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初出手才华获赞叹 刚带工静观罪犯行(1)

　　就在冬生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王宏推开门进来了。道：“快，不要睡了。赵指导员通知大家开会。”说完，王宏就走了。
　　冬生赶紧爬起来，用手搓了搓脸，拿了笔记本和笔就向会议室走去。
　　除了休假的两位同志，在家的所有干警都到了。冬生赶紧坐在了空位上。
　　赵启跃指导员在烟灰缸里掐灭烟，咳嗽了一声，道：“早上，我和郑队长上总部开了个会。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如何搞好副业，发展经济。下面让郑队长给大家具体说说。”
　　郑江打开笔记本，瞄了一眼，抱着双手搁在笔记本上，扫视着大家，道：“监狱领导和某某某煤矿签了一个协议。让咱们监狱给他们编笆子。一副笆子八块钱。收入归中队。我和赵指导商量了一下，想从副业分队抽调六名外役，专门砍条子，编笆子。我这里拟了一个名单，大家议议。
　　郑队长念了名单，看着大家。
　　因为是外役，冬生大都不了解，就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副业分队的分队长左怀中和管教干事王宏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左队长道：“这些人都是我们副业站的骨干。抽掉了以后，那些猪、牛、羊咋办？”
　　王宏道：“从副业站抽了人，就要想办法补充进去。不然的话，就不好管理了。我听了郑队长念的名单。抽了这些人之后，有的外役点就只剩了一个人，形不成互监组，万一那个犯人有什么思想波动，咱们还不知道，就会出事故的。”
　　郑江不耐烦了。道：“你们说的这些情况，我和赵指导都想到了。现在先这样。我认为，一天两天，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出啥事的。至于给副业队补充人员，以后再说。”
　　郑江的话，让冬生感到很不自在。他的心里又现出了会有犯人脱逃的念头。这更加坚定了他要把自己分队的重点犯人尽快改造好的念头。
　　会后，回到房间，他靠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认真地把自己分队的那些重点犯人过了一遍。他初次进监狱和带工的经历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刚到罗汉寺中队的那天，王宏领着冬生在罗汉寺的领地上转了一大圈。向回走的时候，冬生专门去那个温泉旁看了一眼。那是一个不大的泉子，只有磨盘大小，清澈见底。有小小的红鱼在相携群游，宛若丝带在飘。阳光照在水底，粼粼波光化作美丽的条纹散布在泉底，且不断变换着纹理，美丽异常。
　　泉底有三四个大小不一的泉眼，不住地往上冒着小泡。掀起的细沙形成一个个柔软的暗黄的小泡。
　　泉水溢出来后缓缓地向南流进湿地里，流进那两个鱼池。据说浴池里有几条一米大小的红鲤鱼。
　　湿地里满是密密麻麻的马蔺和芦苇。不时从里面飞出各色的鸟儿。有野鸡，有灰鹳，有野鹤，也有乌鸦和麻雀。真是一幅美丽的图画，看得冬生呆在了那里。
　　“冬生，咱们回吧。时间不早了。”王宏看了看手表道。
　　他们慢慢踱回了大院。
　　刚进了院子，郝明就跑了过来，道；“王管教，李管教，赵指导员找你们。”他们忙去了赵指导员的办公室。
　　赵指导员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写着什么。
　　“王金生的思想还没有通？”赵指导员道。
　　“嗯。”王宏道。
　　“他的腿到底有没有问题？我看了一下，都细得成了麻杆了。”
　　“到医院看了几次，医生都说他是装的。腿部神经都很正常。”
　　“那就慢慢做工作吧。对了，和保全的脚好了没有？”
　　“快好了。我看已经消肿了。”
　　“再叫他养几天，好了就让他出工。”
　　“冬生，我给你捎回了两封信。给你。”指导员把两封信递给冬生。
　　冬生一看，是李芳和迎春的信。
　　“字很娟秀，是女朋友吧？”赵指导员笑着道。
　　“嘿嘿嘿。”冬生笑了笑。“谢谢领导！”
　　“冬生，这几天监狱党委安排我和郑站长各写一篇论文。这两天就不给你安排其他事了，你给我俩一人写一篇论文。”
　　“关于哪方面的？”
　　“就是对犯人管理教育的问题。你看着写。”
　　冬生犹豫了一会儿。他根本就没有接触过犯人，更谈不上对教育的研究了。但想想对犯人的教育应该和对学生的教育有相通之处，就答应了。大不了再学学监狱管理方面的知识而已。
　　“可以。就是能不能给我一本关于监狱管理方面的书？”
　　“你找张百龄，他是陕西省劳改警官学校毕业的，应该有书。”
　　“我一定快快写出来。如果再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行。”
