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武斗文争 第一章 人迹桥霜
作品名称:铁骑英雄传 作者:小李探花 发布时间:2013-08-28 12:43:44 字数:4316
第三卷 武斗文争
第一章 人迹桥霜
慕容继宏手里抱着的,又是谁的死尸?
曲婉婷在笑,笑得愉快极了!
她当然也已经看出来了,慕容继宏抱着的,应该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一个人——他的生命里!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猜不出,这究竟是谁的死尸!
——即便打破她的脑袋,她还是猜不出,慕容继宏怀里抱着的,就是他的独子。
——只可惜,她也不知道,慕容继宏还会有孩子。
——只可惜,她也不知道,慕容继宏的独子究竟叫什么名字。
像慕容继宏这种人,又怎么会有孩子呢?
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上来!
慕容继宏随时都可能出手的。
曲婉婷瞧着萧无涯,那眼色就好像在瞧着个死人一般。
——一个愚蠢到极点的死人。
“这人不但蠢得要命,而且也已经醉得发昏!”
“否则他为何要自己承认?”
“这种人简直已完全无可救药,他的死活,我又何必关心?”
曲婉婷扭转头,再也不去瞧萧无涯一眼了。
她只希望慕容继宏快点出手,快点杀了萧无涯,越快越好,也免得烦恼。
但她却又不禁要暗问自己:“我既然对他的死活全不关心,又何必为这种事烦恼呢?”
慕容继宏竟迟迟没有出手。
他还在盯着萧无涯的眼睛,仿佛要从萧无涯眼睛里看出一些他还不能了解的事情来。
但他却什么也看不到。
萧无涯的眼睛里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这的确已不像是活人的眼睛了么?
也许!
没有生气的眼睛里,又怎么会有生命的辉光?
慕容继宏忽然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仿佛以前就见过。
他的确见过多次。
当他将金铁凝的剑拔出来交给萧无涯时,金铁凝的眼睛就几乎和萧无涯现在的眼睛完全一样。
——一模一样!
当他杀死了一个人,这人的眼睛还没有闭起来时,也就是这样子。
——既没有感情,也没有生命,对一切事都已完全绝望。
——彻底、完全绝望!
萧无涯在等着,静静的等着。
慕容继宏忽然道:“你在等死?”
萧无涯拒绝回答,也不说话!
慕容继宏道:“你承认,为的就是希望我杀死你,是么?”
萧无涯还是拒绝回答。
慕容继宏目中忽又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缓缓道:“祝总管。”
他只唤了一声,立刻就有个人出现了。
谁都不知道这人本来藏在哪里的,也不知道这附近是否还藏着别的人!
这个人仿佛也会随时随地出现在慕容继宏面前一样。
慕容继宏的附近,仿佛永远都有很多人在躲藏着。
别人看不见的人,就像是鬼魂一般。
看不见的人,就是——鬼魂!
慕容继宏走到哪里,这些鬼魂就跟到哪里。
他的命令就是魔咒,只有他才能将这些鬼魂召唤出来!
——随时随地召唤出来。
祝总管若真的是个鬼魂,至少总不是饿死鬼。
——饿死鬼没有这么胖的。
他胖得就像是个圆球,但行动却很敏捷,一滚就滚了出来,躬身道:“属下在。”
慕容继宏眼睛还是盯着萧无涯,缓缓道:“他要死,我们不给他死,也不让他死,你眼睛里的疑惑,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祝总管道:“是!”
慕容继宏道:“我们可要给他别的有些东西,是不是?”
祝总管道:“是!”
慕容继宏道:“比如……”
祝总管道:“比如给他酒,给他女人!”
躬了躬身,他才接下去道:“他要多少,就给多少。”
慕容继宏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他暂时还不能死?”
祝管道:“是!”
慕容继宏沉默了半晌,又道:“他无论要谁,都给他!”
祝总管道:“是!”
他嘴里答着话,眯着的眼睛却有意无意间瞟了曲婉婷一眼,才接着道:“无论谁都一样么?”
慕容继宏冷冷道:“无论谁都一样,就算他要你的妹妹,你也得给他!”
祝总管的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线,躬身笑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将舍妹带来给他看。”
曲婉婷咬着嘴唇咬得很重,终于忍不住道:“他若要我呢?”
