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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 风尘狂客

作品名称:铁骑英雄传      作者:小李探花      发布时间:2013-06-05 11:28:13      字数:4336

  仲春,细风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晓寒深处,“青天剑客”蒋子敬踌躇低徊。
  满腹心事,无处诉说,实在是件让人愁苦难已的事情!
  “纵剑轩”,斧琢石雕的间壁上,有一方剑镌的狂草大书,那是三年前他大醉后,志得意满,豪气风发之时的率性之作:
  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匪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
  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这一方剑镌的狂草大书,刻的当然是杜子美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全文。蒋子敬不单对少陵野老的诗情有独钟,对自己的这一得意之作也颇为珍爱。是以,在他这一得意之作完成的第二天,这间原本平凡不奇的西厢房,经改造后,突然就有了个新奇莫名的名字——纵剑轩。
  梦里,梦里高歌磨志,醉后,醉后狂舞纵剑。
  自此,纵剑轩也就成了他茶余饭后时常流连的地方!
  蒋子敬凝视着纵剑轩间壁上这方剑镌狂草大书,深心底里突然又有了那种醉后志得意满,豪气风发的感觉。
  一个人,即便手里没有酒杯,在回忆那些难忘的往事之时,是不是也一样会醉?
  风起了,雨也更剧!
  雨水渐渐溅上蒋子敬的发梢,额角,长衫,裤底,他却仍似未觉,只是专注地盯着间壁上的镌刻。
  春雨贵如油,不知道,贵如油的春雨,能不能浇去人深心底里,那一丝淡淡的莫名哀愁?
  雨为什么突然会停了?不,不是雨停了,是纸伞挡住了头顶的雨。
  熟悉的双手包裹着蒋子敬的手心,一个声音似嗔犹怪的道:“看,衣服都打湿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见到雨来了,也不懂避避!现在我的相公大人可是身娇命贵得很,何况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要处理,你可实在不能随便生病倒下!”说话的,当然是蒋子敬的妻子田心兰。
  田心兰牵着蒋子敬的肩臂,慢慢走向纵剑轩廊檐下。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田心兰实在是个细致体贴的好女人!
  蒋子敬直视着身侧的田心兰,心里突然涌过几丝莫名感激之意。
  田心兰突然避过蒋子敬灼热的目光,只端详着间壁上的字,喃喃着道:“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公孙大娘这么样一个人?”
  蒋子敬深深地叹了口气,才坚决肯定地道:“少陵野老说过的人和事情,就像他这个人和他的品性德行一样,毫无疑问可言!”
  田心兰道:“临颍李十二娘,真是她老人家收入门的传世弟子?”
  蒋子敬道:“不仅如此,就连号称‘饮中八仙’之一的草圣‘张颠’,亦尝言:‘始吾见公主担夫争路,而得笔法之意。后见公孙氏舞剑器,而得神!’由是观之,也是在伯高观过公孙大娘和裴旻将军舞剑,一日之中,获睹三绝后,其书技和笔力才得以突飞猛进的!”
  田心兰道:“据说临颍李十二娘也有个传世的入室弟子。”
  蒋子敬道:“是的!她这个入室弟子虽籍籍无名,但迄她以降数代后的一个传人,却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田心兰道:“你说的是不是风尘狂客?”
  蒋子敬道:“是的!风尘狂客他老人家本姓云,表字俊逸,其先祖乃是昔年铁血大旗门之奇侠云铮!”
  田心兰道:“据说,云俊逸老前辈年轻之时,不单胆识过人,恃才傲物,不拘礼节,每见不平事,总是据理争辩,决不妥协,对任何人情世故物理的见解和看法,也大多与众殊异,决然不同。中年之后,较之早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兼之屠恶如草,嗜酒如命,恋色如痴,狂傲至极,啸傲江湖却又不远避红尘,是故他的本家姓名便渐渐为人所遗忘,于是就有了‘风尘狂客’之名!”
  蒋子敬道:“这位老前辈,虽中过武举第一的头衔,却无心于政途。放榜的前一天,他便借故偷偷离开了京城。当朝皇帝于乾元殿召见之时,因其未及现场觐见,只草草授了他个‘未及阁武探花’的虚衔。众所周知,这武举之制,乃由大唐之时武瞾则天皇后钦定,一直沿袭至今。但凡中武举者,实与文举无异,皆是平步青云的康庄正途。但令人奇怪的则是,每当有听闻者扼腕叹息着向他老人家说起此事时,他老人家却总是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笑而相对,从不作答!”
  田心兰道:“一如皇门深似海!像风尘狂客他老人家这般口无遮拦,鲠直无私又直言不讳的人物,莫说享用不了什么高官重爵厚禄,即便真的身入高层,不单升迁成了个纠缠难休的大问题,遭受排挤打击,攻讦弹劾,只怕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功虽未成,岂若及早身退?他老人家这一选择,无疑是精当的,也是绝无错误之处,完全明智而正确的。由此看来,云前辈他老人家,也是在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才作出最后的决定和选择的!”
  “一点也不错,看来心兰你也应该是他老人家的知己!”蒋子敬顿了顿,才接着道:“所以像风尘狂客这种与世格格难入的人,通常都只会有一种选择,唯一的,最后一种选择!”
  田心兰道:“天地之间,纵横遨游?”
  蒋子敬道:“是的!就在他老人家三十一岁那年,他终于选择了买舟出海,远渡重洋一途。在海上风雨飘摇了半余年后,他终于到达大海彼岸的东瀛倭国。众所周知,东瀛倭国之体制,文化,服饰,兵器,武道等,皆源出于我皇皇中华。但无论是哪种东西,传向异域后,都难免会发扬光大和有所变异,而发扬光大和有所变异的结果,通常就是产生一些新的东西,产生新的东西,就是发展和进步!东瀛最著名的四项绝技,当然就是忍道,易容术和大、小血手印”
  田心兰道:“风尘狂客他老人家,一生醉心于武学之道,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能与东瀛武学名流沟通切磋的机会。他饮誉中土,侠名远播,即便不主动找上别人,别人也必定会主动找上他!”
