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爱情的风暴

　　又是一个假日，汪洋约我去郊外游玩，此时，路两旁的树木已经长满了绿绿的叶子，粉红的桃花开遍了枝头。嗅着春天的气息，赶走了连日以来的郁闷，顿觉神清气爽。
　　我们手牵手穿过繁华的街巷，顿时有一种时空更换的错觉，我们像不像是一对从古代画壁上走出来的一对情侣呢？彼此恩爱，你侬我侬。
　　原来这种心情是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分享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得到的。
　　路边有个小摊前挤满了人，是卖一种叫珍珠凉糕的小吃，很精美的一种食物，汪洋去前面买了两包过来。
　　我们来到森林公园里的长椅上坐下来，汪洋把珍珠凉糕递给我，是香香的糯米做的，中间还有馅，甜而不腻，很好吃。
　　我沉浸在美味中，没发觉汪洋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吃完。然后，他从身后拿过另一包给我，“给你，这还有一个！”
　　我想起以前看过《射雕英雄传》书里描写的一段，郭靖和黄蓉初相识的时候，郭靖从王府带回一包点心，当郭靖把点心给黄蓉时，点心已经压碎了，黄蓉却感动得说她很喜欢。
　　女孩心事藏着多少的爱重呢！其实爱一个女孩，很简单，只要把它她放在心尖儿上就行。
　　我不是公主，我只是现实里的灰姑娘，我没有更多可以炫耀的资本，我有的只是爱得更深爱得更多，可是唯有汪洋懂得。有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汪洋和我一样平起平坐，那有多好呀！我就不用担心周围人对我的白眼，我们的情路也不会这么曲折。可是，从网络到现实，仿佛一夜之间，曾经那么遥远，如今又近在咫尺，有时候我亦会恍惚，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我能做到的只有珍惜，珍惜相爱的每天每时每秒。
　　我开玩笑说：“汪洋，你知不知道自从你来厂里后就迷倒了一大片啊！”
　　汪洋抚了下我垂到脸庞的头发，笑着说：“唯独有一个人都不曾多看我一眼，可是我却偏偏喜欢这个人！”
　　阳光下，我们牵手站在一起，眼前是如诗一般绚烂的春天，爱情就像这春天的花朵一样，悄悄地生了根，发了芽。
　　我和汪洋约定，暂时并不公开我们的关系，我亦是为了新阳考虑，总有一天我会如实相告，在她能接受我们的恋情且祝福我们的时候，我相信我会等到那一天。
　　“上面安排冯迪和你一起去总公司做汇总工作，你要去吗？”汪洋是不太喜欢和我谈公事的，但是在同一公司有些事还是难免会提及。
　　“如果是公司的安排，我当然没得选择。”我故作轻松地答道，天知道我不想去，尤其是还和我不喜欢的同事冯迪一起。
　　“其实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恰好，我下周去总公司见一位客户，就和上面申请和你一同前往，正好公私两不误！”
　　“真的？”我看着汪洋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嗯嗯！”汪洋笑得眼角轻扬，两道浓眉弯成了弧形。
　　我欢呼着跳了起来，汪洋抱着我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相爱的人总是嫌时间太快，一分钟也舍不得分开。
　　当年胡兰成写给张爱玲的承诺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而我期待的幸福亦不过如此。
　　“汪洋你知道吗？厂里那些高层领导大部分都被程凯收买了，都在想着对付你，我真的很担心你！”到了这个时候，我真的不得不说。
　　汪洋冷峻地看看远处，然后说：“其实对于我来说坐不坐上高位并不重要，我从来都没有在乎过这个，我只想帮舅舅管理好公司。”汪洋揽过我的肩，继续说：“最近厂里人心涣散，其实是有些人做贼心虚，但我相信总会有风平浪静的一天的，到时候我要告诉全世界的人，我爱郑依桐！”
　　我故意绷着脸，一脸懵懂相，“你最后一句说的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真的？假的？”汪洋猜到我故意整他，“就知道你使的小诡计，我还没问你上次你许的什么愿？为什么你笑得那么狡猾？”汪洋一副无辜的表情，让我又想起了那场流星雨。
　　“其实……也没有什么啦！”想到那次我许下的愿是让阳光海岸一辈子也娶不到老婆，我就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
　　“你说不说？”汪洋还是不放过我，把手伸过来挠我的痒，我躲闪不过，只好求饶：“我说，我说！”
　　我规规矩矩站好，一本正经地小声说道：“我许的愿是……”
　　“是什么？”
　　“也没有什么啦，就是……就是说让阳光海岸一辈子也娶不到老婆！”我装出一副可怜相，低低地说道。
　　然后，我看着汪洋脸色的变化，他开始还一脸期待的神色，听我说出这句“让阳光海岸一辈子也娶不到老婆”，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想追到我，我欢笑着跑出老远，汪洋就在后面追着我跑。
　　我累得气喘吁吁，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连连讨饶，“哎呀，我跑不动了，饶了我吧！”
　　汪洋很快追上我，一把把我揽入怀里，我仰起脸深深凝视着面前这张俊美得让我窒息的眼睛，心怦怦如鹿撞。
　　我笑着醉倒在爱情的甜蜜里，这是不是一个美丽的梦呢？一切都美得不真实。
