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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围城内外(结婚典礼、新婚夜)

作品名称:苦楝树      作者:知音      发布时间:2013-06-19 17:43:22      字数:4060

  结婚典礼
  要结婚了,谈婚论嫁的事宜则完全靠我俩自个儿的规划。忠的父母已是年迈,是没有经济能力为她置办嫁妆的,我还得从微薄的工资中拿出相当大一部分来为弟弟的求学支付每月的生活费,根本也没有指望父母亲能在经济上给予我多少资助。
  由于经济拮据的原因,虽说结婚是人生的头等大事,我和忠还是说好不大张旗鼓地来操办,正如忠说得好:苦楝树即使没有用心地去施肥它也能在红土壤里生长得异常茂盛一样,真诚的婚姻是不必用世俗的俗套来培育的。有了这种聊以安慰自己的理由,在操办结婚的大事时,我俩也就省了许多的繁文缛节。
  但任凭我俩怎么省,结婚典礼还是要举行的。在冲里,只有举行了结婚典礼,才算是成了真正的夫妻,否则,随便你怎样海誓山盟,随便你怎样生死相恋,那也只是冲里人眼中的另类,是不被冲里人所承认的。其实,冲里的结婚典礼很简单,也就是在一个喜庆的日子里,新郎穿上一件新衣裳,租一辆中巴车迎回穿上红嫁裳的新嫁娘,再邀上亲朋好友,在自家的门前摆上几桌酒席,热热闹闹地闹腾一天。
  我虽然是曾经离开冲里去城市里上过几年大学,但我终究是背着被窝行李又回到了我到处长满苦楝树的小冲,我仍然是一个冲里人。作为一个冲里人,我的婚姻只能是承接着冲里最传统最古老的模式。
  自然是贴大红“喜”字贴对联,把父亲笑哈哈的毛笔字绽放在门楹;自然是剪蝴蝶挂彩带,把四婶精妙的剪纸艺术沾满了喜气;自然是喜逐颜开的亲朋好友,穿着节日的盛装笑着闹着洋溢着满心的幸福;自然是满天都是鞭炮的硝烟,像一团喜庆的祥云缠绕在小山冲的草木间。小冲就是这样,禁不住一点点儿喜气的临幸,也从来不知道怎么去掩饰心中的喜庆气氛。
  结婚的日子是父亲定的,他翻遍了那本宝贝似的万年历,掐着手指头左推右算,便郑重地定下了农历五月十六,说这是一年难遇的黄道吉日。而在我看来,这个日子好就好在它正赶上我们国家最重要的一个节日——七月一日建党节,我和忠的婚姻是沐浴着党的恩泽而在党旗下庄严宣誓的。而这个日子确实是争气,没有火一样的太阳,天阴阴的,还洒下七点八点清凉的雨。忠打扮得成了一个红通通的新嫁娘,在一把小洋伞的护送下,上了我租来的车前玻璃上贴上大大的双喜字的接亲的中巴车,忠从中巴车的窗口掷了一把扇子,便红着眼睛向簇拥着她的幸福的叔叔阿姨伯伯婶婶爷爷奶奶弟弟妹妹们挥手,在一阵同样幸福的热泪中离开了生她养她的故土。
  中巴车驶进冲口了,不一会儿便从坎坎坷坷的黄泥山路上开进了我家老屋的泥地坪上来。大伯在门前的苦楝树上挂了一串长长的鞭炮,点燃,在我家的三间老屋前噼哩啪啦地炸翻了半边天,人群拥了过来,拥了过来看我的穿得红通通的新嫁娘,热烈地点击着我的新嫁娘的美丽和幸福。到老屋门口了,大堂嫂便从拥挤的人群中抢着过来扶着我的新嫁娘,搀扶着她的胳膊,就把忠迎进了我那间简陋而又不失热情的新房。
  开席了。还是八大碗的风俗,也还是糯米丸子扣肉草鱼粉皮笋子为主菜。八大碗是冲里待客最丰盛的筵席,当年屈老夫子流放到江南居住在汨罗江畔的南阳里的时候,当地的罗子国的罗氏贵族把他接进城中就是用这传统的丰盛的筵席招待他的。二千五百年后,我仍然是用这样的筵席把我的新嫁娘把忠迎进了家门。
  新郎可是没有席位可坐的,大伯说你要去出菜,我便穿着新郎的礼服出菜,这下可把我那几位想灌我几杯喜酒的同学掠在一边,端着酒杯找我,一直找到厨房里非逼我喝一杯。这时,大伯又出来挡驾,他为我喝了两杯酒,然后把我的这些亢奋的同学恭恭敬敬地送到座位上,说了一大通的随意的客套话,让我的这些特要好的同学有了好多好多的遗憾,以致于现在碰上他们总让他们忿忿不平地抱怨小冲何以还有这种风俗居然不让新郎倌敬酒以致于我逃过了他们早已设计好的要灌得我东倒西歪的过一个昏昏沉沉糊里糊涂的新婚夜的恶作剧。
