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故人之谊
作品名称:铁骑英雄传 作者:小李探花 发布时间:2013-06-04 18:12:40 字数:3230
春未残,潮湿的空气里透着泥土的芬芳。
燕无病用嘴啃着地上的泥土,咀嚼着惨碧的青叶,和着泥土间的乱茵,还有他自己的血液,一口口,慢慢地咽了下去。
粗涩干燥的杂合物,滚进他的喉囊,慢慢地流入他的肠胃间。
他整个人都似已变麻木了,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魂灵,三十几年的时光,最终是不是都只能是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一个白衣如雪,背负长剑的少年,紧跟在慕容继宏身后。
如果说,慕容继宏的眼光是空洞冷漠的,那么,这少年的眼光,就像一汪亘古不波的枯井,简直没有任何一点点感情!
慕容继宏已走到燕无病身边,直着腰,静静的瞧着他的断腕,瞧了半晌,才慢慢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自始至终,慕容继宏都只看过燕无病的断腕一眼,好像他的眼前,就只有这只断腕,根本没有这个人一样。
“哧”的一声,一柄八卦大刀贴着燕无病的脸落下,插入泥土中。
冰冷的刀锋,在他面颊上轻轻划破一条血口,血沿着刀锋慢慢渗入泥土。
一个声音冷冷道:“这是你的八卦大刀!好像也叫追魂刀,是不是?”说话的是那白衣如雪,背负长剑的少年。
燕无病没有动。
那少年又道:“你若是想死的话,比什么都容易,容易得很!”
燕无病还是没有动。
那少年缓缓道:“你现在若死了,绝没有半个人会为你悲哀,更没有半个人会觉得可惜,因为你即便还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他冷笑着道:“一个人若想躺着死,简直不但连狗都不如,也枉来这人间走了一遭!你说是不是?”
燕无病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反手拔出插在地上的大刀。
慕容继宏终于转过身子,背负着双手,冷冷地瞧着他,就像第一次看见眼前还有这么样一个人一般。
燕无病双目赤红,嘴里塞满了泥土、青叶、乱茵和血液,恨恨地瞪着慕容继宏,看来就像只发了疯的狂犬!
慕容继宏道:“你想杀我的话?为什么还不赶紧出手?”
燕无病的手在颤抖,手背上,青筋虽已暴露,却在发抖,抖得好厉害!
慕容继宏道:“你若想出手杀他,我不单没有任何意见,也绝不会阻拦。”说着,他伸出左手指了指站在旁边树荫下,正用牙齿咬着指甲的“黑剑”风犹寒。
“你让他杀我?”风犹寒惊疑地问道。
“你能杀他,难道他就不能杀了你?”慕容继宏反问道。
“凭他也能杀得掉我?”风犹寒又问道。
慕容继宏道:“你为什么不试试?他也可以试试!”
燕无病霍然转身,旋又停住。
慕容继宏冷笑道:“燕无病,‘追魂刀’,你手中的八卦大刀是吃素的,还是你现在连杀人的胆子都已经没有了?”
燕无病扔下手里的八卦大刀,抱头痛哭起来!
慕容继宏的目光渐渐柔和,道:“我也知道你现在还要活下去,实在比死困难得多,但你现在若死了,抑或是再躺下去的话,就是逃避,我想你绝不是这样只想躺下去,妄图逃避现实的懦夫。”他缓缓接着道:“何况,你答应我的事,现在还没有做到,所以,你也一样不能死。”
燕无病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剧烈地喘息起来,急切地问道:“我答应你什么事情了?”
慕容继宏道:“今年正月十六夜,在断金亭,你喝醉酒后,曾答应要帮我杀一个人!也许你已经忘记了,但我却没有忘,我的记性一向不差!我也相信,你并不是那种出尔反尔,不守信约的人!”
他的确不是!
燕无病望向站在慕容继宏身后的白衣少年,白衣少年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慕容继宏道:“你若还有勇气活下去,现在就过去杀了风犹寒!”
他骤然转过身,再也不瞧燕无病一眼。
燕无病擦干面颊上的眼泪,决定不再流泪。
不流泪的人,通常就只有流血,流别人的血,抑或是自己的血!
燕无病已准备着要流血!
旷野间,有一株孤零零的杨柳,正在春风里叹息,叹息着生命的短暂、无常,当然,还有人的愚昧、无知。
风犹寒就站在那株杨柳树下。
燕无病拾起地上的八卦大刀,大踏步冲了出去。
风犹寒微一错愕,腰间的黝黑长剑缓缓拔出,但才冲出几步,他的身子就已渐渐下垂。燕无病手里的八卦大刀,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脏。血从刀口处激射而出,溅上了燕无病的衣摆!