　　暮色西沉，西天边一抹红云掩映在柳梢，街市上仍旧车来车往，人流如织。
　　汪洋送我回来，我们一路上说着梦话，就这样一直走到天黑。
　　拐过路口，就到了我居住的小区门前，我示意汪洋不要送了，汪洋还拉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然后，他深情地吻了吻我的脸颊，小声在我耳边低语：“亲爱的，晚安！”
　　“晚安！”我依依不舍地和汪洋说了再见。
　　就在我一转身的时候，撞上了两道热辣辣的目光，像一团烈火要把我点燃似的。
　　刘新阳恨恨地站在我面前，她穿着一身睡衣，手里拿一包烟，怒视着我。
　　然后，她发疯似的急匆匆地走上楼去，我在后面跟着她，“新阳，你听我说！”
　　回到家里，关上房门，新阳一腔怨恨终于发作了，“我听你说什么？我听你说你爱汪洋，汪洋也爱你吗？你曾说过你对汪洋无意，你说过你不会追求汪洋，你还说过你网络里有恋人，可今天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这一切你怎么解释？”新阳瞪视着我，我和汪洋惜别时温情的一幕，竟全被下楼买烟的新阳看在了眼里。
　　“新阳，我是爱汪洋，在你没遇到他时就爱了，他就是我网络里的恋人，他来这个城市为的就是找我，没想到我就在他舅舅的公司里……”我把这些话说给新阳，以求得她的理解和宽容。
　　“你编故事骗三岁小孩子吗？天下哪有这样的巧合？”新阳根本对我的解释无动于衷。
　　“郑依桐，枉我把你当做最好的姐妹，没想到你如此对我，竟然悄无声息地和汪洋好上了，你置我的面子于何处？”
　　“新阳，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我拉着新阳的手，试图说点什么。可还是看到了她眼睛里的陌生和愤恨，嫉妒的火苗已经烧得她忘乎所以。
　　“呵呵，我早就应该知道的，为什么汪洋平白无故地向我打听你，要你的QQ号码，原来你们早已互通情愫，可你却捂得严严实实，而我却还傻傻地替你挡着全厂员工的质疑，平白无辜地担负这个名声。我连自己被利用了都不知道，我才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
　　新阳冷冷的看着我，然后拨开我的手。
　　我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因为我知道解释已经没有用了，处在这种情势之下，她还会相信我吗？那就让她骂个够吧。
　　新阳冷冷地声音，透着无比的绝决，还有无比的冷酷，手指着我歇斯底里起来。
　　“看你平时装的，安静得像个小猫似的，原来你这么有心机！这回我知道我输了，我竟然输在我最好的姐妹头上，我真是荒唐啊！天下人都可以耻笑我，可是我就是不让你笑我。听着郑依桐，我恨你！我不会让你得意的！”
　　新阳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使她原本清秀的脸蛋扭曲了，好像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受了伤的绝望女人一样，透着痛苦又想极力掩饰痛苦的难看表情。
　　原来爱情的争夺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如此不管不顾。
　　门“啪”的关上，新阳摔掉门跑出门外去，只留我在静静的室内傻傻地站着，显得那么孤单无助。
　　我知道风暴迟早会来的，我知道我的爱情不被人理解和祝福。可是新阳一个人穿着睡衣跑到外面去，她一个女孩子遇到了坏人怎么办？第一时间我想到了东子。
　　东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见我一脸茫然站在地上，他焦急地问我：“依桐，发生了什么事？新阳呢？她去哪了？”
　　我说：“也许新阳再也不会回来了！”
　　东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着我失神的样子，他一脸慌乱。
　　“这么晚了，我得去找她！”东子紧张地转身就要走。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别难过，我会好好劝劝她的！”
　　我点了点头，心里似有了安慰。还好，无论何时东子都会站在新阳的身边陪着她，只是新阳为什么偏偏不珍惜眼前的幸福，而去走那么远的弯路呢！
　　也许爱与不爱的感觉任谁也说不清，陷入情网中又有几人能清醒呢？
　　我呆呆地坐了好久，心里空落落地，好久，才想起来给东子打电话询问新阳的下落。
　　“我已经找到新阳了，我先陪她在街上走走，没事的，你放心吧，依桐……”
　　放下电话，我呆呆地望着窗外，窗下一排黑漆漆的树影，路灯发着昏暗而幽冷的光芒，路灯下坐着一个醉汉，扯着嗓子大唱：“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留在那时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春天里……”
　　这个城市每天都有这样沦落他乡借酒浇愁的外乡人，过着清苦的日子，生活在社会最底层，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吼几声发泄一下，路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投来的都是白眼和蔑视，他们也熟视无睹。看开了，生活本就是过给自己的，与他人无关。
　　以前，我和新阳每当听到窗下这些醉汉唱歌时，总是激发我们的斗志，在这个城市里，没有谁可以依靠，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那些落魄的外乡人倒成了我们励志的范本。
