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是耶非耶

　　　　　　　　　　　　　　
　　柳林外，鸟虫啁啾，花丛中，溪流畔，浅水淙淙，春光宜人。
　　韩锦麟逼视着眼前的“慈母毒夫”段紫阳、秋茹素夫妇，慢慢地叹了口气，俯首拾起地上的蓝色小瓷瓶，也倒出两粒黑色颗状物，慢慢地放进嘴里，才站起来转向秋茹素道：“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也真的中毒了，虽然‘追魂夺命针’上淬的‘追魂夺命散’，未必能比得上七巧童子的‘十香软魂散’之毒，却也相去无几。”
　　“以毒攻毒，我们也知道，前不久你才中过七巧童子的‘十香软魂散’之毒，虽有武当出尘道长的解毒奇物避毒寒珠作辅，余毒在你体内固然不致有多大的危害，却也必定稍有余存。正是这些余存的‘十香软魂散’，暂时克制了‘追魂夺命散’的毒力，加之有你身上深厚精纯无比的内力加以强行压制，你才不致命陨当场。不得不说，你实在是个幸运的人，运气也好到了家，冥冥中好像头上这个老天都在帮你一样！”秋茹素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你们方才趁我不备之时就不露声色地向我出手，却又大错而特错了！因为我实在不敢再相信你们这种人，心里早已有了防备，即便你们没有任何动作和攻击倾向，我也会一举将你们擒下，我实在需要你们自己的独门解药，来清除我体内的‘追魂夺命散’之毒。当然，如果我强行将你们擒下再行索取，你们固然会心不甘情不愿，给我的也未必就是真的解药，兼之男女授受不清，我虽然不是个正人君子，当然也不敢更不愿枉做小人！”韩锦麟说着，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以你就将计就计，将我发出的四根‘追魂夺命针’一举接下，转而刺进了外子足内。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恻隐之心，况且，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当然会取出真的解药来救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等死！由此看来，你能活到现在，的确不单是运气特别好的原因！一个不但有点小聪明，还身具大智慧的人，如果生就了一副短命相，那才真的是怪事一件了！所以目下我除了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外，实在没什么话好说了！”秋茹素说着，长长的睫毛下忽然闪出几丝晶莹的泪珠光华，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你不用激我，也不需要想方设法妄图试探我，激将法对我也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我非但不想杀了你们，还准备让你们走，拱手送你们走，随便你们去哪里都可以！如果你们有需要，我还打算送你们几千两银子，让你们到处去花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买什么都可以！”韩锦麟直视着秋茹素，慢慢道。
　　秋茹素紧闭的双眸瞬间开启，绽出惊喜和意外的光华，旋即又变得说不出的哀怨和沮丧：“在玉带河外，众怒难犯，你又中了我们的‘追魂夺命针’，我们本是想看着你慢慢等死的。谁知你看上去只有中毒迹象，却无性命之虞，我们才决定将你带到这里来再行处决。败军之将，不敢言勇，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本是来杀你的，你却又打算放我们走，这似乎不太合常理！”秋茹素说着，转过目光看了看躺在地上业已晕厥的段紫阳。
　　“想要取我性命的，不是你们，而是拿银子请你们来的人！沈定天虽然想杀了我，我却并没有死，吃得下，喝得着，睡得好，仍然活得好好的！你们除了想要点银子过生活外，和我也并没有什么要命的深仇大恨，我实在找不出说服自己要杀你们的理由！我的花销一向又不小，不放你们走，难道还打算供养你们一辈子不成？”韩锦麟说着，又露出了那惯有的淡淡慵懒微笑。
　　秋茹素眼角晶莹的泪珠，断线风筝般慢慢滑落下来。
　　有位智慧的哲人曾说过：“仇恨无疑也是种武器，而且是比较厉害的一种，就像天地间的其它武器一样！”
　　仇恨有种叫人泥足深陷、无法自拔的魔力，所以很多人都在至死不渝地尝试着化解仇恨，摆脱这种魔力的束缚。因为人们崇尚的，始终是真善美，当然还有爱心和自由，摒弃和唾骂的，始终是假丑恶！
　　韩锦麟右手轻点，解开段紫阳和秋茹素被点的几处大穴。
　　秋茹素僵直的身子慢慢站了起来，抹了抹眼角和双颊上的泪花，又叹了口气，才缓缓问道：“你现在已经放过也放了我们，我们虽然并不会对你心存感激，当然也不会对你恩将仇报。但有件事情，我还是禁不住想问问，外子明明出手点了你身上数处大穴，他家传的手法我一向深信不疑，但你好像自始至终都不像是被点了穴道的样子，一下子就生龙活虎，行动自如了？”
　　韩锦麟笑了笑，才慢慢反问道：“武功、内力、劲气到了一定的境界，要做到推宫换穴，屏息凝气这种不起眼的小把戏，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秋茹素也妩媚地笑了笑，才缓缓答道：“是！”
