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柳暗花明

　　　　　　　　　　　　　　　
　　正月十五，上元夜，月仍在，月满天。
　　玉带河淙淙而流，间或泛起几丝波澜和涟漪，在皎白的月光下看来，又别是一番情趣。
　　玉带桥外，人山人海，好不闹热。
　　韩锦麟紧闭双眼，对“慈母毒夫”段紫阳、秋茹素的奚落和折辱充耳不闻。方才的一幕幕不断闪过脑际，他似已不忍再亲眼目睹这世上不公的一切。
　　现实，残酷的现实，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是很现实的，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岂非也一样？
　　“凭良心讲，韩锦麟如果不是中了我们的‘追魂夺命针’，就算我们三个人联手，也绝难在他手底走过五十合之数！”素有“慈母‘之称的秋茹素莲步轻起，抬腿一脚将横躺地上的钟未然尸身踢入波光潋滟的玉带河后，才拍着手慢悠悠的道。
　　“凭良心讲，我们的‘追魂夺命针’不单真的能追魂，还一定会夺命，夺的，当然是别人的命！“素有“毒夫”之称的段紫阳张口吐出嘴里泛黄的牙套，又朝地上狠命地吐了几泡口水，才慢条斯理地接着道：“凭良心讲，韩锦麟这个人，就武功上来说，实已登峰造极，难逢敌手。据说他还是个重朋友够义气又仗义为怀的真汉子，盛名之下，其实无虚，如果我也是个女孩子，面对这样一个好心肠的男人，也一定忍不住想方设法要嫁给他。不过就其它方面而言，就实在不敢恭维了，这个人不但沉得住气，装蒜的本事也是高人一等，不，不只是高人一等，是好几等！”段紫阳说着，不禁乜斜起那双鼠目般的暗黄眼，瞅了瞅近前枯立着的韩锦麟。
　　“死鬼，那你为什么还不赶快嫁给他？”秋茹素也吐出嘴里的牙套，露出一口镶金嵌玉般的皓齿，才接着道：“如果不是先遇上你这死鬼，便宜了你这死鬼，又让你这死鬼占了便宜拔了头筹，我也一定忍不住要想方设法嫁给他。恨不相逢未嫁时，可惜，可惜，实在可惜得很！生米既已煮成熟饭，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她说着，也不禁瞅了瞅近前枯立着的韩锦麟。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你刚才说的这句话，现在我这心里，虽然还是觉得韩锦麟这小子很可怜，但也开始慢慢地恨起他来了！”段紫阳呵呵地笑了笑，才转而道：“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虽然我这个人的脾气一向都不坏，但也绝不能算是太好，如果你真想红杏出墙，让戴绿帽子这些怪异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如果不打断你娇媚的小腿和十七八根柔滑的肋骨，我就对不起你的十八十九辈祖宗！”
　　“死鬼，看来你是在吃醋？不知道是哪家的老醋坛子，又被你给打翻了，好重的一股酸味！简直比十八个最老的老学究的穷酸气加起来还要酸，酸死了！”秋茹素说着，将一双纤弱无骨的素手凑到鼻翼前，假痴不癫地乱扇着，好像真有一股什么难以入鼻的酸臭味正慢慢传来一样。
　　眼前这方才还是满嘴黄牙，白发苍苍的丑老太婆，转眼间就变成了个明眸善睐，美妙不可方物，我见犹怜的俏佳人。围观好事者一见之下，瞠目结舌之余，好奇之心突盛并急转直上。
　　“我是在吃醋，吃你的醋！我喜欢吃你的醋，就像我也喜欢吃你的豆腐一样！”段紫阳说着，竟哈哈带笑起来，旋即才若有所思地接着道：“都老夫老妻的了，我吃的是哪门子的干醋啊？不过……”段紫阳说着，竟突然滑向枯立中的韩锦麟，双手并发，瞬间点了他前胸后背数处穴道。
　　这变化来得实在太快，围观好事者不由又是一阵瞠目结舌。
　　“不过我这个人虽然粗枝大叶，粗心大意，但在某些方面还是会小心谨慎的，比如说，在面对韩锦麟这样的不世高手时，即便他已经中了我们的‘追魂夺命针’，我不免会疏忽大意，但还是忘不了会出其不意地制住他的穴道，以全不策，更何况我家传的独门点穴手法又实在玄妙得很，即使是你这老太婆亲自出手，也未必能解得开。”段紫阳划回秋茹素身畔，挤眉弄眼地朝秋茹素打了个眼色。两人心意相通，顿时携手跃起，双双倾前扑出，分左右提起韩锦麟僵直的身子，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之外。
　　晨昏，将近晨昏，柳林外，花丛中，溪流畔。
　　春风吹拂，浅水潺潺，馨香怡人。
　　“毒夫”段紫阳矮小的身子突然跃起，跳到韩锦麟面前的一方大石上，才语重心长地道：“凭良心讲，我们实在不忍杀你，更不忍就此害了你的性命。要出手对付你，也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我们是在收到“预约诚信金”以后，才知道这次要暗杀的对象就是你韩锦麟的！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既已收了沈定天的银子，就不得不照规矩办事！”