慕容继宏冷冷道:“我说过,无论谁都一样。”
曲婉婷道:“可是……”
慕容继宏抢着道:“可是什么?”
曲婉婷道:“可是我却不一样,我是你的女人!”
顿了顿,她才接下去道:“除了你之外,谁都不能……”
她带着笑走过去,走到慕容继宏身旁,轻抚着他的肩臂。
她笑得那么甜,动作也是那么温柔。
慕容继宏却连瞧都不瞧他一眼,突然腾出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道:“无论谁都可以要你,为什么他不可以?”
“哼”了一声,他才接着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曲婉婷整个人都被打得飞了出去,跌到院子里。
慕容继宏一字字道:“他要什么都给他,就是不能让他走,我要看他三个月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祝总管道:“是。”
慕容继宏这才缓缓转过身,走了出去。
萧无涯紧紧咬着牙,但牙齿还是在“格格”的打战,嘶声道:“我杀了你的独子,你为什么不杀我?”
慕容继宏已走出了门,头也不回,缓缓道:“因为我要让你活着痛苦,又没有勇气死!”
走出几步,他才突然转身道:“哀莫大于心死,这世上,又有几人真的真的,其实应该是——哀莫大于心不死!”
“无论谁都可以要你,为什么他不可以?”
“活着痛苦,又没有勇气死!”
——晴天霹雳。
一条鞭子,终于抽到了曲婉婷身上!
——抽的真重!
萧无涯身子往后缩,缩成一团,就像是在躲着另外一条无形的鞭子一般。
这条鞭子正不停在抽打着他。
抽打着他的身躯,抽打着他的魂灵。
——打得真重,抽的真响!
祝总管已走了过来,笑嘻嘻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杯空对月!”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人生嘛,本就是这么回事,又何必太认真呢?”
他转向少女,脸立刻沉了下来,厉声道:“还不快为少爷置酒?”
这人对慕容继宏说话时是一张脸,对萧无涯说话是一张脸。
现在,他对这些少女们说话,又是另一张不同的脸。
大多数人部有好几张不同的脸。
——他们若要变脸时,就好像戏子在换面具,甚至比换面具还要简单、还要快捷!
面具换得多了,他们是不是渐渐就会忘记自己本来有什么样的一张脸呢?
也许!
面具戴得久了,他们是不是就再也不愿将之拿下来了呢?
或许罢!
因为他们已发觉,面具越多,吃的亏就越少。
幸好还有些人没有面具,只有一张脸——
他自己的脸!
无论他们遇着什么事,吃了多少亏,这张脸都永远不会改变!
他们要哭就哭,要笑就笑,要活就活,要死就死!
他们死也不愿改变自己的——本色!
——男儿本色!
——男人本色!
——人的本色!
世上若没有这样的人,人生就真的像是一出戏了。
那么,这世界也就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酒来了。
祝总管倒酒,拿杯,笑道:“喝吧,酒喝得多了,你就会发觉世上所有的女人本都是一样的,更不必认真。”
萧无涯咬着牙,盯着他,忽然道:“不一样。”
祝总管眯着眼,笑道:“那么你要的是谁呢?”
萧无涯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字字道:“我要你的妹妹!”
夜。
夜市。
夜市永远是热闹的!
夜市中永远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人。
但韩锦麟却觉得这世上仿佛已只剩下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别人存在。
——孤独、寂寞的人,看到的、想到的,似乎都差不多!
因为他所爱的人部离他很远,太远了!
——仿佛已变得很飘渺,很虚幻,他几乎不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本就很很飘渺,很虚幻!
——一切!
他已听到沈定天的消息,可是——
曲婉柔呢?
没有踪迹,没有消息,只有思念,永恒的思念。
当然,还有挂念、怀念!
其实也还有——眷念。
——不舍的眷恋!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两句诗的文字虽浅近,其中含蕴的情感却深遽如海。
但若非知情的人,又怎么体会到达其中的辛酸滋味?
远处有箫声在伴着悲歌。
凄凉的夜笛,如思如慕。
可是,韩锦麟听不见。
——他什么都听不见。
也许他本就不愿听见!
所以,有人说,这世上最幸福、最快乐也最知足的人,就是傻子。
——因为昏噩,所以幸福。
——因为懵懂,所以快乐。
——因为无知,所以知足。
“卖唱的人本身已够悲苦,又何必再以这种凄凉的歌声来赚人眼泪?”