　　冬生望了一眼王宏，就离开了赵指导员的房子，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回到宿舍，他马上关上门，拆开白迎春的信。还是那么娟秀的字迹。多么熟悉的字迹啊。信纸被她特意折成了鹤形，美丽的鹤形。让他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爱。他把鼻子凑近雪白的信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信纸上满是她那特有的淡淡的香气。闻够了香气，他才慢慢展开信纸。
　　“冬生：
　　你好！
　　听说跟你们一起去的李芳因为受不了那里的环境疯了，我很担心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坚强住啊。千万不敢想不开。
　　虽然我已经结婚了，但我还是你的好朋友，特好特好的朋友，而且是你的妹妹。如果在那里太寂寞了，你就回来转转，我会陪你的。
　　前几天我和他去了一趟延安，路过富州的时候我真想下车去看看你，可是因为他在身边，不方便，我就强忍住了这个欲望，恋恋不舍地过去了。
　　照顾好你自己啊，不要让妹妹操心！
　　小妹：迎春”
　　就这样一封短短的信，他却看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他简直不是在读信，而是在咀嚼，咀嚼着每一个字。他感到每一个字都很香甜，但后味却有点苦涩。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知道。但明显地就是那种感觉。
　　“迎春，祝你幸福！永远！”他在心里道。
　　他又闻了闻信纸上的她那特有的香味，才不舍地把信纸叠好装进了信封。
　　放好迎春的信，他打开了李芳的信。这封信不是李芳自己写的，而是她妈妈写的。他隐隐觉得她的情况不妙。
　　“冬生小侄：
　　你好！
　　我是李芳的妈妈。看到这封信你肯定感到很奇怪。但读完后你就能理解我的苦衷了。
　　很感谢你在监狱的时候对我们李芳的关心和照顾。她经常提到你。我知道，你在她心里的位置很特殊，可以说是已经无人能替代了。还记得你给她从山上带回的山丹丹花吗？虽然已经枯萎了，但她还是珍藏着，就珍藏在她最爱读的《简爱》里。她一个人的时候，常对着那朵花微笑，甚至还喃喃自语着，似乎在和花对着话。有一次我偷听，才知道她把花当做了你。
　　现在，她回到家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可从来不出门一步。她谁都不见，甚至她的同学。你知道吗？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和她爸爸都把她当作了掌上明珠。我们很担心她的健康，怕她真的疯了，崩溃了。我知道，现在只有你能救她，希望你接到这封信后能来我家一趟。只要你愿意，我会成全你们的。只要你对她好。
　　致礼！
　　李芳的妈妈王素云
　　X年x月x日”
　　字迹有力大气。一看就知道李芳的妈妈是个能人。
　　李冬生看着这封信很是矛盾。他是对李芳是有好感，但还上升不到爱的程度。他是多次幻想过和李芳结为夫妻的，但那是一种完成人生历史任务的念头，谈不上感情。因为在李芳那里，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心跳和激动。现在真的有和她结为夫妻的机会时，他却犹豫了。他把信放在桌子上，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辈子和迎春是绝对没有结合的希望了。好不容易遇到了红玉，她又有那么一个很不光彩的过去。李芳虽然没有迎春有气质，漂亮，但却是人上中人。如果今生能娶到李芳这样的女人做媳妇，那也是上辈子积来的福份。再说，李芳对自己也确实有好感的。这也许是老天爷特意送给自己的姻缘吧。可是，红玉怎么办？其实，红玉才是我最知心的人。可是，红玉已经不是处女了。我……。唉！好久没有红玉的消息了。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如何？还是等等再说吧。自己刚刚来到中队，总不能马上就走？还是先完成领导交办的工作再说。”
　　他开始思考论文的写作。
　　写什么？怎么写？他的心里实在没有谱。他拉开房门，坐在台阶上，望着天空的那一缕白云在发呆。
　　犯人也是学生。他们是思想上生病了的学生。管教就是教师。对！就把他们当成犯了错误的学生来对待。
　　他有了明确的思路，忙走回房间，写下了提纲。
　　“怎么做犯人的思想工作？
　　一、 认真学习，提高技能和水平；
　　二、 仔细分析和观察，掌握犯人的思想动态；
　　三、 耐心细致做工作，引导犯人走向新生。”
　　他放下提纲，再想了想，才开始动笔写了起来。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每一个犯人都有自己特有的成长环境和犯罪动机。只有正正确掌握了他特有的成长环境和犯罪动机，就找到了犯人思想大锁的关键。根据这个关键，劳改干部就能顺利地制作出开这把顽固之锁的钥匙。制作出了正确的钥匙，也就能很快地打开这把锁，把犯人的错误行为纠正过来了。但怎么制作这把有效的钥匙呢？那就要做到以下三点。
