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章 友情辉光

　　
　　夜，夜深沉。
　　微风悄悄地吹在窗外的杨柳枝上，就像情人的呼唤一样。
　　韩锦麟也淡淡的笑了笑，才慢悠悠的道：“这种交易，并不是人人都会答应的，我当然要谢你。”
　　齐怀玉道：“这的确是件很特别的交易！”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你让素馨对我说时，我的确吃了一惊。”
　　韩锦麟道：“所以我才会要她解释得清楚些。”
　　齐怀玉道：“其实用不着解释，我也已经完全了解，也已经完全清楚明白了！”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你要我故意败给萧无涯，只不过是希望他能因此而振作起来，莫要再消沉下去。”
　　韩锦麟道：“我的确是这意思！”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因为他的确值得我这么样做。”
　　齐怀玉道，“这只因你是他的朋友，但我却不是！”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我简直想不到，世上竟然真的会有你这种人，还真的会向我提出如此无理、如此荒谬的要求来。”
　　韩锦麟道：“但你却终于还是答应了。”
　　齐怀玉目光刀一般盯着韩锦麟，一字字的问道：“你算准了我就真的会答应么？”
　　韩锦麟又笑了笑，才轻轻的道：“我心里至少还是有些把握的！”
　　稍稍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因为我已看出你不是凡俗的人！”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也只有你这种非凡的人，才会答应这种我说出的、要求的这种非凡之事。”
　　齐怀玉还在盯着他，目光却已渐渐柔和起来了！
　　难道他也想将韩锦麟这个人完全看穿么？
　　他真的就能看得穿么？
　　也许！
　　良久良久后，他才缓缓道：“你也算准了，他当然绝不会真的要我的命？”
　　韩锦麟笑着道，“我知道他这个人，也很了解他这个人！”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只要他胜了一分，就绝下会再出手的。”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因为他不单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再次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更何况，他并不是那种屠人如草、嗜杀成狂的大魔头！”
　　齐怀玉突然叹了口气，道：“你果然没有看错他，也没有看错我。”
　　他忽又冷笑道：“我只答应你让他胜一招，那意思就是说，他若再出手，我就会立马要了他的命。”
　　韩锦麟目光闪动，反问道：“你真的就那么有把握么？”
　　齐怀玉厉声道：“你不信？”
　　两人目光相视，良久良久。
　　韩锦麟突又一笑，道：“现在也许，将来却未必。”
　　齐怀玉道：“所以我本就不该答应你这个要求的！”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让他活着，对我也是种威胁。”
　　韩锦麟道：“但有些人就喜欢有人威胁，因为威胁也是种刺激！”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有刺激就会有竞争，有竞争，才有进步！”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一个人若是真的已到了那种‘一览众山小，四顾皆无人’的巅峰处，岂非也很寂寞、更无趣呢？”
　　齐怀玉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也许你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但我答应你，却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
　　韩锦麟慢慢的点了点头，才若有所思的道：“你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
　　难道还有其它别的什么原由么？
　　良久良久后，齐怀玉才淡淡的道：“我答应你这件事情，只因为你交换的条件很优厚，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韩锦麟笑了笑，才反问道：“若没有很优厚、让人满意的条件，又怎能轻易开口和人谈交易呢？”
　　齐怀玉道：“你是不是说过，只要我答应你这件事，你也会答应我一件事情？”
　　韩锦麟道：“不错，我的确说过。”
　　齐怀玉冷傲的眸子里，突然露出一种孤独和寂寞之意。
　　一个人觉得孤独、寂寞的时候，就表示他正在渴望着友情。
　　怎奈真挚的友情，并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良久良久后，他才冷冷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能为萧无涯死，也能为他拼掉自己的命？”
　　韩锦麟不假思索的道：“是！”
　　齐怀玉又反问道：“萧无涯当然也会为你死，为你拼命，是不是？”
　　韩锦麟道：“是。”
　　齐怀玉的声音更冷酷，略一思忖后，他才叹着气道：“但你已算准了，我不会杀你，至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杀你，是不是？”
　　韩锦麟默然。
　　沉默，通常只代表一种意思。
　　——默认。
　　齐怀玉瞪着韩锦麟，紧缩着的瞳孔，渐渐松散。
　　他突又叹了口气，才黯然道：“现在，我的确不会，也不可能就此杀了你！”
　　顿了顿，他才接着问道：“你可知道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韩锦麟还没有说话，齐怀玉已接着道：“因为我要你永远欠着我的，永远觉得我对你有恩，也让你有生之年都要记得我！”
　　说着，他竟然也笑了笑！
　　难得一见的笑过后，他才接下去道：“因为我若要杀你，以后还有机会，但这种出手助你的机会，以后只怕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他心里的意思，是不是想以此换得韩锦麟的友情呢？
　　也许！
　　韩锦麟沉默了很久，突也笑了笑，才轻轻的道，“你还有机会？”
　　顿了顿，他才补充道：“机会还很不少！”
　　齐怀玉道：“哦？”
　　韩锦麟道：“我还要求你做一件事。”
　　齐怀玉先瞪着他，就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
　　过了很久，才冷笑道：“你第一次交易还未付出代价，就想要我做第二件事了？”
