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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以友为荣

作品名称:铁骑英雄传      作者:小李探花      发布时间:2013-06-17 09:45:04      字数:3901

  
  
  月在中天,月仍未缺。
  山泉在月光下看来,就像是条闪着亮光的金带一般。
  韩锦麟的手里,仍提着那个青花酒壶。
  现在,酒壶里还剩下大半壶酒。
  夜很静,流水的潺潺声,在静夜中听来,就像是悦耳的音乐。
  他沿着山泉,慢慢的走着,走得并不急。
  他不愿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走到李傲天住的地方,免得惊扰他们的好梦。
  他从不愿随意打忧别人。
  但无论什么人,无论在什么时候来打忧他,似乎都没有关系。
  月已落,星已稀,东方渐渐现出曙色,天终于亮了。
  春已残,荷莲已渐渐开放。
  韩锦麟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甫一抬起头,荷花池林已在望。
  荷花池的深处,已隐约可以望见木屋一角。
  面对着这一片荷莲,韩锦麟似乎突然间就又变得痴了。
  因为这又让他想起了,那一池随风而舞的水仙花,和那坐在河池畔赏花的绝色佳人。
  朝阳渐渐升起,照得人整个身子都觉得暖暖的。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幽谷中的荷花池,妙趣天成,绝非红尘中那些俗莲可比。
  但这世上,又有什么地方的荷莲,能比得上自己家园中那些随风而舞的水仙花呢?
  荷花池畔,就是泉水的尽头。
  一线飞泉,自半山中倒挂而下,衬着这片荷花池,更宛如图画般怡心悦情,令人不禁流连忘返。
  怡心悦情的图画之中,仿佛还有个人。
  韩锦麟也看不到这个人的脸,只看出他穿着套很干净,很新的宝蓝色衣衫裤,高高的髫髻,梳理得不单光亮,而且整齐。
  他手里提着水桶,慢慢穿过荷花池,汲了桶水,又慢慢转身走入木屋之中。
  这人的身材,虽然和李傲天差不多,但韩锦麟却知道,他绝不会是李傲天。
  李傲天的样子,绝不会如此拘谨,头发也不会梳得这么光亮。
  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韩锦麟想不出,有谁还会和李傲天住在一起。
  所以,他立刻赶了过去。
  木屋的门,是开着的,屋子里虽没有什么特备华丽的陈设,但却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屋子的角落里,有张粗木八仙桌,那穿着宝蓝色衣衫裤的少年,正从水桶里拧出一块抹布,很认真、很仔细的抹着桌子。
  韩锦麟从背后走过去,觉得他的背影,实在很像他的老朋友,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人——李傲天。
  但他绝不会是李傲天。
  韩锦麟简直无法想象李傲天抹桌子的模样,但这人既然也住在这里,自然一定是认得李傲天的。
  至少,他也应该知道李傲天究竟在哪里。
  韩锦麟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希望这人听到后回过头来,他才好向他打听一下。
  这人的反应,似乎并不算快,但总算还慢慢的回过头来。
  韩锦麟立马就呆住了,深深呆住。
  因为这个他认为绝不会是李傲天的人,赫然就是李傲天。
  李傲天的容貌当然并没有变,他的眼睛还是很大,鹰钩鼻子还是很高,也很挺,看来还是那么英俊,甚至比以前英俊了许多。
  但他的表情和神色,却已变了,似乎变得还很多。
  他的眼睛里,已失去了昔日那种慑人的魄力,面上那种坚强、坚定又孤傲不羁的神情,似乎也已看不见了。
  他整个人,竟变得很平和,甚至似乎还有些呆滞了。
  他身上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神采,那种令人眩目的光芒,如今却已不复再见。
  这个人,真的就是李傲天么?
  韩锦麟简直无法想象,现在这身上穿着新衣服,手里拿着块破抹布的人,就是以前他所认识的李傲天!
  李傲天当然也看到了韩锦麟。
  他先是觉得很意外,表情似乎还有些发怔,然后脸上才终于渐渐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
  感谢上苍,他的微笑,总算还是像以前那般动人。
  韩锦麟也笑了。
  他面上虽然在微笑着,心头却已渐渐沉了下去,甚而有些发苦。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瞧着,面对面的笑着,谁也没有移动半步,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可是他们的眼睛,却已渐渐湿润,渐渐发红,渐渐有了泪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傲天才缓缓道:“是你来了,我的朋友。”
  韩锦麟道:“是我来了,我的朋友。”
  李傲天道:“你真的来了,你,毕竟还是来了。”
  韩锦麟道:“我真的来了,我,毕竟还是来了。”
  李傲天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韩锦麟道:“我是一定要来,也非来不可。”
  他们说话都很慢,因为他们的语声已有些哽咽。
  说到这里,两人突又同时都闭上嘴,像是已无话可说了一般。
  但就在这时,李傲天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去,韩锦麟也突然从外面冲了进去,两人在门限处,互相紧紧握住了彼此的肩臂。
  就在这一霎,两人的呼吸都似已停顿了一般。
  良久良久后,韩锦麟才长长吐了口气,勉强将自己心头的激动压下,轻轻的问道:“这几个月来,你过得还好么?”
  李傲天慢慢的点了点头,才轻轻的道:“我……我当然过得很好,你呢?”
  韩锦麟道:“我?我还是老样子。”
  他举起了手上的酒壶,勉强微笑着道:“你看,我是不是一样还有酒喝?”
  李傲天静静的看着他,似已有泪将落。
  突听一人道:“你看你,韩大哥都来了,你也不请人家到屋里坐,却像个呆子般站在门口,也不怕人家看了笑话么?”
  语声柔美而娇媚,却仿佛带着三分埋怨、七分爱怜的责备一般。
  袁珺璧终于又露面了。
  她看上去还是那么美丽动人,仿佛一点也没有变。
  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笑起来的时候,也还是那么明朗,那么可爱,她的眼睛还是发着光,亮得就像是天上的明星,发光的同时,似乎还会说话一般。
