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雾苍茫
作品名称:铁骑英雄传 作者:小李探花 发布时间:2013-09-13 10:59:27 字数:4575
雾,太浓。
夜,更深沉。
秦诗雅忽然改变了话题,道:“你知不知道沈定天要跟慕容继宏结拜为异性兄弟这件事情?”
韩锦麟道:“听人说起过!”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难道你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秦诗雅道:“嗯,因为我们知道在这里一定可以遇到很多人。”
她瞟了韩锦麟一眼,抿着嘴笑道:“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因为我知道,到时可以在这里遇见你。”
韩锦麟也在瞧着她,心里忽然觉得很温暖,就好像喝了杯陈年醇酒一样。
他已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滋味了。
秦诗雅被他瞧着,整个人都如沐春风。
沐浴在春天的阳光下,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过了很久,韩锦麟才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你们及时赶来,说不定我已经……”
秦诗雅打断了他的话,抢着道:“说不定你已经让慕容继宏躺进棺材里面去了。”
韩锦麟淡淡一笑,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他和慕容继宏之间,虽然迟早难免要一决生死,但他却不愿谈到这件事情。
他不愿对这件事想得太多,因为——
想得太多,就有牵挂,有了牵挂,心就会乱,心若乱了,他战胜的机会就更少了。
秦诗雅道:“其实对慕容继宏那种人,你本不必讲道义的!”
顿了顿,她才一本正经的道:“你若在他看到慕容秋尸体的时候出手,一定可以杀了他。”
韩锦麟叹道:“这个只怕倒是未必。”
秦诗雅道:“未必?难道你还会认为他看到他自己的独子死了,心也仍旧不会乱?”
韩锦麟道:“血浓于水,慕容继宏多少也有点人性。”
秦诗雅道:“那么你为何不出手呢?”
顿了顿,她才凑近轻轻的道:“你要知道,你对慕容继宏那种人讲交情,他可不会对你讲交情。”
韩锦麟道:“我和他现在已势不两立,谁也不会对谁讲交情。”
秦诗雅道:“那么你为什么……”
韩锦麟忽然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不出手,只因为我还要等更好的机会。”
秦诗雅道:“在我看来,那时候就已经是最好的机会。”
韩锦麟道:“但你却是真的看错了。”
秦诗雅道:“哦?”
韩锦麟道:“看到自己的独子死了,心虽然会乱,但心里却会生出种悲愤之气!”
顿了顿,他才若有所思的道:“这种情况,放在任何人身上,也都是一样的道理!”
又顿了顿,他才接着道:“那时我若出手,他就会将这股怒气统统都发泄在我身上!”
他叹息着,接道:“人在悲愤中,不但力量要比平时大得多,勇气也要平时大得多!”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才毫无避忌的道:“那时慕容继宏若出手,一击之威,我实在没有把握能接得住。”
重重的吐出口气,他又浅笑着道:“乘人之危,胜之不武,更何况,我也并不喜欢做那种‘趁火打劫’的事情!”
秦诗雅瞧着韩锦麟,终于笑了笑,才嫣然道:“原来你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好的人,有时你也会用心机的。”
韩锦麟也笑了,道:“我若真像别人想得那么好,至少已经死过一两百次了。”
秦诗雅道:“慕容继宏若知道你的意思,一定会后悔得要死的。”
韩锦麟道:“他绝不后悔。”
秦诗雅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韩锦麟道:“因为我的意思,他本来就已经很明白了。”
秦诗雅道:“那么,他当时为什么还要敬你酒?”
韩锦麟道:“他敬我那杯酒,为的并不是我对他讲道义,因为,讲道义的人在他眼中看来,简直就与呆子无异。”
秦诗雅道:“那么,他为的究竟是什么?”
韩锦麟道:“因为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当然知道,也看得出来,我并不是别人想象中的那种呆子。”
秦诗雅眨着眼,道:“他知道你也和他一样,能等,能忍,能把握机会,也能判断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机会,所以才敬你的酒,是不是?”
韩锦麟道:“是。”
秦诗雅道:“他觉得你也和他是同样的人,所以才佩服你,欣赏你——
一个人最欣赏的人,本就必定是和他自己同样的人。
——因为每个人都一定很欣赏自己的,你说是么?”
