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章 天外之仙

　　
　　细雨斜风，凉意袭人。
　　“辣手圣姑”钱芳华手中重剑平举当胸，一式“单刀直入”，剑风刺破虚空，径迫韩锦麟脖颈。
　　这柄森寒的重剑，在她手里使来，不但轻灵，而且迅捷。
　　在一般人看来，但凡女子，其手力腕劲，大多逊于男子，手中武器，也多以轻携易带为佳。但这柄重剑，在钱芳华手里，却是仿佛根本没有任何重量一般。
　　这平淡无奇的一式“单刀直入”，在钱芳华手中使来，却也似突然间有了种无可比拟，无坚不摧的力量。
　　韩锦麟但觉寒气催面，剑风袭人，整个身子陡然跃开半步，堪堪避开这追魂夺命的一剑。
　　钱芳华手中重剑突然翻转，又一式“横断万钧”平平划出，直击韩锦麟腰身。
　　“旱地拔葱”，韩锦麟腾空掠起，以气御身，双足轻点钱芳华手中重剑剑身，凌空倒翻而出。
　　一时之间，韩锦麟方圆七丈之内，皆已为钱芳华重剑剑气所笼罩。杀气凌人，战圈内外，突然生出一种让人旋将窒息的感觉。
　　直拔云霄的山峦外，随山而转的流泉间，两位睿智的长者，华发盈巅，长髯随风轻飘，白眉丝丝低垂。
　　两位长者迎风而立，俨然有笑傲江湖，勘破红尘，出凡脱俗之气。
　　一长者道：“这一战与方才一战，较之又当何如？”他的声音，沙哑已极。
　　另一长者道：“稍有不及，本无过之。”他的声音，苍老之极。
　　先前那长者道：“以恕止杀，妙乎至哉！”
　　另一长者道：“君此语，亦深得吾心！”
　　钱芳华手中重剑，转眼便已刺出百余式。但明明刺向韩锦麟要害处的剑锋，每一记都为韩锦麟翩然避过，化于无形。这一点，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出于何种原由。
　　“出云拔岫”，钱芳华手中重剑再度刺出。
　　“空手入白刃”，韩锦麟双手不避反进，直入剑心。“万流归宗”，韩锦麟人手合一，双手夹上钱芳华手中刺来的重剑。
　　钱芳华长袖纷飞，衣袂飘飘，不断猎猎作响。
　　韩锦麟衣襟，发丝亦无风自动。
　　突然，空气里爆发出“唫”的一声巨响，钱芳华手中长剑飞速旋转。韩锦麟微一尽力，十指紧扣剑身，重剑瞬时拦腰截断。
　　钱芳华拿捏不稳，断线风筝般倒退而出，嘴角溢出点点血丝。再退数步，“轰隆”一声撞上身后大树，合围之木应声而断。
　　韩锦麟面带笑意，岿然不动，轻轻地松了口气。
　　这惊天动地，险象环生的一战，总算已结束。
　　钱芳华看了看韩锦麟，苦涩一笑，才缓缓道：“你手里并没有酒壶？但你还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韩锦麟也笑了笑道：“最近，我已经很少喝酒了。喝太多酒，对身体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钱芳华道：“先前与段千珣一战，难道你并未耗去太多脑力和体力？”
　　韩锦麟道：“我的精神和体能一直都不算太差，更何况，你虽然很想杀死我，但我却并不想要你的命！”他说着，轻踏碎步，慢慢穿过杨柳林荫，又慢慢地走了出去。
　　远远传来钱芳华虚弱的声音：“但我还是一样要感谢你！谢谢你能网开一面，手下容情！”
　　韩锦麟心里，突然涌上几丝说不出的疲惫之意！
　　他方走出数百步，但闻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昔年，‘飞剑客’阿飞以手中三尺竹剑，迎战荆无命四尺长虹，并力挫荆无命。这一战，精不精彩？”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精彩，精彩极了！”
　　那沙哑的声音道：“小李探花李寻欢，以手中一柄‘出手一刀，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决战金钱帮主上官金虹于密室之内。上官金虹本稍站上风，但却最终毙于小李飞刀之下。这一战，虽无人得以亲眼目睹，但在你看来，这一战，又精不精彩？”
　　那苍老的声音道：“精彩，精彩得让人只想掉眼泪，精彩得简直可以立即要了这世上大多数人的命！”
　　两个声音，虽远在云天外，但他们的人，却突然就已站到了韩锦麟的面前。
　　两位长者，皆华发盈巅，长髯轻飘，白眉丝丝低垂。让人一见之下，俨然有笑傲江湖，勘破红尘，出凡脱俗之感。
　　这两位长者，当然就是当代的不世高手，“不老神仙”风之君和“风尘狂客”云俊逸”。
　　韩锦麟轻轻一笑，也不说话，只直视着面前的二位长者。
