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长生之剑

　　
　　曲婉婷的脸上，仍带着仙子般的娇俏笑容。
　　慕容继宏的脸，却已突然冰冷、僵硬、麻木。
　　但那只不过是短短一刹那间的事情，但是，他瞬即就笑了，笑得真豪迈，笑得真大声。
　　笑完了，他才慢吞吞的站起来，凑近曲婉婷的面颊道：“原来是曲姑娘在开在下的玩笑。”
　　曲婉婷笑得更妩媚，道：“到现在你还要叫我曲姑娘么？”
　　慕容继宏陪着笑，道：“姑娘总是姑娘。”
　　曲婉婷眼波流动，瞟着他道：“但现在你已是一帮之主了，是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悠悠的接着道：“才三四年不见，想不到你竟变得这么快。”
　　慕容继宏很巧妙的避开了这句话，他笑着道：“这三四年来，我们始终打听不出姑娘你的消息，其实在我深心底里，一直都对姑娘你想念得很。”
　　曲婉婷嫣然道：“但我却听到过许多关于你事情，听说……你对女孩子，比大多数年纪比你大的男人都要强得多。”
　　慕容继宏故意假装垂下头，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完了，他才轻轻的道：“但在曲姑娘的面前，我还是那个稍知趣味、不解风情的毛头小伙子。”
　　曲婉婷瞪起了眼，娇嗔道：“你还叫我曲姑娘，难道我真的和你相隔的那么远么？我们岂非……”
　　慕容继宏忍不住抬起头，直勾勾的凝视着面前的绝代俏佳人。
　　曲婉婷就站在他面前，随随便便的站着，但那种风情，那种神采，那种说不出的诱惑，一千万个女人当中，只怕也找不出一个来。
　　慕容继宏呆滞的眼睛里，突然就发出了一种难于琢磨的微光。
　　曲婉婷咬着嘴唇，俏生生的道：“听说你喜欢的都是小姑娘，而我……我却已经是个老太婆，也是个残花败柳了。”
　　慕容继宏只觉自己的心在跳，剧烈跳动，所以他忍不住道：“你一点也不老，还是和三四年前一样漂亮，一样年轻，一样讨人欢喜。”
　　这句话，就连他自己听来，似乎也都觉得有些言不由衷。
　　曲婉婷却似乎还是不明白他语里言间的意思，仍然不无惊喜的问道：“真的么？”
　　慕容继宏道：“若有人说你老了，那人不是呆子，就是瞎子。”
　　他当然不是呆子，也不是瞎子。
　　但是，明眼人就算用鼻子也想得出来，他是——骗子。
　　曲婉婷却还是媚笑问道：“你瞎不瞎？呆不呆？”
　　慕容继宏道：“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当然不瞎，更不呆！”
　　曲婉婷娇笑着道：“我看不出来！”
　　慕容继宏道：“真的？”
　　曲婉婷道：“假的！”
　　但在她自己的心里，她还是难免要暗暗道：“这“人”既不是毛头小伙子，也不是瞎子，更不是呆子，只不过是个疯子而已！”
　　可怕得要人命的疯子。
　　连曲婉婷这种“阅人无数”聪明人，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疯子。
　　但她目中，却闪动着一种得意愉快的光芒。
　　毕竟，她还是得到了她想听到的话语，获得了她所想得到的消息。
　　对男人，她从没有失败过！
　　无论那男人是呆子是君子，甚而是疯子，情况似乎都一样！
　　情况一样，那结果呢？
　　结果当然也一样。
　　天虽亮了，对面的屋子里，却还有人在喝酒。
　　一个人正在大声笑着，道：“喝酒要就不喝，要喝就喝到天亮，喝到躺下去为止，不然就分不出高低和胜负来。”
　　另一个人也高声道：“少爷你说得一点都不错！”
　　这两句话他们并没有说完，好像就已经躺下去了。
　　听到这句活，曲婉婷忽然想起了两个人。
　　他仿佛又听到他们的咳嗽声，也听到了他们的哂笑声一般。
　　想起了这两个人，她就恨得牙痒痒。
　　因为她知道，她纵然可以征服世上所有的男人，却永远也得不到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因为她得不到，所以就一心只想毁了他们！
　　她得不到的，也不愿别人得到，任何人都一样。
　　就连她自己的亲姐姐，也绝不例外。
　　她咬着牙，在心里却在说：“我虽然想你们死，但现在却不能让你们死，尤其不能让你死在慕容继宏的手上，否则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令他顾虑的了。”
　　“但是，总有一天，我要叫你们死在我的手上，慢慢的死……慢慢的……，若让你们死得太痛快了，我就不叫曲婉婷！”
　　曲婉婷离开时，慕容继宏的眼里，似乎还带着几丝不舍和失望之色。