韩锦麟微笑道:“这句话说得很好,简直不像是这种年纪的人能说得出来的。”
秦诗雅撇了撇嘴,道:“但你真的和他是同样的人么?”
韩锦麟沉吟着,缓缓道:“在某些层面来说,是的,只不过因为我们生长的环境不同,遇着的人和事也不同,所以才会造就成了我们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叹息接道:“有人说:人性本善,也有人说,人性本恶,在我看来,人性本无善恶,一个人是善是恶,都是后天的影响。”
秦诗雅凝注着他,道:“看来你不但很了解别人,也很了解自己。”
韩锦麟叹道:“一个人若要真的完全了解自己,并不容易。”
他神色又黯淡了下来,目中又露出了痛苦和忧虑。
秦诗雅也叹了口气,幽幽道:“一个人若是要了解自己,必定要先经过很多折磨,尝过很多痛苦……是不是?”
韩锦麟黯然道:“正是如此。”
秦诗雅叹道:“这么说来,我倒希望永远不要了解自己了!”
顿了顿,她才黯然道:“了解得越多,痛苦越多,完全不了解,也许反倒幸运些。”
这次是韩锦麟改变了话题。
他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那口棺材是谁送去给慕容继宏的?”
秦诗雅道:“你猜不出?”
她眨了眨眼睛,道:“送棺材去的,难道就是杀死慕容秋的人?”
她显然也已知道杀慕容秋的人是谁了。
曲婉婷却不知道,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只恨他们却偏偏都不肯将这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韩锦麟沉吟着,道:“想必就是他,因为知道慕容秋尸体在哪里的人并不多。”
秦诗雅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锦麟道:“因为他想打击慕容继宏。”
秦诗雅道:“难道说,他也恨慕容继宏这个人?”
韩锦麟又沉吟了很久,缓缓道:“也许他并不是恨,他想打击慕容继宏,也许只因为慕容继宏被打倒后,他才有机会去救他。”
秦诗雅道:“我更不懂了,他既然想救他,为何又要打击他?”
韩锦麟道:“也许他是要慕容继宏后悔赶走他。”
秦诗雅叹了口气,道:“人的心,实在比什么事都难了解。”
这世上,最难了解的,岂非本就是人心?
韩锦麟缓缓道:“不错,世上最难了解,就是人心和人性,人性的复杂,远在天下任何一种武功之上。”
他忽然又接着道:“但你若不能了解人性,武功也就永远无法达到巅峰!”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因为无论什么事,都是和人性息息相关的,武功也不例外。”
这种高深的道理,对秦诗雅说来,也许的确是太深奥了些。
秦诗雅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声音如风在轻诉,道:“我什么都不想了解,只想了解你。”
她的眼睛在凝视着韩锦麟,眼睛里的神色不仅是赞赏,还带着种信赖,仿佛在告诉他,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将自己的心事全说出来。
韩锦麟心里忽然又泛起了那种温暖之意,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摸一摸她那雪梨般的脸庞。
但他当然并没有真的这么样做。
——他绝不能这么做。
他慢慢的扭转头,轻轻的咳嗽了起来。
秦诗雅显然在等着,等了很久,目中渐渐露出了失望之色,缓缓道:“但你却好像很怕被人了解,所以时时刻刻都在防备着。”
韩锦麟道:“怕?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哦?”
秦诗雅咬着嘴唇,道:“你怕别人会真的爱上你。”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就红了,直红到耳根、脖颈。
她很快的接着道:“因为你知道无论谁若是真正的了解了你,一定就会忍不住要爱上你的!”
顿了顿,她才接下去道:“你宁可被人恨,也不愿被人爱,是么?”
韩锦麟笑了笑,道:“年代的确变了,以前的小姑娘,嘴里绝不会说出‘爱’这个字的。”
秦诗雅道:“以后的小姑娘也未必敢说,可是我……我无论生在哪个年代,只要是我心里想说的话,还是一样会说出来的。”
顿了顿,她才接下去道:“不说出来,我心里就憋屈得慌!”
又顿了顿,她才喃喃着道:“连真爱都不敢追求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
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会有几个像她这样的人。
这种人敢说、敢做、敢爱、也敢恨。
——勇敢、一往无前的女性!
就因为她们是活在时代前面的,所以在别人眼中,也许会将他们看成疯子、怪物。
——伟岸、开拓进取的女性!
