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博经图录
作品名称:铁骑英雄传 作者:小李探花 发布时间:2013-10-17 09:11:02 字数:4091
韩锦麟道:“李好古这名字,天下皆知,我当然不会没听说过。”
秦仲鸣道:“李好古其人博学多才,研古通今,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文武奇才!”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但你却未必知道,李好古本是沧浪主人祖清秋祖大侠的死敌,后来却变成祖大侠的好朋友,因为他这人本在正邪之间,虽然邪,却并不太恶毒!”
抽了口旱烟,他才接着道:“李好古做事虽任性,但有时却也很讲义气,也很有骨气,所以,他虽然害过祖大侠很多次,祖大侠还是选择原谅了他。”
韩锦麟道:“听说李好古已与祖大侠伉俪结伴归隐,远游海外,做人间的活神仙去了!”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不过,那也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秦仲鸣道:“不错,他后来的确被祖大侠所感化。”
他长叹了一声,接着道:“要杀一个人很容易,要感化一个人,却实在很困难,而且还困难得多!”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祖大侠的确是人杰,你若早生几年,一定也是他的好朋友。”
韩锦麟目中也不禁露出了向往之色,但他却不知千百年后,他自己侠名留传之广,受人崇敬之深,绝不在他所向往的沧浪主人祖清秋之下。
秦仲鸣道:“祖大侠虽是人杰,但李好古却也不凡,否则又怎会成为祖大侠的死敌?”
两个聪明才智相差很远的人,也许可以结成朋友,却绝不会成为敌人。
所以,只有慕容继宏才有资格做韩锦麟的仇敌,别的人简直不配。
韩锦麟道:“听说这人乃是武林中独一无二的才子,文武双全,惊才绝艳,所学之杂,涉猎之广,武林中,除了昔年的王怜花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
秦仲鸣道:“不错,此人不但星卜星相,琴棋书画都来得,而且医道很精,易容术也很精,一百个人都学不全的,他一个人就学全了。”
他叹了口气,道:“就因为他见猎心喜,什么都要学一点,所以武功才不能登峰造极,否则以他的聪明才智,又怎会屡次败在祖大侠手下呢?”
韩锦麟忽然想起了萧无涯。
萧无涯的聪明才智是不是比李好古更高,因为他只学了一样事,只练一剑,他这一剑本可练到空前绝后,无人能抵挡的地步。
只可惜,聪明人,偏偏总是要做傻事。
韩锦麟叹了口气,不愿再想下去。
秦仲鸣道:“李好古改邪归正后,憬悟他以前所学不但太杂,也太邪,本想将那本‘好古博经图录’付之一炬的。”
秦诗雅插口道:“好古,一语双关,言其名,道其性,说其行!”
顿了顿,她才接下去道:“博经,博今,广行也!”
秦仲鸣不禁笑着轻轻的点了点头。
韩锦麟道:“什么,‘好古博经图录’?”
秦仲鸣道:“‘好古博经图录’就是李好古将他自己一生所学全记载在上面的一本书。”
韩锦麟道:“那他为什么又想烧了它呢?”
秦仲鸣谈到李好古想将自己所著“好古博经图录”烧了的事,韩锦麟不由问道:“那他为什么又想烧了它呢?”
秦仲鸣道:“因为好古博经图录上面不但有李好古的武功心法,也记载着他的下毒术,易容术,苗人放虫,彝人种蛊,波斯传来的摄心功,东瀛扶桑流入的忍术……”
他叹息着接道:“这么样一本书若是落在不肖之徒的手里,后果岂非不堪设想?”
韩锦麟也叹道:“那的确是后患无穷?”
秦仲鸣道:“但好古博经图录是李好古一生心血所聚,他也不舍得将之毁于一旦,所以他远赴海外之前,就将这本书交给了一个他认为最可靠的一个人。”
听到这话,韩锦麟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已了解,也已猜到藏在李傲天、袁珺璧夫妇所住幽谷里的那本武功秘笈,就是“好古博经图录”。
但还有几件事他想不通,试探着问道:“李好古在远赴海外之前,将这本秘笈交给谁了?”