　　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邻居家的伯伯婶婶们都劝过我妈妈，现在都在四处求人托关系才能找一份既体面又安稳的工作，为了一生的幸福安稳考虑，妈妈也曾和我商量过，我却拒绝了她的安排。无论何时，我总是相信机会对每个人都是均等的。但当我来到公司应聘时，我才发现一切远比我想像得复杂，新阳善于察颜观色，极力讨好女上司冯婉丽才拼得如今的职位，莉美无法适应职场的规则，她宁愿屈居“小三儿”的地位，被富商“金屋藏娇”，各自辛酸，各自滋味，只有我们彼此的内心最明了。
　　近三年的红尘路，我处处谨慎，一丝不苟，不落下任何话柄在他人手上，而身边同事的不断施压，冯婉丽的步步紧逼，已经让我身心疲惫。一直以为我和新阳在工作上互相关照，在生活上惺惺相惜，一切问题就会化险为夷。但当友情遭遇了爱情的争夺，便再也没有了和谐与安宁。
　　此时此地，我是再也无法呆下去了，事情闹成这样，新阳回来时，见到我岂不是更加尴尬，所幸新阳还有东子，可我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妈妈那里，我是无法回去的，如今我混得这般模样，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她？
　　在这一时刻，我想到了莉美，莉美那里是我唯一能找得到的去处。
　　莉美真够朋友，电话拨过去，她让我快点收拾东西，她随后就来接我。这是我和新阳还有莉美住了近二年的“家”，那时候我们三人蜗居在这斗室里谈天说地，没想到如今到了为爱情决裂的地步。
　　莉美开着银色宝来，她一身修身的连衣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袅袅婷婷的随着我下了楼。
　　我在车后座上，回头看了一眼居住的小区，落后，破旧，残败，无法和莉美那宽敞的房子相比。
　　莉美给我泡了一杯龙井，她知道我素来只喝茶。莉美手托咖啡杯，勺子轻盈地在杯子里搅动，颇有几分优雅范儿。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悠闲地和我说家里只有龙井，因为老于喜欢喝龙井。
　　我说老于怎么没回来，莉美说他不经常来她这里。
　　老于就是莉美的“老公”，他是在莉美做促销时认识的客户。那时莉美离开我们的时候，我和新阳都曾经劝过她，这样的爱情犹如在刀尖儿上行走，怕到了最后遍体鳞伤，无论如何在阳光下生活才会体会到舒坦和惬意。可是莉美坚定了要走下去，我们也无奈。
　　当时莉美振振有词：“你以为我不想清清白白地找个男朋友嫁掉吗？可是现今哪还有靠谱的男人了？甜言蜜语的太狡猾，老实木讷的没出息，你让我这么平庸一生，还不如让我轰轰烈烈地活一回。老于能给我想要的一切，只除了名份，可是细想想，名份有什么用呀？就算嫁了个平庸的老公当上了正室，成天洗衣烧饭带孩子，也迟早一样会人老珠黄，熬成黄脸婆时，他照样会嫌弃你。既然人生没有尽如意，那就选择最好的生活方式，及时享乐就好！”
　　还记得那时我和新阳被莉美的“理论”说得哑口无言了，在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年代里，没有谁不希冀能嫁得锦衣玉食，前途无忧。对莉美的选择我虽不置可否，却能理解她的无奈和沧凉。
　　我给莉美讲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莉美坐在我对面一脸讶异，她说：“这也太传奇了，都能写本书了。依桐，你怎么不去当作家？”
　　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情嘲讽我，我像泄了气似的木然坐着，“你以为我是编故事呀？这本就是事实。我和汪洋真心相爱，可是我们面临的困境太多了，先不说新阳会不会理解我们，就连我和汪洋之间身份的差距也是最大阻碍。还有那个冯婉丽也在给我施压，她要我嫁她弟弟冯迪，以收买我成为程真慧的党羽，我怎么能伤害汪洋？就算我和汪洋无法走到一起，我也不会让他伤心……”
　　“当初我就说过那个冯婉丽不好对付，新阳还处处巴结她，夹在他们中间做人，想得到你的辛苦，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索性就像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和他们了断算了，重新跳槽，以你如今的水平和经验，再到新公司也未尝不可。”莉美坐在我对面给我支招。
　　我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跳槽，以前不知道汪洋的时候，是因为我放不下奋斗过的历程，我太喜欢现时安稳的日子了，也深知求职者比比皆是，再重新开始又谈何容易。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汪洋，你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私奔！”莉美一脸玩笔地和我打趣，她是为了缓解我的情绪吧，在逗我开心。亏她连私奔这样的事情都想得出来，不愧为八零后。
　　“和你说就等于白说，这时代流行私奔吗？我倒真的想考虑考虑。”我不知所以，或许有些事情只有靠时间去解决，身陷红尘，唯有时间就是一剂解忧良药。
　　莉美摇着头，打了个呵欠，叹息道：“哎，前路漫漫，其修远矣。慢慢熬吧，总有一天会柳暗花明的！”
　　是的，这一路折腾都已是午夜时分了，我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夜里想着心事，不觉窗边的纱幔已透出了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