　　“怪也只能怪你交错了朋友，也结拜错了兄弟！下辈子长点记性，留点识人之明，以免重蹈今世的覆辙！到了阴朝地府，见上了十地阎罗，你可以好好地告上沈定天一状，让他将来死后钩舌头，上刀山，下油锅也好，却千万别怨我们，因为每逢清明重阳，我们不但会给你烧点纸钱，还会拿点酒出来祭奠你！”一旁‘慈母’秋茹素直视着眼前韩锦麟，也像个真的慈母临别前叮嘱自己的孩子般语重心长的道。
　　“酒我倒是可以收了，不过一定要是好酒，差的酒就免了。至于纸钱，就留着烧给你们自己用吧！”一个声音忽远忽近地慢慢传来。
　　“谁，是谁在跟乱放狗屁胡说八道？有种就不要鬼鬼祟祟的，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段紫阳一听之下，不禁汗毛竖立，毛骨悚然，不由故作镇定地引吭高声道。
　　“‘慈母毒夫’，好一个‘慈母’秋茹素，‘毒夫’段紫阳，好霸道的‘追魂夺命针’！凭良心讲，虽然你们甘愿为了一点点钱财就不惜出手害人性命，也确实害死了不少善男信女良善之辈，但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你们也着实除去了不少十恶不赦之徒！你们的确该死，也死有余辜，但方才我并没有向你们出手，你们可知道是因何缘由？”原本枯立着的韩锦麟脸上露出那惯有的淡淡慵懒微笑，慢慢地舒展着筋骨，伸了个懒腰，才慢条斯理地向眼前的慈母毒夫夫妇道。
　　“你，你，你，是你在跟我们说话？”惊魂未定的段紫阳连退三步，才指着面前的韩锦麟吃吃地问道。
　　“不是我韩某人，难道还是鬼魂在跟你们说话不成？这么僻静偏远的地方，也亏你们找得到，若作为我的栖身之所，确也不算薄待于我了！”韩锦麟伸手向腰间想摸出酒壶来喝口酒，见腰间空空，才悻悻然地转而道：“但这里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难道还有第四个人？或许还有第四个人在也为未可知，你们为什么不再多找找看？”
　　一旁的秋茹素见韩锦麟并无立即出手之意，才媚笑着问道：“韩锦麟不愧是韩锦麟，好一个‘白云剑客’！如果妾身没有说错，阁下方才在玉带河外未向愚夫妇出手，应该是忌于我们的‘追魂夺命针’的威力和毒力，那里人头攒动，阁下是担心枉害人命将伤及无辜!由此看来，阁下表面看来为‘追魂夺命针’所伤而中毒的种种迹象，只怕也都是装出来的了！佩服，佩服，韩大侠悲天悯人，侠义为怀，贱妾佩服至极！”秋茹素说着，不由拱手作礼。
　　就在秋茹素拱手作礼的一霎，四点寒星闪动着碧绿的光华自她指间离弦飞蝗般射出，直扑韩锦麟面门而来。一旁静观的段紫阳原本枯立的身子也如蚱蜢般瞬间跃起，双掌合拢成拳，直取韩锦麟后颈，双腿连环踢出，直插韩锦麟腰眼。
　　韩锦麟不避反进，左手闪电般击向旋将跃来的秋茹素，秋茹素平素尝闻韩锦麟内劲深厚，拳法掌力皆刚猛无俦，不敢托大，身子微侧，堪堪避开韩锦麟送出的左手一击。韩锦麟似早已预知她将有次一着，左手顺势挥出，直切秋茹素腰眼处。
　　就在韩锦麟左手击向跃来的秋茹素那一霎，右手箕张如镊，闪电般横向扫出，直取扑面而来的四点“夺命追魂针”，拿捏住四点“夺命追魂针”抄入指间，身子微倾，避过段紫阳击来的双拳，右手瞬间送出，指间拿捏着的四点“夺命追魂针”霎时刺入段紫阳左足。段紫阳“哎哟”一声惊呼，身子吃痛，夹杂着韩锦麟右手一击之势，断线风筝般倒退飞出。
　　秋茹素闻得段紫阳吃痛惊呼，旋将使一个“千斤坠”，二度跃起的整个身子生生定住，再不敢稍有所动。
　　吃一堑长一智，韩锦麟不敢大意，见秋茹素未有所动，右足轻点，几点碎石顺势激射而出，直取段紫阳胸前和足踝数处大穴，段紫阳矮小的身子瞬间下落，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禁又是“哎哟”一声惊呼。
　　韩锦麟转身面向秋茹素，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才慢慢道：“尊夫既然中了你的‘追魂夺命针’，作为他的妻子，你为什么还不赶快过去救他？难道还想眼睁睁看着他等死不成？
　　秋茹素三步并作两步，跨向躺在地上的段紫阳，探手入怀取出一个蓝色小瓷瓶，手忙脚乱地倒出两粒黑色颗状物，慌忙火急地塞入段紫阳口中，段紫阳一见之下，和着口中唾液匆忙服下。
　　韩锦麟左足轻点，数点碎石再度飞出，直取秋茹素后腰数点大穴。
　　晨昏，已过晨昏，柳林外，花丛中，溪流畔。
　　春风吹拂，浅水潺潺，馨香怡人。
　　韩锦麟看向深杳的穹窿间，那里，太阳正冲破云海，像往常一样渐渐升起，虽然不快，却也不算太慢。
　　阳光照在溪流间，蝴蝶翻舞，鸟虫啁啾，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一位大儒先哲似乎曾经说过：“从没有任何一个黑暗的地方，总是充斥着温暖，也从没有任何一个温暖的地方，总是充斥着黑暗，人生也一样！”
　　这句话虽然俗气，却颇有几分道理。
　　韩锦麟想着这句话，整个身子也突然变得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惬意，宁静和安详。
　　一场暴风骤雨过后，这世界岂非总是会变得温暖些的？