  逃过了酒席上的酒杯,但闹洞房毕竟是躲不过的。闹洞房是小冲里在年轻人结婚的日子里最后一个甜蜜的环节。在闹洞房时,无须分大小辈分,无须分长幼尊卑,你只要找到各种乐子,就可以肆意使出各类甚至是有点猥亵下流的小花招,越使新郎新娘难堪,也就越能从而从他们红通通的尴尬中获取最大的快意。闹洞房是冲里后生子们恨盼不到的一件事了。
  入夜,小强小先以及比我还小一截的小光小伟他们都来了,在我的新房里紧紧地挤了一大围,笑笑闹闹的,脸上都带着阴阴的诡诈的笑。闹洞房开始了,口才最好的小先自然而然成了他们的执行官,小强小伟被分配为打手,正正规规地,气势还蛮吓人的。
  小光嚷道:“先让秀才来个猪八戒背媳妇。”
  猪八戒背媳妇往往是闹洞房的第一个节目,就是让新郎倌背着新娘子向每位到场的后生子面前鞠个躬,意思是欢迎他们在今夜欢乐的恶作剧。
  忠倒也大方,她爬上我的背,让我背着向每位鞠着躬,小伟在我向他鞠躬时在我头上重重一按,让我头几乎碰到膝盖差一点摔倒她也毫不在意只是善意地笑笑。
  接着就有小强要求忠给我一个热吻了。小强是我最好的儿时哥们之一,在小时候我也是无数次欺负过他的。小强面憨,想不过此时他也出这样一个坏主意,大概是要报复一下我吧。哈,这个小强,他大概是想不趁现在报复就找不到什么好机会了吧。当然,我也知道小强,要不是他认为他跟你特别要好特别谈得来,他才不会在这样的热闹场面上出主意呢。
  无奈忠是如何她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方地表现这个两个人独自享受的私密动作的,于是尴尬地站在一旁红着脸任小光小伟他们起哄。
  好在小先给他们解围。小先说“这个节目就免了”,任小光小伟叫嚣得多凶,任小强捋起袖子装腔作势,还得听小先的号令让我准备下一个节目。
  我与忠毕竟有一件光荣的帽子护着的在冲里不一般的人,何况小先还总顾着过去他们的司令的颜面,时时约束着不知深浅的小后生子们的行为,闹洞房是热烈也不失矜持。于是我俩也就谈谈恋爱史一同咬咬苹果抬抬茶盘敬一杯茶,然后就在小先送洞房的祝酒词里把那些还不尽兴的后生子们送出了门。
  一切都如此循规蹈矩,一桩平凡的简陋的传统的现实的婚礼。
 
  新婚夜
  从我与忠的相识到结婚登记,屈指算来不超过八个月。母亲说:“八个月够久了,我们那年代,谁不是先结婚后恋爱的。”我想母亲,她这个首先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急先锋,何以对他上过大学受过高等教育的儿子居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莫非是世俗早已磨去了她身上叛逆的棱角,莫非是小冲里红土壤的厚重早已锤炼了她生活的理念。而确实,八个月成就一桩婚姻绰绰有余,而八个月对于爱情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我还未搞得清忠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穿多少码的鞋子,也没有搞清楚她是不是爱看都市爱情连续剧是否也喜欢听邓丽君李玲玉的歌,她便仓促地也有点糊里糊涂地成了我的妻子,被送进了冲里人装扮得粗犷而又细腻总是装满了无限喜庆的洞房里。
  送走最后一班热情的客人,我红着被酒精充溢的脸颊歪歪扭扭地走进我们的洞房,歪倒在床上,看着妻忠捡这捡那地收拾着梳妆台上的化妆盒。忠收拾好梳妆台,然后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贴在台前的红彤彤的双喜字,满脸幸福快乐的样子。女人对于家来说,她永远是幸福快乐的天使。而我,陡然间是一脸的茫然,在迷蒙的眼神中,像许多许多许多的男人一样,今夜攻入婚姻的城堡,永远没有成为城堡主人的趾高气扬,倒像是一个将要困守在城堡中的可怜的囚徒。