　　不老神仙沙哑着嗓子道：“这小子，见了我们，竟然既不下拜，也不说话，是不是太放肆了点？”
　　风尘狂客苍老的声音也次第传来：“那你是不是他的授业恩师？”
　　不老神仙：“我虽不是他的授业恩师，却也总算是他授业恩师的老朋友吧？”
　　风尘狂客道：“这小子平时敬不敬重你老人家？”
　　不老神仙道：“十一年前匆匆一别，谁又知道他在心里是不是真的敬重我老人家呢？”
　　风尘狂客道：“敬不敬重你，是不是就不能放在心底，一定要说出来别人才肯相信？”
　　不老神仙不说话了。
　　风尘狂客道：“这也正是这小子惹人欢喜的地方，不该说话的时候，他就闭口不言。未到下拜的时候，他也绝不肯稽首下拜。”
　　二人说着，竟哈哈大笑起来。
　　韩锦麟突然跪倒，稽首拜道：“晚辈韩锦麟，这厢见过两位长者，两位长者在上，请受晚辈三拜！”
　　待得韩锦麟拜至第三拜，微笑着旋将站起之时，不老神仙和风尘狂客突然四掌齐出，直拍上他两边肩臂。
　　这一变化不但令人惊异，其快，也不无迅雷难及掩耳之势。
　　韩锦麟似也早已若有所觉，双掌化拳，迎上拍来的四掌，身子微微后仰，堪堪退开三步。
　　不老神仙和风尘狂客两面开弓，直逼而上，两双四只大手鬼魅般拍出，招招直取韩锦麟腰腹，式式不理韩锦麟胸间诸处大穴。
　　韩锦麟虽不甚慌乱，但在当代两大不世高手的合力相击之下，亦颇显吃力，不觉冷汗早已沁湿额角。
　　风起云动，劲气吞天。
　　花间草木，无风自响。
　　山河色变，点点花叶，离枝随风信自飘零。
　　不老神仙和风尘狂客则掌随风动，游刃有余。
　　韩锦麟步步后退，面颊上汗水滚滚而落。
　　谁知风尘狂客突然跳出战圈外，捋了捋长眉，扯了扯衣摆，才气愤的道：“不打了，不打了，两个老不死的，竟要联手来欺负一个后生晚辈，实在没什么意思，连我自己都觉得羞不可耐了！倘若真让仙逸那死老鬼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欺负了他的乖乖好徒儿了呢！那时死老鬼若不打上门来找我们拼命，只怕就真的是怪事一件了！”
　　不老神仙一愣之下，也撒了手，悻悻地道：“说要出手小试一番的人，是你，说不打了的人，也是你，担心仙逸那死老鬼找上门来的人，又是你！看来你的花样和名堂，还真是不少！”
　　风尘狂客笑了笑，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死老鬼的脾气，只要稍有不对，就喋喋个不休，一想起来，我的头都要痛死了！”
　　远山外，突然又传来一个声音：“就算你们不说出来，我也不会上门找你们两个死老鬼拼命的！徒儿，还不赶紧拜谢两位长者的指点之恩？”这个声音说完，似又已飘然而去。
　　韩锦麟向远山拜倒，高声道：“不肖之徒韩锦麟，叩问师傅您老人家金安！”旋又转向不老神仙和风尘狂客稽首道：“晚辈方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两位长者原宥，再谢过两位长者指教之恩！”
　　不老神仙跨前一步，扶起韩锦麟，又上下打量了几番后，才缓缓道：“器宇轩昂不凡，胸襟博大，又能以恕止杀，不错，实在不错，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韩锦麟道：“长者实在是过誉了！”
　　风尘狂客道：“不肖之徒，好一个不肖之徒，这句话，深得我老人家的心！”他说着，又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不老神仙道：“这世上，连我和俊逸老鬼两个老人家都看不出武功深浅的人，并不多，顶多也只有三个而已。偏偏尊师仙逸散人和你这小子，都是其中之一！”
　　风尘狂客道：“即便方才我们已经交手数十近百招，我老人家也还是看不出来！”
　　韩锦麟道：“晚辈多谢两位前辈夸奖，只不知……”
　　不老神仙道：“你是不是想问那第三个人又是谁？”
　　韩锦麟轻轻地点了点头。
　　风尘狂客道：“这第三个人，就是藏中大雪山大轮寺的得道高僧，吐蕃赞普的国师突斯巴！”
　　韩锦麟道：“那万圣帮主慕容继宏呢？”
　　不老神仙道：“慕容继宏虽亦非善与之辈，却也不值一提！”
　　风尘狂客道：“此次相别，再无相会之期，我二人与尊师，将携手远游，去寻那日升日落之处，向往极乐之界！”他说着，也与不老神仙携手飘然而去。
　　韩锦麟仰天再拜，依依为别道：“两位长者与恩师，来去如风，寻之淼杳，又如野鹤闲云，真天外之仙也！”
　　风已定，雨已歇。
　　韩锦麟眺望着远山，那一抹疲惫之意，再度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