秦仲鸣道:“交给了你!”
韩锦麟怔了怔,道:“我?”
秦仲鸣笑了笑,道:“普天之下,除了白云剑客韩锦麟外,还有谁是最可靠的人呢?”
他接着又道:“他将这本‘好古博经图录’交托给你,不但要你替他保存,还想要你替他找个天资高,心术好的弟子,作为他的衣钵传人。”
韩锦麟苦笑道:“但这件事我却连一点都不知道。”
秦仲鸣道:“因为你那时恰巧出去了。”
韩锦麟沉思着,道:“十几年前……不错,那时我的确出门远征,回来时又遇伏受了重伤,若不是沈定天和婉柔出手相救,又仗义相助,只怕我已经……”
说到这里,他咽喉头似已被塞住,再也说不下去。
这本是他这一生中最难忘怀的一件事。
就因为这件事,他的一生才会改变——
幸福,交织着不幸!
秦仲鸣道:“李好古虽然从未见着你,却见到了曲婉柔曲姑娘,那时他远游在即,祖大侠已在海港外等着他,他自己不能停留,所以就将那‘好古博经图录’交给了曲婉柔曲姑娘。”
男女之间的事,世上只怕很少人能比李好古了解得更多了。
——他自己当然也已经看出,曲婉柔和韩锦麟之间的情感,的确已可算是非比寻常了。
但是,曲婉柔为何从未将这件事向韩锦麟提起?
韩锦麟迟疑着,道:“这件事不知前辈是从哪里听到的?是不是很可靠?”
秦仲鸣道:“绝对可靠。”
秦诗雅忍不住又插嘴道:“这件事就是我四叔说的,李老前辈到那个幽谷……不,到从前的铁骑门韩氏宅邸去见曲姑娘的时候,我四叔就在外面等着。”
她叹息了一声,幽幽道:“自从那天之后,一直到现在,我四叔就从未离开过那地方一步!”
韩锦麟苦笑道:“难道他就是受了李好古的托付,在那里监视着我的么?”
秦仲鸣道:“李好古既然肯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就绝不会对你不放心,只不过,他对你的武功还不大信任,生怕有人听到消息,会去夺书,所以才会要老四留在那里,到了必要时,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秦诗雅道:“我四叔当年游侠江湖间,曾经被李老前辈救过一命,他这人最是恩怨分明,李老前辈要他做的事,他的确可说是万死不辞。”
秦仲鸣道:“但后来却在无意中听到曲姑娘并没有将那‘好古博经图录’转交给你,所以你出门远征之后,他就更不放心,也更不肯离开一步了。”
韩锦麟叹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秦四侠的确不愧为李老前辈的好朋友,只不过……”
他盯着秦仲鸣和秦诗雅父女,一字字道:“秦四侠又怎会知道婉柔未曾将‘好古博经图录’转交给我?这件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秦仲鸣长长吸了口烟,缓缓道:“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韩锦麟说不出话来了。
他从来也未想到,曲婉柔对他也有隐瞒着的事情。
秦仲鸣又道:“李好古不但有杀人的本事,也有救人的手段,中年后医道更精,的确可说已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力。”
秦诗雅道:“曲婉柔也曾是沈定天的妻子,一个做妻子的,确是不惜为知己的丈夫做任何事的,更何况沈定天其人……所以,我想……”
她没有再说下去。
她的意思,韩锦麟却已听懂了,也听明白了——
无论谁都应该听得懂,听得明白的。
曲婉柔一定已将那本“好古博经图录”传给了她的丈夫沈定天,沈定天一定将这本神奇的书保存了很多年,而且保存得很秘密。
问题是,她为什么始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韩锦麟呢?