  蒋子敬道:“据说,第一个向他老人家挑战的,便是有‘东瀛后起第一高手’之称的绝命十三郎,此人不但孤傲冷漠,出手狠辣,武学天赋极高,于忍道和易容之术,更是有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极佳造诣,正是东瀛武林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二人,在东瀛西海之滨激战一日半夜,交手八百余式,直战到天昏地暗,风云为之变色!”
  田心兰道:“忍道和易容之术,虽有鬼神难测之变化,但在内家正宗高手面前,就只不过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了,风尘狂客他老人家,当然也不会将绝命十三郎这种泛泛之辈放在心上,要轻易胜他,也绝不在话下!”
  蒋子敬道:“你说得没错!绝命十三郎,最后就是败在风尘狂客他老人家的一式‘推窗望月’之下。夜幕虽于忍道的发挥增益不少,但一式‘推窗望月’,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罕见的奇招异式!”
  田心兰轻轻叹了口气,才慢慢问道:“接下来向风尘狂客他老人家挑战的,是不是素有‘东瀛第二高手’之称的菅直布施人?”
  蒋子敬道:“是的!这个菅直布施人,本是甲贺谷大血手印的唯一嫡系传人,他的大血手印,无疑已到了随性而为,收发自如,旷古烁今的巅峰地步,其造诣,也绝不在已故去的乃师麻生宏太郎之下!”
  田心兰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才问道:“这一战,想必才真正算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
  蒋子敬道:“刚好相反,这一战,前后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的时光。这也是让众多后进末学们,一直以来都疑惑不解的地方!”
  田心兰微一错愕,又顿了顿,才缓缓道:“据说,这一战,双方僵持虽不久,统共也只不过交手三次。菅直布施人虽一向阴狠毒辣,狡诈多变,但苦寻对手身上破绽无果之下,堪堪只得攻出七招十一式。风尘狂客他老人家,则只信手一式‘醉揽关山’,便已掌中有控,胜券在握!菅直布施人向来目中无人,孤傲不群,最终却只落得个切腹自刎,抱憾无声的结局和下场!”
  蒋子敬道:“是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泼妇要上吊,人要自杀,这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情!”
  田心兰微微一笑后,才淡淡道:“最后一个向风尘狂客他老人家挑战的,是不是东瀛第一高手,伊贺谷尊者苍井腈依纶?”
  蒋子敬道:“苍井腈依纶,虽不是最后一位向风尘狂客他老人家挑战的东瀛高手,但‘东瀛第一高手’这六个字,确是当之无愧!此人不单见识渊博,于儒思,释理,道宗三家之长多有涉猎,武技之高,亦是深不可测。东瀛诸家,敬之犹‘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于武道一途,只怕实难望其项背,只得望洋兴叹罢!二人在富士雪山之巅,一言不发,相持三日夜,到得第四日午时,方至交手!”
  田心兰秀眉紧敛,徐徐道:“这惊天地泣鬼神,旷古烁今的一战,谁又能真正想象得到?”
  蒋子敬道:“是的!这的确是惊天地泣鬼神,旷古烁今的一战!任何人,无论他如何才智过人,巧于心思,也绝对想象不到!”
  田心兰道:“高手相争,攻人攻心,并不止于一言一行,一招一式,在乎‘劲、气、式、力、道’五字相接,这五字中,又以‘气、道’之二字,最是奇妙玄绝无伦!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稍有不慎,便会劲竭、气衰、式残,力穷,道荒!未战之初,败象已露,劲、式、力,加之何益?”
  蒋子敬道:“一点也不错!伊贺谷尊者,苍井腈依纶,虽惊才绝艳,实与风尘狂客他老人家有一战之力,但囿于年轻识浅,就难免心浮气躁,轻狂有加,道心涵养,修行皆不足!苍井腈依纶,毕竟还是个二十出头,未及出阁的待嫁俏佳娃!”
  田心兰道:“据说那一战,风尘狂客他老人家虽以一式‘气盖八荒’完胜,却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话又说回来,苍井腈依纶伤势,自也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蒋子敬道:“也正是因着这一战,双双各自受伤不轻,让彼此对对方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和了解,才缔结了这一段美好夙世姻缘,成就了一席流传百世的人间佳话!”
  田心兰秀眉更敛,又叹了口气,才慢慢道:“据说他们结成夫妇后,还生了个聪明漂亮的孩子。他们相互抱拥,互相拥有,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那段日子,无疑是他们生命里最美好,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只可惜苍井腈依纶这绝代佳人,却在这个聪明漂亮的孩子旋将出生之时,玉殒香消,难产而死!”
  “人生一世,不如意事常八九!是以,他老人家接下来的东洋扶桑、印第玛雅之路,虽亦增益不浅,并令之武功陡达天人之境,却也直接让他老人家心灰意冷,以致重返中土故园,直至遇上他这辈子的忘形之交不老神仙,这一段悲愁哀苦的伤心断肠之旅,才终于走到了尽头!”蒋子敬也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佳偶难成,况天妒佳偶,这世上,真正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眷侣神仙,又有几多?”他说着,不禁轻轻将眼前的田心兰揽入怀中,他们平定的面上,洋溢着的幸福笑意,久久未褪。
  道是:人间何处雨纷缤,海角天涯杜若津。
     梦里不知身后事,总有狂客笑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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