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初出手才华获赞叹 刚带工静观罪犯行(2)

　　晚饭后，冬生随着王宏和张海军进了监狱。一进大门，一位高大壮实的犯人马上来到跟前，随着他们向里走去。后来，冬生才知道他是积委会（犯人改造积极委员会）主任王自治。
　　中队监狱是一个被方正厚实的高大的围墙围拢的大院。北面是四个很大的犯人宿舍。西面是厕所、会议室及医务室。东面是禁闭室、谈话室、储藏室及宣传栏。宣传栏里用白漆刷写着监规。南面是高大的哨楼及围墙。威武的武警战士就持枪站在上面巡视着整个监狱。
　　犯人们都或坐或站或蹲在宿舍门口聊着天。
　　积委会主任王自治大喊道：“起立！”
　　犯人们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有几个打盹的犯人也被其他犯人叫醒忙站了起来。其中，有两个犯人只是坐直了身子并没有站起来。一个匀称俊美，怨恨忧郁，用纱布包着右脚。纱布包很大很臃肿。一个瘦瘦的高高的，双眼无光，死气沉沉，身边放着两根拐杖。
　　冬生以前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不觉也感到凛然，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
　　二分队的宿舍是东面的两间。冬生随着王宏走了进去。
　　这间宿舍两边是通铺，中间是过道。
　　“王自治，你叫二分队的所有人都进来。”王宏吩咐道。
　　“王红旗，把你们分队的人集中到二组宿舍。王管教要给你们谈话。”王自治大声喊道。
　　“二分队所有人马上到二组宿舍集合。”王红旗喊道。喊完，他马上跑进来，找了两个小凳子给王宏和冬生放到了屁股下面。
　　王宏慢慢坐了下来。
　　冬生见状也随着坐了下来。
　　刚坐好，犯人们就都来齐了，整整齐齐地站在床前。
　　“报告王管教，二分队所有犯人全部来齐，请您指示！”王红旗道。
　　王宏点了点头，道：“坐下。”
　　“坐下！”王红旗大声道。
　　所有犯人都齐刷刷地坐了下去。只有王自治端端正正地站在王宏身后。
　　“这是咱们中队新来的管教李冬生。现在是你们分队的副队长。大家认识一下。”王宏指着冬生道。
　　大家的眼神纷纷冲向冬生。掌声也随之响起来。
　　“大家都报一下名字，让李队长认识一下。”王宏道。
　　“我叫王红旗，是二分队的值星员。”王红旗站起身大声道。
　　这是一个中等个儿，很壮实的小伙子。
　　冬生点了点头。
　　王红旗坐了下去。
　　“报告政府，我叫张刚！”
　　“报告政府，我叫李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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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告政府，我叫张宗汉！”
　　冬生忙向这个发出有气无力声音的人看去。原来是一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一身很旧的囚衣，佝偻着腰，双眼暗淡无光，似乎有病缠身。冬生心里纳闷，难道这就是那个骗了几个城市女子的张宗汉吗？以他的能力和长相就能吸引住那些高傲世俗的女人嘛？也许，他骗取的女人并没有雷艳涛说的那么漂亮和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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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告政府，我叫和保全！”
　　一个慢悠悠、毫无生气的声音在宿舍门口发出，似乎还是坐在地上发出的。犯人们都发出了嬉笑之声。
　　冬生回头一看，原来正是那个坐在地上，把脚包成粽子似地的那个俊美而犹豫，玩世不恭又对社会充满了仇恨的那个犯人。他的形象完全印在了冬生的心里。
　　
　　第二天早上八点，李冬生随着张海军带着犯人出工了。和保全因为腿脚不便留在了监狱里。
　　他们沿着简易公路蜿蜒东行，来到小溪边的工具房外。
