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所为何由

　　
　　万圣帮总坛，烛火辉煌如昔。
　　慕容继宏忽然转身直视着金铁凝，放声笑道：“听说，你的剑法，最近进步神速，又上层楼了。”
　　金铁凝道：“只是比从前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谈不上进步神速，又上层楼。”
　　慕容继宏道：“你变了？”
　　金铁凝道：“没有，我，仍然是我！”
　　慕容继宏道：“你的人虽然没有变，但你的性情却已变了。”
　　金铁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慕容继宏道：“你的眼里已经有了感情。”
　　金铁凝承认。
　　慕容继宏道：“送信的那晚，韩锦麟不单指点过你的剑法，还教给你很多做人的道理，是不是？”
　　金铁凝道：“是！”
　　慕容继宏道：“你宁愿相信他，也不愿再相信我了，是么？”
　　金铁凝反问道：“我是人，又不是动物，为什么就不能有感情？”
　　慕容继宏道：“很好！”
　　金铁凝不说话了。
　　夜风袭人，间或带来几丝凉意。
　　韩锦麟从腰间摸出酒壶，喝了口酒，才淡淡地道：“你的对头早已渐渐将你忘怀，张学究也放出话来，不再追究你的过往了，还写了封休书派人送去给你。你和‘风郎君‘，本可以在关外衣食无忧，双宿双栖，日子难道过得还不够舒服么？为什么还要回来趟这趟浑水，自找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呢？”
　　菊花仙子笑道：“你知道什么啊？我若能亲手将你置之于死地，非但可以从此扬眉吐气，而且……而且不知还有多少好处在等着我去拿呢。”
　　韩锦麟道：“杀了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菊花仙子笑了笑，才道：“沈定天放出话来，谁若取到你的脑袋，立马赏银五十万两。这五十万两，比从前，增加了整整四十七万两，这种诱惑，谁又能抵挡得了？”
　　韩锦麟叹道：“你的金银财宝早已用之不完，难道还嫌不够多么？更何况，你也并不是那种以杀人为业的亡命之徒。”
　　菊花仙子道：“金银财宝，当然是越多越好，谁有会嫌自己的钱太多了呢？”
　　韩锦麟苦笑着道：“那你还会有什么好处？”
　　菊花仙子道：“除此之外，江湖中公认的第一大帮——万圣帮帮主慕容继宏也曾扬言天下，谁若杀了你，男的立马奖励六十万两银子，名马美人相赠。倘是女的，除金银奖励外，不论相貌俊丑，老少尼俗，只要她愿意，慕容继宏就会当即毫不犹豫地礼下十道，迎娶她上门。”
　　韩锦麟道：“这已不成为秘密的秘密，我为什么又不知道？”
　　菊花仙子道：“这等穷乡僻壤之地，消息又如何能传得进来？”
　　韩锦麟看着摇曳的烛光，叹了口气，苦笑道：“美色惑人意，宝物动人心，这就难怪你放着关外的好日子不过，要跑回来淌这趟浑水，找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了。难怪你要不惜一切杀死自己的老公，原来是早已有了后着，找到了奔头。能和慕容继宏再续前缘，效鱼水之欢，想必以后你过的日子，一定是既惬意，又舒心的了！”
　　“现在，看来只怕就真的要轮到你了！”菊花仙子笑了笑，才接着道：“凭良心讲，我也觉得你死得很冤枉，可是又非杀了你不可。”
　　菊花仙子的手拳已将举起，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
　　笑声未竭，一个人已背负着双手，悠然踱着步子，从韩锦麟后面的小门外走了进来。
　　一个女人，竟也能发出这种狂笑声。
　　二人一前一后，对韩锦麟已成夹攻之势。
　　她走到韩锦麟背后一丈之外，才停下脚步道：“凭良心讲，你觉得你一个人能不能杀掉他？”
　　菊花仙子道：“凭良心讲，的确不能。”
　　“紫荆夫人，实在不愧是紫荆夫人，来了这么久，竟然还是那么沉得住气！”韩锦麟也不回头，只笑了笑，才慢条斯理地道：“莫非夫人也想转嫁慕容继宏，就不怕紫荆先生老兄他打翻老醋坛子么？”
　　忽然，另一个声音也哈哈大笑着道：“她若胆敢转嫁慕容继宏，我不但要剥了她的皮，还会打断她的腿！”