韩锦麟满满的喝了杯酒,忽然以筷敲杯,随着那凄凉的箫音漫声低吟。
箫声犹低回不已,他却已突然大笑了起来。
但这笑又是什么滋味?
萧无涯呢?
这半天,韩锦麟一直部在寻找、打听他的下落。
没有人知道萧无涯到哪里去了,谁也没有看到这么样一个人。
韩锦麟当然想不到萧无涯竟到了万圣帮的总部。
就算他想到,也不知那地方在何处。
灯在风中摇晃,酒在杯中摇晃。
昏浊的酒,黯淡的灯光。
他喝酒的地方,只不过是个很小的面摊子。
这一排都是小摊子,到这种地方来的,都是很平凡的小人物——
谁都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别人。
他喜欢这种情调,带着些萧索,带着些寂寞,却又带着几分洒脱。
——世间的荣辱,生命的悲欢,在这些人心目中,都已算不了什么?
——只要有一杯在手,就已足够。
在这里,既没有得意的长笑,也没有慷慨的悲歌。
夜色是如此平静,如此淡漠..
忽然间,平静中起了骚动。
有人在呼喝,叱骂!
“酒鬼,不要脸,偷酒喝,就算你喝下去我也要你吐出来!”
韩锦麟忍不住转过头。
他转头去瞧,也许只因为他听到“酒鬼”两个字。
只见一个人抱着个酒坛子,虽已被打得躺在地上,还是死也不肯放松拼命的喝——
伸过头去喝酒。
一个腰上围着块油布的老头子,嘴里骂个不停,手上打个不停。
韩锦麟暗暗的叹了口气,走过去道:“让他喝酒,算我的钱。”
骚动立刻停了,手也停了。
役鬼通神——
钱不但能封住人的手,也能塞住人的嘴。
躺在地上的人连站都来不及站起来,捧着酒坛子就往嘴里倒,酒倒得他满身满脸,他也不在乎。
他仿佛宁愿将自己淹死在酒里一般。
“若没有伤心的事,一个人又怎会变成这样子?”
“若不是多情的人,又怎会有伤心的事?”
韩锦麟忽然对这人很同情,带着笑道:“一个人独饮最无趣,我那边还有下酒的菜,兄台又何妨过去一起喝几杯?”
那人又吞下儿口酒,忽然跳起来,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配跟我一起喝酒,就算你再买三百坛酒送给我,也休想要我陪你……”
骂到这里,他声音突然停住,就像突然被只手扼住了脖子一般!
韩锦麟似乎也已怔住了,失声道:“你……是你?怎么会是你?”
这人忽然“砰”的将酒摔在地上,掉头就跑。
韩锦麟立刻也追了过去,呼道:“等一等,等一等……兄台莫非不认得小弟了么?”
这人跑得更快,大叫道:“我不认得你,也不喝你的酒!”
两人一个追,一个逃,眨眼间都已跑得瞧不见了。
无论是谁,都忍不住会以为他们有毛病。
“那偷酒的人原来是个疯子,明知要挨揍也敢来偷酒喝,但等到别人请他喝酒时,他反而逃了。”
“那买酒的人更疯,既花了钱,又挨了骂,还要称那人为兄台,像这种人我倒真没有瞧见过。”
他当然没有瞧见过,因为这种人世上本就不多。
逃的人是谁?
他为什么一见了韩锦麟就逃?
这原因别人自然不知道,就连韩锦麟自己,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遇到他。
韩锦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条长街上的屋檐下。
那条街上的人很多。
他的白衣如雪,在人群中就像是鸡群中的鹤。
他自己显然也不屑与别人为伍,就算将世上所有的黄全部堆在他面前,他也不屑和那些他所看不起的人说一句话。
但现在,只为了一坛酒——浊酒,他竟不借忍受别人的讪笑,辱骂、鞭打,甚至不惜像猪一样被打得滚在泥浆中。
韩锦麟简直无法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也不敢相信。
但他却不能不信。
——现在这滚在泥浆中的人,的确就是昔日那高高在上的
——齐怀玉。
是什么事令他改变的?
改变的这么快,这么大,这么可怕?
改变得这么完全,这么绝对,又这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