　　看管工具房的犯人张大刚已经把架子车、铁锨、镐头等分了类放在了工具房前的场院里。
　　王红旗指挥犯人各自拿了工具，在武警战士的看押下沿着小溪向龙王庙沟进发。
　　今天的任务是垫猪圈和给猪场储藏干土。
　　队伍在沟口的养殖场停了下来。武警战士和张海军商量了犯人的活动范围，让王红旗把红旗四角插定。这时，猪场的管理员李小龙小跑着拿出了四张靠背小折叠椅给他们送了过来。王红旗也随之端来了几杯茶水，并送来了一个热水瓶。
　　张海军给王红旗交代了任务，就端上水杯坐了下来。冬生则站在那里四处看着。
　　“小李，坐下喝水。”张海军道。
　　冬生也坐了下来，望着王红旗给犯人分工。
　　很快，犯人就开始工作了。
　　犯人们干活不像工人，也不像农民。他们聊着闲天，懒洋洋地。好一会了还没有装满一车土。冬生看实在不下去，就走了过去。
　　有犯人看见冬生过来了，就低声说：“李管教来了。快干。”犯人们才加快了干活的速度。一位犯人拄着锨嬉笑着，看见别人突然加紧了干活的速度，将头向过一拧，看见了冬生，才吐了一下舌头，也抡紧了铁锨。整个工地出现了生龙活虎的场面。
　　冬生来到土源前。土源是一个高两丈余的土坡。一名犯人正低着头在底下挖土，已经挖进去了一尺多。
　　黄土有直立型，但一旦底下掏空了的话，上面的土便会掉落下来，不注意就会塌伤人的。他忙阻止住。
　　“挖土时要注意动静。要注意安全。一旦发现掉土就要赶紧跑开。”说完，就自己拿起镐头，在犯人挖的土槽两边的土墙上挖了两条竖槽，和下面的横槽连为一体。这时，他拿起撬杠，在左边的槽里砸着，撬着。王红旗忙跑过来，接过撬杠。不一会儿，一块很大的土块便掉了下来。
　　“以后，就这样挖土。注意安全。”王红旗喊道。“快！加紧速度！”
　　工地上又掀起了高潮。
　　冬生转了一会儿，又来到张海军身边坐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小龙已经送来了一盘炒熟的麻子。张海军正和武警战士磕着麻子。
　　“小李，知道这是啥吗？”张海军道。
　　冬生摇了摇头。
　　“这是麻子。麻杆上结的种子。很香的。这边人拿这榨油吃。”
　　冬生拿起一粒仔细观察，麻色的油亮的小颗粒，比谷粒大但却比小麦粒小的颗粒。他把麻子放进嘴里咀嚼着，吐了壳，细细品味，有一种特别的醇香味。他这才抓了一把嚼了起来。
　　“老张，我听说在龙王庙沟东坡上有老监狱的遗址，不知道还在不在？”冬生道。
　　“就在咱后面不远的半坡上。窑都快塌了，没有什么看头。”
　　正在说话的时候，前面传来了吵闹声。冬生抬头一看，是两个犯人正为拉架子车争执着。
　　冬生冲动地想去训斥一下吵架的犯人。但看看张海军，他坐在那里还是满脸的笑容。就稳住自己的心神，没有动弹。
　　他顺着张海军的眼神望去，只见王红旗已经把争执的双方劝开了，他们已经各自拿起工具开始劳动了。
　　不久，太阳上来了，晒得人浑身燥热不安。冬生他们移到了李小龙住的窑洞前的凉棚下面。
　　冬生和张海军不时到犯人中间走走，看看劳动的进展情况以及犯人的情绪。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十二点，武警战士开始催着收工了。
　　午饭后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冬生又随着张海军带着犯人出工了。虽然自己不劳动，但在太阳下面晒了一天，尤其是脑子高度紧张，总担心哪个犯人逃跑或者出事，也让人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收工了。冬生和张海军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中队院子。
　　“冬生！回来了！”怎么是朱红军的声音？
　　冬生一看，朱红军和雷艳涛正站在院子里闲聊着。
　　“你来了。今天没有出工？”冬生走到他们面前，拍了拍朱红军的肩膀。
　　“你咋才回来？雷艳涛和你一样带工，都回来了好一会儿了。”朱红军道。
　　“你先和艳涛谝，叫我先洗洗，热死人了。”冬生使劲拍了朱红军一下，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冬生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准备出去和朱红军聊聊。可是，吃饭的铃声响了。