　　一、认真学习，提高技能和水平。
　　要认真学习犯罪心理学，从案卷里挖掘犯人犯罪的动机和根源。
　　要认真学习监狱管理知识，提高自己的管理水平和技能。
　　要认真学习……”
　　冬生刚草完提纲，王宏就来了。
　　冬生忙让王宏指点。
　　王宏认真地看了看，道：“很好。不过还要加一条，就是干警要加强自己的修养，提高自己的道德法律意识。只有这样，干警才能依法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冬生忙记录下来。
　　王宏放下纸片，道：“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写吧。现在，咱们监狱就是缺乏能写材料的人。”说完，就走了。
　　随后，冬生认真地修改了几遍提纲，然后认真地草拟并誊清论文，放在了一边。
　　他倒了一杯茶，轻轻地呷了一口，然后就思考给站长郑江的论文。但怎么也想不出头绪。他只好翻出藏书，胡乱地翻看起来，但却不知道自己在翻看什么。
　　“叮叮叮！叮叮叮！”开饭了。
　　吃过饭后，他去了张百龄的房间。张百龄正靠在沙发上，把脚搁在沙发前的小凳子上听着录音机里的流行歌，抽着烟。
　　“百龄，把你在劳改警官学校学的课本借我看看。”
　　他坐直身子，道：“哎呀，对不起，早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来，坐。吸根烟。”
　　冬生道：“我不吸烟。没有关系。你休息吧，我走了。”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冬生顺便踱到外面，望着南面郁郁苍苍的大山发呆。一群乌鸦正在前方飞过。乌鸦是喜欢吃腐肉的，也许它们发现了腐肉，才不约而同地赶去赴宴。
　　“奥，对了。腐肉，乌鸦。那我为何不专门写写道德修养方面的内容呢？”
　　冬生豁然开朗，忙快步赶回房间，写下了以下几个字：“劳改干警的道德修养与对罪犯改造的关系”。随即就洋洋洒洒地写出了三千余字的论文。他写好誊清，不断地欣赏着。他真不愿意把这篇论文送给别人做作业。这是他写的一部最美的论文。
　　欣赏完自己的作品，他终于咬了咬牙，极不情愿地去了赵指导员的房间。他正在和一位四十余岁的长者闲聊着。房间里烟雾缭绕，满地烟头。
　　他把两篇论文送给了赵指导员。
　　赵指导员惊奇地道：“写完了？这么快！”
　　冬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指导员在认真地审阅着。
　　冬生道：“那我先走了，你们聊。”
　　赵指导员放下稿子，给冬生介绍道：“这是果园中队的韩站长。”然后又对着韩站长说：“这是我们中队新分来的大学生，李冬生。”
　　韩站长忙站起来，笑着伸出手。
　　冬生也忙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
　　等韩站长坐下后，冬生又道：“我走了。你们聊。”也不等赵指导员说话，就拉上门走了。
　　回到房间还不到十分钟，郝明就来了。“报告李管教，赵指导员叫你。”
　　“刚回来就叫哩。又有什么事？”冬生心里嘀咕着，又来到赵指导员的房子。
　　“冬生，我和郝站长都看了你写的论文。写得很好。不愧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是这，你再委屈一下，给韩站长也写上一份。”
　　韩站长笑着道：“麻烦你了。随后，到我们中队我好请你。”
　　冬生也忙笑着道：“谢谢你！我马上就写。”
　　韩站长道：“也不急。明天写好也不迟。到时候叫你们赵指导员给我捎到支队就行了。”
　　冬生道：“没有问题。我一定写好。”
　　韩站长道：“坐下谝一会吧。”
　　冬生道：“不了。你们聊吧。叫我先写这篇论文。”
　　赵指导员道：“嗯。那你去吧。随后叫韩站长好好请咱们吃一顿。”
　　韩站长道：“那还用说。嘿嘿嘿。”
　　冬生又回到房间构思新的论文。等到下午吃饭前，终于满意地完成了这篇论文，刚好韩站长还没有走，就直接带走了。
　　写完了论文，冬生的心里平静多了。他再也没有为迎春的现状焦虑过，毕竟那已经过去了；也没有再去多想红玉，因为红玉的过去还令他跟耿于怀；更没有为他和李芳的未来犹豫过，因为曾经的相同的过去，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心的相印。他只想早早见到李芳，好完成人生的大事，终结因为迎春的离去而带来的灵魂的孤寂与痛苦，也终结自己对红玉痛苦的思念和爱恋。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他需要休息了，尤其是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