　　“你以后还会再来找我、看望我么？”
　　“会的，一定会！”
　　“那什么时候你才会再来啊？”
　　“你想我、想要我抚慰的时候！”
　　“我现在就想你了！”
　　“现在还不行！”
　　“这又是为什么啊？”
　　“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什么事情？”
　　“我不告诉你！”
　　“你又在骗我了！”
　　“我从未骗过你！”
　　“真的么？”
　　“假的！”
　　“我就知道是假的！”
　　“傻瓜，人家是逗你玩的！”
　　“可是，你才陪了我一夜，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呢？”
　　“这里既不是你的家，也不是我的家，我当然只有离开了！”
　　剑。
　　一柄很薄的剑，剑身也很轻。
　　无论任何兵器，都可将这柄剑轻易击断。
　　但他的剑刺出，也绝没有任何人能挡得住。
　　这是柄很奇特的剑，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用这种剑，敢用这种剑。
　　这个人，当然就是“白云剑客‘韩锦麟。
　　剑，就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和两套很干净的粗布衣服放在一起。
　　韩锦麟醒过来的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这柄剑。
　　他的眼睛里，立刻就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奇异光芒。
　　看到了这柄剑，就好像看到了他久别重逢的爱侣、多年未见的故交知己一样。
　　他的心里，仿佛骤然觉得有一阵热血在上涌，不断上涌。
　　他慢慢的伸出手，取过那柄薄而锋利的长剑。
　　他的手甚至已有些颤抖。
　　但等到他手指接触到那薄而锋利的剑锋时，就立刻稳定了下来。
　　他轻抚着剑锋，目光似乎变得很遥远……很遥远……遥不可及。
　　他的心，似也已到了那个很远的地方。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使用剑的时候，想起鲜血随着他的剑锋滴落的情况。
　　想起那许许多多死在他剑下的人——奸邪又无恶不作的人。
　　血已沸腾。
　　他的血已渐渐开始沸腾。
　　那段时光，虽然充满了不幸和灾难，但却无疑也是多采的，辉煌的，难忘的！
　　“快意恩仇，笑傲江湖”，这八个字，是何等豪壮？
　　但那些履历，毕竟都已成为了过去，也过去很久了。
　　他已答应过秦诗雅，永远将以前的事忘记，统统都忘记！
　　现在的生活虽平淡，甚至有些寂寞，但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能平静安详的渡过一生，岂非正是世上大多数人的期冀和希望？
　　没有脚步声，萧无涯已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来虽有些疲倦，也有些憔悴，但笑容仍如充满了友情的真挚。
　　无论牺牲了什么，只要每天能看到这种笑容，对于任何人来说，似乎都可以补偿一切。
　　好的、坏的、所有的一切。
　　看到萧无涯走进来，韩锦麟立马就放下了手里的长剑。
　　放下了剑，他又禁不住轻轻的瞟了几眼，才笑着道：“今天你可比我起得早，我好像越来越懒了，是不是？”
　　萧无涯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却反问道：“你喜不喜欢这柄剑？”
　　韩锦麟也没有回答这句话，因为他不能说实话，又从不愿意对自己的老朋友对说谎。
　　萧无涯故意问道：“你可知道这柄剑是哪里来的么？”
　　韩锦麟突然板着脸道：“不知道。”
　　萧无涯慢慢的走过去，坐在韩锦麟的身旁，才慢条斯理的道：“这是昔年的一位不世高手，送给他唯一入室弟子的一柄绝世好剑，剑名长生！。”
　　韩锦麟显得很吃惊，道：“长生剑？”
　　萧无涯笑着道：“‘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这柄剑，正是昔年的天下第一剑客——白玉京白大侠的长生剑！”
　　韩锦麟笑着故意问道：“白玉京白大侠的长生剑，为什么会几经辗转到了你的手上？”