但她们自己却还是活得很好,很愉快,甚至比大多数人都愉快得多,因为无论别人对他们的看法如何,他们根本全不在乎。
——自立、不拘世俗的女性!
就因为有了这几种类型的女性,人类才真正的有了希望。
就因为有了这几种类型的女性,人类才能不断进步。
就因为有了这几种类型的女性,人类才得以永生、和永恒。
今夜还是有雾。
现在虽已是仲夏,但这雾,却像是春雾一般。
秦诗雅在雾中慢慢的走善,就像是希望这段路永远也莫要走完似的。
情路,又岂是容易走完的?
情路,本就不易走完!
有时,情路走起来还会觉得很短,你说是么?
韩锦麟本来是急着想去瞧萧无涯的,但现在,他也没有催促。
这些年来,他的心情一直很沉重,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好累,压得他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只有在和秦诗雅谈天说地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轻松些。
他忽然发觉秦诗雅实在很了解他,甚至比他想像中还要了解得深、了解得多。
能和了解自己的人头头是道,岂非本就是人生中最愉快的事?
但韩锦麟却已开始想逃避了。
“你宁可被人恨,也不愿被人爱,是么?”
这世上,不爱别人,不懂得爱别人的,虽然大有人在,但不希望被人爱的人,却并不多!
韩锦麟的心在绞痛。
平心而论,他并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觉得自己非但已无法再“给予”,也无法再“接受”了。
给予和接受之间的距离,有时岂非也很遥远?
或许罢!
秦诗雅忽然停下脚步,道:“到了。”
路很荒僻,路旁有栋不算太大的屋子,窗子里有灯光透出。
灯光闪动着,显得特别明亮。
这么小的屋子里,本不该有这么明亮的灯光。
秦诗雅转过身,面对着曲婉婷,道:“这地方你认得的,是不是?”
曲婉婷当然认得,这本是她和萧无涯的“家”。
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嗫嚅着道:“萧无涯已经回来了么?”
秦诗雅道:“你是不是也想进去看看他?’
曲婉婷嗫嚅着道:“我……我可以进去么?”
秦诗雅没好气的道:“这本是你自己的家,你要进去就进去,又不必问别人?”
曲婉婷垂下了头,道:“可是,现在……”
秦诗雅道:“现在当然已经不同,也已经今非昔比了!”
顿了顿,她才一字字的道:“你自己也该知道,这种情况,这种境地,是谁造成的?”
她冷笑接着道:“你本可在这里快快活活,安安静静的过一生,可是你自己不愿意,因为你看不起这个家,也看不起这个人。”
曲婉婷垂着头,轻轻道:“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顿了顿,她才满眼泪花的道:“我还能够活着,全都是因为他在保护我!”
又顿了顿,她才哽咽着道:“若是没有他,我也许早就被人杀了。”
她声音越说越低,眼泪也已流下!
她叹了口气,接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人敢来伤我一根头发、半点毫毛。”
又叹了口气,她才有气无力的道:“但现在,好像任何人都可以来要我的命了!”
秦诗雅盯着她,冷冷道:“你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保护你?”
曲婉婷流着眼泪道:“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只想……”
她忽然抬起头,大声道:“我只想再见他一面,对他说两句话,然后立刻就走,这要求无论怎么都不过分,你们总可以答应我吧。”
秦诗雅道:“我并不是不答应,只可惜你说的话很难令人相信。”
曲婉婷道:“就算我到时候又不肯走了,你们也可以赶我走的。”
秦诗雅沉吟着,瞟了韩锦麟一眼。
韩锦麟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但他的心也很乱。
他这一生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肠——太软。
秦诗雅心里在叹息。
她早已知道韩锦麟绝不忍拒绝的——
他几乎从未拒绝过别人。
曲婉婷幽幽道:“这也许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
瞟了韩锦麟几眼,她才轻轻的道:“以后他若知道你们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去见,他会恨你们一辈子。”
秦诗雅咬着嘴唇,道:“你只说两句话?说完了立刻就走?”
曲婉婷惨然笑道:“我难道真的那么不知趣?难道真要等你们来赶我走不成?
苦笑了一声,她才悻悻的道:“只要你们答应我这最后一个要求,我就真的是死而无怨了。”
韩锦麟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让她去吧,无论如何,两句话总是害不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