　　“所以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最好马上就走，然后找个地方好好隐居起来，不要让我见到，也不要让任何人找到你们！”韩锦麟若有所思地催促道。
　　“你是担心钟未然的亲属会来找上我们报仇，还是担心沈定天知道我们非但没有完成使命，还有意无意间和你交上了朋友后，会不择手段要除掉我们？”秋茹素满脸疑惑地反问道。
　　“我知道，铁胆帮的势力一向不小，尤其是在两淮一带。但以你夫妻二人的武功和能力，要应付区区一个铁胆帮，和一群跳梁小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实力上也绰绰有余！同时你们也应该清楚，别人既然不惜花数万银子能请得动你们，也一样能请得动其他人，江湖上以杀人为生的人也并不只有贤夫妇两个，能人异士更是不胜枚举，难以数计！”韩锦麟说完，竟不再多说半个字，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霎时便消失在溪流之外。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江湖上曾有个谣传，“慈母毒夫”段紫阳秋茹素夫妇这个神秘的杀手组合，在一次行动中双双被毙，命陨当场，从此销声匿迹，了无隐踪。
　　不知道这谣传是不是真的？也没有人知道。
　　敞亮的厅堂，古色古香，“铁骑门”三个字耀眼异常。
　　沈定天慢慢地喝着杯中的茶，悠闲地抚摸着桌上的紫日宝剑。
　　沈毅屏风后慢慢地闪出来，在沈定天耳边轻轻低语了一下，沈定天手里的茶杯立即衰落，跌得粉碎。
　　“‘慈母毒夫’段紫阳秋茹素夫妇真的死在了韩锦麟的手上？”沈定天站起一脚踢翻面前的紫檀木桌，满脸怒色地问道。
　　“是的！我看过了，方才送来的飞鸽传书上说得很清楚！”沈毅面有难色地答道。
　　沈定天双手高扬，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了沈毅好几个嘴巴，沈毅清秀的面上立即纵横交错绽出数十条血红指印，嘴角血丝也慢慢流出。“你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情都办不好，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请您老放心，他们一出手，必定是一击即中，立竿见影！混账，实在是混账，饭桶，统统都是饭桶！我就是太放心了，才落得如此结果！”沈定天抬腿一脚又将沈毅踢跪地上，才愤愤地接着怒吼道：“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滚，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沈毅恭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才慢慢地站起来，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剑光一闪，刚走至厅堂门限处的沈毅突然仰天一倒，一柄锋利的轻薄短剑已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沈定天微一错愕，旋又回复常态，才慢慢道：“我在气头上，随便打骂责罚两句，让他长个记性，有个记性就是了，你们同是我的义子，是兄弟，冲儿怎么还当真了呢？杀了他岂不可惜，留着他以后恐怕还能办点小事情，派上点用场！”
　　“像他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酒囊饭袋，留着又有什么用，不过多浪费点水米饭菜罢了，杀了还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更何况，早死早投胎，不让他再在这世上丢人现眼，也让他捡回了少许颜面，也算是功德一件。至于我‘铁骑门’中其它事务，自有比他更厉害十倍百倍的人打理，门主也大可放心！”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厅堂外跨过门限慢慢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朝沈定天稽首道：“门主在上，孩儿沈冲恭祝义父福寿无疆，宏图大展，一统江湖！”
　　“好，好，好！冲儿回来，为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以后你接管沈毅的一切，包括他的手下和妻子儿女，当然还有他所有的财物！好好替为父分忧解难，为父必定重用你，事情办好了还会重重有赏！来人，重赏沈冲！以后，他就是我铁旗门的第一副门主，代表本门主例行一切事务！违令者，逐出门墙，格杀勿论！”沈定天拍着沈冲的双肩，兴奋难抑地发号施令道。
　　韩锦麟喝着壶中的酒，放眼处，波光潋滟，春色正好。
　　想起这些时日来的经历，心有余悸之余，他又不禁叹了口气。
　　这人世间的是非和恩怨，只要人还活着，还有一起口气在，似乎都在所难免，也无从逃离。
　　但透过这熙熙攘攘，纷纷扰扰的一切，到底是谁又对了，谁又错了呢？如此林林总总，又有谁说得清？没人说得清。
　　是耶非耶，终归是那半空里的一灿烟花，转眼便消失无迹。
　　是耶非耶，谁又是耶？谁又非耶？
　　碧空如洗，云停霭歇，晴朗的蓝天外似有流星和烟花同时闪过。
　　传说流星能给人带来幸福和希望，流星是不是真的能给人们带来幸福和希望？那烟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