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老神仙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怳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仲春，微雨，兰桂坊。
　　袁珺璧端详着间壁上这幅李谪仙《梦游天姥吟留别诸公》字画，又看了看底角的落款和签章，喝了三杯酒后，才问身旁的李傲天：“这幅字画真是出自这一代‘圣手书生’萧迁之手？”
　　“是的！”李傲天放下手里的酒杯，才慢慢答道。
　　袁珺璧道：“你能确定？”
　　李傲天没有直接回答，只淡淡道：“莫忘记，家父也是这一代‘圣手书生’萧迁字画的忠实喜好和追随者，珍藏萧先生的作品，几乎成了他老人家下半辈子唯一的嗜好！”
　　“《南史.谢灵运传》有曰：“寻山陟岭，必造幽峻，岩嶂数十重，莫不备尽登蹑。常着木屐，止山则去其前齿，下山则去其后齿。”袁珺璧说着，不禁叹了口气，顿了顿才缓缓道：“留连水墨，醉枕江山，遍览风物，大谢谢客康乐公实在是个雅人！”
　　李傲天道：“他本来就是！”
　　袁珺璧道：“这一代‘圣手书生’萧迁无疑也一样！”
　　李傲天道：“哼！”
　　袁珺璧道：“你说的哼是什么意思！”
　　李傲天道：“我说的哼的意思，就是——他也是个雅士！”
　　袁珺璧笑了笑，才转而道：“《史记.封禅书》又有曰：‘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并天下，至海上，则方士言之不可胜数。始皇自以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赍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其明年，始皇复游海上，至琅邪，过恒山，从上党归。后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从上郡归。后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会稽，并海上，冀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药。不得，还至沙丘崩。”滔滔不绝地说着，她又替自己倒了杯酒，才接着问李傲天：“你说渤海之中会不会真的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又相不相信真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不死之药？”
　　“相信，是不可能的！我说的当然是传说中，真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不死之药。”李傲天又喝了杯酒，才接着道：“至于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故老相传，当不至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或许它们还真的存在于茫茫大海之间也为未可知！”
　　袁珺璧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世上或许真的就有神仙？”
　　李傲天道：“不是或许，是真的本来就有！”
　　袁珺璧道：“你见过？”
　　李傲天道：“我没见过，但听说过!”
　　袁珺璧道：“听谁说的？”
　　李傲天道：“铁骑门主，‘白云剑客’韩锦麟！”
　　从袁珺璧的表情来看，内心底里，她无疑是首肯，也是深信不疑的。因为他相信李傲天，也相信韩锦麟，他们岂非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他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当然也一样！
　　袁珺璧点了点头后，才继续问李傲天：“他是什么时候见到的？”
　　李傲天道：“不久前！”
　　袁珺璧好奇地问道：“这个神仙有没有尊讳，他叫什么名字？”
　　李傲天淡淡的道：“不老神仙！”
　　袁珺璧道：“那不老神仙是不是真的神仙？”
　　李傲天道：“不是！”
　　袁珺璧道：“既然不是神仙，别人为什么又要叫他作不老神仙？”
　　李傲天反问道：“你既不是一块珺，也不是一方璧，为什么别人要你作叫袁珺璧？”
　　这次袁珺璧不说话了。
　　李傲天笑了笑，才接着道：“不老神仙，俗名风之君，别人称他作‘不老神仙’,只因为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将他老人家当神一样看待，也将他老人家当神一样供奉和尊重！”