　　
　　饭后，冬生随着朱红军来到雷艳涛的宿舍。
　　雷艳涛和朱红军坐在沙发上。冬生盘腿坐在床上。
　　朱红军道：“你们最近有没有上支队？”
　　雷艳涛道：“没有。”
　　朱红军道：“也没有见过咱们那些校友？”
　　雷艳涛道：“没有。”
　　冬生道：“你见了？”
　　朱红军道：“我前几天去了一趟，专门看了一下夏雨。他好像脑子有点问题。说话颠三倒四地。”
　　冬生道：“我来罗汉中队之前专门去看了夏雨一次。他的脑子是有点问题。我估计他是因为追求王艳，被王艳拒绝了，脑子受了点刺激。”
　　雷艳涛道：“女人嘛，就是男人身上的衣服。穿不成了就换一身。何必那么伤心呢。世上的女人又没有死光。”
　　“他比你见他的时候脑子还要乱。冬生，你今天是第一次带工吧？有什么感受？”朱红军道。
　　冬生很想问问朱红军，他是否见过李红玉，她最近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但就是问不出口。就道：“唉。就是累。再就是，犯人的劳动效率也实在太低了。”
　　朱红军靠在沙发上，道：“那是欠打。记着，犯人就是贱坯子货，你经常收拾着刚刚好。就像咱们关中说的娃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分队的犯人现在对我都很尊敬，只要是我带工，跑得欢得很哩。”
　　雷艳涛也道：“就是。对待犯人就要狠点。”
　　冬生没有言语，只是笑了笑。他想，要教育好犯人，难道只有打骂一条路吗？他突然想到了张宗汉和那个脚有病的和保全。他决定进监狱里和他们好好谈谈。
　　冬生笑着道：“朱红军，你先坐，我有点事得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了咱们继续谝。”
　　天还没有黑。太阳已经把它孱弱的发红的光芒投到了东面的山巅。
　　冬生来到监狱门口，对着监狱上的哨楼喊道；“班长！我是李冬生，进一下监狱！”
　　武警战士向下望了一眼，拉开了门上的机关。
　　冬生推开门走了进去。
　　犯人们正三三两两坐在宿舍门口闲聊着。有三四个犯人在监狱中间的篮球场打着篮球。
　　冬生径直走进了谈话室。积委会主任王自治赶忙跟了进来。
　　王自治把凳子递给冬生，并给了冬生一根希尔顿烟。
　　冬生坐了下来。道：“我不吸烟。”
　　王自治把烟装进烟盒，拿在手里，请示道：“李管教有什么事？”
　　冬生道：“你把张宗汉给我叫来。”
　　王自治给冬生倒了一杯茶，递给冬生，就出去了。
　　冬生品了一口茶水。茶水很香，似乎是铁观音。
　　不一会儿，张宗汉到了。他在门口喊道：“报告政府！张宗汉向你报告！”
　　“进来。”冬生道。
　　王自治把门推开，看着张宗汉进去了，才拉上门离去了。
　　张宗汉站在门后，低着头。
　　冬生温和地道：“蹲下吧。”
　　张宗汉蹲在了离冬生两米远的地方。
　　冬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延安烟，抽出一根扔给张宗汉。
　　张宗汉忙接住别在了耳朵上。
　　冬生道；“张宗汉，我看你今天干活的时候有点困。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适？”
　　张宗汉道：“谢谢政府关心！我没有什么不舒适。”
　　冬生道：“我看过你的卷宗了。你的刑期还有将近十年。你有没有想过早早减刑，早早出狱，回到家乡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张宗汉忧伤地道：“原来想过。但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我今年已经五十来岁了。即使减上两年刑，到我出狱时也已经快六十岁了。那时候，即使我再有想法也没有那个能力了。再说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那些侄儿没有一个会认我的。与其回到家里没有生活保障，还不如就这样呆在监狱里等死的好。最起码死了以后还有政府埋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我回到了家里，死了连埋的人都没有。”