　　顿了顿，他才笑道：“这算是什么样的交易？”
　　韩锦麟道：“这不是交易，是我求你。”
　　齐怀玉脸色虽很黯，眼睛却在发着光。
　　他直勾勾的凝视着韩锦麟，突然轻声反问道：“既然不是交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
　　韩锦麟微笑，微微而笑。
　　他的眸子平和、明朗，而真诚，更充满了友情的辉光。
　　他凝视着齐怀玉，微笑着道：“因为这是我求你的。”
　　这句话回答得不但很妙，甚至——
　　还有些狂妄。
　　这本不像韩锦麟平时说话语气和风格。
　　但是，齐怀玉这次却没有生气，也没有拍案而起。
　　他的心里，反而忽然觉得有种奇特的温暖之意。
　　因为，他从韩锦麟的眸子里，已经看到了一丝友情的光辉。
　　这也许就是唯一能驱走人间孤独、寂寞与黑暗的光辉。
　　永恒的光辉！
　　只要人性不灭，就永远有友情存在。
　　你说是不是？是！
　　齐怀玉喃喃道：“别人都说‘白云剑客’韩锦麟从不求人，今日居然肯来求我，看来我的面子倒是真的不小。”
　　韩锦麟笑道：“我既已欠了你的，再多欠些，又有何妨呢？”
　　齐怀玉又笑了，这次才是真心的笑。
　　笑得很开怀，也很自然。
　　他微笑道：“有人说，学做生意，最大的学问，就是要懂得如何欠帐！”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由此看来，你真的就该去学做生意。”
　　韩锦麟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肯答应了呢？”
　　齐怀玉叹了口气，才笑着道：“至少，我现在还未想出拒绝的法子和理由！”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所以，你还是趁此机会，赶快将你要求我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吧。”
　　韩锦麟咳嗽了几声，神情又变得很沉重，缓缓道：“你若在五年前遇见萧无涯，我纵不求你，只怕你也要败在他的手下。”
　　齐怀玉沉默着，也不知是默认呢，还是否认？
　　他能以沉默表示否认，也已可算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韩锦麟道：“你若在五年前见到过他，就会发现，那时的他，和现在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齐怀玉道：“只不过短短五年，他怎会有如此改变呢？”
　　韩锦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只因他不幸遇上了一个人。”
　　齐怀玉道：“女人？”
　　韩锦麟道：“自然是女人，世上也许只有女人才能改变男人。”
　　齐怀玉冷笑道：“他不是改变，而是堕落！”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一个男人，若为了女人而堕落，这种人非但不值得同情，而且愚蠢得可笑！”
　　韩锦麟叹息着道：“你说得也许不错，只因你还未遇到过那样美丽不可方物、又聪明至绝顶了的女人。”
　　齐怀玉道：“我若遇见了她，又当如何呢？”
　　韩锦麟道：“你若遇见了她，说不定也会变得和萧无涯一样的。”
　　齐怀玉笑了笑，才满脸不屑、不假思索的道：“你以为我也是个没见过女人的小伙子么？”
　　韩锦麟道：“你也许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可是她……她却绝对和别的女人不同，也完全不一样。”
　　齐怀玉道：“真的么？”
　　韩锦麟道：“曾经有个人，将她形容得很好！”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她看来虽美若天仙，一颗心宁，却比蛇蝎还毒了十万八千七百五十六倍。”
　　齐怀玉目光闪动，忽然道：“我已知道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了。”
　　韩锦麟叹道：“你本该猜到的，因为世上只有她这么样的一个女人，也幸好只有这么样的一个！”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否则的话，只怕大多数男人都已活不下去，也活不长了。”
　　齐怀玉道：“有关这位‘蛇蝎美人’的传说，我的确已听过不少了。”
　　韩锦麟瞬也不瞬地凝注着自己的指尖，缓缓道：“萧无涯现在总算已经振作起来，我不能眼看着他再沉沦下去，所以……”
　　齐怀玉抢着道：“所以你要我去杀了她？”
　　韩锦麟黯然道：“我只希望萧无涯永远莫要再见到她，因为只要一见到她，萧无涯就会完全无法自拔的。”
　　齐怀玉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本可自己动手的！”
　　韩锦麟道：“只是我无法，也不能而已。”
　　齐怀玉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韩锦麟笑得很凄凉，道：“因为萧无涯若知道我杀了她，必将义无反顾、恨我一辈子的。”
　　齐怀玉道：“他应该明白，你这样做，是为他好。”
　　韩锦麟苦笑道：“无论多聪明的人，若是陷入情感而不能自拔，都会变成呆子和瞎子的。”
　　齐怀玉用手指轻敲着下巴，不解的问道：“你为何不去找别人做这件事情？为什么要来找上我呢？”
　　韩锦麟道：“因为别人纵有力量，也没有本事能杀她！”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但是，他们若是真的见到了她之后，只怕也不忍下手，因为……”
　　他抬起头，凝视着齐怀玉，缓缓接下去道：“因为我本就很难找到一个，我可以去，也值得去求他的人。”
　　两人目光相遇，齐怀玉的心里，忽又充满了温暖的感觉。
　　他似已从韩锦麟明朗的眸子里，看到了他的寂寞和悲痛一般。
　　英雄孤独，英雄寂寞，英雄更悲痛。
　　也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了解这种孤独、这种寂寞，是多么凄惨，又多么深沉。
　　齐怀玉突然道：“她现在在哪里？”
　　韩锦麟道：“温素馨知道她在哪里，只不过……”
　　温素馨还是直愣愣的站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韩锦麟冷冷的瞧了她一眼，缓缓接着道：“只不过你若真的想让她带你去，只怕并不件容易的事情。”
　　齐怀玉笑了笑，悠然道：“这倒用不着你担心，我自然有法子让她带我去的。”
　　夜，夜深沉。
　　微风悄悄地吹在窗外的杨柳枝上，还是像情人的呼唤一样。
　　萧无涯醒来时，韩锦麟已睡着了。
　　在睡梦中，他还是在不停的咳嗽着，每当咳得剧烈时，他全身都会因痛苦而扭曲痉挛！
　　他这是怎么了呢？
　　难道他也生病了么？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