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章 战泯恩仇

　　齐怀玉突然大笑道：“你想用什么来杀我？用你的头来撞呢，还是用你的嘴来咬？”
　　慕容继宏的回答很简短，也很妙，只有三个字。
　　“都不是。”
　　齐怀玉的笑声已渐渐小了。
　　如此简短的回答，已不像是在吓人，更不像是在开玩笑。
　　慕容继宏缓缓道：“我要杀人，用的就是这只手，和这柄剑！”
　　长剑出鞘，剑已在手。
　　他的手已抬起，赫然竟也是左手。
　　齐怀玉已笑得很勉强，却还是大笑着道：“你的这只手，你这柄剑，连狗都杀不死。”
　　慕容继宏道：“我只杀人，不杀狗！”
　　他的手，果然也是一种致命的武器。
　　这一着“指到擒来”更是，危中之危，险中之险。
　　若非情急拼命，或是明知对方已真的被逼入死角时，本不该使出这一着的。
　　这一着若是使出，对方也就很难闪避得开。
　　但就在这时，剑光已飞出。
　　“乱舞春秋”，慕容继宏剑光只一闪，已迎上齐怀玉的腕脉。
　　但闻“唫”的一声响，霎时爆出数点火星。
　　火星在耀眼的白光下看来，仍夺目异常。
　　腕脉本是人体较为柔软之处，但无论怎么看，齐怀玉的腕脉，似乎都很坚硬，硬得可怕，硬得异常，就像铜浇铁铸的一般。
　　慕容继宏的呼吸声陡然加剧，额上青筋一根根暴露，眼珠子也将凸了出来，死鱼般瞪着齐怀玉。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为什么偏偏会有这种武功呢？
　　慕容继宏不懂，也想不明白。
　　但是，他的这一剑，又是怎么刺出来的呢？
　　没有人能看清楚，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好快的一剑！
　　齐怀玉的出手更快，快得要命！
　　手剑乍合即分，重又交织一处。
　　转眼之间，二人便已交手百余招。
　　突然，齐怀玉跨开三步，跳出圈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慕容继宏。
　　慕容继宏也在冷冷的瞧着他。
　　齐怀玉一字字缓缓道：“你的左手比右手更快，这就是你的秘密么？”
　　慕容继宏身子突然一阵抽搐，咽喉中发出了“格”的一响。
　　血流出，鲜血飞激。
　　慕容继宏死鱼般的眼睛，还是在瞪着齐怀玉，目中充满了怀疑、悲哀、惊惧、和不信之色。
　　无论如何，他还是不相信，死也不相信。
　　但他必须相信。
　　齐怀玉脱手击出的手指，已打入了慕容继宏的右臂上。
　　断臂。
　　他拼着以这条断臂，去硬接齐怀玉的手指，妄图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他真的成功了！
　　他拼着以这条断臂，去硬接齐怀玉的手指，然后以左手剑自右肋之下刺出，妄图刺上齐怀玉的咽喉。
　　这是何等诡异的剑法！
　　但是，他的这一剑，偏偏就慢了很多，偏偏就刺空了。
　　就在长剑旋将刺上齐怀玉咽喉之时。
　　齐怀玉的手指已闪电般飞出，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右臂。
　　这一指好准！好毒！好快！好狠！
　　“你的左手比右手更快，这就是你的秘密么？”
　　他的确没有说谎。
　　但这事实却又多么令人无法思议，难以相信。
　　齐怀玉和慕容继宏同门二十余年，从未见他练过一天左手剑，所以齐怀玉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他这左手剑是如何练成的。
　　但慕容继宏必须相信，因为世上绝没有比齐怀玉的“手指”更足以致命的武器了。
　　齐怀玉垂首望着慕容继宏，神情看来似乎有些惆怅，失望。
　　良久良久，他突然轻轻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你何必要杀我？我何必要杀你呢？”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忘了告诉你了，我本就懒得杀你！”
　　他转过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走出几步，他突又回头冷冷的道：“莫忘记了，你毕竟还是我的手足兄弟！”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你不讲情面，我却并不是你这种人！”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韩锦麟说得不错，人不是冷血的动物，毕竟还是有感情的！”
　　他走路的姿势还是那么奇特，仿佛在暗中配合着某一种奇特的韵律一般。
　　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韵律呢？
　　这一战，莫非只是为了一泯恩仇而已？
　　也许！
　　那根手指，还是嵌在慕容继宏的右臂里。
　　金铁凝还是直愣愣的站立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眼前发生的事情，难道就真的和他没有任何一点点关系？
　　也许！
　　慕容继宏慢慢地垂下头，也慢慢的走了出去。
　　怀疑，惊惧，不能相信。
　　齐怀玉的后半生，也许就再也不会见到慕容继宏了！
　　这也正是萧无涯此刻的心情，当然也是他自己现在的想法。
　　慕容继宏的剑法的确很可怕，也许并不比他快，但却更狠毒，更诡秘。
　　“难道我真的就无法胜过他么？”
　　就算明知这是事实，但却也是萧无涯这种人绝对无法忍受的！
　　望着齐怀玉和慕容继宏逐渐远去的背影，萧无涯突然觉得胸中一阵热血上涌，忍不住就要跳下小山丘，追上去。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拉住了他。
　　这是只很稳定的手，瘦削而有力，但却充满了温暖之情。
　　萧无涯回过头，就看到了韩锦麟那双充满了友情、对生命和生活无比热爱的眼隋。
　　能拉住萧无涯的，并不是这只手，而是那双眼睛。
　　萧无涯终于垂下头，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也许我真的不如他。”