　　是啊。像张宗汉这样子回去后就等于是废人了。谁还会给他工作？谁还会愿意赡养他？他已经失去了改造的动力和新生的希望了。但总不能让他就这么一直消沉下去吧？冬生很想挽救他，但从哪里入手呢？他还没有更好的方法。
　　“张宗汉，听说你在宝鸡好了几个能行的女人。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有点不相信。”冬生看着有点猥琐的张宗汉道。
　　一听到这个话题，张宗汉马上精神了许多，双眼放射出了灼灼的亮光。他换了条腿蹲好，拿下别在耳朵上的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长久地憋着气，然后才慢慢地吐出口里的烟雾，道：“嗯。确实是这样。”
　　冬生笑着道：“我不相信，她们就那么甘心叫你骗，还没有丝毫的戒备？”
　　张宗汉似乎感觉到李冬生低估了他的能力，急道：“你不信？我这里还有和她们的合影呢。”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沓照片，递给了冬生。
　　冬生接过来，一张张仔细地看着。
　　照片上的张宗汉身穿黑色西装，脖子上扎着一条红色斜黄条纹的领带，整洁的脸庞，整齐的寸头，双目炯炯有神，充满了自信，简直就不像年近五十岁的人。那几个女人，一个个花枝招展，时尚美丽。冬生这才相信了雷艳涛的话。
　　冬生把照片还给张宗汉，笑着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们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地让你骗到手的？”
　　张宗汉骄傲地道：“每个人都有欲望的。尤其是对金钱的欲望。正因为有了对金钱的欲望，才迷惑了她们的心和眼睛。我正是利用了她们这个缺点，才轻易地把她们骗到手的。”
　　李冬生点了点头。“对，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欲望。只要抓住了对方的欲望，就抓住了对方的缺点，也就能轻易地控制对方。那么张宗汉的欲望是什么呢？”李冬生陷入了深思。
　　“对，张宗汉的欲望就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正因为担忧老而无用，老而无养，他才消极低沉的。何不在这方面打开他的心结呢？”李冬生突然脑中一亮。
　　“张宗汉，你想不想当外役？”
　　“当然想啊。可那是白想。因为没有一个干部敢放我为外役的。我不当外役都想办法逃跑呢，何况当了外役。即使我现在没有了逃跑的想法，也没有人会相信我的。如果我是政府干部，打死我也不会相信我不会逃跑的。”
　　也是啊。他太聪明了。冬生知道说不下结果，但想离去又没有理由。好久，他才道：“好好干！争取早日减刑，早日恢复自由。去吧！”
　　张宗汉慢慢站起身来。因为蹲的时间有点久，可能腿在发麻。他扶住门框呆了一会儿。才拉开门一瘸一拐地离去了。
　　冬生本来还想再和和保全聊聊，但一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张宗汉离去后，王自治马上推门进来了。可以想象得到，他一直站就在门外，随时等待着冬生的召唤。
　　冬生站了起来。
　　王自治马上拉开了门。
　　冬生离开了监狱。
　　在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怎么能把犯人快一点改造过来。难道只能采用打、骂、惩罚的办法吗？其实，张宗汉说的对，人都是有欲望的。欲望支配了人的思想和行为。所以，要针对犯人的欲望，给犯人做思想工作。只有改变了犯人的思想，那么，也就改变了犯人的世界观和行为。他决定在这方面做做大量的工作。
　　回到宿舍，还没有坐下郝明就过来了。他说，王宏叫冬生。他赶紧去了王宏的宿舍。
　　王宏房子里坐满了人。他在招待来访的校友朱红军。
　　王宏先让冬生报了自己的衣服鞋子的号码，登记在本子上。说是马上要换发新的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