　　萧无涯还是不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接着道：“白大侠的长生剑，自然不会辗转到我这种无名小卒的的手上！”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白大侠携袁紫霞袁姑娘远游并隐居前，曾将这柄名动天下的长生剑，转赠给了他生平唯一的至交好友，也就是那位在五十年前就已声动八表的仙逸散人老前辈！”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似乎碰巧就是仙逸散人老前辈唯一的入室弟子。这柄长生剑，好像也是你赖以成名的不世之坚兵利器！”
　　轻轻的笑了笑，他又笑着问道：“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白云剑客’韩大侠，我的大少爷！”
　　韩锦麟又也笑着道：“只怕你的确是记错了也为未可知！”
　　萧无涯笑着道：“幸好我还没有老眼昏花，暂时还没有记错，你一直以来也都知道，我的记性，一向都不算太差！”
　　他取起桌上的长生剑，才接着道：“你看，这柄剑是不是还和你以前使用时一样？”
　　韩锦麟沉默。
　　萧无涯道：“你不喜欢它了么？”
　　韩锦麟又沉默了很久，才问道：“你为什么要替我带来这柄剑？”
　　萧无涯道：“因为我要你用它。”
　　韩锦麟的身子似乎有些僵木，突然反问道：“你……你难道还要我用它去杀人么？”
　　萧无涯道：“不是杀人，是救人！”
　　韩锦麟道：“救人？救谁？”
　　萧无涯道：“你平生最好的朋友。”
　　这句话还未说完，韩锦麟已跳了起来，失声道：“蒋子敬？还是李傲天？”
　　萧无涯默默的摇了摇头，才轻轻的道：“蒋子敬很好，你要救的人，当然是李傲天！”
　　韩锦麟苍白的脸已发红，道：“他在哪里？又出了什么事？”
　　萧无涯拍着他的肩臂，语重心长的道：“你先坐下来，慢慢的听我说，这种事着急也没有用。”
　　韩锦麟长长的吸了口气，终于慢慢坐了下来。
　　萧无涯道：“其实……”
　　韩锦麟抢着道：“其实，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只不过是想要我能拿起你手中这柄长生剑，重振我‘白云剑客’的声威而已！”
　　萧无涯道：“我虽然对你这个人很有信心，对你的武功也很放心，但是……”
　　韩锦麟又抢着道：“但是连绍峰和突斯巴，都绝不是易于之辈！”
　　萧无涯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良久良久后，他才忽然笑着道：“其实，我也很想再领略一番你那随心所欲、行云流水般的忘情剑法之不世风采！”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虽然我已经学到了三成，但……”
　　韩锦麟也笑着道：“但你觉得，似乎还是不够！”
　　萧无涯笑着道：“一点也不错！”
　　韩锦麟也笑着道：“你故意放出消息去，说你那宝贝徒弟邵飘萍，已经彻底说服了突斯巴……”
　　萧无涯抢着道：“飘萍这孩子，不单聪明过人，而且能言善辩！”
　　韩锦麟笑着道：“江湖风传，你还扬言，自己要亲自将我送去给突斯巴，作为你们结拜成金兰兄弟的见面礼！”
　　萧无涯板着脸冷冷的道：“我宁愿和一条狗结拜，也决不愿认突斯巴那种猪狗不如的无耻之徒作结义兄弟！”
　　韩锦麟道：“你让我在这里以逸待劳，再蓄势而发，就是想让突斯巴等得心急，乱了分寸？”
　　萧无涯忽然笑着道：“这种妙渗造化张良计，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想得出来？”
　　韩锦麟沉吟着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有张良计，突斯巴这种做事不择手段的人，兴许也会有神鬼难测的过墙梯也为未可知呢！”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更何况，我们还必须要考虑到飘萍的安全问题，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萧无涯突然就不说话了。
　　阳光透过窗纱，带来几丝暖意。
　　他的整个身子，却在颤抖，两排牙齿也在不断打颤。
　　颤得厉害，抖得也很厉害。
　　愣了愣，他才突然站起来，然后没命似地、风一般的冲了出去。
　　韩锦麟也手持长生剑，突然拔地跃起，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和煦的阳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