　　说话的，当然就是紫荆先生。
　　紫荆先生白面微须，身着一身宝蓝宽袍，看上去就像个博学的鸿儒一般，既潇洒，又斯文。
　　这种人，若要动起手来，是不是也一样潇洒斯文？
　　任何人动起手来的时候，既不会潇洒，也绝不会斯文。
　　紫荆先生说着，也从另外一扇小门里走了出来。
　　韩锦麟笑了笑，道：“看来这个小酒店，今天倒真是热闹得很，一下子就来了三位像各位这样有身份的人。紫荆先生就算真想见我区区韩某，也实在不需要跑得这么急的，万一跑急了，不小心闪了阁下的腰杆，在下心里只怕是会很过意不去的。”
　　紫荆先生也笑了笑道：“过意不去倒是没什么关系，韩兄若是愿意将项上人头相赠，那在下就真的是感激不尽了！”
　　韩锦麟道：“看来我这颗人头倒是真的抢手得很，如果能多有几颗的话，送一颗给阁下倒也无妨。只可惜，在下也只有这么一颗，心里又实在舍不得得很！”
　　紫荆先生道：“舍不得也无妨，取人人头这种小事情，在下不单拿手，也很乐意效劳。”
　　韩锦麟仰首又喝了口酒，才笑着道：“看来就算我真的不想相赠，阁下只怕也是不答应的了？”
　　紫荆先生又笑了笑，才道：“一点也不错！”话一说完，他手里突然就多了柄闪烁着森碧光芒的短剑，整个身子也瞬时跃起，断剑直逼韩锦麟后颈。
　　一寸短，一寸险。
　　好快的一剑。
　　一旁的紫荆夫人手里赫然也多了柄短剑，她整个身子亦自拔起，短剑挥舞而出，划破虚空，径取韩锦麟后腰。
　　菊花仙子一见之下，十指箕张，化掌为爪，直取韩锦麟前胸。
　　说时迟，那时快，韩锦麟微一迟疑，一式“直上九霄”，整个身子突然离地而起。与此同时，左手酒壶横握，右手化掌为拳。
　　紫荆先生手中短剑陡然翻转，一式“夜叉探海”，转取韩锦麟下阴。紫荆夫人短剑直进，径取韩锦麟双股。菊花仙子拔起的身子再度上跃，仍是直迫韩锦麟前胸。
　　韩锦麟身子突然翻转，一式“翻江倒海”，左手酒壶迎上菊花仙子攻来的双爪，右掌反切紫荆先生手腕，双脚横踢紫荆夫人腰腹。
　　菊花仙子不敢托大，身子陡然翻转，双手化爪为掌，直拍韩锦麟面门。岂知韩锦麟酒壶所出处乃是虚招，他手指轻点，左手酒壶已闪电般射出。
　　身子尚未翻转的菊花仙子不明就里，酒壶已重重地击上她的肚腹，一口血剑顿时自口中飙射而出。菊花仙子整个身子旋即倒飞，重重地撞到间壁之上，再难动弹半分。
　　紫荆先生见韩锦麟右掌反切而来，他随剑攻出的手腕急缩而回，刺出的短剑生生止住。
　　紫荆夫人拔起时来势太急，刺出的短剑又拿捏不稳，但已是来之不及，身子竟直朝韩锦麟怀中撞来。
　　韩锦麟左脚横扫，“力断万钧”，重重地踢在紫荆夫人的右手肘上，左脚随之绷直，一式“势不可挡”，又重重地踢在紫荆夫人两边锁骨之间。紫荆夫人身子猛然倒飞，撞上后方小木门，整个人也顿时晕厥了过去。
　　紫荆先生见紫荆夫人晕厥，亦自慌了手脚，只直愣愣地站着，手中短剑再难刺出分毫。
　　韩锦麟反手接过倒飞而回的酒壶，又笑了笑，才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又开始慢慢喝起酒来。
　　“士别三日，亦当刮目相待，三年不见，阁下武功竟已如此这般登峰造极，蓝某实在眼拙了！”紫荆先生沮丧地道。
　　“蓝兄也不必妄自菲薄，三年不见，阁下的武功亦是精进神速，在下也是由衷地佩服得很。若还想较量，韩某必定随时奉陪，但眼下，尊夫人性命虽无大碍，将养数日，只怕倒是必不可少的的事情了。”韩锦麟又喝了口酒，才淡淡道：“若蓝兄只是为了那几十百来万两银子，就不惜败坏了一身名誉和两袖清风，在下深为阁下感到不值之余，也觉得实在遗憾得很！”
　　韩锦麟再不看他们一眼，慢慢地走出那扇小门，静静地消失在了暗黑之间。
　　紫荆先生抱起仍在晕厥之中的紫荆夫人，没命似地从另一扇小门间冲了出去。
　　只剩下孤单的菊花仙子，静静地躺在地板之上。
　　修竹的叶子，在风间轻轻地摇动着。
　　修竹的叶子，什么时候都显得充满了生机，什么时候都显得那样的快乐惬意，无忧无虑。
　　它们，永远是那样的安静，仿佛永远都是这么安静一样。
　　它们的心里，有着它们自己的欢乐、惬意。
　　现在它们应该是在遥远暗黑里，安静地浅笑，安静地摇曳，安静地回想着自己走过的时光。
　　它们的身畔，应该也会有安静的绿树，安静的回肠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