  忠收拾完梳妆台也收拾完她激动的心情,然后脱下了大红对襟花衫,走到了床边。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舒开酥软的双臂把我的头揽入她的怀里。我轻卧在她颤动的双乳间,听到的是她热烈的心跳,那分明是一曲高亢雄浑而又悠扬隽永的交响乐。
  “后悔了吧。”忠的声音湿漉漉地也有点哽咽。
  我躺在她的怀里,像一只温驯的小狗,任忠的手心紧紧贴住我挺起的脊背。
  “让我俩慢慢地爱着吧。”忠又动情了。
  让我俩慢慢地爱着吧,这是忠对婚姻的承诺,也是忠对爱情的承诺,风风雨雨,十几个春秋,忠就是这样守着她的承诺,把她的爱把她对婚姻的诠释化成甜润的春雨,浸润着我的心田,让我生活在一个个桃花烂漫的日子里。
  我曾认为,爱情就是一个心仪的姑娘加上一些浪漫的时光,就如牵着林妹妹的手,过画廊,转假山,嘤嘤成语,掩面桃花;而或是梁山泊祝英台花前月下,粉蝶双飞,蓝桥飞漱,吟诗作对。忠高挑的身材,圆圆的脸儿稍微显胖,她不是江南少女般的玲珑剔透,也非弱柳扶风之类的西子之类的娇柔;她既没有雍容华贵的气质打动你的视野,也无法牵引你怜香惜玉的豪情。忠,她似乎根本就没有披着理想主义的朝霞般的美丽而飘忽的光环,她稳重而热情,她似乎最是适应小冲里的红土壤,或者说她根本就是一棵能在小冲的红土壤上茁壮成长的苦楝树。
  父亲说:“忠是一块儿过日子的角儿。”
  婚姻就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凑合着一块儿过日子。婚姻与爱情,自古以来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结合体,从最早的诗歌《诗经》中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而“求之不得”开始,一直延续到孔尚任《桃花扇》中李香君与侯方域撕扇诀别的故事,我们的祖辈先人们就把婚姻与爱情的矛盾浓缩在几十几百几千言的文字中,以求证实这个千古的话题。当然,我们的祖辈先人们只不过是记载了一个个不平凡的爱情,他们还来不及史书般地囊括普通老百姓的感情与婚姻,而不平凡的爱情与婚姻尚且如此,我们还能苛求富有两千多年封建历史受着封建礼教重重压迫下的普通老百姓的爱情与婚姻还会有什么值得浓墨重彩地大书等书的地方呢。而中华民族的民族文化意识中,总还是映射着多愁善怨而又事事团圆的团圆之趣,这在冲里人最喜欢看的花鼓戏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一段才子佳人爱情,一次偶然的奇遇,经过生生死死的磨难之后,最后总是以洞房花烛的礼乐中实现完美的结局,也从而实现了看戏的人与演戏的人的皆大欢喜。这也就使人们的意识中在爱情与婚姻中更容易把婚姻摆在更重要的位置。正如父亲所说的,我和忠能一块儿过日子,那可真是一桩最美好的婚姻了。我又想起母亲的话,先结婚后恋爱吧,何况,忠是我自己选的终身伴侣,
  是啊,我和忠确实是走到一起过日子了,虽然我此时突然间对爱情一词突生疑问,虽然爱情在我心中也不仅仅是几个秋月朗朗的清夜的几次牵手,也不仅仅是少年情窦初开情不自禁的一个亲吻,但我既然和忠走到一起而成就了一段婚姻,我必定要用一生去遵守人生一个永久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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