八卦大刀拔起,鲜红的血液狂飙而出。风犹寒的身子慢慢失去知觉,慢慢倒下,又慢慢干瘪,渐渐冰冷。
燕无病喃喃着道:“要杀你,并不是为慕容继宏,而是因为韩锦麟!你这种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的小人,根本不值得他出手!我若杀了你,却是无妨,因为韩锦麟不单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至交好友,是我的兄弟,我的手足,我还欠着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正好用你的命来还上这个人情!”
灯光从门缝里闪烁着照出来,照在韩锦麟的脚上。
韩锦麟停住了脚,忽然转身拍了拍燕无病的肩头,道:“挺起你的胸膛来,大胆地走进去,这里,毕竟是你的家。”
燕无病挺起胸膛,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这屋子,本是他的家,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和事情?
但韩锦麟为什么要将他带到他自己的家里来?燕无病根本不去想,因为他相信韩锦麟,韩锦麟也一样相信他。
一个人的心若已死了,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没有!
屋子里有两个人,一个看上去虽然并不算太美丽,却一直在挂念着他,等着他回来团聚的女人,另一个当然就是他的孩子。
这个女人看着燕无病进来,双手合什,慢慢地拉起旁边的孩子,又慢慢地跪下来,向着长天外作了个拜谢的动作和姿势!
韩锦麟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悠然道:“你看,世上再美丽的女人,是不是都比不上自己结发的妻子,和懂事聪明的孩子?”
燕无病眼里噙着泪,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那只未断腕的手,紧紧地握住韩锦麟的手,紧紧地抱拥着他的妻子和孩子。
屋角堆着几口陈旧的箱子。韩锦麟打开了一只箱子,灯光立刻暗淡了下来,箱子竟装满了黄澄澄的金子。
韩锦麟笑了笑,才道:“只要有这么样一口箱子,除了陪陪妻子孩儿以外,你至少已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了!”
燕无病的妻子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一直都闭口不言,因为她真的懂得,男人在说话的时候,女人还是多听听的为好!所以直到此刻,她才吃吃地道:“我们的心已经在一起了,一家人能够团聚,已是莫大的幸福,现在我的心里已经很满足了,兄弟你又何必再破费这许多呢?不如和我们一起住下来,今后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韩锦麟微微一笑,才慢慢道:“我这个人,满身酒味和汗臭,漂泊惯了,一歇下来,就全身不自在!看到你们一家团聚,我已经很开心了。”他顿了顿,才转向燕无病道:“你看,会说甜言蜜语,也不是只有外面那些女人,家里的,岂不是说得更好?
“你还想死么,还能死么?”燕无病不禁暗问着自己,将一壶酒全都喝了下去:“死?谁想死了?谁再想死的就是王八蛋!”
韩锦麟悄悄退了出去,又轻轻地掩起了门。
笑声夹杂着喜泣声,不停也不断的从门里传出来。
韩锦麟负手走到院中,仰望着天边那轮满月,喃喃道:“又是十五了,月还是那么圆!”
今夜的明月,婉若玉盘,清辉熠熠,那月光薄如蝉翼,轻如罗纱,人行月光里,如游梦幻中。
月色总是这样充满了柔情,充满了韵致,也充满了温馨,似乎让世上的人儿也突然变的缠绵多情了起来。
此时此刻,这迷人的月色似乎已然拂去他心中沉积已久的不快与郁郁。
欣赏着这月夜的韵律和节奏,聆听着幽静处传来的虫鸣,呼吸着泥土的湿气和芳香。
面对静谧空灵的如水夜色,他的人情愫如潮,心音如歌,当月而立,陶然其中,任想象脱缰随意的驰骋,让思绪飘逸如风般飘逸翻飞。
“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天上的明月,好似也知世人的渴望,拨开云雾露出清丽的脸庞,把无限的柔情带给了大地,清清地、淡谈地、柔柔地宣泄着她的光线,洒下一片凉意,落下无数深情。
小小的天地,也好似一轮小小的明月,照亮、温暖着人的心……
可是,心中的那些人,却不在自己的身边,身边是不是一下子已少了好多?
有什么东西,从心头一直沉到了心底,埋藏起来,直到挂怀的人将它淡淡遗忘。
是幸福么?还是念想?
挂怀、念想中的人,是不是更应该感到幸福快乐?
可是,他却感觉幸福和念想,离他已越来越遥远。
有时候感觉幸福就在眼前,很近很近,却怎么也抓不住它。
幸福、念想有时其实是不是也很简单?
幸福是一种发自内心快乐的,满足的感觉。
能够念想,能够活下去,岂非也是一种幸福?
但愿深杳的穹窿下,往如依旧,有又圆又大的月亮和亮晶晶的星空,和在月夜星光下许愿的人们……
他是不是忘了也感叹一句:“人为什么又总是不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