　　袁珺璧道：“那他的一生岂非本就充满了传奇色彩？”
　　李傲天镇定的面上，突然露出一种充满景仰和尊敬的表情。他慢条斯理地替自己和袁珺璧都倒了杯酒后，才道：“是的！公孙卿曰：‘仙人可见，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见！’不老神仙，本身就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据说，昔年他曾七次西行，途经康国、安国、俱密国、吐火罗、石国、楼兰、大宛、西曹国及箇失蜜等西域诸国，足迹遍布波斯、天竺、大秦、大食各地，最远到达较西的蛮荒岛和大海峡，历尽最冷和最热，天气极端差异，情势也最是恶劣的两个地方！”
　　袁珺璧道：“少陵野老戒子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只有不老神仙这种世外高人，才真正懂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种看上去虽浅显无奇，实则高深莫测的名言至理。一个人，在饱读经书之后，再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涉足而行，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感所悟，又岂是那些天天在华屋高楼间‘呜呼哀哉’皓首穷经，摇头晃脑高唱‘子曰诗云’的人能够随便习得到，又堪了然于胸的？”
　　“你说的没错！据说，不老神仙与吾祖李榜眼李青天乃是同榜进士，还是昔年御前钦点的状元郎！因厌倦了人间的是非，看透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心灰意冷之下，便远离凤池，遁入了空门！”李傲天轻轻地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他每经一地，便会驻足数月，甚至数年，不但遍览当地风物景观，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尽习彼方经籍文华，最主要的，当然还是与乃处武林人士交流切磋，以彼之长，补己之短。是以，无论身在任何地方，都会受到热烈的迎迓，以作大贤，热情的招呼款待，奉为上宾，当然还有最最热心的关注和援助！”
　　袁珺璧道：“皇皇中华，礼仪之邦，盛名之下，其实难虚！一个名列三甲之首的及第鼎甲状元郎，又岂是泛泛之辈随便就能比拟的？也只有以不老神仙他老人家那种双重的微妙身份，做起任何事情来，才会畅行无阻，事半功倍，较之常人方便得多！”
　　“一点也不错！”李傲天目中露出赞许之色，才缓缓道：“出游近三十年，他方始归来！”
　　袁珺璧道：“三十年的精深积淀，别人就算学上八辈子，只怕也是学不完，也学不全的了！”
　　李傲天道：“归来后，他又在昆嵛山巅苦思冥想，面壁二十余年，晓行露住，霁月光风，洞悉物理，终得悟道，勘破红尘！”
　　袁珺璧道：“教人积功行德，存无为而行有为，真大成老祖，至圣先师也！不老神仙，名副其实！”
　　李傲天道：“据说，昔年他曾在洞庭之滨，与纯阳吕祖师大醉三日三夜，纯阳吕祖师欲与之携手破虚而去，他则只是笑而不答！”
　　袁珺璧道：“破碎虚空，早登仙境，直上九天，与天地同老，与岁月同寿，其乐难穷！他老人家，竟连这得道成仙的紧要事也看得淡了！”袁珺璧说着，眼中也露出无尽景仰和尊敬之色。
　　“是的！”李傲天喃喃着道：“是以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如今高寿几何？”
　　袁珺璧笑了笑，才答道：“年高德劭，年既已高，可见其德！‘尔来四万八千岁’，若再论序齿，便是俗气，岂非已是对他老人家的大不敬？”
　　两人四眸相对，不禁会心一笑！
　　她知道，住在那一个个海中小岛上的神仙，过的日子其实也是普通人的日子，并不是传说中的那种神仙生活。他们也象其他人一样，必须尝尽人生的酸甜苦辣，看尽人情冷暖，世态如霜；也象其他人一样，有喜怒哀乐，烦恼哀愁；也象其他人一样，要为生计而奔波、忙碌、辛苦；也象其他人一样，要为感情而付出，付出太多，太多。
　　或许他们置身于仙岛，本就很普通、平凡、无趣，只是又何妨要让其他人这样臆想一番呢？
　　风儿轻轻吹，花儿娇羞的点着头，青草随风轻轻的摆动。
　　茫茫的田野中，他们的心，尽情追逐嬉戏，跑着，跳着，欢笑。
　　好想时光就此停止，永远定格在此刻。
　　他想永远与她在一起，她也想永远与他在一起，永不分离。
　　山里到底有没有住着神仙呢？
　　他问她，为什么太阳总是要落到山的那一边？
　　道是：物换星移皆是道，天高云阔直称妙。
　　　　 水流每向十千瓢，总有神仙能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