  若有人一定要说她已经有所改变的话,那就是她已变得比以前更成熟,更有光采,更有吸引人的魅力,成熟少妇独有的魅力。
  她就站在那里,温柔地瞧着韩锦麟,娇嗲的柔声道:“快两个月了,韩大哥也不来看看我们,难道已经将我们这些老朋友都忘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娇媚的眼睛里,似也已有了泪光。
  无论谁听到这句话,都一定会认为,韩锦麟早已知道他们住的地方,却始终没有前来探望他们。
  韩锦麟笑了,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袁珺璧,似也已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袁珺璧敛衽一礼,歉疚的微笑着道:“韩大哥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做,小妹口无遮拦,实在无礼之极,还望大哥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韩锦麟笑着道:“事情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大哥这不是来看你们了么?”
  袁珺璧哽咽着道:“这段日子以来,我们对大哥你也很是挂怀,整日都心神不宁,战战兢兢的,生怕那些不怀好意的歹人又来暗害你,担心你会不会又遇到什么危险。”
  说完这句话,她已靠近李傲天身旁,将李傲天本来已很挺的衣服又扯平了些,目中带着无限温柔,轻轻的道:“幸好上苍庇佑,我们的大哥,还是那个谈笑风生、豪迈不羁的大哥,也依旧身健体泰、安然无恙,我们实在都不必沮丧,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李傲天轻轻的点了点头。
  袁珺璧笑着柔声道:“那么你就陪韩大哥到外面去走走,我到厨房去弄几个小菜、温几壶酒来,替大哥接风洗尘。”
  她瞟了韩锦麟一眼,嫣然道:“外面的荷莲,已快开了,我知道韩大哥最喜欢荷莲和水仙花了,是不是啊?”
  李傲天走路的姿势,似也已有了改变。
  他以前走路的时候,身子虽然永远都挺得笔直,每一步迈出去,虽然都有一定的距离,但他全身的肌肉,却无疑是完全放松的。
  现在他走起路来,身子已没有以前那么挺拔笔直了,仿佛有些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却又显得有些紧张不安。
  两个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韩锦麟还是没有说话,李傲天也依然保持着沉默,长长的沉默。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又该从何说起。
  韩锦麟本想问问李傲天,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
  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突然间就有了这种惊人的变化?
  他和袁珺璧,真的已经结成夫妇了么?
  他们成婚的那天,为什么没有通知自己一声,让自己也来喝杯喜酒,为他们庆祝庆祝、高兴高兴。
  但他没有问,什么都没有问。
  他不愿触及李傲天的隐痛,深心底里的隐痛。
  李傲天也沉默着,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他才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满面歉疚的道,“我实在有些对不起你。”
  韩锦麟也叹了口气,道:“你为了救我,不惜出手迎战吐蕃赞普的国师突斯巴,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若这样也算是对不起我,我倒真希望天下人都对不起我才好。”
  李傲天似乎全没有听他说话,缓缓接着道:“我去的时候,至少应该告诉你一声的。”
  韩锦麟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我并不怪你。”
  李傲天黯然道:“我也知道,我实在不该这么做的,可是不出手迎战,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向自己作出交代。”
  韩锦麟的眼眶又湿润了,他悲切的道:“但你却因为我,受了很重的内伤!我……”
  李傲天道:“那是我自己要去、也是我自己愿意去的,和你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你也实在不应该觉得内疚的。因为,我们是朋友,是知己,也是不可剥离的手足兄弟。”
  朋友、知己、手足兄弟,这是多么伟岸的几个字眼啊?
  这几个伟岸的字眼,难道还不足以代表一切的一切么?
  韩锦麟道:“我真的以有你这样的朋友、这样的知己、这样的手足兄弟为荣!”
  李傲天的神情忽然激动了起未,大声的道,“可是我却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些受突斯巴侮辱和杀害的侠义之士。”
  韩锦麟沉默了半晌,试探着问道:“突斯巴还是会找上门来对付你们的,对不对?”
  李傲天道:“我们逃走的时候,他曾扬言要挑战并杀死所有中原正道人士和武林高手。”顿了顿,他才愤愤的道:“癞蛤蟆打呵欠,他实在是好大的口气!”
  韩锦麟道:“既然如此,我们还难受什么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这句话你也不懂么?”
  他不愿李傲天再想这件事情,忽然抬头笑道:“你看,满池荷莲,就要开放了。”
  李傲天道:“嗯。”
  韩锦麟道:“你可知道已开了多少朵了么?”
  李傲天道:“三百七十三朵,现在又有五朵快要开放了。”
  韩锦麟的心突然就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已瞬间冻结。
  因为他数过满池的荷莲,业已开放的,正巧是三百七十三朵。
  他当然了解,一个人在数荷花时,是多么孤独,多么无助,又多么寂寞。
  李傲天也抬起头,喃喃着道:“你看,池中央那朵,似乎又要开了,但我却还是不明白,这些荷花,为什么要开得这么早呢,开得早的花朵,落得岂非也会更早些?”
  花开花落,乃是天成。
  阴晴圆缺,亦属自然。
  人生得一知己,得一手足兄弟,已是难得至极。
  因为这纷纷扰扰的人生,本就像南柯之梦一般,转瞬便逝。
  生长在荷花池间的荷莲,已是够孤独、够寂寞的了,更何况是站在荷花池间寂寞数花的人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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