韩锦麟第一次看到曲婉柔的时候,他也还是个少年人。
那天正是春日。
流水间的水仙花开得正好,水间的花朵也仿佛分外洁白。
那天韩锦麟正在流水间看水仙花。
这是他最愉快的时候。
他并不十分喜欢看水仙花,他看水仙花,只不过是为了要享受这一刹那间的愉快。
每当这一刹那间,他总会感觉到说不出的满足和愉快。
他一向喜欢远观,憎恶亵玩。
他热爱着人生,也热爱生命。
他总是一个人偷偷的跑来看水仙花,因为他不愿任何人来分享他这种秘密的欢愉。
那时,他还不知道,欢愉是绝不会因为分给别人而减少的。
后来他才懂得,欢乐就像是个聚宝盆,你分给别人的越多,自己所得的也越多。
痛苦,岂非也一样?
你若想要别人来分担你的痛苦,反而会痛苦得更深。
水仙花是白的。
但这女孩子的脸却是苍白的,比水仙花更白。
红和白永远是他最喜爱的颜色,因为“白”象征纯洁、高贵,“红”象征热情、奔放。
他第一次看到她,就对她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惜,几乎忍不住要去拉住她的手,免得她被春风吹倒。
他告诉她:“虽然只是第一次见到你,可我……。”
她告诉他:“我明白你的意思!”
顿了顿,她又说:“其实,我深心底里的感觉,也和你一样!”
她还说:“你一定要对我好些,绝不能让我生气。”
可是他没有听到她在说些什么。
因为这小女孩还没说完,就已走了过来,走到他身边,看着流水间的水仙花。
“水仙花为什么会这样白?”她忽然问。
“你喜不喜欢它的这种颜色?”
她喜欢,她点头。
她将手里那双紫玉手镯其中一只送了过去。
她第一次让别人分享了她的欢偷。
自从这一次后,她无论有什么,都要和他一齐分享,甚至连别人给她一块小小的糖块,她也会藏起来,等到见着他时,分给她一半。
只要看到她眼睛里露出一丝光亮,他就会觉得,那是自己拥有的、前所未有的愉快——
永远没有任何能代替的愉快。
他甚至不惜和她分享自己的生命。
“她也一样。”他知道,他确信。
甚至当他们分离的时候,在他心底深处,他还是认为只有他才能分享她的痛苦,她的欢乐,她的秘密,她的一切。
他确信如此,直到现在——
直到——
陋巷,昨夜积雨。
污水横流,地上泥泞没足。
墙角边当然也有些比较干燥的路,但韩锦麟却情愿走在泥泞中。他喜欢一脚踏入泥泞中时那种软软的,暖暖的感觉。
——这往往能令他心情松弛。
以前,他最憎恶泥泞,他情愿多绕个圈子也不愿走过一小段泥泞的路。
但现在,他才发觉泥泞也有泥泞的可爱之处——它默默的忍受着你的践踏,还是以它的潮湿和柔软来保护你的腿脚。
这世上有些人,岂非也正和泥泞一样?
他们一直在忍受着别人的侮辱和轻蔑,但他们却从无怨言,从不反击,从不对抗,从不……
这世上若没有泥泞,种籽又怎会发芽,树木又怎会生根?
他们不怨,不恨,就因为他们很了解自己的价值和贵重。
韩锦麟长长叹了口气,抬起头。
墙是新近粉刷过的,秦武阳那小店的招牌,却更残旧了。
从这里看,看不到墙里的人。
现在还是白天,当然也看不到墙里的灯。
韩锦麟忍不住又想起了他不愿想的事,这些年来,他总是坐在进门的那张桌子上等着那盏孤灯亮起。
秦武阳是在一旁默默的陪着。
他从不开口,从不问。
秦诗雅忽也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现在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候,客人还不会上门,不知道四叔现在在干什么?他是不是又在炆壶煮酒,做菜烧饭抹桌子呢?”
秦武阳并没有在炆壶煮酒,做菜烧饭抹桌子。
他永远再也不能炆壶煮酒,做菜烧饭抹桌子了!
桌子上有两只手。
左手里提着个酒壶,右手里抓着块抹布,抓得很紧。
小店的门本是关着的,敲门,没有回应,呼唤,也没有回应。
秦诗雅比韩锦麟更急,撞开门,就瞧见了这两只手。
两只已被齐腕砍了下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