吧。”
  窗外撒来点点月光暧昧的影子,映着小怡有点红润的脸颊,这突然让我感到特别的害怕,好像是一种被火燃烧的感觉,让我情不自禁地一个寒颤。
  我真的累了,我没有丝毫精力再留下,我只能离开。
  我对小怡说:“对不起,我真的应该走了。”我取下按在眉心的毛巾,然后在小怡依恋而又有点凄然的目光中离开。
  回到有点零乱的小屋,我无心收拾摊在书桌上的小说和纸笔,一下就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新结网的一只小蜘蛛,却怎么也难以入眠。这只灰色的小蜘蛛,在飘忽的蛛网上没有规则地游动,如一个迷茫的精灵在我眼前肆意地舞起,让我的思维一时陷入一片混沌。这是一个人最痛苦的时候。在你的意识里只有一种模糊不清的意象,你找不到快乐或者是忧伤,只是忍受着地狱般的煎熬,无法找到清晰的意象,更找不到混沌的结果。人迟早是要进地狱的,而要在活着时就忍受地狱般的痛苦,生活似乎太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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