　　韩锦麟道：“你只有一点不如他。”
　　萧无涯道：“一点？哪一点？”
　　韩锦麟道：“为了杀人，慕容继宏可以不择一切手段，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你却不能。”
　　萧无涯沉默了很久，黯然道：“我的确不能。”
　　韩锦麟道：“你不能，只因你有感情，你的剑术虽无情，人却有情，也有爱。”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大爱无疆，爱天爱地爱人！”
　　萧无涯道：“所以……所以我就永远无法胜过他？”
　　韩锦麟轻轻的摇了摇头，才笑着道：“错了，你必能胜过他。”
　　萧无涯没有问，只是在听。
　　韩锦麟接着说了下去，又笑着道：“有感情，才有生命，有生命，才有灵气，才有变化，才会无往不利，才会所向披靡。”
　　萧无涯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韩锦麟道：“但这还并不是最重要的。’
　　萧无涯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韩锦麟道：“最重要的是你根本不必杀他，也不能杀他！”
　　萧无涯道：“不必、也不能？这又是为什么呢？”
　　韩锦麟道：“因为，慕容继宏本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再杀？”
　　萧无涯沉思着，缓缓道：“不错，他的心的确已经死了，一个心死了的人，和死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顿了顿，他才接着追问道：“既已不必，为何又不能？”
　　韩锦麟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在暗中苦练左手剑法？”
　　萧无涯道：“你说他是为了什么呢？”
　　韩锦麟缓缓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他为的就是连绍峰和突斯巴。”
　　萧无涯道：“他拼着去挨齐怀玉的手指，就是想先练一练对付连绍峰和突斯巴的方法和方式。”
　　韩锦麟道：“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萧无涯道：“所以……连绍峰和突斯巴对他的态度若是改变了，他就会用这法子去杀了他们。”
　　韩锦麟道：“也许他做不到，但他至少会去试一试。”
　　萧无涯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却渐渐在黯淡。
　　他似乎又被触及了什么隐情。
　　韩锦麟道：“连绍峰和突斯巴的可怕之处，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毒药和招式之狠毒，诡险，而是因为他的稳沉。”
　　萧无涯茫然道：“稳沉？”
　　韩锦麟道：“能将天下至险的兵器，练到‘稳沉’二字，这才是连绍峰和突斯巴非常人能及之处，慕容继宏的武功，根本难及他他们之万一！”
　　萧无涯道：“哦？”
　　韩锦麟道：“齐怀玉之所以恨慕容继宏，也是认为他父亲没有将武功的奥秘，甚而是一派掌门的位子传授给他，而传给了慕容继宏。”
　　萧无涯道：“说的不错。”
　　韩锦麟道：“慕容继宏若不用‘乱舞春秋’那样的险招，齐怀玉能胜他的机会就很少。”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连绍峰和突斯巴的机会，无疑就更少了。”
　　萧无涯道：“有道理。”
　　韩锦麟道：“但连绍峰和突斯巴，说不定会使出另外几种诡异招式来的，因为他们若见到慕容继宏的右臂已断，就不会再有顾虑，再留着不用了！”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所以，慕容继宏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萧无涯像是突然自梦中惊醒一般，大声道：“可是，无论如何，齐怀玉总是慕容继宏的兄长。”
　　韩锦麟道：“绝不是。”
　　萧无涯道：“刚才齐怀玉明明已经……”
　　韩锦麟打断了他的话，道：“那只不过是齐怀玉的猜想，而且猜得不对。”
　　萧无涯道：“那么，他说的那些话，难道也是假的不成？”
　　韩锦麟道：“那些事自然不会假，但他的看法却错了。”
　　萧无涯道：“看错了？”
　　韩锦麟道：“他说，自从慕容继宏一去，他父亲就开始对他冷淡疏远，这自然是事实，但他却不知道，他的父亲这么做，只是为他好，为的只是爱他。”
　　萧无涯道：“既然为他好，既然爱他，为何又要疏远呢？”
　　韩锦麟道：“因为，齐怀玉的父亲，全心全意要将慕容继宏训练成他杀人的工具，慕容继宏这一生，也就因此而毁在他手上了。”
　　萧无涯思索着，黯然道：“不错，一个人若只为了杀人而活着，的确是件很悲哀的事情。”
　　韩锦麟道：“所以我说，慕容继宏自从见到齐怀玉的父亲那一日起，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萧无涯默然。
　　韩锦麟道：“但齐怀玉的父亲，也是人，人都有爱子之心，自然不忍对自己的儿子也这么做，所以才没有将武功传给齐怀玉。”
　　他也长笑了一声，接着道：“只可惜齐怀玉并不能了解他父亲的这番良苦用心。”
　　萧无涯突然道：“所以齐怀玉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韩锦麟道：“一个人的欲望若是太大，往往就难免会做错许多事情的！”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但我相信，终有一天，齐怀玉还是会完全明白这些事情的！”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因为，齐怀玉终于也有感情了！有感情的人，就绝不会一直错下去！”
　　暖日透过层云，终于露出了几丝辉煌的辉光。
　　阳光，刚巧照到韩锦麟和萧无涯那两张微带笑意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